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射击

    “看起来，雨伞已经售空了，”陈慕判断，“可能要淋雨了。”

    “进去看看才能确定嘛。”江似柔提议。

    “也是。”陈慕这次没有再否定她的建议。

    他们与一对恩爱的情侣擦肩而过，推开店门。

    “这里还有一把伞！”江似柔进门便注意到了门边的伞桶，里面只剩下一把深蓝色的伞了，惊喜地说。

    收银员是一名面善的老婆婆，刚目送一对情侣离开，一见到两人，不禁和蔼可亲地笑，打趣:“你们也是一对情侣吧来得可真巧，店里只剩下这一把伞喽。”

    江似柔微微一怔，顿时变得手忙脚乱，慌乱地看了看老人家，又低下头，尴尬地理了理耳边的发丝，小声解释:“我和他……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老婆婆见她这般反应，自然对俩人的关系误会得更深，悠悠地感慨:“真是恩爱呐。”

    这下子江似柔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陈慕以行动帮她做出了解释。他来到江似柔面前，盯着伞，伸出手，面无表情:“给我。”

    江似柔不明白他的意思，一脸懵，眨了眨眼，不过还是把手里的遮雨工具交了出去。

    陈慕二话不说，调头走向收银台:“结账。”

    在这之后，他也没有喊上江似柔，径直走过，推开店门。

    江似柔这下子明白陈慕是什么意思了，他说给自己买把伞，就真的只是给自己买。

    他们终究还是没有成为朋友，他从未为她着想过。

    她失落地低下头，陈慕这么做客观来说并没有错，可她还是感觉委屈。

    然而陈慕那漠然的声音随后便从后方较近的位置传来:“你想在这里等到雨停吗”

    江似柔立刻回头，满脸惊讶。

    细雨之后，便是暴雨。雨幕为整座城市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面纱。

    陈慕确实离开了店门，但那其实是为她推开了门，并没有走远。他撑着伞，独自站在暴雨中。

    也许是喜出望外，也许是受从若惊，总之江似柔莫名悸动。

    她愣了片刻，随后一路小跑，钻到陈慕的伞下。

    她放下头顶上用来遮雨的双手，可抬头便对上了陈慕的眼睛。两人以极近的距离面对面，鼻子几乎相碰。

    陈慕仍面无表情，随后不禁疑惑面前这家伙要盯着自己看多久。

    江似柔却觉得时间仿佛都静止了，她窒息了好几秒钟，然后连忙低下头。

    “你要是真不管我了，我自己也能想办法回家的……”江似柔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下次跟人道谢，最好省时一点。”陈慕提议。

    便利店只是一个“补给点”，两人继续前行。

    江似柔紧挨着陈慕。

    大雨倾盆，空气湿冷，她穿得有点单薄，平时自身体质也称不上好，现在却暖呼呼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与男生如此近距离接触，完全想不到男生身体居然这么温暖，像是一个……巨型暖宝宝。

    一路上两人都很安静。陈慕沉默不语，而她却在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

    她正想邀请陈慕晚上一起双排，却发现后者的大半边肩膀都暴露在伞外，已经湿透了。

    “你的肩膀……”江似柔很担心，她不知道这家伙淋了多久雨，但这样很有可能会感冒。

    “这把伞还是太小了。”陈慕头也不回地说，“你毕竟是女生，我总不能让你淋雨。”

    “哦，嗯……”江似柔小声回应。

    数分钟后。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江似柔望见街边的地铁站，提醒。

    陈慕一直走到出入口前，才慢慢地停步。

    地铁站自带遮雨棚，江似




分歧（2）
    房门外响起了轻微的关门声，母亲虽然很好奇，但也有要事要做，没有继续追问，出门了。

    江似柔背靠着房门，因为过度紧张，耸起了肩膀，双手紧紧地攒拳。

    待到母亲离开后，她有点忧怨地往家门方向瞟了一眼，然后终于静下心来，快步来到床边，一头扑倒在棉被上，抱住了枕头。

    她没有生气，更像是在赌气，母亲刚才说得虽然并不全对，但还是令她心烦意乱。

    片刻过后，她在床边坐了起来，环视房间一圈，从门边的木色竖立衣架看到电脑桌上的黑色游戏头盔，视线落在头盔上时，她不禁又想起了刚刚的对话，忐忑地挪开了目光。最后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脚丫，虽然陈慕一路上都把她照顾得很好，但她穿的是凉鞋，在这种大雨天气脚上难免沾到点污水，原本白嫩的脚趾现在看上去不太干净，而且身上的衣服也很潮湿。

    “先去洗个澡吧。”她做出决定。

    接着，她来到窗边的衣柜前，挑出一套干净的、纯白色的、印有一小些浅灰色小猫图案的睡衣，然后抱着要换的衣服，小步跑向浴室。

    女生洗浴总是非常香艳，也非常漫长，与糙汉们不同，女生从不会敷衍了事，会特别认真地搓洗身体的每一处。

    大约半个小时后，江似柔处理好了换下来的衣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坐在桌前的桃色电脑椅上，白净的双脚都踩在坐垫上，一边细心地捧读着一本经典文学，一边慢悠悠地原地转动椅子。

    一如前几天那样读个十几页后，她插上附赠的书签，合上书，再放下，双手捧起了头盔。

    她一直以来都把自己的业余时间打理得有条不紊，无论是看书还是玩游戏的时长，每天都是固定的。而她今天已经玩了两个小时了，再玩下去就没时间做别的事了。她始终只把玩游戏当做一项放松身心的娱乐活动，从来不贪玩。这一次也是一样，她没有想要多玩一会，而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但她自己并没有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只感觉心里莫名其妙的紧张，有些期待，还有点激动。

    她为自己戴上游戏头盔，亲切的电子女声随即响起:

    “为便于建立神经连接，是否允许设备对您施行催眠”

    “嗯。”江似柔应允，接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你们知道吗，差不多在两个小时以前，这里发生了交战。”一名风趣的男精灵和两名美艳的女精灵从围栏外的街道上路过，前者忽然聊起了这个话题。

    “执法人和玩家打起来了吗”其中一名女精灵打趣地问。

    “不，双方好像都是玩家。”男精灵有点严肃地回答，“当时整家店几乎被摧毁了一半。”

    另外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围栏搭建在一家早茶店的四周，至少现在看上去不像是发生了交战的样子，因为整家店根本就完好无损。

    早已修复如初的早茶店里，数道银白色的线条从地面升起，它们快速地延伸、曲折、交错，只过了短短几秒钟便形成了一副凹凸有致的身体轮廓，随后，数以千计的、微小无比的、深银色的壳纹从头和脚同时开始，渐渐覆盖了轮廓表面，为其套上了一层有血有肉还有颜色的虚拟皮囊，最终，复杂的轮廓变成了实体。这也是江似柔游戏角色的模型。

    与现实中相差无几的短发，凸显身体曲线的短背心和短牛仔裤，还有那遍布双腿的、触目惊心的纹身。

    江似柔是在早茶店里下线的，所以她一上线当然就会回到这里。

    最先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之前被陈慕砸塌、现在已经被修复的前台桌。

    身穿黑色唐装的机器人挺胸腆肚地站在桌后，一手背在腰后，一手横在腹前，冲她微微鞠躬，语气亲切:“欢迎回来。”

    江似柔点头回敬，转过身，正要推门离去，却顿时一怔。

    早茶店顾名思义，只适合早上过来光顾，可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室外座位上却坐了很多顾客，几乎是座无虚席。

    “店里的服务生因为一些特殊情况请假了，所以由我来代班。”机器人见江似柔没有急着离开，在她身后客客气气地说，“从今天下午开始，店内的商品全部会以极低的价格出售，而且本店是由官方办置的，您在本店进行消费，即可完成官方于不久前推出的活动，达成的次数越多，兑换的奖励越丰厚。您若是对此感兴趣，可以留下来品尝一下。”

    “这活动……未免也太奇怪了



分歧（3）
    纯实木装修的甜品店里，数台身穿燕尾服的机器人推着餐车，穿梭于坐满客人的座位之间，按顺序、耐心地为每位顾客端上精致可口的甜点。

    徐明君正在洗手台前清洁双手，并拿手帕沾了些水，擦拭先前用餐时沾到衣领上的污渍。

    最后他捧起清水洗了把脸，抬起头来打量自己的面貌时，整个人忽然一怔。

    一则好友申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镜子里，与他的脸重叠。

    他并不知道江似柔那边的情况，但他也和后者一样，被作弊者主动添加了好友。

    附加信息都是无耻的威胁，只不过发送给江似柔申请的是夜叉，发申请给他的是玄驹。

    玄驹，正是他不久之前在社区里遇到的，与夜叉同行的，力大无穷的作弊者。

    他与郭子昂在现实里交谈过后，对作弊者基本有了个大概了解。

    洗手台的旁边和正对面设立着两扇门，不过门上没有区分性别的标志，门后也不是厕所。

    一名角色形象是人型年兽的玩家拉开了其中一扇门，从徐明君身后借过。

    窗外风和日丽，窗内的每位顾客，在吃到令人心满意足的甜品后，都是一副悠然自在的表情。

    徐明君本来也很惬意，但作弊者的好友申请显然打搅了他的兴致，他现在的脸色特别难看。

    “真是阴魂不散啊。”徐明君撑着洗手台，盯着镜子，幽幽地抱怨。

    如果这只是一则普通的请求，他会选择视而不见，但附加信息里的骇人内容实在让他没办法忽视。

    他极不情愿地伸出手臂，食指与镜面接触，点击“同意”。

    “放马过来吧。”他扭头瞥了一眼侧方的门，深呼吸，“你现在过来，我现在下线。”

    然而数秒钟过后，紧跟在好友申请后面的不是玄驹的“登门拜访”，而是“面谈邀请”。

    徐明君微微一愣，面色更加严峻。

    他转动了下手腕——这是他习惯性的放松动作，然后推开了侧方的门。

    门后并不是厕所，他无意下线，当然也没有直接下线，而是一间三十平米左右的小客厅。

    纯木地板、瑰色的沙发、万里长城的壁画、大理石客桌、纯白色的花瓶、屏幕熄黑的电视机、以及代替了整个侧面墙壁的落地窗，一个客厅的基础设施，这里面全都有。

    这是他的“私人空间”，游戏社区固然自由有趣，但不是所有玩家都是开朗活泼的，总有一些比较内向的玩家，不习惯待在人多的地方，他们不太想进入对局的时候，就会待在自己订制的私人空间里放松下心情。

    私人空间不是公开的，未经本人允许，没有人能够擅自闯入；它也不是固定的，玩家想休息一下但又不想下线的时候，随便推开一扇门，哪怕是商场的门，都能来到这里。而紧跟在后的陌生玩家推开门后，门后依然是繁华的商场。

    甜品店只有上下两层，可从客厅的窗户看去，客厅好像坐落于某栋高楼的顶层，平视便能看见对面大厦的玻璃幕墙上正在循环播放的下个版本的预告cg，还能大面积地俯瞰整个街区，街道上的车辆只有昆虫般大，行人更是如芝麻般小。

    徐明君慢步来到客桌前，向邀请框伸出手，再次点击“同意”。

    下一刻，邀请框不再面对着他，而是开始背对着天花板，如投影仪般向下抛洒出浅蓝色的光线。

    投影光之中，一道人影自上而下渐渐地浮现，最初很模糊，后面变得愈发清晰。

    玄驹头戴黑色牛仔帽，面戴黑色面巾，仍是熟悉的一身黑装扮，出现在客桌另一边。

    当然，投射出来的是这位作弊者的全息投影，如果是实体，恐怕他已经飞扑上来，徒手将徐明君大卸八块了。

    玄驹面带微笑，先是环视四周，然后一脸嘲弄地说:“聪明的决定，把私人空间当作安全屋，未经允许，没有人进的来。我能破坏任何种类的门，但没办法破坏一扇根本找不到的门。”

    “没办法呀，我可不想把账号拱手交出。”徐明君故作无奈，叹了叹气，“你这么卑鄙地威胁我，大费周章地来和我面谈，总不会只为了夸我几句吧”

    “当然了。”玄驹耸了耸肩，“其实那不仅仅是威胁，也是我即将要做的事。”

    “你们这样不断地引起关注，”徐明君严肃地说，“到最后只会自身难保。”

    “我知道。”玄驹搓着手，笑了笑，“所以我想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愿意答应，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在对局里屠杀无辜的玩家了。”

    “说来听听”徐明君微微眯眼，有点兴趣。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上一次，我们的比试还没开始，就被执法人打断了。而这一次，我想再跟你来一场比赛。”玄驹偏过头，讲出要求。

    “比赛什么杀人么”徐明君凝重地问。

    “并不全是。”玄驹笑得更加深邃，“但你若想在同一场对局中拯救其他玩家，唯一的办法便是抢在我出手之前，送他们出局。你能在我杀光场上所有人之前救下五名玩家，就算你赢。”

    “只有五名这么简单”徐明君不太相信。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一点也不简单，甚至还很难。”玄驹开始在桌边踱步。

    “我完全可以拒绝你。”徐明君指出这个关键问题。

    “那么我会在对局里永无休止地屠杀下去，直到你感到愧疚，答应为止。”玄驹的上身微微前倾，满面笑容，嘴里说的却是吃人的话。

    “这听起来好像是专门为了针对我而设计的计划。”徐明君陷入了迟疑，但也没有急着答应。

    “不只是你，你们，都是计划中的一环。”玄驹将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