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闲听落花
“贵人讲究,你看看,一下都没往脸上招呼,要是咱们,头一招就是封眼,两拳打出一对儿乌青眼,再一拳打落半嘴牙。”富贵啧啧有声,更加遗憾。
银贵正挟向一只小笼包的手一滞,斜了富贵一眼,“老大耳朵好使着呢,听到了指定收拾你。”
富贵嘿嘿笑了几声,挪了挪,不看了,一边吃着汤包,一边哼起了小曲儿。
柏乔打的气喘吁吁,才往后趔趄了几步停下,双手扶着膝盖,急促的喘着粗气。
郭胜龇牙咧嘴的吸着气,慢慢放下胳膊,再慢慢往后扶在腰上,一脸痛苦的转了两下腰,转头瞪着一脸笑还在看热闹的富贵和银贵,“瞧你们这一脸傻相,还不赶紧扶柏小将军坐下歇歇!”
柏乔瞪着郭胜,片刻,长叹一声,垂下头,抬手按在跑过来的极快,态度殷勤恭敬的出奇的富贵肩上,坐到廊下椅子上。
银贵手脚利落的出奇,简直就是一挥手,就扔走了满桌子的汤水早点,先沏了壶茶送上来,腰弯的不能再弯了,看着柏乔一脸恭敬讨好,“小将军早饭吃了没有小的记得小将军最喜欢吃老马家羊肉汤包,刚让人去买了,哎,来了,小将军累着了,多吃点儿。”
郭胜两只手扶在腰上,一步一步挪到廊下,在柏乔对面坐下,一张脸拧成一团,一幅痛的不能再痛的样子,“小将军功夫见涨的厉害,这下手……唉哟,太狠了。”
旁边角门有人送了几笼刚出锅的羊肉汤包过来,还有一钵子温热正好的小米粥,富贵和银贵两个人围着柏乔,盛小米粥,送陈醋碟子,捧上筷子。
“城里好了”郭胜示意银贵给他也盛一碗小米粥,他刚才那碗没来得及喝,全撒了。
柏乔冷着脸嗯了一声,筷子伸向羊肉汤包,一只手端起醋碟子,一只接一只吃起来,吃了一笼,端起碗,一口气喝了半碗小米粥,接着再吃。
郭胜慢慢啜着他那碗小米粥,看着柏乔一口气吃了三四笼羊肉汤包,喝了两大碗小米粥。
柏乔吃好了,放下筷子,接过富贵递上来的热帕子,
第六百五九章 你和我
艳阳高高升起,郭胜从影壁前大步进来,一眼看到负手而立的陆仪,和那辆大车,一个怔神,忙踮起脚,一只手撩起长衫,几步走到陆仪身边,指了指大车,陆仪点了下头,郭胜无声的叹了口气,放下长衫,也背着手,和陆仪并排站着。
又等了两刻来钟,车帘掀起,郭胜比陆仪快了一步,冲前接过帘子高高掀起,陆仪紧跟上前,伸出胳膊,秦王搭了下陆仪伸出的胳膊,跳下车,回身抱下李夏。
李夏头发有些凌乱,秦王仔细替她拢起几缕掉落的头发,低头看着她的脸色。
陆仪揪了郭胜一把,两人踮脚往后,退到影壁另一边,斜看着大门方向。
李夏仰头看着秦王,张嘴想说话,话没出口,眼泪流下来。
“我也很难过。”秦王用力抱了抱李夏,“拙言说过好些回,和乙辛那一战,要不是江延世调度钱粮,关铨和他,要艰难不知道多少,也许要多拖延三年两年。小古已经哭过好几回了,我知道你的难过,我也一样。
以后就好了,要是再有江延世,他们不会再陷入泥淖,他们会展尽才华,恣意亮丽,咱们一起,你和我。”
“好。”李夏喉咙哽咽,片刻,深吸了口气,看着秦王,“你怎么出来了你不该出来的。”
“昨天听说,我不放心你,京城现在很安稳。咱们进去吧,让她们侍候你沐浴,再好好睡一觉。”秦王替李夏拢了拢头发。
“我没事了,你回去吧,正是忙的时候。”李夏拉着秦王的衣袖抹去眼泪。
“我再陪你一会儿。”秦王说着,揽着李夏,往紧挨着二门的书房院子过去。
陆仪招手叫进宵练,吩咐他另备一辆车,和郭胜并肩站在月亮门外,看着低低说着话往书房院子过去的秦王和李夏,看着两人进了院门,陆仪转头看着郭胜道:“柏小将军打算大典后隔天一早就启程北上,今天晚上吧,就在我府上,给他饯行。”
“好。”郭胜干脆答应。
这一天大家都很忙,直到人定前一两刻钟,郭胜才提着两坛子酒,大步进了陆府那间空院。
金拙言和阮十七已经到了,正对面坐着说闲话,见郭胜进来,金拙言和阮十七一齐转头看向郭胜,郭胜一个转身,顺着两人的目光往外看,院门口,陆仪陪着柏乔,一起迈进院门。
金拙言和阮十七一起站起来,迎下台阶。
“不敢当。”柏乔忙拱手团团见礼。
“今天你是主客。”阮十七让到旁边,侧身往里让柏乔。
廊下还是一样的红泥炉旧竹椅,柏乔先挑了把椅子坐下,摇了两下,看着陆仪笑道:“这样的椅子,我让人找了几把带上了,说来也怪,如今我看到酒就觉得得有把花生,还得有个红泥小炉,这椅子坐上去,摇一摇不响,也觉得不对劲儿。”
“你这是被老郭荼毒了!”阮十七将椅子往后靠的一阵叽咯乱响,指着柏乔一脸痛惜。
“这破椅子就算了,这酒和花生,真是绝配。”金拙言拉开本白布袋子,将里面的花生一把把抓到红泥炉四周。
“我倒觉得这椅子跟老郭是绝配。”阮十七又摇了两下椅子,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着倒好酒放好姜丝,正拎着放到红泥炉上的陆仪,“差点忘了,我这趟来,是有件要紧大事,老陆,你那天把万胜门内踢了个稀烂,我替你收拾烂摊子,整整花了两万银子,你什么把银子还给我”
“是我让你去收拾烂摊子的谁让你去的,你应该找谁要银子吧”陆仪看着阮十七,惊讶问道。
“瞧你这话说的,不管谁让我去的,总之,收拾的是你的烂摊子对不对,你的烂摊子,就是你的事,老陆,咱可不能这样做人,两万银子呢!
第六百五八章 落花如雪
李夏在庆安宫门口下了车,站住,转头打量着四周。
庆安宫已经有些破旧了,褪色的宫墙,长着几棵细瘦野草的屋顶,脊兽们已经破损不全,却依旧安静的坐在月光下,淡然看着世事变幻。
李夏仰起头,看了眼圆圆的,银盘一般的月亮,今晚这月,这月色,真好。
片刻,李夏收回目光,提着裙子,缓步上了台阶,进了庆安宫。
郭胜一件月白长衫,提了只小小的提盒,落后四五步,一路跟进。
承影走在最前,穿过三四道宫门,承影垂手立在最后一道宫门前,躬身让进李夏。
李夏越过承影,进了宫门,郭胜跟了进去。
宫门内是一大片园子,园子一边,一弯湖水中,荷叶田田,虽疏于打理,在月光下,整个园子却有一种生机勃勃的,别样的美。
湖水边上,一间亭子外,斜歪在一张锦榻上的江延世微微撑起上身,看向宫门。
见是李夏,江延世眼睛微微眯起,片刻舒开,仔细打量着她。
李夏一件竹青长衣,茶白抹胸,茶白裙子裙幅极宽,用银钱绣着百蝶穿花,行动间,银钱映着月光,银蝶闪动飞舞。
江延世笑起来,她这一身,真是太合他的心意了。
李夏迎着江延世的目光和笑容,走到锦榻前四五步,微笑曲膝。
侍立在旁边的枫叶瞪着李夏,怔忡的神情中,透着丝丝惊恐。
“搬张椅子给我吧。”李夏转头看向枫叶,微笑吩咐道。
枫叶立刻看向江延世,江延世一边笑一边冲他挥手,“看我做什么没听到王妃的吩咐么!”
李夏转个身,站在江延世榻前,转身打量着四周,“从这儿看这月下的园子,和这弯湖,果然极佳。”
“我算着,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没想到你亲自来了。”江延世说着,斜眼看向垂手站在亭子旁的郭胜和郭胜手里那只小小的提盒。
“我想过,很久以前就想过,要是有今天这一天,我一定要亲自来送你远行。要是我要远行,有王爷相伴,倒不用你相送。”
李夏看着江延世笑道。
枫叶很快就搬了张椅子过来,犹豫下了,放到了离榻不远的地方。退到郭胜对面,垂手站住,目光落在那只小小的提盒,半晌才慢慢移开。
“多谢。”江延世慢慢转着手里的折扇,看着李夏坐下,慢吞吞道。
“为了我自己而已。”李夏微笑。
江延世眉梢扬起,笑起来,“那就更要多谢了。”
李夏看着江延世飞扬的眉梢,片刻移开目光,笑着没说话。
“外面,都收拢清爽了登基的日子定下来了”江延世沉默片刻,转着折扇,闲闲问道。
“嗯,我带了份邸抄……”
“不想看,你说说吧。”江延世打断了李夏的话。
“魏相还是魏相,几位相公,尚书,还是相公和尚书,喔,”李夏顿了下,“郑志远护驾而死……”
“护驾而死”江延世失笑出声,“我唐突了,你接着说,郑志远既然死了,也确实只好这么说。”
“护驾而死,对郑家好。老四入了空门,皇上大行前,将朝政托付给了王爷,就这样。”李夏说着,笑起来。
“老五呢留着粉饰太平,彰显盛德”
“嗯,总得留一个吧。再说,我答应过他。”
江延世沉默片刻,撇了撇嘴道:“这大热的天,放了几天收殓的时候都臭了吧”
“隔天就收殓了,还没怎么臭。”顿了顿,李夏补了句,“我没进宫,想着应该没怎么臭。天太热,是不能多放,再说,朝中当天就安抚下来了,也用不着多放。”
“太子谋逆”江延世斜着李夏,李夏迎着他的目光,眉梢微挑,“难道不是吗”
江延世头往后仰,片刻,纵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可不是,半点虚言都没有。是谁杀的皇上郭胜还是陆仪”
“陆将军不合适。”李夏微笑。
江延世微微撑起上身,转头看向郭胜,郭胜迎着江延世的目光,欠身致意。
“这京城,除了江家,都在欢欣鼓舞庆贺新朝了”江延世收回目光,看向李夏道。
李夏想了想,点了下头。
“江家现在怎么样了”江延世这一句问话里,听不出情绪。
“团团围着,正好问问你,你觉得江家该怎么办”李夏看着江延世,认真问道。
江延世斜斜看着她,“这一趟,要是登基的是太子,那江家,会有哪些人享受这份荣耀,得到一份丰厚的恩荫”
“会有很多人,几乎所有的成年男女。”片刻,李夏才看着江延世,语调中透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接受荣耀,就得承担失败,把这些人都杀了吧。”江延世愉快的抖开折扇。
“好。”片刻,李夏一个好字答的虽低却极干脆。“魏夫人呢”
江延世手里的折扇一滞,整个人定住,好一会儿,才低低叹了口气,“能送她回四明山吗”
“好。”这一次,李夏答的快而干脆。
“多谢。”好半天,江延世慢慢吸了口气,低低谢道。
“这些年,我常常想,要是没有我,阿娘的日子,是不是能比现在好过一些。”好半天,江延世慢慢转着折扇,目光茫然的看着不知道哪里,声音低低道。
“阿爹是心疼五哥走的,大伯娘劝我,说儿女给了父母多少痛苦,就给了父母多少快乐。”李夏看着神情茫然怔忡的江延世,心里涌起股酸涩。
江延世沉默片刻,看着李夏,似有似无的欠身垂了垂头,“你五哥的事,对不起。”
“五哥的事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只能怪我,怪我们。我和五哥,你,还有王爷,很多人,大家选了这条路,九死一生,生和死,都是怪不得别人的。”
李夏慢慢叹了口气,他们自己选的路,自然要自己承担。
“这样的话,阿娘也说过。”两人沉默良久,江延世语调微微上扬,仿佛要把他和她之间的沉闷挑起来抛出去,“是我闹着要从四明山庄子里出去读书时,阿娘说,我要是走进江家,就是走上擂台,上了擂台,就要愿赌服输,输死赢生。”
江延世的话顿住,片刻,笑起来,摊着手,“舅舅说的对,我是江家人,从骨子里就是,我当时和阿娘说,这很公道,我就喜欢这样,我要杀了他们,杀光!”
江延世一边说一边笑,“就是现在,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人活着,不是为了活得长,是不是
我从四明山里走出来,走进京城,遇到太子,后来遇到你,十四五岁就开始手握江家,后来更是手握重权,调度过整个帝国的钱粮,从容自若,从未失期。谋过逆,这一生虽不长,却热闹精彩,我觉得这样很好。”
“不是为了活得长这样的话,柏乔也说过。”李夏笑起来。
“你把柏乔拉拢过去了吗”江延世突然问了句。
李夏摇头,“没有。”顿了顿,李夏眉梢微挑,带着几分戏谑看着江延世,“柏家的事,说起来要托你姑母的福,你姑母当初要趁着柏景宁一家南下赴任时劫杀柏家父子,这桩事儿,偏巧让郭胜遇上了,算是救过柏家父子,从此有了交往。”
李夏的话顿住,看着江延世,话里有话道:“柏乔已经上折子请辞都指挥使一职。”
“姑母过于暴躁了。当时我跟姑母说过,柏家联姻苏家,不一定就是联手苏家,还得看一看。”
“确实不是联手苏家,柏家极疼孩子,联姻苏家,不过就是因为柏悦爱慕苏烨,如此而已。”李夏想着已死的柏悦,和出家的苏烨,低低叹了口气。
“在江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所以姑母想不到,我想到了,却觉得可笑,大家联姻,要考虑的极多,只是没有你情我爱……。”
江延世的话说到一半,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怅然道:“那一年上元节隔天,我和阿娘说,当初我从四明山里走出来,走进江家,是我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因为那时,我就能决定我的婚姻,我想娶谁……”
江延世怅然失笑,“还是没能娶回来。”
李夏看着他,片刻,移开目光,看向湖中悠然摇曳的荷叶。
“古家是怎么回事”江延世声调微挑,划断了刚才的话题。
“古家啊,”李夏抿嘴笑起来,“娘娘说过一回,说江家新贵乍起,知道的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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