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射击

    “我很固执，这一点你也知道。”陈慕边说边起身，踱向客厅的侧方。他挥臂拉开窗帘，整座通明城市的灯光和轻柔的月光闯入室内，他目光黯淡地眺望着，低声说，“更何况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广大玩家




夜袭（1）
    她是作弊者，拥有玩家难以企及、只能无奈仰望的能力，差距大得像是神与凡人。但她也拥有和普通玩家一样的游戏权限，此时此刻正处在自己的个人空间。没有人能闯进这里，就算是执法人也不行，只有她授权了的好友能与自己共处一室。

    她的身后，屠夫像是保镖一样，一手握着另一手的手腕，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忠心耿耿地守在她身旁，等候差遣。玄驹百无聊赖地瘫在红色的皮沙发上，无所事事地望着天花板，一脸生无可恋般的表情。整个房间共有四扇门，长虫背靠着中间两扇门之间的墙壁，灰黑色的头盔摆在腿边的台灯桌上，一头白色长发垂至腰肢，反复地嚼糖吹泡泡来打发时间。

    长虫低下头，一边又吹起一个泡泡，再吹破，一边抬起腕表看时间，再和墙上的时钟对照了下，确认无误后，面无表情地说:“还有五分钟，就到八点了。”

    “都还记得各自的任务吧”夜叉眼也不眨，神色漠然，眺望着窗外的大半座城市，问。

    “十分清楚。”屠夫恭敬地低下头，回应。

    “这个计划真的万无一失么”玄驹扬起头，伸出手，提出质疑，“你之前说要确认那三个人到底只是运气好还是真有本事，但，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你若是不相信老大的计划，现在就可以退出。”屠夫侧过头，冷冷地说。

    “我只是在为大家的安全着想。”玄驹也瞪了回去，毫不留情地反驳。

    “没有事情是没有风险的，玄驹。”夜叉平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至于那个面瘫，他能耍小聪明战胜我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呢况且这一次我们还是全体出动，就算他改变主意了，想挡我们的道，也无力招架，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热爱的游戏在战火中燃烧殆尽。”

    世纪广场，游戏社区的中心区。周围人都在一脸专注的欣赏舞台上的表演，只有夜叉在警惕地转身四顾。其他人都穿得各色各样，有白衣侠客，有铁皮钢人，还有机械和尚；有的甚至只有躯体像人，长着一张蜥蜴脸，或是一颗没有眼睛、没有嘴唇、只有满嘴利齿的长条状脑袋。夜叉一身较为罕见的黑长风衣，在人群里像个异类，也唯有她带着背包。

    她听着动人的歌声，兜帽压得很低，帽檐的阴影遮住了半张脸，使得那对诡异的紫色瞳孔格外明亮。

    对于普通玩家来说，背包只是装饰物，而她的背包里却装满了热兵器。有意使用这些武器时，她甚至不需将其脱下来，道具栏便会自动在她跟前展开，就像处在对局里一样。

    一切看起来好像仍一如既往，但游戏官方不是毫不知情。拥挤的人群里，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掺杂着好几个和她一样黑色着装、拎着黑色提箱的人。不难猜出这些人的身份，执法人向来都是这种形象。

    好几面边框透明、从上方看下去能连成多边矩形的道具栏在她身边浮现，无数把长枪和手枪，还有无数枚投掷物，她随手便能拔出，随意使用。这些界面外人看不见，所以人群还没有恐慌，执法人仍在巡逻，仍没有发现她。

    执法人和她一样，都与玩家格格不入。

    她一边挨个锁定执法人，一边面无表情，低沉地说:“都到达指定地点了吗记住，优先解决执法人，其次才是玩家。”

    赛车之城，位于世纪广场的西方。

    固定的街道上停满了赛车，种类繁多。长虫原地走动，看着整座城市缓缓地下沉，片刻过后又缓缓升起，但已经变了模样。每隔十五分钟，这座城市都会随机变换一次赛道，以及所有建筑。建筑风格时而复古，时而现代，时而充满未来感。而复杂且恢弘的赛道也时而覆盖在矮房上方，时而环绕或穿插于高楼大厦。

    赛车之城，名副其实。

    在更换下一张地图之前，玩家可以在赛道上竞速，或是从高处欣赏壮观的城市，到达终点、出局以及超时都会自动返回街道。

    长虫的能力是最不受限制的，但她那快得像是能无视时间的速度在这里能发挥到极致。

    东边是世纪广场，西边是交易行。赛车之城的位置不比广场重要，但也是热门区域之一。任何想在游戏社区娱乐一把的玩家都不会错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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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袭（2）




夜袭（3）
    脚下的地面被他蹬出一个凹坑，无数碎石随他起跳被激起，而后徐徐地下落。

    一名游戏形象是红面恶魔的玩家左拥右抱着回到个人空间，本来还有说有笑，转眼却在窗外看到一道人影冲天而起，吓得一个哆嗦，墨镜都歪了。他失态地抛下女孩们快步至窗边，贴住玻璃向上张望，目瞪口呆。

    一名小女孩形象的玩家正坐在小岛的边沿，阴云已经积淀了很久，她却在悠闲地哼着小曲，晃着腿。她试探性地朝下边伸出脑袋，巨大而又渺小的城市被她尽收眼底。突如其来的一道人影从她的正前方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狂风掀起了她的白色长裙。她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闭上眼，一手按腿，避免走光；片刻过后，她放下了另外一只挡在脸边、用来遮风的手。随后，她也缓缓地抬头，以一种充满疑惑、又近似虔诚的表情望向阴沉沉的云层。

    玄驹一头冲破了云层，来到了云海之上，好几缕云丝缠绕在他身上，转眼便随风消散。相较于在阴云笼罩下的阴沉而又繁荣的城市，阴云之上是美得令人窒息的光景，天色幽蓝，纯净无暇。

    两千九百米，普通玩家竭尽所能也只能来到这个高度。玩家也许能一跃而起，钻到云层里，但永远穿不过去。云层其实是一条减速带，穿过它的时候，玩家会被剥去大量升力，再无法上升，只能无奈地沉落。

    但这仅仅是因为玩家的力量有上限，而玄驹力大无穷。不过他穿过云霄时，也像是受到了净化一样，升势减少了很多很多，照他原来的速度，这片圣地般的地方一定会被打扰。他慢慢地上浮，很快便进入到对流层。

    现实中，对流层只是大气层的最底层，在它之上还有平流层、中间层……好几层过去，最后才到宇宙；而在游戏里，对流层的顶点，就是游戏社区的最高点。

    游戏社区尚未开放太空区域，玩家无论如何都穿不过这一层。因此，随着玄驹继续上浮，一道壳纹的透明屏障也渐渐地浮现。这道界限是他用上全力都打不穿的，就像他能掠夺玩家的账号，但不能直接窜改或删除游戏数据一样。他虽是作弊者，但不是所有事都在他能力范围内。

    而这场升途的终点，便是对流层的顶点。即将与屏障接触的时候，玄驹用力后仰，空翻了一圈，在屏障上缓缓地落脚，微微躬身以卸力。

    可能从没有玩家见过这样的景象，更别说体验一次了。玄驹的正下方是碧湖般的天，正上方是蠢蠢欲动的阴云，云层再往上数千米才是地面。他脚踩蓝天，头顶大地。

    他缓缓地下蹲，半跪在地，双臂齐垂，按住脚下的屏障。数秒过后，以他为中心，无数道或大或小的窗口，接二连三地展开，紧贴着屏障，不断地朝各个方向蔓延。整个天穹一下子被他打开了无数道口子，这些窗口不能让他深入到更高处，但有的东西能通过它们降临人间。

    玩家想要使用菜单里的某项功能时，可以呼叫个人助手，也可以触碰透明物，当做屏幕来使用。而他正利用天穹的屏障，打开了“个人仓库”。

    相较于夜叉和长虫，他的能力令他不太适合使用常规武器，屠夫明白这一点，没有为他配备上相性不合的背包，但是拿数不胜数的炸药塞满了他的仓库。

    而这正是玄驹的计划，先来到城市的最高点，再把仓库里的火器尽数倒出，让天上下起一场炸弹雨。

    新的窗口仍在不断展开，而最开始展开的那数十道窗口已经开始向地面投放炸药了。

    近百枚炸药接连脱离窗口，有的只有巴掌般大，有的却有轮胎般大。它们在阴云上下坠时，从远处看去就像是湛蓝天空里的污渍，呈密密麻麻的黑点状。

    这是第一波，但远远没到最后一波。

    小女孩敞开双臂，平躺在地，两只小腿仍在轻轻晃动。她满脸好奇，打量着天空，很想弄明白刚才的那道人影到底是何物。其他人可没她这么闲，不是在认真工作以赚取更多的金币，就是在陪朋友逛这座建于空中小岛上的小镇，吃喝玩乐。

    没有人会闲着无聊去注意高空，所以也只有她发觉阴云闷闷不乐了这么久，终于下雨了。

    她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黑点，下意识地把这误认为是雨。

    但她随后便意识到了不对劲，不解地皱眉。众所周知，雨是透明的，如果这真是雨，她只有在被淋到的那一刻才能确定，而不是遥遥地看见雨点，她的视力绝没有这么好。

    那这些黑点到底是什么呢她满心疑惑。

    而她很快便得到了答案，因为一枚炸药坠落至她的手边，她看清楚了。

    但她已经来不及躲开了，她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炸药爆炸，熊熊烈焰一瞬间将她的衣物和皮肤燃烧殆尽。

     



夜袭（4）
    热闹，一直是夜市的特点。大街小巷里，橘光温暖的洋溢着。头戴白色头巾的老板笑容亲切，向同为玩家的顾客推荐着几款最新上市的武器皮肤，以及别具游戏特色的甜点；身着同款青蓝色汉服的情侣“执子之手”，逛逛停停，男方还拎着一袋通体深红镶金丝的锦囊，女方还拿着一串糖葫芦；一台矫健的机器人也租赁了一个摊位，不过没有出售商品，它的卖点是表演戏法，手持一根吹泡泡的木棍，时而吐出一连串多彩绚烂的气泡，时而又喷出数尺烈火。

    欣欣向荣，那对情侣在戏法铺前停步，女方惊叹着拍了拍小手。每个玩家的注意力都被夜市自然而然的吸引了。

    也正因此，没有人察觉到，那座位于镇中心附近的虎丘塔，自下而上的，一层层的熄灭了灯。

    整座塔一共七层，十秒钟前，第六层暗了下去，而现在，第七层也被夺走了光亮。

    近乎漆黑的室内，尸体横陈。屠夫从容地经过，只在为数不多的空缺处落脚，避免踩到尸体。他习惯性地摸了摸持枪的右腕，消音手枪在他手里自动自枪口向枪击“褪色”，很快便只剩下结构线条，随后这无数根细线同时向他的手心回收过去。

    屠夫来到高塔背部的阳台上，在他身后，全部尸体慢慢的化作漫天飞沙，如群虫般涌向背边的阳台。

    他再次活动手腕，张开手，繁多的细线自他掌心纷涌，以极快的速度形成了一支蒸汽朋克风的钩爪枪，他抬高了手臂，枪口对准塔尖。铁爪连带蜿蜒的长绳飞射出去，缠绕了塔尖好几圈，铁爪勾住塔尖的根部以固定时，长绳也绷直了。屠夫收绳，但绳子的另一端已经固定住了，铁爪收不回来，倒是他整个人都腾空了，向铁爪靠近。

    他来到了高塔的最上方，一脚踩住塔尖的基座，后脚则伸直了，以稳定平衡。他没有收起钩爪枪，因为下一秒这支枪根据他的意识再次形变，保留了枪柄，转而变成了一挺榴弹炮。

    屠夫居高临下，神色漠然地俯视了大半个小镇一圈，然后毫不犹豫地开炮。

    榴弹脱膛的声音并不震耳，倒像是加大版的木塞拔出瓶口的声音。一枚接一枚榴弹在半空中划出数道不同的抛物线，飞向小镇各处。榴弹落在摊位帐篷的顶上，几乎无声，位置又隐蔽，自然无人发觉；榴弹落在街上，不是没人发现了地上出现的异物，但还没看清，就被其他人不经意地踢走了。那位成功卖出皮肤的老板刚回过身，匆匆地把摆出来的商品放回货柜上，整理时突然听到了叮咚的响，低头便发现了脚边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乌黑圆柱物。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不明白这是何物。而当他蹲下身，把地上那个巴掌大的物体捡起来的时候，他只打量了一眼，一下子便认出来了。但已经晚了。

    屠夫无情地启动引爆器。

    老板内心的恐惧上头时，他手里的榴弹正好引爆，上千度的狂焰一瞬间便吞没了他的身形。大街上，好几处小摊里，火浪要么撕开帐篷顶，冲天而起，要么撞翻了货柜，如长龙般涌到街上。

    汉服男子死死抓着女友的手，东逃西窜，却不小心踩到了一枚横在路上的榴弹。下一秒，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两人在火中“殉情”。

    大半个夜市都被炮火掀飞了，幸存的玩家便如一滩散沙，惊慌失措地寻找出路，可不是被倒塌下来的木屋埋住了路，就是被“步步逼近”的火墙赶去别处。

    生灵涂炭。尽管如此，屠夫仍未停火。他能生成武器，也能生成弹药，别人换弹有时要较为繁琐的调动背包，而他“信手拈来”。他几乎一刻不停地开火。

    他要把人间变成炼狱。（致敬《黑暗骑士》）



筹码（1）
    江似柔没有回应，仍在自顾自地弹奏，背影落寞，神色黯然。

    “怎么啦”母亲关心地问，“难道——失恋了”

    钢琴声戛然而止，江似柔的一只食指悬停在琴键上，不再落下。

    “没有的事。”她静默片刻，摇头笑了笑，说，笑意略涩。

    “有事的话，一定要跟我讲哦！”母亲认真地说。

    江似柔没有点头或是摇头，只是继续弹奏，仍是那一首忧伤的曲子。

    见状，母亲也没有强求，转而在沙发上放下挎包，一身整洁的职装回到卧室，很快，一身软绵绵的睡衣出来。

    “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综艺呢”她边说边回到沙发前，撒开手脚往上一瘫。

    她拿起遥控，一打开电视，映入眼帘的就是新闻频道的画面，其声音也涌进客厅里:

    “……游戏史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件。按理来说，游戏社区对玩家而言是绝对安全的，可现在它战火纷飞，游戏中的城市不是化作火海，就是尸横遍野。这更像是一场……战争，在游戏里打响的战争，而它的发起人，仅仅只有四名玩家……”

    女主持人一脸“迫在眉睫”的表情，在演播室里，手握话筒，神色凝重地说。

    这则新闻的标题是“知名游戏《虚拟射击》遭到入侵”。在主持人的身后，放着一段于十五分钟前记录下来的实拍视频。有时为了获得更加详细的情报，记者会深入到游戏里进行考察。

    画面很抖，但勉强能看清镜头中心的人。一名头戴牛仔帽、身披长风衣的玩家站在熊熊燃烧的城市中间，俯身一拳砸进地面，他的手没有爆开，反倒是地面像是一片湖，而他这一拳便如一颗投入其中的石子，裂开的地表如泛起的涟漪般激荡而起，随后向四面八方扩散过去。

    负责拍摄的记者也被这连续拔地而起的地刺波及到了，所幸没有立刻阵亡。但当他抓着地刺的边缘爬上去的时候，从镜头可以看到，那名牛仔已经发现了他，正朝他这边投来幽幽的目光。

    这段录像的倒数第二帧是对方稍稍抬腿，做出“迈步”的动作，然而下一帧，对方像是瞬移了一样，那张阴笑着的脸直接占据了整个画面。录像结束。

    母亲像是刚好看到恐怖片的骇人时刻一样，吓了一下。

    她赶紧切台，尽管如此，还是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小江……刚刚那好像是你平时玩的游戏啊……”她轻声说。

    江似柔却没有回复。她已经侧过了身，死死盯着电视，眼神既惊恐又茫然。

    “小江”母亲也看出了不对，询问，“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