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闲听落花
金贵伸长脖子,等到鸡丝粥和小笼包送上来,呼呼噜噜吃着,才开始答话。一边吃一边说,喝粥吃小笼半点不耽误,偏偏话还说的又快又清楚。
陈江看的听的两根眉毛抬出一脑门抬头纹。
“那个……”朱喜咳了一声,“上头,知道不”
“那当然,连皇上都知道,说这样最好,他正不放心陈爷,还有你,咱们先往哪儿去”金贵边吃边说,还抽空抬头看了眼老封丘门,“从这儿出城,去山东山东有什么事儿”
“骆同知不是在山东么。”朱喜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掂起筷子,接着吃他的水晶烩。
“喔!”金贵咬着只汤包,恍然大悟,“先从杨家那桩案子对了,郭爷还有句话。”
金贵咽了嘴里的包子,咳了一声,摆出一脸郑重,“郭爷说,什么大小弓,祸害天下,惨极,他说请陈爷用心,这桩大事清查好了,他让人给你排几台大戏,让你流芳民间。”
陈江正端着刚送上来的鸡丝粥喝着,被金贵这几句话说的差点一口粥又呛回碗里。
三个人吃好了早饭,走到旁边车旁,陈江瞪着他和朱喜那辆半旧大车旁边围着的十来个人健马壮的长随。
“带了几个小兄弟,知道陈爷简朴,都换了衣服了,陈爷看,一色儿半旧衣服,一件儿新的没有。”金贵揪着自己的衣服,一本正经解释。
朱喜笑出了声,“贵爷,就您和您这帮兄弟这身膀,这马,不穿衣服也金贵得很!”
“不穿衣服不行,不雅相。”金贵嘿嘿笑着,从一个长随手里接过马,看向陈江,“现在就走”
“走!”陈江一边笑一边挥手,搭着一个长随的手,跳上了车。
……………………
吴推官扇着把大蒲扇,站在京府衙门签押房门口,伸长脖子看着衙门口。
看到黄府尹健步如飞进来,急忙迎上去,“府尊……”
“进去说进去说!”黄府尹紧紧绷着一张脸,步子半点没停,挥着手示意吴推官。
吴推官心提起来了,急忙一个转身,跟在黄府尹身后进了签押房。
黄府尹进了签押房就站住了,背过手,慢慢转身,一点点看着签押房。
吴推官高高提着一颗心,跟着黄府尹,仿佛是被一根线提着的两只木偶,步调完全一致的转着身,不过黄府尹看签押房,他看黄府尹。
“老吴啊,这间屋,我整整坐了……”黄府尹喉咙一哽,片刻,一声长叹。
“府尊哪,您先给句话,不是坏事吧”吴推官心提的更高了。
“坏事哈!哈哈哈!”黄府尹象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儿,纵声大笑。
吴推官紧盯着笑的愉快之极的黄府尹,见他确实神志清醒,确实笑的愉快,抬手抹了把汗,长长舒了口气。
“府尊升迁了”好不容易等黄府尹笑声停了,吴推官忙问道。
“承蒙……”黄府尹想用力绷出些谦虚淡定,只说了两个字就放弃了,冲吴推官竖着两根指头,“两浙路,宪司。老吴,老吴啊,没想到啊,我真是……”
黄府尹突然定住,猛抬手按在额头上,“老吴,我都不记得是怎么出的勤政殿,怎么出的皇城,只怕我闹了笑话儿了!”
“笑话儿就笑话儿呗。”吴推官眉开眼笑,“唉哟,忘了恭喜府尊了,不对,是宪司,哎!这府尹,往后可就炙手可热了,可不得了了!”
“下一任,委了阮家那位十七爷。”黄府尹看着吴推官道。
吴推官响亮的呃了一声,呆了一瞬,嘿了一声,“这京城……”
后面的话,吴推官没说下去,和黄府尹四眼相对,同时愉快的嘿笑出声。
京城那些让他们头痛了几十年的高门大族里的纨绔豪奴,街头那些层出不穷的泼皮无赖滚刀肉,各种祸害,往后,自求多福吧。
“你有什么打算”黄府尹看着吴推官问道,“要不,跟我一起去两浙”
“府尊必定要高升,这个我想到了,我自己,也想过了,你看我这把年纪,不想动了,原本想着府尊高升我就回家了,后来一想,这样不好,象是撂挑子,还是等新府尊来了,上了手,我就回家,安安心心养老了,这几十年,唉,累心。”
吴推官又扑跶扑跶摇起了他的大蒲扇。
“那也行,我比你小了好几岁呢。”黄府尹挺了挺上身。
“差不多十岁呢,比我可小的多了。”吴推官看着站的笔直的黄府尹,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
又是一年秋风吹尽,细密的雪花漫天飘洒,陆仪站在卫州门外十里亭,远眺着蜿蜒往北方的驿路。
驿路上人群络绎,一队长长的、满载货物的马帮后,关铨一身跟前面马帮掌柜差不多的打扮,身后跟着十来个风尘仆仆的中年护卫,和马帮掌柜说着话,缓缓而来。
陆仪看到了关铨,露出笑容。
关铨也看到了陆仪,勒住马,和马帮掌柜拱手告别。
马帮掌柜却没看到关铨的拱手,他和他这长长一队的伙计,一个个都拧着脖子,两眼直直的看着负手站在亭子外的陆仪。
在红的俗艳的十里亭衬托下,飞雪中的陆仪白衣迎风,笑容飞扬。
传说中的二郎神,大约也没他好看,好在马帮掌柜和伙计们的马都比较淡定有出息,带着掌柜和伙计们顾自前行。
关铨等马帮走远了,才一边笑一边勒马过来,离陆仪十来步,跳下马,张开胳膊,和迎着他急步上前的陆仪抱在一起。
关铨用力拍了拍陆仪的肩膀,推开他,仔细看了看,哈哈笑道:“得有十几年没见了吧你怎么不见老”
“怎么不见老阿果都满地跑了。”陆仪看着关铨,眼眶微湿,“师兄老了不少。”
“我本来就老成,北方风硬。柏家那小子说你把阿果宠上天了”关铨和陆仪并肩往城门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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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陆将军之二十
陆仪在姚先生帐蓬里写完了今天的字,出来时,大虎和二壮大呼小叫着,已经打好架,垂涎欲滴的准备吃饭了。
陆仪坐到陆婆身边,刚接过大虎递过来的一大碗连饭带菜,营地一侧,尖锐的哨声响,和哨声同时,是吼声和惨叫声。
“袭营!”陆婆一跃而起,拎起端着碗还懞着的陆仪,冲向就在旁边的战马。
大虎等人紧跟陆仪简直跟成本能了,虽说陆仪是被陆婆拎着的陆仪,照样紧跟上来,在陆婆将陆仪扔到他那匹马上时,大虎等人也冲到自己的马前,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马,紧盯着陆仪,陆仪往哪儿冲,他们就往哪儿冲,陆仪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陆仪却有些懞,陆婆将陆仪扔到马上,自己也跳上马,抽出长枪,一边往前冲,一边冲陆仪吼,“别跟着我!”
抽出刀,正准备跟上陆婆的陆仪急勒住马,在周围的吼声惨叫火光刀影的乱相中,头一回觉得自己跟大虎差不多。
瞬间就混乱起来的营地里,人吼马嘶,刀闪血飞,根本容不得发呆发愣,陆仪昏头胀脑中,也没分清哪跟哪,挥着刀就冲了出去,总之不能干站着。
大虎等人出力不使心,只管跟在陆仪身后,嗷嗷叫着挥刀就冲。
一道刀光砍过来,陆仪凭着本能,挥刀迎上,再横刀劈出,血飞溅到他脸上,说不清是烫热还是阴寒的血珠,砸的他清醒些了。
不远处几个帐蓬烧了起来,大约还有粮草,陆仪看着一处分外旺盛的火光,下意识的想到了粮草,他周围,却是火光之下的阴暗,他甚至分不清楚哪是敌人,哪是自己人,人流象是湍急的水,他骑在马上,不知道该往哪儿去,甚至不知道该往前冲杀,还是往后退避。
刀枪不停的从四面八方砍过来,扎过来,陆仪很快就什么也顾不上了,他大腿上很痛,好象受伤了,后背也疼的很,大约也受了伤,他手里的刀越来越重,喉咙里有丝丝甜意,他已经累极了。
几滴血点砸在他头上,不是血点,是雨,倾盆大雨突然狂泄而下,远处近处的火,被瞬间浇灭,狂暴的雨点砸在人身上,马身上,砸在刀枪上,砸在地上,将原本刺耳的吼声,惨叫声,刀枪尖锐的碰撞声,都压成了一片沉闷。
陆仪全凭着一份本能,不停的挥着刀,他那匹马突然一声痛嘶,扬起前蹄,猛往前窜了出去。
陆仪措不及防,从马背上跌到一半,一把抓住马鞍,由骑在马上,成了趴在马上。
那匹马不辨东西只往前冲,陆仪死死揪着马鞍,不敢跌下。
师父们说过,战场上,跌下马就是个死字。
陆仪手里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到了哪儿,马仿佛越跑越快,越跑越野,陆仪的手痛不可当,胳膊酸的全无感觉,马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好象是一棵树,或是别的什么,猛撞在陆仪身侧,撞的陆仪头盔飞落,晕死过去。
陆仪醒过来,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雨也停了,他那匹马后腿上一条长长的伤口,血已经凝结,马正慢慢甩着尾巴,后腿微瘸,挑三拣四的吃着嫩青的不知道什么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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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陆将军之二十一
几天后,曹将军部赶到大军驻地。
黄将军等几军已经攻下旦当部一小半,曹将军驻地所在,在黄将军等军之后,算是驻扎在自己家地头了。
傍晚,打擂的台子又搭起来,陆仪站在擂台一角,神情沉郁的看着擂台上的你来我往,片刻,转回头,再挨个看一遍他挨山挨寨带回来的这些小伙伴,少了三个,可看起来,却象是空落的一片荒凉。
“你去,把我那块长汗巾拿来。”又看了一会儿擂台,陆仪低声吩咐大虎。
大虎哎了一声,跑的飞快,片刻就拿来了陆仪那块擦脸的长汗巾,陆仪接过汗巾,从眼睛往下,盖过鼻裹在脸上,举手示意他要打擂,往前几步,没理会已经蹲在擂台前,准备托他上去的大虎,双手撑着擂台,努力爬了上去。
陆仪身后不远,柴师父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懂点儿事了。”
“小师弟懂事得很。”关铨关切的盯着陆仪。
“我跟你说过,这小子不光聪明,最难得的,是他这份责任,这一条最难得,我一会儿得给老太爷写封信,这孩子是真好。”姚先生赞不绝口。
“我也喜欢他这一条,把人命当命,多好的孩子。”陆婆不错眼的看着陆仪。
“那也得有把人命当命的本事。”柴师父紧盯着台上的陆仪,不客气道。
“小师弟不过缺点磨练,再历练几年就好了。”关铨看着台上出拳刁钻,力道十足的陆仪,十分满意。
“旦当部这一战,没什么打头。”看着陆仪赢了头一场,柴师父似有似无的松了口气,往旁边挪了挪,离拥挤热闹的兵将们再远一点,看着跟着他往后挪的姚先生和陆婆,声音很低。
“京城的事,实在没想到。”陆婆叹了口气,脸上透出层压抑不住的悲伤。
“原本以为,郑氏走后,以金氏的脾气,京城只怕要有动荡,前一年,京城就捎了话,未来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咱们这一带,不能有事,以免帝国过于动荡,都清理干净了,谁知道……唉。”
柴师父看着姚先生解释了几句。
姚先生凝神听着,眉头皱起,和柴师父同时叹了口气,“这场动荡,只怕免不了,那现在”
“老孙快回来了,前儿陆老爷子来过一趟,凤哥儿得实打实的磨练,旦当部这一战不行,老爷子的意思,旦当部尽快拿下来,之后,我,你,还有老孙,陪着凤哥儿,从南往北扫一遍,特别是北地,那才叫打仗,把关铨带上。”
柴师父看了眼姚先生,又看了眼陆婆,陆婆嗯了一声,姚先生咧了咧嘴,作为一个自由自在了大半辈子的书生,他是真讨厌这军中,更讨厌走一路打一路的独行军中,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育英才这事,跟成才一样,杰出和安逸,没法兼得啊!
据说,旦当部夜袭曹将军部的事儿,惹恼了黄将军,黄将军以雷霆之势,不过十来天,就将旦当部碾压扫荡了一遍,一把火烧死了据守祖寨,誓死不降的旦当部大当家以他的亲人亲信,重新挑了旦当部头人,旦当部正式归入帝国版图。
半个月后,等到从京城赶回来的孙有福孙师父歇好,关铨领军,柴师父和孙师父亲自挑了一千精锐,和陆婆姚先生等人,带着陆仪和他那九个小伙伴,启程北上。
好象就是一晃眼,治平七年的秋天就到来了,建昌城的秋冬最宜人不过,暑热散去的秋天,人和城,都是一天比一天自在喜悦。
这天一早,城门刚刚推开,一队人马紧簇的如同一人一马,从城外风卷而进,人马卷带的风尘扑的刚刚推开城门的五六个老卒透不过气。
“唉哟这是……”等老卒透过口气,能说出话时,那队人马早就没影儿了。“这是建昌城!谁家敢……唉哟别是进贼了吧”
“往城东去了。”另一个老卒拍了叫着进贼的老卒一巴掌,“你都说了谁家敢,还能有谁家,咱们陆家呗,不知道是哪位爷,这气势,啧,可不得了。”
老卒伸长脖子,看着早就什么也看不见的方向,啧啧有声。
“你姓陆啊还咱们陆家。”被他拍了一巴掌的老卒一边一巴掌拍回去,一边笑道。
“姓不姓陆,都是咱们陆家,咱们是陆家军,哎,想当年……”
“得!您打住,谁还没有个想当年!”
老卒的想当年被其它几个人异口同声喊住,各自拿了扫帚,说说笑笑,从城门里,扫向城门外。
陆仪带着大虎等人,纵马冲到陆家大宅门口,急勒住马,大虎一边勒马,一边眉开眼笑的冲冲出来的一群门房吼道:“小爷回来了!”
“小爷……快去禀报,小爷回来了……好
那位陆将军之二十三
直到第二天午后,陆仪才带着大虎和二壮往回赶。
村子离建昌城也就十来里路,三人马速都极快,不过几盅茶的功夫,就进了城,赶回到陆家大宅。
陆家大宅里已经一片热闹。
离的老远,门房就一溜小跑迎上来,牵着三人的马,仰头看着陆仪笑,“小爷回来了,老太爷问了好几趟了,府里来了好些人。姑奶奶们都回来了。一家不少。”
门房不错眼的看着陆仪,一边说一边笑的脸儿象花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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