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昼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公子肆的笔
她的脸不似十六岁的她那般明媚,显得清淡了许多,而且眉宇间因为多年的磨砺变得异常冷淡,眸子却是如沉寂的黑夜般清冷幽深。
鬼宿仍然记得当日青峒墓毁,姬容重伤,姬陵失踪,青峒墓门人几近死伤殆尽,在他们二十八卫几近没有了希望没有了生的意念的时候,就是面前还是十六岁的夜锦衣一身素袍朝他们走来,给他们带来了希望,也带来了复仇的决心。
只可惜,姬容没能熬过沉重的伤势,在夜锦衣找到他们的第三天,就抱憾而死,却是在死前将二十八影卫托付给了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孩子。
那时的夜锦衣,双眼寂寥冰凉,却透着一股坚毅,却也正是这股坚毅让二十八个人甘心听从于她,跟随于她,这一跟,就是整整十年。
这十年里,她那双眼睛越发冰凉无情,却又在某些时候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令人分辨不出她到底什么时候是真,又到底什么时候是假。
就连这些同她最亲的人有时候也会迷惑起来,到底那个冷酷无情的邪神是她,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夜锦衣是她。
可是今天,鬼宿突然找到了答案。
她不是夜锦衣,亦不是邪神,她仍旧是当初那个经历了丧父之痛丧兄之痛而悲伤无助的玉展颜罢了。
时至今日,她做出这样的决定,无非是不想让自己的离开给最亲近的人留下遗憾和悲伤罢了。
夜锦衣缓步跨过门槛,抬头透过高大的院墙看向遥远的天际,眸色幽凉,她薄唇微启,淡淡道:“今天是元宵。”
鬼宿低下头道:“是,今天是元宵。”
夜锦衣缓缓侧头看向他,道:“算算日子,柳宿今天应该可以到东京。”
鬼宿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中午就能到。”
夜锦衣点点头,道:“我们来东京十年,你可曾看过认真看过这里的繁华景象。”
鬼宿低着头沉吟许久,才缓缓道:“不曾看过。”
“那就去看看吧,今晚,你们不必候在这里。”
“是。”
待鬼宿离开,夜锦衣才缓步走下台阶,躺在石榻仰望着天空中漂浮的云朵,或是天空的光略略刺眼,她抬高手臂微微遮了遮眼睛。
“两个月。”
江湖上的消息一向传的很快速,不过半日的光景,整个无境山庄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这件事情,而消息的来源竟是来自御剑山庄。
泣血剑失盗的事情过去之后,辛炼子与机杼子二位前辈似乎有了和解的心思,总是找着什么机会来表示自己的诚意。
而此番,辛炼子亲自派自己的儿子辛慈来给无境山庄传递书信,兴许就是一种示好的方式罢。
辛慈已经在堂下站了许久,这代表这他已经把书信呈给任啸决许久,可是那信上简单明了的三言两语到了任啸决那里,似乎就成了晦涩难懂的长篇诗文,等了许久,也没见任啸决把信放下,更没等到任啸决给他看座的话。
辛慈的腿有些麻了,他侧头看了看坐在旁边勾着嘴角幸灾乐祸的机杼子,忍不住瞥了瞥嘴唇默默咕哝了两句。
机杼子本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想看看自己的侄子有什么长进没有,因此看到辛慈那副在心底里叫苦不迭的模样反倒乐呵起来,可是时间一久,他也发现出古怪来。
任啸决的眼眸一直盯在那封信上,像是在斟酌些什么,又像是在担心些什么,就连他身侧一向面无表情的容翎,神情也有了一些波动。
机杼子早前也听说了些传闻,知道此次武林大会提前主要是因为去年江湖上因为邪神殿和无极门
第一百八十九章 坚韧的后盾
辛慈默默听着二人的对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想想自己与夜锦衣相处的那段时间,总觉得那个心机深沉的男子那双苍白而修长的手并不是用来炼器的,而是来权谋的。
机杼城城主,他并不觉得夜锦衣适合这个位子,甚至说,就连无境山庄庄主的位子都未必适合他,但真要说夜锦衣应该坐在什么位子上,一时之间,辛慈却想不出来。
他见任啸决和机杼子都不再说话,于是试探问道:“夜大哥在哪里我也有月余没见他了,想去找他叙叙旧,不知道是否方便”
任啸决闻言,敛眸道:“今日天色已晚,锦衣的子期苑距此有些路程,不如辛公子明日再去也不迟。”
机杼子并不知道任啸决说这句话的缘由,只想到辛慈是个随性自在的小子,怕是不会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于是随口道:“快马到子期苑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怕锦衣小子那边没有个准备,怠慢了你小子,到时候你去给你老爹告状,我可受不起。”
辛慈笑了笑,道:“我跟夜大哥是朋友,有什么怠慢不怠慢的,倒是怕我在这里叨扰了庄主。不若,我今晚去夜大哥那厢留宿,也好让庄主安生。”
还未等任啸决开口说话,机杼子就捋着胡子笑道:“去吧,又没人拦你。”
他显然没有注意到听到这句话后任啸决与容翎朝他冷冷的一瞥,仍旧是笑眯眯地沉浸在自己明事理的自我夸奖中。
辛慈却是注意到了这一点,虽然思及其中有些什么缘故,却毕竟没有深究,加之他也的确不想夜宿在此约束地慌,只觉得夜锦衣那里会自在舒畅一些,于是忙点头道:“那我就去了,庄主,告辞。”
想来是对任啸决应邀武林大会却独独撇下夜锦衣不满,机杼子连招呼也未打就拄着拐杖起身,跟在辛慈后面嘱咐道:“你小子知道锦衣住哪里吗不知道就慢点走,我找个小厮领你去。”
待机杼子同辛慈走出大殿,身影也已经消失在院门,容翎才低头道:“看你的意思,有意撮合锦衣与子期,否则也不会放任他二人在一处,更不会阻止辛慈前往子期苑。”
任啸决却避开容翎问的问题,敛眸道:“夜儿身在无境山庄多年,她有怎样的心思你我都清楚,如今武林大会提前,她必定会有所准备。此番任何人的打扰对她而言,都是一种负累。”
容翎想了想道:“如此看来,你并不打算阻止夜儿,似乎还想要助她一臂之力,这与你的初衷似乎不合。无境山庄以亦正亦邪自居,身在江湖却又与朝堂有所联系,为的就是明哲保身,如今夜儿此行必定会牵扯到无境山庄,如此你也当真不在意。”
任啸决道:“当年子期被人带走的时候,我心痛如绞夜不能寐,如今子期虽然找到了,但每每想起当年的情景我仍有些心悸,更不用提夜儿忍受这家族被屠之痛之恨十年,我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却明白其中苦楚。她只想报仇,而我身为她的义父,又为什么不能做她最坚韧的后盾。”
容翎沉吟道:“话虽如此,但你还是要想清楚,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况且其中还关乎那本忘川志。那些所谓的江湖正派是怎样的德行,你我都清楚,他们对绝崖山庄所做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证明。”
任啸决微微摇头,抬眸看向容翎,淡淡道:“你能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去放弃夜儿吗”
容翎一怔,眉头深锁,许久,才摇头道:“不能。”
任啸决这才缓和神色道:“你既不能,我又如何能。”
寒冬凛冽的北风似乎被东京城高大的城墙阻隔在外,因为东
第一百九十章 同情
“公子可是在找人”卫卿笑正在人群中越来越焦急的寻找,却听到背后陌生的声音,于是快速转过身去疑惑地看着出现在身后的神秘女子。
那女子样貌妩媚,但看起来却带着端庄稳重的气质,她身穿着浅紫色的衣裙,身披点缀着玉兰色花瓣的狐裘披风,笑容清浅地注视着自己。
见此情景,卫卿笑也隐隐猜到此女的出现与夜锦衣有着什么关联,于是,才稍微松动眉头,温声道:“姑娘,莫非认识我要找的人”
浮香听到卫卿笑的话,笑道:“倒是有一位姑娘在等公子,不知道是不是公子要找的人。”
“一位姑娘”闻言,卫卿笑皱住了眉头,他当然知道除了自己和任啸决等人,绝不会再有其他不相干的人知道夜锦衣是个女子的,所以,他认定浮香口中的姑娘并非是夜锦衣。
于是,他笑着摇了摇头,道:“多谢姑娘,只是姑娘口中所说的人并非是在下找的那个那位。”
“公子还没有去看,怎么就知道不是呢”浮香淡淡笑道,还没有等卫卿笑回答,就已经转身缓步沿着她来时的路走去。
卫卿笑稍作停顿,却是又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他要自己去见的人更不简单,而从始至终他觉得只有夜锦衣这一个人会有这种能耐,于是,他收起手中的骨扇,大步跟在浮香的身后,面上的焦急之色更甚。
他不清楚夜锦衣特地将他约出来,却又要他来找她究竟是何意,他只是担心夜锦衣又要用某种看似合情合理的缘由将他拒之门外,他并不想,所以,此时,他又有些紧张与担心。
但如果他知道浮香带自己去见的人的的确确是自己想要见到的夜锦衣,而夜锦衣此时正穿着十年来不曾碰过的女子衣袍安安静静地站在河畔的凉亭等他,只为了告诉他,她已经接受了他,喜欢上了他,他兴许就会高兴地抓狂。
夜锦衣坐在凉亭临河的台阶上,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身侧的花灯放在水面上,然后看着它们随着河水慢慢飘走,她的思绪似乎也慢慢飘走。
一阵凉风吹过,让她从久远的记忆中抽离出来,她抬手拢了拢衣领,朝着自己的掌心呵了口气,正打算站起身来看卫卿笑与浮香是否过来,却在起身的那一刻停住动作。
也许是此前她沉溺于自己的思绪,兴许是周围烟火的味道有些浓重,也许是河水的声音太过于清晰,以至于她对周围出现的一种隐隐熟悉的气息和动静竟然一点也没有觉察。
等到察觉过来,却发现有些晚了,因为她此时已经完全不能动弹。
但夜锦衣没有半分慌张,她的神情还是如平日里那般没有丝毫波澜,她只敛了敛冰凉的眸子,淡淡道:“我知道你没有死。”
夜锦衣的身后终于传来很浅很浅的脚步声,脚步声虽轻,但却带着说不出的压抑感,沉重感。待到那脚步声停住,一只大手也落在夜锦衣的后颈,那只手冰冷刺骨,让夜锦衣忽觉得太阳穴猛地刺痛,有些不自觉地吸了口冷气。
“你怕我”熟悉的声音从夜锦衣的耳后传来,温热的气息并未让她觉得舒服,反而让她的身体越发紧绷,虽然她并不想如此。
“我们的合作很愉快,所以我不懂,你的突然出现代表着什么”夜锦衣错开他的话题,轻声道。
夜锦衣身后的人终于缓步走到夜锦衣跟前,站在夜锦衣下方的台阶上,弯腰抚摸着她的脸颊,他的眸光很柔和,柔和地快要化出水来,他的话语很轻柔,像是在春风中轻轻飘落的一支羽毛:“我只是想起,十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发生了一件事情。那应该是我和你从认识起印象最深刻的第一件事情,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忘记。”
夜锦衣抬眸看着面前的人,面前这个本应该早早地同自己成亲,与自己一起有儿女承欢,但如今却与自己越走越远的男人,他明明是姓楚的,可是无论如何,夜锦衣都无法狠下心去除掉他。
原因,或许,就是那件事,那件久远的,本应该被他们遗忘,可是无论如何被无法被遗忘的事情。
夜锦衣不愿意去想那件事情,所以她闭上眼睛,略带颓然道:“我不记得了。”
楚修翳突然笑了,他的笑容颓然又狂热,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他的眼神痛苦而冰凉,但抚摸着夜锦衣脸颊的动作却依旧无比轻柔,像是抚摸着自己此生唯一的挚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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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爱才会
卫卿笑没有想到夜锦衣会突然挡在楚修翳的身前,他绝不会想到夜锦衣会这么做,否则他死也不会去对楚修翳下死手,可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夜锦衣在那一刹那不要命地去挡自己的骨扇,那一刻,他有些茫然了。
为什么呢
明明那么痛恨他,却还是不要命地要保护他
楚修翳也绝不会想到夜锦衣会突然挡在自己面前,他绝不会想到夜锦衣会这么做,否则他一定会躲开或者反击,可是他此时看着卫卿笑手中骨扇的利刃刺在夜锦衣的后背,鲜红的血迹很快染透了她蓝色的衣衫,他觉得迷茫又无助,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手心被划破的疼痛。
为什么呢
明明只是同情他,却还是不要命地保护他
夜锦衣伤的并不重,因为卫卿笑在看到夜锦衣闪过来的时候已经立马在收招数,而楚修翳在感觉到夜锦衣挡在自己身前的时候已经迅速身后握住了骨扇,阻止了利刃的进攻,所以那利刃刺进夜锦衣的肩头不足半寸。
但是,连她夜锦衣自己都是迷茫的,刚才她所做的一切甚至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几乎是下意识的,习惯性地抱住了楚修翳,将自己挡在他和危险之间。
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她凭什么要这样做
她迷茫,她比她们二人要迷茫地多。
所以失神的她推开失神的楚修翳,正打算后退,却脚一软险些摔倒,却被身后的卫卿笑稳稳扶在怀里。
她刚靠在卫卿笑的怀里,后背的刺痛感就猛地袭来,尤其是在伤口的地方,这疼痛感好像也唤醒了她,她立马站直身子,握住卫卿笑的手,朝着凉亭外快步走去,连一丝丝停留的**也没有,似乎这么有什么她害怕的东西。
卫卿笑在被夜锦衣握住手的那一刻有些发愣,却是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反握紧夜锦衣的手,带她快步走出了凉亭,之后,朝着喧闹的街道走去。
两个人都没有回头,三个人都没有开口。
直到卫卿笑和夜锦衣的身影早已经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楚修翳才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沾满血的手。
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直到另一只温暖的纤细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将一方白色的帕子轻轻地缠在他的手掌心,他才微微抬眸扫了面前出现的女人一眼。
那是一个看起来温柔恬静的女人,但楚修翳之所以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并非是因为她是一个温柔恬静的美人,而是因为他曾看见过夜锦衣同这个女子一起出现过。
在红袖书院,他曾见过这个女人。
那时,他还不曾认出夜锦衣的身份,那时,这个女人在夜锦衣的指示下曾拿着一柄匕首朝自己刺过来。
除此之外,在自己这几日对夜锦衣的观察中,夜锦衣大部分时间是同这个女人在一起的。
因为这些原因,楚修翳没有杀她的**,但他冷笑一声,道:“又是一个因为同情而感情泛滥的女人”
闻言,浮香为楚修翳包扎伤口的动作一顿,她抬眸看向楚修翳,温声道:“公子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证明在公子的心里,锦衣姑娘反而恰恰不是公子口中所说的那种人。”
楚修翳眸色一沉,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浮香又低下头去仔细地给自己包扎伤口。
浮香自然知道楚修翳沉沉的目光是落在自己发顶的,她只安安静静地包扎好伤口,温言道:“同情不会让人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的生命,爱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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