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闲听落花
………………
洪嬷嬷藏在假山后,看着杨婆子一只手提着一小坛子酒,一只手抱着个大油纸包进来,直奔钟婆子屋里,只紧张的手掌心里全是汗。
晚饭钟婆子没出来吃,徐太太吩咐厨房炒了几样可口小菜,洪嬷嬷又亲自跑了一趟,挑了几坛子最好的黄酒,让人一起送到钟婆子屋里。
从洪嬷嬷回来说杨婆子来了起,李冬就不停的看着屋角的滴漏,紧张的小脸儿都有点发白。
李夏坐在榻沿上,晃着腿,有一下没一下的解着只九连环,看着盯着滴漏越看越紧张的姐姐,出去一趟进来一趟再出去一趟再进来一趟的阿娘,以及努力要显的镇静无事,却紧张的走路顺拐的洪嬷嬷,暗暗叹气,她这一家门的老实人哪。
“嬷嬷,这巧……这哪能赶得上我就觉得……”徐太太进进出出了四五趟,越想越觉得要赶的这个巧字,实在太难了,越想越没有信心。
“那吉大说了,这个巧字,一半人力一半天意,瞧瞧咱们五哥儿,太太放心,指定赶得上……”洪嬷嬷压着心里那团乱麻,强撑着给徐太太打气。
李冬看着扑闪着大眼睛看来看去的李夏,拉了下洪嬷嬷的衣襟,“阿夏去玩吧,去看看六哥字写好了没有。”
“不去。”李夏摇头,“五哥让我在这儿,说要是摆饭了,就让我去叫他吃饭。”
“对对对!”洪嬷嬷听李夏说到李文山,顿时两眼放光心里一宽,“有五哥儿呢,五哥儿说了,到时候……有他呢。”
洪嬷嬷看了眼稳笃笃坐着,两条小胖腿甩来甩去的李夏,含糊了后半句,就连九姐儿,也越来越懂事了。
 
;“我这当娘的,一点本事也没有。”徐太太也跟着心一宽,腿一软跌坐在榻沿上,心里一阵愧疚酸楚。
“太太!正是紧要的时候!”洪嬷嬷声音有点厉,徐太太急忙站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嬷嬷放心,冬姐儿,什么时辰了”
“两刻钟。”李冬答的极快。
李夏忍不住想翻白眼,两刻钟是什么时辰
第五十三章 人心之墨
“猪头肉一点儿也不好吃!我喜欢吃羊羹。”李文岚接着句,他讨厌猪头肉。
“明天让人去买只扒猪头,再买些羊羹回来。”李县令吩咐了两句,转向李文山,刚要张口,又赶紧调头看向李冬,“冬姐儿先说,想吃什么还有山哥儿,跟你娘说,明儿一起买回来。”
“先吃饭吧,菜都要凉了。”这一通打岔,徐太太基本镇静下来了,瞄了眼滴漏,给李县令盛了碗汤。
李家吃饭也讲究个食不语,一家人各怀心思吃了饭,撤了饭菜沏了茶上来,李县令惬意的抿着茶,和儿子接着刚才的话题,“你那篇文章破题破的好,秦先生见识不凡,这个我倒没想到……”
徐太太和李冬你一眼我一眼的瞄着滴漏,李文山也是心不在焉,李文岚是最浑然无知的一个,爬到榻上拿了自己描的字,往李县令眼前送,“阿爹你看我今天写的字,我今天多写了五篇,还多背了两课书,阿爹你看看。”
“好好好!”李县令接过小儿子的描红,揽着他坐在怀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指点,“这一笔要往下压,嗯,这几个字不错……”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李冬看向徐太太,徐太太看向李文山,李文山看着正搂着小儿子专心指点的阿爹,心眼卡的牢牢的,干眨巴眼想不出该找个什么借口把阿爹拉过去听壁角。
李夏从她阿娘看到她姐,再看到她哥,又从她哥瞄到垂手站在门口,急的乱挤眼的洪嬷嬷,心里一声接一声的长叹,她这一家子啊!
“阿爹,”李夏趴到李县令腿上,“什么是一醉方休小九儿说,钟嬷嬷说要一醉方休,什么是一醉方休是吃的还是玩的”
“不能吃也不能玩!”李县令失笑,伸手捏了捏李夏的鼻头。
李文山卡的牢牢的心眼咔嗒一声松动,灵气儿来了,“阿爹,嬷嬷上了年纪,酒多了伤身,要不,我陪阿爹过去看看,差不多就行,不能让嬷嬷喝多了。”
李县令忙点头,“还是山哥儿想的周到,过去看看。”
徐太太一口气松下来,差点失声念佛。
李冬赶紧冲上去,从李县令怀里抱开弟弟,再抱起李夏,用力在她脸上猛亲了两口,她这个妹妹,真是太可爱太可爱了!
看着李县令和李文山出了门,徐太太原地转了几个圈,抬脚就想跟过去,被洪嬷嬷一把拉住,“太太,您可不能……六哥儿今天写的字,六哥儿要哭了,你赶紧替六哥儿看看他今天写的字,冬姐儿去厨房瞧瞧,算了,冬姐儿还是照顾九姐儿吧,我去厨房瞧瞧。”洪嬷嬷的安排还算清楚。
李夏趴在姐姐怀里,看着一脸焦灼不安的徐太太,和莫名其妙、一脸委屈的六哥,下巴在姐姐肩膀上抵了几下,“姐姐,我想和六哥玩华容道。”
李冬拿了华容道出来,和徐太太紧挨坐着,心神不宁的看着头抵头玩在一起的阿夏和岚哥儿。
………………
李文山和李县令一前一后出来,天已经黑透了,凉风习习,桂花的香味儿时浓时无。
李县令舒畅的深吸了几口气,心情更加愉快,接着刚才的话题,“策论上头,你多跟秦先生请教,策论重实务,实务上我不如他……”
“是。”李文山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他正在想找个什么借口能让他爹跟他一起听壁角,县衙后宅很小,没几句话的功夫,两个人就离钟嬷嬷那间屋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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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沉重打击
钟嬷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啐了一口,“生了儿子,她以为她有靠了,她用不着我了,想借那些蠢货的手,要把我赶尽杀绝!我呸!老娘手里调教出来的,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阿物儿!”
“那你”杨婆子的声音里透着惊惧。
“我跟你说,就是得下得去手!要不然,死的就是我!”钟嬷嬷错着牙,“那个贱货,她要是肯听老娘我的话……算了,不说这个了,这就是挑瘦马的难处,太笨了吧,调教不出来,太聪明了,得了机会她就想吞了你!”
“可不是,难哪。老姐姐,我替你难,你看看这官家,多好,可你这……我真替老姐姐你难过。”
“你放心!”钟嬷嬷冷哼了一声,“大风大浪我都过来了。我跟你说,当年,那贱种头年中秀才,隔年就中了举人,想当大官的心,旺炭儿一样,我费了多少心思,熬白了头发,才算把他劝下来,这进士,就没考,唉。”
钟嬷嬷一声长叹里充满了怀念,“在太原府时多好,他那个媳妇,不是个东西,你看看,我就知道,这官不能当,唉!我这是一时失手。你放心,大风大浪我都过来了,那个小崽子,他以为他真搭上了王爷人家龙子凤孙,能看上他这样的贱种不急,先把那死妮子送到王同知床上,一个一个来……”
李文山听不下去了,看着脸色死灰的阿爹,伸手扶住他,拖着他往外走,李县令被李文山拖着走出去几十步,还是呆怔的木偶一般。
“阿爹,您没事吧我扶您……先到书房坐一会儿”李文山看着李县令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有些惶恐了。
李县令木木呆呆,由着李文山连推带扶,进了李文山那间小书房。
“阿爹,您没事吧阿爹”李文山推着李县令在椅子上坐下,伸手在李县令直勾勾的两只眼睛前晃了晃,又晃了晃,提高了声音,“阿爹!”
“没事!”李县令猛抽了口气,“我没事,没事……没事……”李县令一句话没说完,嘴角抽动了几下,身子一软,从椅子上滑下去,两只手捂着脸,缩在地上抖成一团。
“阿爹,阿爹!”李文山吓坏了,弯腰抱在李县令掖下,用力想把李县令抱起来。
“没事,没事,没事……”李县令瘫在地上,两只手胡乱挥着,嘴里喃喃了七八个没事,才说出别的话,“别怕,山哥儿,别怕,阿爹,阿爹,没事。”
李文山见他爹能把话说成句了,一口气松下来,腿一软,紧挨着他爹也软瘫在地上。
“阿爹,你……你别这样,老太太……我是说,姨婆……不是,钟氏,我是说钟氏,阿爹,钟氏一直这样,大家都知道,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阿爹你别难过,不是一天两天,一直这样。”
李文山几句话说完,才觉得他这话好象哪儿不对,可他这会儿心里乱的厉害,心眼全卡在一堆堵在那儿,哪儿不对这事,也卡住堵里面了。
“阿爹,我是说,那个…
…”李文山顿住,看着他爹,“阿爹,冬姐儿,还有阿夏,阿爹,你别让……你是阿爹……阿爹……”
这一句话不知道触动了哪里,李文山眼泪涌出来,话说不出来了,只揪起袖子,一把接一把的抹眼泪。
李文山哭的说不出话,李县令心疼儿子,心里倒清明了,撑着椅子站起来,弯腰去拉儿子,“别哭了,你是长兄,你放心,都是阿爹,阿爹……山哥儿放心,
第五十五章 小阴沟里翻一翻
“昨儿晚上,儿子已经让人跟秦先生说了,要是今天没赶回去,就让他到书院给我请个假。”李文山看着他爹,忍着眼泪说正事,“儿子没敢使唤梧桐,老太太……那个钟氏的事,梧桐最知道,阿爹,儿子刚到杭城的时候,梧桐就跟儿子说,老太……那个钟氏让他带我去嫖去赌,她还让梧桐败坏我的名声,说咱们一家是贱种,不配在王爷身边……”
“你怎么没跟我说”李县令眼圈又红了。
“你从来不让说那个钟氏不好,那一回她请神婆子,差点把我折腾死,阿娘说了一句,你说阿娘不孝,我哪敢跟你说事儿多着呢,还有,上回大伯给咱们的衣服料子,梧桐根本没烧,扛到八字街那家当铺,当了好些银子,都给她了。梧桐说,以前也是这样,京城和大伯送来的东西,都被她倒手卖了,还有好些事,你问梧桐吧。”
李文山越说越生气,再看他爹,心疼少了,竟然隐隐有了几分痛快之意,该!
“你叫梧桐进来。”有昨天晚上那番巨大打击垫着底儿,李县令再听到这些事,已经没有太多感觉了。
李文山出来,迎着洪嬷嬷担忧焦急的目光,放低声音,“没事,让人侍候阿爹洗漱,还有衣服,我去叫梧桐,阿爹要审他。”最后一个审字,李文山加重些声音,又冲洪嬷嬷眨了眨眼。
洪嬷嬷一颗心彻底落了回去,顿时喜气洋洋盈腮,盈到一半,又急忙捂着脸往回揉,这会儿一脸喜气可不合适。
“我去叫太太,哥儿快去!快去!”
李县令洗漱换了衣服,又被徐太太硬逼着喝了碗清鸡汤,精神好多了。
梧桐跟着李文山进来,心里十分笃定,他不但早就弃暗投了明,还是立了大功的。
不用李县令多问,梧桐就竹筒倒豆子,从他进府说起,京城送的东西卖到了哪里,多少银子,钟婆子平时怎么骂李县令和他们这一家子,怎么偷太太嫁妆,就连他在太原府时偷考题卖钱这种小事,也统统安到了钟嬷嬷头上,直说的口角喷白沫。
李县令木然听着,李文山瞄着他爹的脸色,给梧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用说了,梧桐领会了李文山的意思,磕了个头,“……老爷,这些事,底下人都知道,当初在太原府时,连咱们家邻居都知道,都说那老虔婆黑心烂肺,拘着老爷一家子给她当孝子贤孙,都说老爷傻……”
“行了,你退下吧。”李文山打断了梧桐的话,梧桐愉快的答应一声,磕了个头,脚步轻快的退了出去。
“阿爹,把她送走吧。”李文山坐到李县令旁边。
“她孤身一人,往哪儿送她……”李县令心里不混沌了,却是一片彷徨。
“阿爹。”李文山被他爹这一句话说的心头火上来了,声音也高了上去,“这些年,她祸害咱们,把咱们家都搬空了,梧桐算过一回,说她手里,少说也有两三万银子,阿爹还担心她孤身一人!”
“好,好好。”李文山声音一高,李县令竟然有几分畏缩
,“阿爹没说……她是扬州人,常说哪儿都不如扬州好,就送她回扬州吧,她是奴婢,得给她写张脱籍文书,还有路引,还……”
“这些小事,阿爹就别操心了,儿子去找……让秦先生帮帮忙,阿爹,你得去见见她,当面说清楚,要不然,她怎么肯走到哪儿能找到阿爹……咱们家这样的”
李县令什么反应,后续该怎么办
第五十六章 晚了的后手
“嬷嬷,您回扬州的船,我们五爷已经替您找好了,我们五爷吩咐了,让我看着您上船,嘿嘿。”梧桐愉快的笑了几声。
“我们五爷这可是一片好意,嬷嬷这箱子里……这么重,肯定都是贵重的不能再贵重的物什儿,没人送可不行,上车吧!您放心,我跟赵胜叔这眼珠都不带错的,一定得把您连您这箱子,一块儿送到船上!”
梧桐在前,连箱子带赵胜一起扯过去,将箱子放上车,语调轻佻愉快的说个不停。
钟婆子眯眼斜着他,哼了一声,没理他,径直跳上车,抬手将车门帘子甩到车顶上,斜着县衙后宅挑起的屋檐看了一会儿,淡定的移开了目光。
她不过一时失手,那一窝崽子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不过打个转儿,她照样回来当这个老太太!
………………
听洪嬷嬷说钟婆子上车走了,徐太太两眼热泪,双手合什,不停念佛。
李冬笑的合不拢嘴,李文岚拧着眉头,看看阿娘,再看看姐姐,再看看咬着块蜜饯看着他的妹妹,十分纳闷,姨婆走了,不该难过么
“我去找五哥。”李夏滑下来,穿了鞋往外走,李冬忙拉住她,“阿夏,你跟五哥说,他和阿爹还没吃早饭呢,问问他要不要给他和阿爹送点吃的过去,还有汤水。”
李冬说一句,李夏点一下头,她就是去看看五哥儿和阿爹怎么样了。
“我也去。”李文岚也下来,牵着李夏的手,往前面书房去。
书房里,李县令坐在李文山惯常坐在扶手椅上,李文山拖着只矮凳坐在他旁边,两个人都不说话,李县令怔怔忡忡、目无焦距的看着屋外的银杏树,李文山塌着肩,一脸苦闷的看着他爹发呆。
“阿爹,五哥。”李文岚和李夏四条小短腿一起迈进门槛,李夏奔着五哥,“五哥,姐姐说你和阿爹没吃饭。”
李文岚则扑向李县令,“阿爹阿爹,姨婆走了!姨婆走了!”
“没事没事。”李县令抱住扑上来的小儿子,“姨婆想家了,她回家去了,没事。”
“这里不是姨婆的家吗”李文岚更加纳闷了,李县令被小儿子这句话问的噎了下,挤出丝难看无比的苦笑,“岚哥儿是好孩子,那不是姨婆,不是……等岚哥儿长大……都是阿爹不好。”
李县令这一句都是阿爹不好,满溢着浓烈的愧疚。
“阿爹,怎么能……不能全怪阿爹。”李文山瞄着李夏的眼风,“就连……钟氏,也不能说全是她的错,京城,那府里要是不纵容,钟氏一个奴婢,怎么能做得出这样的大恶阿爹,您别太自责,都过去了,改过来就好了,以后咱们家,肯定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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