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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行太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小鹿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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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死乞白赖
    【】(iishu),

    使团下船武昌的当日,庾亮便设了接风宴庆功,但叙功为首的司马白却推脱晕船没有去。司马白知道庾亮不喜自己,他也不喜庾亮,相见两相厌,倒不如识趣些托病不见,若能一辈子不打交道则更好!

    今晚他仍可推脱不去,但连周饴之都看出北伐隐患,他实在忍不住想要探探庾亮底细,问问大国舅对于北伐究竟有多少胜算。

    与司马昱说好了一同赴宴,可刚迈出门司马白便遇见了司马兴南。他顿觉头大如斗,如今这大侄女是他较之庾亮更避之不及的人。

    “去与会稽王知会一下,说我稍后便到。”

    司马白一边支走了司马昱的侍从,一边暗道,这丫头该不是专程堵在门前的吧?而他之所以避着司马兴南,乃因符文竹简之故。

    那日从阿虞口中得知了三卷符文竹简的事,司马白当时便想将它们翻出来,终是耐着性子苦苦熬到她俩离去,才将那三卷竹简搜检出来。

    只一打眼,直觉便告诉他,这就是天师不慎遗失的三皇内文本版!

    当年范长生与李雄一见投缘,便将自己手抄的道德真经相赠,或是当时匆忙,或是昏头迷糊,又或天意使然,竟将贴身而藏的三皇内文本版掉落箱内,于不知觉间送了出去。而那李雄偏偏又是个不好学的,这箱竹简他甚至一眼没翻过,只当个信物供纳了起来。

    一晃几十年过去,范长生不是没寻找过,但及至他驾鹤仙游也没意识到当年的差池。更别说处心积虑的抱朴子了,苦寻半生,大海捞针,丁点线索也没发现!

    世间事往往就是阴差阳错,倘若李雄诸子没有内讧,如果得势的不是李寿,又或阿虞和司马兴南没有交好,甚至假使那日司马白没有出门闲逛,没有意外救了阿虞,这其间但凡有任何一点凑不起来,司马白也绝无可能得到这三卷竹简!

    这缘分二字,最是奥秘,非是妙手偶得,终难体会其中三昧。

    若是抱朴子和石永嘉知道司马白有如此气运,不吐血三升也得气闷半死!

    经书在手,司马白所知能通古字符文的仅有慕容恪和司马兴南二人,他不可能去找慕容恪分享的,只能糊弄司马兴南这个女流之辈。

    归途中,他几乎天天去找桓温聊天品茶喝酒,其间寻着锲机便向司马兴南讨教几个符文。

    仅几天功夫,傻子也能看出蹊跷了,更别说司马兴南这样精明透顶的人尖了。

    待到从白帝城上了船,司马兴南终于忍不住了,明言找司马白借阅那三卷竹简研习。

    她虽不知道那三卷竹简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已认定非比寻常,必竟是有天师的渊源,一定是极罕见的珍本古籍,罕见到司马白连借阅都不舍的。

    否则他直接拿来问询便是,自己一顿饭的功夫便能译了,何必如此绕弯子?!

    司马白倒也想好了说辞,只推脱落在了后面货船上,稍后靠岸便拿给大侄女,虽也敷衍了过去,但这下子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是以当司马白再请教时,她那鬼精的大侄女已然左顾而言他,笑意盈盈却只字不译!

    其实桓温反而乐于成司马白这些许雅好,也劝媳妇不要跟司马白闹意气,说司马白这次怕是真遇到心爱之物了,哪怕小气一点不愿与人分享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人无完人。你南康若得了稀罕宝贝,不也同样德性么?

    可司马兴南却根本不听,于玄道一途,她偏偏也有这么一口雅好,而且更痴迷!

    何况她非是要据为己有夺人所爱,不过是拿来阅习而已,小叔又何必如此藏着掖着?!

    这叔侄俩就这么硬杠上了,一个是钻了牛角尖,你不把竹简拿来我便不再教你,另一个自然是打死也不可能给你。

    进了武昌城之后,司马白游山玩水夜宿青楼,一个目的是防着木秀于林,让有些人放下嫉妒之心,另一个就是躲着司马兴南。

    他但凡把那竹简和铜镜上的文字译了,也绝不稀罕搭理这个大侄女。

    可谁让他还有求于人呢?便只能躲着避着拖着。

    真惹恼了这个长公主,以她那骄横性子,说不教就不教了,自己还能拿刀逼她不成?!

    今日总算逮到了司马白,司马兴南一照面便揪住亲叔叔揶揄“小叔近来日夜操劳,连功课都不记得做啦,莫非是字儿已学,要出师了?”

    司马白硬着头皮应付道“江南繁花似锦,我是苦惯了的,乍一见了世面,难免心花怒放不能自已,南康尽管取笑吧,不过这功课我必然补上的,哈哈。”

    “补上?”司马兴南仍是不依不饶“唉,小叔这么忙,怕是忘了去船上取竹简吧?”

    “知小叔者南康,改日待我取来”

    “何必改日?现在天色尚早,我陪小叔去取。”

    司马兴南是决心逼宫了。

    她已被那三卷竹简吊狠了瘾头,其间更去寻过阿虞,拿着司马白向她请教过的字符,硬迫着阿虞回忆顺序。

    虽然所获寥寥无几,但仅凭那拼凑起来,前言不搭后语的只言片语,就已让她惊心动魄,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洞天!

    天师所出,果然不是凡物,她总算知道司马白为何如此吝啬护食了!

    司马白强撑道“可这不是还要去庾相那赴宴么?”

    司马兴南一语双关道“不妨事的,若是拿去与众人同览,也是风雅的很呢。”

    “嘶”司马白倒吸一口凉气,心生警觉,矩相瞬间发动,幽白眸子盯着司马兴南头顶上飘忽虚渺的残像,细细打量了起来。

    这般心绪,便如饿狠了的母狼,骤然闻见了血腥味!又如常服五石散的人瘾劲上了头!

    司马白已然断定,她发觉了端倪了。

    “同览就不必了,你必然也不舍的,何必激将小叔呢?”

    司马白好整以暇笑对道,这娇蛮公主倒也好对付,他已是计上心来。

    他心里又不禁庆幸,万幸这丫头不是石永嘉,这若是被石永嘉窥出隐秘,他可如何是好!

    “唉,小叔喜欢什么尽管说来,我与你交换总是行的吧?但求小叔让侄女儿看一眼,就一眼!”

    司马兴南近乎哀求了,其实她也没有恶意,只是哪里知道自己死乞白赖的竟是三皇内文,别说司马白,换成谁也不可能给她的。

    司马白却痛快回道“一言为定!”

    “啊?当真?”司马兴南竟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几句经文而已,有甚好换的?早知你如此在意,我拿给你便是了,咱们一家人何须如此见外,小叔还能要你的东西呀!”

    司马兴南也不是几句甜言蜜语能糊弄的,疑虑道“那你何时予我?”

    “总不能现在吧,六哥还候着我去吃饭的,庾相做东呢!”司马白两手一摊,“既允你了,还怕小叔跑了不成?”

    。

    (iishu)是,,,,!



第243章 逆鳞
    【】(iishu),

    庾亮是先帝司马绍的布衣之交,少时便负有盛名,深为时任镇东将军的元皇帝司马睿器重,乃至竟将庾亮的妹妹聘为儿媳。

    经元帝明帝两朝,庾亮历任东宫舍人、钦天监祭酒、散骑常侍、中书令,未及不惑之龄,已为中枢重臣。

    继而先帝早崩,托孤王导和庾亮共同辅政,但王导年迈,日远朝政。是以当今陛下以幼龄登基后,庾亮便以亲舅之尊独揽军政大权,至今已逾十余载。

    许是北伐事务太繁巨,比起上次庆功大宴使团,庾亮今次设宴邀请的人倒是不多。只请了寥寥六人,会稽王司马昱、太常卿蔡谟、成使谢思明、凉使张淳、名士殷浩,还有便是昌黎王司马白。

    “府公,宾客尽至,已入席相候,长合侯正在前厅应酬。”

    “知了。”

    庾亮随口应道,他翻阅着手中军函,又于山川舆图上仔细对比,眉头时紧时舒,不断令幕僚们调整着图上各色小旗和棋偶。

    “好生招待,我顷刻便到。”

    “喏。”

    那幕僚通报完刚要转身,却被庾亮叫住“是尽至么?”

    “回府公,尽至。”

    庾亮眼皮也不抬的挥了挥手“去吧。”

    “喏。”

    “等一下,”庾亮竟又将那幕僚叫住,转而对其余人等道,“你们去歇息吧,告于长合侯,就说我收到紧要军函,让他先招待着客人。”

    待所有人都退去,厅中只剩那报信幕僚和庾亮两人,庾亮这才揉着头,抻了抻腰,好整以暇,冲那幕僚说道

    “先静一静,缓缓神再出去,你陪我闲聊两句。”

    那幕僚恭敬道“府公夙兴夜寐,太过操劳了。”

    这人年纪轻轻,未及弱冠,名叫谢安,乃是庾亮幕府参军,深得庾亮器重,协理着征西大将军府一概机密枢要。

    庾亮一笑置之,忽然问道“安石,你观昌黎王其人如何?”

    谢安思索片刻,认真回道“品性荒唐。”

    庾亮眉头微皱,显然对谢安的评价不甚满意,有意教诲道

    “入城多日,流连山水,忘情歌楼,荒唐二字倒也不假。其放纵无度,无非自污,立了一些功劳,怕木秀于林罢了,但伎俩粗劣,只可糊弄寻常人。”

    “这些手段亦不能瞒安石之眼的,莫不是见我阻他回朝,便猜我厌他?我若只想听些顺心话,又何用安石来说呢?”

    庾亮声色微厉,

    “这官儿才做几日,便沾染了市侩恶习?”

    谢安素来沉着冷静,办事极为干练,自被庾亮辟为参军以来,从未被庾亮挑出半点不满。这会儿被单独留奏,竟将恩主惹了个脸红气躁,却是罕有的事。

    但他仍是面不改色,操着那一口地道的洛下书生咏,声沉音浊道“学生所谓荒唐,非指沉湎酒色,而是刚愎自用。”

    庾亮更是连连摇头

    “非是刚愎自用,而是成竹在胸。他夺军权助李寿,像似孤注一掷,其实已洞若观火看破了叛贼虚实。之后强拒联姻,也不是恣意妄行,而是拿准李寿沽名钓誉,不愿背上夺婿骂名,其意乃是一箭双雕,通吃成代两邦,说来也是为利朝廷。”

    “安石,我对你实寄厚望,但你若只浮于表象,如何当起大事?”

    庾亮抽出宴前这一点功夫闲聊,本意是想放松一下绷紧的神志,但这个很有几分自己当年模样的年轻人,却让他心情更糟。

    谢安呵呵一笑“仍非府公所指。”

    这倒让庾亮有些意外了“那何为刚愎自用?”

    谢安不慌不忙道“自诩其功甚伟,妄断江东器量,擅行自污之举,乃为刚愎自用。”

    庾亮不置可否道“说下去。”

    “如此刚愎自用,明为示弱,实为泄忿,其意所指,无非府公阻他回朝罢了。当此北伐之际,昌黎王本可一展抱负,却为一己臆测而横扣朝廷妒贤嫉能恶名,既累己前程,亦污人声名,双赢变了双输,岂不荒唐?”

    庾亮面色稍霁,冷哼一声“卿当说于小儿听。走吧,客人该等急了。”

    眼见庾亮起身,谢安却是站着不动“这却也不怨昌黎王,而是府公着相了。”

    庾亮一怔,万没料到竟被谢安反过来教训,刚要当场发作,却寻思这岂非更是着相?

    他硬忍着火气闷哼道“请卿赐教。”

    “恩相息怒,学生何敢言赐?倒是有一则趣事,不知恩相可有闲情一笑?”

    “贵客正于外厅相候!”庾亮瞪了谢安一眼,又是一声闷哼,“说吧。”

    “螃蟹肥鲜,百姓常以蒸食,然学生偶交一友,偏爱生食,以活蟹喂以米酒,腌制旬日乃成。我曾嘲弄此法粗鄙,但凭他如何劝说,亦不屑食用。不想此友竟每逢时节必以醉蟹大宴亲朋,诸人皆赞不绝口,唯有我从不动著,倒显格格不入。之后学生屡屡婉拒其宴,乃至与此友日渐疏远,至今不知醉蟹鲜味为何。而今思来,无非当日一句戏言,便与美味失之交臂,更失一良友,可惜,可笑”

    庾亮静静听完,强忍眼角抽搐,默默起身,只冷冷撂下四个字“未觉有趣。”

    竟将谢安扔在一旁,径自离厅而去。

    谢安愣在当场,留也不是,跟去也不是,只得苦笑自嘲“逆鳞慎抚啊!”

    不错,司马白是庾亮的逆鳞。

    太白不去,刀兵不断,区区八个字,让背负这句话的司马白被天下人嫌弃了十六年,而说出这句话的原钦天监祭酒庾亮,则被天下人讥讽了十六年。

    十六年前,王敦兵起武昌欲清君侧,庾亮三占天象,得了一句‘太白不去,刀兵不断’,刚好给朝廷拿来搪塞兵败之责。但皇朝倾覆怨于襁褓孩童,如何也不是个光彩事。

    王敦一直到死都常将这句谶言挂在嘴边,时时嘲弄朝廷奈他不得却罪加孩童。天下人自然不可讽元帝之过,而只能笑庾亮献计之馊。

    其后又值苏峻尾大不掉,庾亮总揽朝政非但无力节制,却将苏峻逼反,险险断送大晋国祚,待到苏峻身死,朝野上下已是一片诛庾之声。

    也亏了司马白争气,来时恰到好处,走时更冥冥之中天意注定。那八字谶言便成了庾亮救命稻草,他既不下野,也不服罪,始终死扛不悔。

    如果说王敦之乱是庾亮不得已背了锅,但之后的苏峻之乱,庾亮宁可天下人笑他装神弄鬼,也得攥紧那八字谶言,一口咬死那就是太白天劫!

    庾亮当然能听懂谢安那个故事的寓意碍于颜面,知错但不认错,越不认错便越要证明自己是对的,往复循环,越陷越深。

    哪怕在旁人看来已是荒唐可笑,却已经无法自拔。

    庾亮也承认,正如谢安所指,自己确实着相了。十六年来,他太执着于那八字谶言的对错,乃至竟成了逆鳞,谁敢擅碰,他必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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