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闲听落花
秦王府二门内那间小门房里,阮十七和徐焕对面而坐,李文山站在门槛里,挑着帘子,什么也看不到的看着大门方向。
郭胜一只手撩着长衫前襟,大步进来,李文山急忙掀起帘子,让进郭胜,阮十七站了起来,徐焕上身挺直,急切的看着郭胜。
“我说了没事儿,肯定没事儿。”郭胜伸手抓起杯子,先一口喝了茶,将杯子塞到阮十七手里,环顾众人笑道,“是姑娘……王妃,传了话,吩咐了几件差使,我得去寻一趟陆将军。行了,都放宽心,你赶紧回去,跟老夫人说一声平安。你在这儿守着。老徐去一趟永宁伯府,跟四爷说声平安。”
郭胜点着阮十七,李文山和徐焕,挨个派了差使,转身就走,“我走了,都放心。”
三个人同时长舒了口气,能打发出人派出差使,那就是真正平安无事。
阮十七用力拍了几下衣襟,“我走了,冬姐儿胆子小,得赶紧跟她说一声。让老夫人在我家住几天吧,有她陪着,冬姐儿能安心,我也能放心。”
“让她陪冬姐儿吧,我家里……”徐焕干笑了一声,昨天夜里,尚文把刀枪都拿出来了,他家里没有胆小的,都是胆子太大。
徐焕跟在阮十七后面,一边往外走,一边冲李文山摆手道:“你坐着,不用送,伯府那边你放心,有我和十七呢。”
……………………
夜幕垂落下来,秦王从垂拱殿出来,进了文德殿侧后一间小退步间。
国不可一日无君,守孝的天子也要兼顾政务,天子不能误了政务,臣子自然也要兼顾起来,帷幔这一边的守孝,午时之后,就是按时辰上香举哀,其余时候,皇上在垂拱殿,其余诸人聚在文德殿和垂拱殿各处偏殿隔间退步间以及大小芦棚里,忙个不停。
太后大行,要忙的事情多极了,从上尊号到落葬,繁杂而琐细。
光太后要不要和先皇合葬这件事,从午后议到天黑,皇上还没定下来。
秦王进到退步间,郭胜从角落里闪身出来,上前见礼,“王爷憔悴得很。”
“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秦王后背绷了起来。
“外头没事,是……”郭胜看向背靠着窗框的陆仪,陆仪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接着说。
“王妃捎话,让往江阴传个信,事儿急,我就赶紧进来请王爷示下,顺便寻陆将军借两只鸟儿送个信儿。”郭胜声音落低道。
“传什么信儿”秦王微微蹙眉问道。
“王妃说,江阴的事,闹的越大越好,要快,还有,把王富年扯进去。”郭胜答的干脆直接。
“王富年擅于权衡,
第四百七八章 盛德
帷幔另一边,虽说守孝就应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可这未免要伤了太后体恤臣下,爱惜子民的慈悲盛德,孝字毕竟以顺意为上,天色落黑,厨房送了各色汤面素点,江皇后吩咐五十以上的老夫人、夫人们,一个时辰到灵前举一次哀就行了,其余诸人,这更衣休息的时候,也从一个时辰一刻钟,延到了一个时辰三刻钟。
李夏吃了一碗燕窝粥,瞄着柏悦一个人出了偏殿,站起来,也出了偏殿,站到笔直站在廊下的柏悦旁边。
“王妃。”柏悦欠身打招呼。
“屋里有些闷气,正好又看到你出来,就跟出来透透气,说说话儿。”李夏还了半礼。
“娘娘走的太突然了,王妃节哀。”柏悦眼底满是谨慎。
“虽说突然,却不是全无预料,娘娘今年六十过七,又一直有心悸的毛病儿,这两三年里,心悸的毛病儿发作的越来越多,娘娘性子要强,总是说:不是大事,人老了都这样,说她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不许声张。”
李夏声调哀伤,柏悦凝神听着,金太后死的太突然了,苏贵妃是听到钟声才知道,这件事她们全无头绪,午时前后,苏贵妃见了她,竟然问她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柏悦想多问一句,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娘娘这个年纪,也是喜丧了。”
“嗯,生死轮回,父母总是要先我们而走。”李夏声音低落。
“唉,话是这么说,可……”柏悦被李夏这句话触动了心肠,眼圈一红,“失恃失怙之痛,真是,想都不敢想。”
“这份断肠之痛,我比王爷好些,毕竟……”后面的话,李夏没说下去,柏悦明了的低低嗯了一声,金太后是王爷的生母,不是李夏和生母,这份悲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可这份失恃之心,恐怕我比王爷更甚。”李夏声音低低。
柏悦呆了下,长长叹了口气,抬手在李夏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她明白她的意思,太后走了,她和秦王爷的靠山轰然倒塌,这之后的艰难,可以想见。王爷这会儿正是痛不欲生的时候,大约还想不到这个。
“还有皇上呢。”柏悦有几分无力的低低道。
对秦王和李夏来说,皇上和太后,是天渊之别。
“是啊,好在,还有皇上。谢谢你。”李夏谢了句,有几分寒瑟的抱着肩膀,仰头看着黑漆的天空,“这一两年,我常常觉得,长大了不好,还是小时候好,小时候,和七姐姐一起,跟人打架的时候最快活。”
“我也是,常常想起没出嫁前,在家当姑娘时候的事儿,柏乔总是努力板着脸,明明功夫没我好,有点儿什么事儿,偏要冲在我前面,挺着腰板说:姐姐你回去,有我呢。”
柏悦轻轻叹了口气,“回回我都笑的前仰后合,湘姐儿跟着笑的也是前仰后合,我问湘姐儿,你笑什么湘姐儿就傻眼了,她不知道笑什么,就是跟着笑,从小儿,她就傻呼呼的,那时候,好象天天都笑的不行。”
“前一阵子听郭先生说,阿湘象是受了什么委屈,柏小将军很生气”李夏接话道。
“嗯,因为史家哥儿到济南府备考的事儿。”柏悦蹙着眉头,“阿湘性子柔软。”柏悦顿住话,微微侧头看着旁边的垂拱殿,声音低而凉,“那个时候,你也知道,都是嫁的急,史家哥儿,阿娘没怎么太看中,嫌他性子过于浮躁,唉。”
“好在有柏枢密,还有你和柏小将军呢,史家再怎么,也不敢太过份。”李夏低低安慰道。
“沦落到因为娘家势大,不敢太过份过活……”柏悦眼皮微垂,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你姐姐是个好命的。”
“嗯,大伯娘经常这么说,说我们这一辈的姐妹中间,姐姐最好命,我跟姐姐也不能比,太操心可不能算好命。”最后一句,李夏学着严夫人的口吻。
柏悦想笑忙又抿回去,“夫人是个真正的明白人,你……”
第四百七九章 信和信使
这三四年,胡磐石一向是平江府和杭州城两头住,自从富贵和银贵到江阴之后,胡磐石多数时候都在杭州城,和往常相比,也没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富贵和银贵的差使已经算是办好了,这会儿只要盯着别出岔子,定了案,就启程回京城了。银贵在江阴露到了明处,这会儿藏在杭州城,富贵留在江阴,每天溜跶着盯着江阴军的动静。
胡磐石收到密谍送过来的竹筒,头一眼看到太后没了,吓的手一哆嗦,接着再看,仔细看了两三遍,将纸条塞到嘴里,慢慢嚼吃了,出来坐到台阶上,看着亮丽的晚霞渐渐消散,星光渐亮,理出了头绪,站起来,走到院子中间,打了一趟拳,收势站稳,呼了口气,一声吼:“来人!”
安福镇,天刚蒙蒙亮,富贵打着呵欠,双手揣在怀里,扑扑跶跶往镇东头赵家汤饭铺子走。
进了铺子,先从放在铺子门口的大缸里舀水出两瓢水,寒瑟瑟抹了几把脸,把水淋淋的手往衣服上蹭着,进了饭铺子,扬声叫道:“两笼包子……”
不等他喊完,正利落的一笼笼拿出蒸熟了的包子,换到旁边的掌柜笑道:“今儿鱼片粥新鲜,来碗鱼片粥吧。”
“成,两笼包子,一碗鱼片粥。”富贵干脆应了,坐到他惯常坐的位子上。
包子粥送上来,富贵拎起筷子刚要吃,和他背对背坐在另一个桌子上的胡磐石站起来,一手端碗一手端笼屉,坐到富贵对面。
富贵瞪着胡磐石,下意识的看向四周,“你怎么敢……”
“找个地方,有要紧话。”胡磐石说完,呼噜噜喝了几口粥。
“东头娘娘庙。”富贵飞快说了句,胡磐石已经喝完了粥,将最后一只包子扔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站起来往外走。
伙计过来收拾走碗筷,富贵和平时一样,不紧不慢的吃着包子喝着粥。
小饭铺外,一个殷实生意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勒停马,跳下马栓好,一脚踏进小饭铺子,刚要说话,目光落在正端着碗喝粥的富贵身上,急忙闪身退出,几步走到马前,牵着马拧着头,急急走了。
富贵吃完包子粥,和平常一样喝了杯茶,晃出饭铺子,溜溜跶跶往镇东头过去。
富贵绕了点圈子,眼看四下无人,一头扎进因为闹鬼而破败不堪,几乎无人靠近的娘娘庙。
胡磐石蹲到中间一块翻倒的石桌子上,一只手托着荷叶包,正一口一个的吃着肉包子,看到富贵,将包子冲他举过去,“小伍的手艺,牛肉馅,你尝尝。”
“你怎么来了还敢到镇上,到处都是人!”富贵再次看了圈四周,简直想啐胡磐石一口,“你瞧你这饭桶劲儿,老大不是说了……”
“你这只癞痢头,连董老三都不知道到哪儿找你,就知道你让他有事早上到饭铺子找你,不去饭铺子,我到哪儿找你”胡磐石立刻堵了回去,他可没让过他。
“好好好,算你有理,你这一趟,老子又得换地方了。”富贵立刻退让,“说吧,什么事儿。”
“出事儿了,没法传话的事儿,只能我来。”胡磐石不停的往嘴里扔着包子,倒不耽误他说话,“昨天傍晚收到的鹞子传书,那府里那条线。”
听到这里,富贵脸色就变了,老大竟然动用王府的线传信,这信必定要紧,也急的不得了。
“太后死了。”胡磐石扔包子的手总算停了停,
第四百八零章 顺心和糟心
冯福海瘦了不少,站在静室门口,见管事引着中年人进来,下意识想迎上去,脚还没抬起来,又硬生生收住,再急切也不能失了体统。
离冯福海十来步,中年人紧走几步,拱手见礼,“小人给将军请安。”
“你是……来喜”冯福海这一声来喜,叫的惊喜非常,不是因为他认出了中年人,而是,眼前的来喜,是在江家老太爷身边侍候的心腹长随。
这事在老太爷手里,而不是江延世,冯福海一颗心落回去,喜悦涌上来。
“将军真是过目不忘。”来喜的恭敬客气里,带着隐隐约约的不自在。
“进屋说话。”冯福海没觉察到来喜那份几乎觉察不到的不自在,热情的往静室里让来喜,“老太爷身体可好前儿让人送了几筐秋刀鱼,老太爷最爱吃这个,今年秋刀鱼可肥美得很呢。你去厨房看看,”冯福海一脚屋里,一脚屋外,吩咐管事:“要是有秋刀鱼,让老闪拿出功夫,好好做几样出来,给来喜尝尝,要是没有,赶紧打发人去捞。”
管事答应一声,一路小跑去厨房。
来喜跟在冯福海后面,连连拱手道:“将军不必麻烦,小的传了我们老太爷几句话,立刻就得赶回来,老太爷下了死令的,传了话立刻回去复命。”
“屋里说!急也不在这一会儿,进屋进屋。”冯福海心情愉快而兴奋,让着来喜,自己侧身先进了屋。
来喜紧跟后面,进了屋,再次长揖,直起上身,垂着眼皮道:“老太爷说,利家的案子,以及莫壮代千户陈庆诉剿杀平民案,他都知道了,这两桩案子,将军过于狠毒了,谢余城呈进的密折里,丧尽天良四个字,放在将军身上,一点儿也不过份。”
来喜垂着头,话说的清晰而快速,冯福海直直的瞪着来喜,脸上的血色已经褪的一干二净。
“老太爷吩咐:请将军好好写一份认罪折子,整理家资全数上缴之后,请将军自裁谢罪,以将军一命,和冯家所有浮财,换得冯家其余诸人一条生路。老太爷说,请将军眼光放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顿了顿,来喜飞快的扫了眼一张脸白的没有血色的冯福海,“老太爷还交待,要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完,来喜往后退了一步,再次长揖,“小的告辞。”
来喜出去的可比进去的快多了,一溜小跑出了冯府大门,上了马,赶紧往京城疾驰而回。
来喜出屋,屋里屏风后,嫁进江家的冯福海大女儿冯大奶奶,和弟弟冯英急步出来。
冯福海长子冯英奉命,日夜兼程赶往明州,到明州的隔天,冯英姐夫江延锦就和冯大奶奶,连同冯英,启程北上,日夜兼程到了杭州,江延锦直接北上往京城去,冯大奶奶和冯英则折往江阴府家中。
“阿爹!”冯英冲到冯福海面前,一脸惊恐。
“这真是老太爷的意思”冯福海看着女儿。
冯大奶奶看着父亲,紧紧抿着嘴,片刻才嗯了一声,“当初江延世使诡计捅死二爷,老太爷说那人渣是不世之才,不光二爷死就死了,我和大爷,还有三妹妹,也被从京城赶到明州,那时候,三妹妹还不到一周岁,自己嫡亲的孙子孙女儿,他都能狠下这样的心,何况是咱们这样的姻亲!”
冯大奶奶语调中充满了激愤。
“那怎么办阿爹……”冯英话没说完,眼泪夺眶而出。
“要是能……”冯福海仿佛瞬间老到不能站立,往后跌坐在椅子上,仰望着女儿,嘴唇抖个不停,“保全……”
“阿爹,”冯大奶奶蹲在父亲面前,仰头看着他,“要照他说的,您就是畏罪自杀,还要把家财全数上缴,阿英差使领的早,那场剿匪的功劳薄上,阿英列在最前,他们要是揪着阿英不放,老太爷肯出面护下阿英吗他要是肯护下阿英,就不会让阿爹自裁了。
咱们冯家,没有了阿爹,没有了阿英,家财全部交出,阿爹,冯家怎么办靠我我远在明州,在江家要是能说得上话,阿爹何至于……”
冯大奶奶哽咽的几乎说不下去,“阿爹,到那时候,不是留得青山在,而是,冯家从此断了根!”
“阿爹,咱们逃吧。”冯英曲膝跪在冯福海面前,声音低低道,“路上,我和姐姐议过这事……逃吧。”
“要是逃了,你和锦哥儿,还有江家,甚至太子……”冯福海一瞬间想了很多,他们一家要是逃了,后头牵连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阿爹要把冯家满门人头,垫在江家,垫在太子脚下,成全他们的荣华富贵,风光无限”冯大奶奶仰着头,一字一句。
“阿爹,咱们冯家没从江家,从太子身上得到过什么恩惠,这会儿他们却让咱们拿冯家满门献祭给他们,凭什么”冯英直视着父亲,满脸不忿。
“那你”冯福海看着女儿,犹豫了,他不想死,他从来没想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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