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射击

分歧（11）
    “各位请安静一下！我知道你们都遇到了令人不快的事，这绝不是官方有意而为，而是游戏漏洞！我们的研发部门一直在尝试修理，忙得焦头烂额！请大家对我们有信心！我们既然收到了反馈，一定会第一时间进行处理，而不只是随便应付几下！”一名身宽体胖的执法人与前来投诉的玩家保持着距离，身心俱疲地挥动着双臂，正试图安抚一下众玩家的情绪。

    而他的正前方，同样身穿执法人制服的机器人并肩组成了一道人墙，手臂全都横在胸前，竖起防爆盾，以防一些情绪失控的玩家不顾一切地冲破了围墙大门。

    “唐忠！我们的关系都铁了这么多年了，我不求你立刻帮我恢复账号，至少告诉我具体原因吧”一名穿着士兵铠甲的八字胡大叔的位置最靠前，顶着防爆盾踮起脚，一边冲老友招手，一边大声说。

    “就是啊！”一名肤色是灰白色，外型是石头人的玩家高声附议。

    “我们只是想要一个准确的答复！”一名深绿色肤色的龙人也跟着附议，“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为这款游戏付出了多少精力和金钱！”

    “真的非常抱歉……”唐忠一下子被这些玩家为难住了，很是无奈地说，“真实情况我一时半会实在没法跟你们说清，待会我的组长肯定会给你们一个踏实的交待的。”

    徐明君和江似柔在人群最后面默默地看着，并没有跟着扎进人群里。

    “他这边好像也遇到了麻烦啊……”江似柔伸起小手，遮住嘴，凑向同行的同伴，小声地说。

    他们本以为这次“拜访”最多突兀，不至于困难，可委实没有想到已经有这么多玩家“捷足先登”了。

    “只能等了。”徐明君目不转睛地说，“就算我们不为找回账号，也得向子昂哥发出预警。”

    “但他得先让这些玩家冷静下来呢……”江似柔不太放心地说，“不然玩家们很难再相信执法人了啊。”

    “可这也不是什么容易事，毕竟官方显然在刻意压着消息。”徐明君盯着围墙大门后大厦的大门，突然以手腕碰了碰江似柔的肩膀，顺便提醒，“他过来了。”

    郭子昂挺胸腆肚地从自动敞开的玻璃门后走出，仍是一身西装革履，一边镇定自若地走向部下，一边将袖口和领带理正。他头也不回地与唐忠擦肩而过，在人墙后缓缓止步，伸拳咳嗽了几声示意人群安静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环视人群，刚深呼吸了下正要发表早已准备好的公关言论，却不小心瞄到了位于人群最后方的两人，微微一怔，微微张口，但没有说话，似乎是感到很意外，一直盯着这两人。

    “各位……一定都在此等了很久吧毕竟你们都失去了自己珍视的账号。”郭子昂无需他人提醒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异样，很快便收回目光，低头斟酌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一边扫视人墙前的几张面孔，一边说。

    他一说出这句话，立刻引来了许多玩家的附和，以及要求。

    “老大啊，你可终于来救场了。”唐忠一见老大来了，随后便意识到这场子终于有人能镇住了，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声，松了口气，说。

    “但正如我的同事所说，出于各种限制，我能透露给你们的有效信息并不多，也懒得骗你们。”郭子昂上一秒明明还是特别官方的发言，可下一秒突然站在个人的立场，漠然地说。

    “诶”唐忠顿时听傻了，他不是没有看过公关稿，清楚的记得上面绝不是这么写的，又懵又疑惑地说，“老大你背串词了”

    “所以，各位请回吧，不要再浪费你我的时间了。”唐忠正处工作期间，入耳式耳机一直都戴着，郭子昂也是如此。但后者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说。

    “如果你们执意留下，我不会阻拦。”郭子昂继续说，“但第一例‘执法人以武力强行驱逐玩家’的事件很有可能因我而起。”

    “你们官方不但什么消息都不透露，还要强压此事”石头人大吃一惊，恼火地抗议。

    “至少给我们一个像样的交待啊！”龙人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绪了，不满地说。

    玩家们顿时集体抗议起来，人墙前一下子又变得如集市般喧闹。

    但他们那些或充满不满或尤其刺耳的话语对郭子昂而言好像只是耳旁风，他一意孤行地对机器人下令:“将‘阻挡’模式切换为‘驱逐’模式。”

    机器人们随后都不约而同地将盾牌敞开一点，然后纷纷抬起左手，机械臂从掌心开始分裂，瞄准镜从小臂的间隙里探出，粗黑的枪管也从手心口里伸了出来。

    “你们还有五秒时间，”郭子昂目光冰冷地说，“现在，全部给我离开。”

    众玩家的表情一下子都变了，不再忿忿不平，有的惊讶不已，有的惊慌失措。没有人想得到这位组长一点也不优柔寡断，如此决绝，而且从他那毫不犹豫地命令机器人掏枪的心态来看，他一点也不怕丑闻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完全不在意他们会不会因此而卸载游戏，更不介意执法人大厦的围墙门口血流成河。

    玩家们不怕官方对自己视而不见，因为他们基本上都很闲，时间很充裕，今天得不到答复，完全可以明天再来闹。但他们就怕自己在社区里居然也要阵亡，而对方的态度显然是即使他们在世纪广场复活再赶过来，他也会命令机器人朝他们开枪。

    于是面对着一排整齐划一的漆黑枪口，众玩家还是服了软，识趣地散了。

    围墙门口终于安静了下来，机器人们见剩下的两人都比较安分，自动竖起了手臂，收起了枪口。

    江似柔不禁松了口气，她一直在心里默数，差点以为这些机器人要开枪。

    徐明君默默地抬眸，目光越过机器人的肩膀，看向郭子昂。

    “你们不会也是来找我投诉的吧”郭子昂浅浅地微笑，问。

    “作弊者又一次找上了我们。”徐明君直接回以一句言简意赅的话。

    “这样啊。”郭子昂微愣，目光黯淡了些许，然后背着手转过身，一边走向大门，一边说，“跟我来。”

    郭子昂将拇指伸进门锁里，验证身份后，磨砂玻璃门咔了一声，自动敞开了。

    徐明君和江似柔站在他的身后，侧方便是落地窗，窗外一朵又一朵艳丽的烟火无声地升空，爆出绚烂的烟花，微弱的火光照亮了走廊。

    随着郭子昂推开了房门，两人也跟着进入了他的办公室。

    这是一间极其简洁的房间，上到天花板吊灯，下到地板和桌椅，连书柜都是纯白色的，只有陈列在里面的藏书和资料，还有窗外的烟花和城市风景是异色的。这是一种极简的装饰风格，江似柔一进门便情不自禁地惊叹。

    “请坐。”郭子昂冲办公桌前的蛋椅伸出手，示意二人落座，自己则轻轻拉开了桌后的办公椅，撑着扶手坐下后，将双肘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于面前，眼神锐利地打量两人。

    “你们刚才在路上说，玄驹和长虫诱杀了你，”他伸出手指了下徐明君，然后转而指向江似柔，认真地说，“而夜叉和屠夫专门找上了你，并且是屠夫亲手把你逼入了死路，而他的能力是……凭意愿生成任意武器”

    “嗯。”江似柔像是接受办案调查的目击证人，抿着嘴，轻轻点头，说，“我抓住了机会向他出刀，可他忽然凭空生成了一件臂铠，抓住并捏碎了我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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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歧（12）
    “当然，我也不会强求你们。”郭子昂跷着腿，转动了半圈椅子，以伸开的手比划了下两人，扭着头看着他们，说，“决定权在你们手上。”

    徐明君和江似柔都是闻言微愣，随后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对视了一眼。

    第二轮烟火即将发射，而第一轮还未结束。十几朵巨大且艳丽的烟花在高空中连续绽放，百花齐放的瞬间，时间的流动速度好像一下子变慢了很多很多，凝滞了一秒。鲜艳且耀眼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社区，照亮了办公室的落地窗，也照亮了他们的侧影。只不过这面玻璃是防弹且隔音的，他们听不到上空的爆炸声也听不到下方的惊呼声，而他们当中也没有人再说话，房间里寂静无声。

    一道亮眼的光束缓缓地升空，在夜空中盛开出一朵白灿的烟花。这并非收尾的最后一朵，而是带头庆祝新年的第一朵。随后，越来越多的光束划着青烟直冲云霄，五颜六色的烟花盛放开来。夜空被照亮，勾勒出下方林立的高楼大厦的轮廓。

    女孩亭亭玉立，站在天台的围墙后，苗条的背影在略冷的晚风中显得更加瘦弱。她披散着的顺发长及大腿，几缕发丝随风飘舞。她薄薄的刘海也被吹乱了，但她并没有特地去整理。她遥遥地望着千里之外闪烁在城市上空的烟火，聚精会神，目不转睛。那些烟火在她看来只有拳头般大，可她的眼里还是像是含着璀璨的星光。

    “这就是你之前提到的烟花吗……”她的眼睛波光粼粼，轻声说。

    “嗯。”陈慕站在她的肩旁，也轻声说。他一身全黑的打扮，而她身上仅一件长及小腿肚的白色连衣裙，裙摆随微风轻舞。

    与其说这是裙子，不如说这是一件超长的薄t恤。一条胸牌缝在她上衣的心口处，上面以银色字迹烙印着“九号”（序章中的小女孩）。

    女生通常比男生发育得早，陈慕得使劲踮起脚才能和她一样高。

    “好美。”九号转过头说，冲他莞尔一笑。她身上本来就有一种朴素纯净的美，笑起来更是锦上添花。

    “但是整整一年里可能只有这一天才能看到烟花。”陈慕看着她的笑颜失神了一秒钟，随后有点心慌意乱地回过头，低头望着下方的停车场，低声说。

    “是吗……”九号顿时有点垂头丧气，失落地说。

    “不过外面的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哦！不只有烟花，”陈慕立刻意识到自己貌似说错了话，急忙补救，“还有流星雨、极光、高山、流水、大海……好多好多。而这些美景……我都愿意带你去看。”

    “可既然外面有这么多美好的事物，你又为什么每天都要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呢”九号背着手，微微偏头，苦笑着问。

    “因为……唔……”陈慕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低着头，脸上泛出几丝羞红，游离着目光，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知道……”

    九号有些惊讶地注视着陈慕的反应，随后喜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满眼都是宠溺。她勇敢地上前一步，捧起了陈慕微烫的脸，微微抿嘴，专心地看着他的眼睛。可她微微张口，正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天台大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了。

    学者从门后走出，两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说:“哈……哈……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半天。”他抬手以袖口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接着说，“下一轮实验再过两分钟就要开始了，你该下去了。”

    “嗯。”被自己的负责人突然打搅了气氛，九号没有一点小情绪，平静地点头，说，“我这就回去。”

    她没走几步便转过身，伸起小手，冲陈慕轻轻挥了挥，有点无奈地笑着说:“再见……”

    而她话音刚落，便突然睁大了眼睛，捂住嘴，低下头，脸色发青，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要紧吗”陈慕快步上前，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满脸担心地问。

    “我还能坚持住。”九号轻轻摇头，却十分虚弱地说，“只剩下最后一点进度啦……”她转回目光，深深地注视陈慕的眼睛，浅笑着说，“我很快……就能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分歧（13）




分歧（14）




分歧（15）
    “您有新的访客。”嵌在墙里的门禁设备做出提醒。

    陈慕正卧在沙发上憩睡，闻声拱了拱鼻，皱起眉宇。他蜷缩成更小一团，裹紧了棉被，下意识地抗拒从回忆的梦中醒来。

    “您有新的访客。”门禁系统再次发声。

    陈慕挨着枕头磨了磨脸，片刻过后，不太精神地爬了起来。他穿上散放的拖鞋，走路有点摇摇晃晃，用力地眯了眯眼，试图打起精神来。

    他一觉睡到了晚上六点，还未打开客厅灯，整间屋子昏暗沉闷。他刚睡醒，意识朦胧，看不太清路，磕磕碰碰了几下才走到玄关，没有看猫眼，便直接打开了门。

    门外，徐明君上身深蓝色外套内搭白t恤，下身黑色束腿裤加蓝白色球鞋；江似柔上身一件白色衬衫，下身一条齐及大腿肚的裙子和一对裤袜，都是深黑色，腰间系着一件黑色外套，脚踩一双纯黑球鞋。

    两人的表情都有点生硬，着急和不安都写在了眼里。

    “晚上好。”陈慕有点惊讶，惺忪地冲两人微微点头，说。

    “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徐明君苦笑着说。

    “我在睡觉。”陈慕解释。

    “又做噩梦了”徐明君关心地问。

    “也不全是，好坏参半。”陈慕浅浅地笑了笑，说，而后调头走回沙发。

    殿后的江似柔捎上了门。

    陈慕径直走至客桌边，拉开台灯，暖黄色的灯光不足以照亮客厅，但能照亮三人的面容。随后他拿住了架在桌上的相框，特地在游戏头盔旁扣下。然后他走向餐桌，从天花板下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壶茶叶，一套茶具。他不太懂茶，但经常喝茶，还算娴熟地泡好了茶，分别斟了两杯，再和茶壶摆到一起，接着把方盘平稳地端到客桌上。

    “喝茶吗”陈慕在两位好友对面坐下，边把热气腾腾的茶杯挨个拿出，边问。

    “还是红茶吗”徐明君礼貌地接过茶杯，寒暄，吹了吹气。

    “换了。”陈慕擦拭着盘子，头也不抬地说，“西湖产的龙井茶。老头子总喜欢送东西过来，拒又拒不掉，扔了又太浪费，泡来当水喝。”

    “品尝一下，我听说这是最好的茶。”见江似柔没啥反应，他伸出手臂比向另一只茶杯，温和地说。

    “谢谢。”江似柔轻轻点头，说。她捧起茶杯，热气在鼻尖前涌起。

    “来者是客，我们的关系至少不算陌生，当然也得好好招待你。”陈慕提起茶壶，一注茶水流向低处，渐渐地斟了半杯。他慢慢地放下木壶，从容地端起杯，没有急着吹冷，眼也不抬，低声说，“但如果你们是为了作弊者的事情而来，喝完茶以后，请回去吧。”

    徐明君微微一愣，不着痕迹地和江似柔对视了一眼。他已经把茶杯放回了盘里，低头看着杯底的残渣，眼神忧虑，缓缓地说:“我和江似柔携手能做到很多事，但不是全部。”

    他抬眼，直视陈慕的眼睛，认真地说:“有的事情，只有你能做到。”

    陈慕举杯喝了一小口，再轻轻拍回桌上，目光自桌面寸寸上扫至徐明君的眼睛，没有逃避，有点身不由己，还有点遗憾地说:“我说过不会再插手此事，说到做到。”

    “到底是……为什么”徐明君实在不解，问。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陈慕虽没有义务站出来，但他不是没有能力站出来。

    “我在等一个人。”陈慕垂低眼帘，缓缓地说，“唯有保护好账号，她重新上线时才不会走丢、迷路。我曾做晚了一个决定，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犯错。”

    “可你如果不去阻止作弊者……就算你说的那个人能再度上线，整个游戏也已经荒废了。那样他也没办法找到你。”徐明君皱着眉，忧心忡忡，仍试图劝陈慕回心转意，“而且……你对我们可以言而有信，但对那些作弊者，你不需要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