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五味酒
这对秦晋而言,就是所谓的压力。其实,他大可不必让自己这么辛苦,但是,自从被身不由己的推到了高位以后,才知道了何为高处不胜寒。
不是那种目空一切,世间再无敌手的无病,而是时时刻刻都如履薄冰的谨慎与小心。
自从对这个世界有了归属感以后,他也就有了牵挂,身边的至亲之人,两个尚未成年的儿子,都会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正是因为此,他才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失误,而让政敌钻了空子。
纵观唐朝建国百多年来,罕有重臣能够三代善终的,许多勋臣就算平安的善终了,子嗣亦难免身死族灭。如此种种,究其本源,就是因为残酷而又激烈的政治斗争使然。
这些都是秦晋不能对外人说出口的,今日卢杞回来了,他虽然也没有尽数说出来,但几碗酒下肚以后,还是难免醉意熏熏。
“丞相醉了,丞相醉了……”
卢杞也是醉意上头,见秦晋说话都有些打结,便跟着笑了起来,他也醉了。
秦晋笑道:
“我当然醉了,如果就此已醉不醒,才是人间一大快事呢!”
卢杞则摇着头,摆着着手,指点着道:
“不,不不,可不能一醉不醒,否则这天下,又,又要大乱了!”
卢杞虽然也说话打结,但头脑还是清楚的,知道这天下如果没了神武军,恐将再次陷入天下大乱,诸侯纷争的局面。
“所以啊,更是因为如此,丞相才更要保重,否则神武军将何去何从,天下将何去何从”
秦晋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问道:
“这天下不是李家的天下吗”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在周围的侍奉之人听来却如晴空霹雳,震得人七荤八素。卢杞也是震惊,但却在思忖了一阵之后郑重其事的答道:
“安史乱贼兴起,李家便有使天下之忧了,如果不是丞相,这天下亦要改姓……”
秦晋大笑:
“你醉了,如何说这等话了”
公然议论天下谁属,已经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了,更非人臣之礼,如果在天宝年间,秦晋和卢杞早就被拉出去腰斩灭族。
可现在是太平兴国元年,李氏宗族在内斗中早就消耗掉了大部分的实力。换言之,也就是有足够威望和能力的人已经死的死,逃的逃。能够站出来撑起社稷的,竟挑不出一个。
说来这也要怪玄宗皇帝对宗室的打压与限制,为了防止宗室对其皇权的威胁,将所有的藩王全部圈养在长安城的十王宅百孙院中,爵位食邑也都是虚封,以至于三四十年下来,李家的年青一代都成了只知道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指望这样一群人为李氏社稷撑起一片天,不是痴人说梦吗
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黑透。秦晋起身抚着额头,宿醉让他头疼欲裂。
听到身旁有如雷的鼾声,这才想起来,卢杞与之一同睡在了丞相府中,他并没有连夜返回军营。
在屏风外候着的侍从听到了动静,轻手轻脚的进来,为秦晋端来了温热的醒酒汤,又递上温湿的巾帕,让他擦脸。
卢杞显然是累坏了,即便秦晋起身的动静不小,依旧睡得鼾声如雷。
秦晋怕吵醒了卢杞,便高抬脚轻落下的出了卧房,来到院中时,已经是繁星满天。
入夏的夜并不闷热,凉风阵阵吹过来,立时就驱散了因为宿醉而产生的昏沉之感。
院中有石桌石凳,秦晋便随意坐了下来,一旦头脑清醒了,他便不停的思考着明天该做的事情。
也多亏了这片刻的安宁,让他想到了一直被忽略的某个问题。
“来人,速去将严庄叫来!”
严庄身为丞相府司直,不但负责与政事堂的沟通,还担负着许多隐秘事的任务,今夜秦晋所想起来的,就是其中一件隐秘事。
丞相府的复建,取代了原本属于天子的决策权,但并没有剥夺政事堂对于决策的执行权,这也就是政事堂仍旧在朝政日常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原因之一。
而且,秦晋也无意进一步剥夺政事堂的权力,权力的过分集中,在强人时代或可如臂使指,但也最容易出现问题。唐朝为什么频频发生政变宫变,究其原因,就是权力的过分集中,就算入唐太宗这般举世公认的明君,已然逃不脱兵变、政变的魔咒。
当然,唐太宗晚年所遭遇到的兵变来自于他的太子,但他能够掌控局势,所以太子的政变失败了。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像唐太宗那样有着超凡的能力和威望,所以,晚节不保也就在所难免。比如,武则天,比如唐玄宗,纵使强悍一时,终究还是落得个惨淡的下场。
丞相府司直昨天接到了密报,正平王李永臣勾结不法,图谋不轨。昨日接到这密报时,正好卢杞突然回来,打乱了秦晋的计划,再加上喝酒宿醉,这件事就一时被抛到了脑后。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当及时行乐
秦晋并没有过于为难李永臣,只冷冷的看着他。
“你这么做,与蜉蚍撼树何异不为自己着想,难道就不想想子孙后代吗”
他能看见李永臣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恍惚,当马上又变得坚毅,语气也十分的强硬。
“诛杀国贼,李某岂会惜身子女们生在李家,从来到这个世上开始,享受了太多的荣耀,现在也是他们做出牺牲的时候了!”
秦晋凛然,李氏家族中像李永臣这样的人绝不止一个,但他们现在都是十王宅里圈养的老虎,已经与生猪肉牛没有任何区别,如果李隆基当初不如此自断臂膀,自己今时今日就算有克复两京与平定安史叛贼的功劳,恐怕也不能如此安逸顺利的掌控朝局吧。
然则,秦晋虽然敬佩李永臣的勇气与决绝,然则立场不同注定了他们只能是敌对的身份。
“可惜啊,可惜啊,天子近支却没有你这等人物,他们为了自保都只是苟且安生,天下之大,却再没有……”
“放屁!李氏承天运而牧天下万民,秦晋竖子,不过是窃国的小丑,安能长久看着吧,我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也改变不了你早晚覆亡的下场.…..”
李永臣的咒骂让秦晋顿生一种滑稽之感,仿佛自己就是历史剧中那些大奸大恶的反派,李永臣则是遭受虐待的仁人志士。
秦晋觉得,自己来见李永臣就是自取其辱的,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可能通过一两句话改变态度,如此所为不过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既然你选择了和族人子弟一同赴死,秦某还有什么理由拦着呢便随你所愿!”
李永臣嚎啕大哭,他虽然不惜己身,但却对儿子、孙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心疼与难过,然则正如他此前所说,这些都是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的命运。
秦晋不再理会李永臣,又在丞相府召见了李永臣的五个儿子。
李永臣其人虽然有些英雄气概,但生出来的儿子却都是不争气的窝囊货,站在丞相府的偏厅里,居然个个抖的筛糠一般。
“都自我介绍一下吧!”
秦晋大致扫了一眼这五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李氏子弟,年长的大致在三十上下,年齿最小的,当有十五六岁,脸上还有未脱的稚气。
“罪人李通,虽有罪,但却心向丞相,恳请丞相宽恕……”
其中一人主动站出来回话,却是让秦晋有些头皮发麻,这等厚颜无耻,置生父于不顾,独自祈求活命,是任何人都不齿的。
秦晋不置可否,眼光瞥向了其余四子,余下四人便像受到了针刺一般,都不约而同的缩了缩脖子。
“罪人……”
余者四子中,有三人竟都异口同声的学着李通的模样请求宽恕,更有甚至还跪了下来,有了带头的,其他人亦有样学样的齐刷刷跪下,祈求活命。
唯有一人立而不跪。
秦晋颇有兴趣的看着他。
“你为何不跪啊”
那人躬身一揖,结结巴巴回道:
“罪人李侩,不求活命,指望,望丞相能饶父亲不死……”
秦晋身旁的严庄嗤笑了一声。
“还真是天真呢,李永臣犯的是谋逆之罪,连你们都要受到诛联,还妄想以己身换父命吗”
李侩虽然胆怯,但还是坚持着力争。
“罪人之父只是涉嫌谋刺丞相,以大唐律令,那一条可够得上谋逆”
“这……”
严庄万没想到,这些将死之人居然还敢如此质疑,事实上按照大唐律令这的确够不上谋逆,但欲杀人还怕罪名不符其实吗
“祸到临头还巧言狡辩,只会使你们父子祸上加祸!”
严庄不再与之讲道理,明晃晃的出言恫吓,李侩终究只是个二十出头,未经世事的纨绔,最终还是被吓的不知如何反驳才是。毕竟,他所接受的教育都是出自于典籍律例,像严庄这等欲杀人何患无罪的做派便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秦晋摆了摆手,示意严庄不必再吓唬他们了。
“李永臣有罪,不会累及子孙,今日召见你们,便是要看一看,谁有资格承袭永安王的爵位!”
此言一出,李永臣的五个儿子立时脸色各异,眼睛里透露出复杂的目光,各自的鬼胎似乎也在这一瞬间都暴露了出来。
“当真”
从以为必死的绝地,突然能够承袭父亲的爵位,这种落差和变化,足以让他们忽略了李永臣将会受到何种惩罚的问题。因为有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究竟秦丞相会选择谁作为永安郡王爵位的承袭人呢
每个人都恨不得让秦晋选择自己,但他们都说不出口,谁能保证这不是一次戏耍呢万一希望落空,这种残忍是他们都无法接受的。
霎时间,整个偏厅内陷入了一种奇怪而又尴尬的寂静之中,李永臣五子各自埋头不再说话。不过,严庄却不打算放过他们,指着李侩戏谑的问道:
“李侩,你不是愿意以一死换取李永臣活命吗现在你可以一死,李永臣也可以活命,不过你的兄弟们将有一个人承袭永安郡王的爵位,你可甘心情愿”
这实在是个残忍的问题,没有人生来就是无所畏惧的完人,李侩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葛罗禄之眼
除此之外,郓王李荣还对李永臣的行为大加嘲讽,称其是不自量力的愚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终没能换来祸及子孙的惩罚,只因为丞相是宽宏大量的。
永安王事件之后,老十王宅内仍旧赖着不走的宗室也终于放弃了抵抗,乖乖的听从宗正府安排,迁往新建成的十王宅。一件本来有可能造成宗室人心动荡的事件居然如此出人意料的收场了。
……
河西中部的张掖,入夏以后天气炎热而干燥,道路两旁的胡麻和粟苗都因此而变得无精打采。一队队奇装异服的骑兵呼啸而过,除了杂乱的马蹄声以外,还不时的夹杂着晦涩难懂的叽里呱啦的语言。
这些都是从西方而来的入侵者,随着沙州、瓜州、肃州的先后陷落,河西节度使治所的张掖身在大唐腹地,多年不见刀兵,也首当其冲的面临了入侵者的兵锋。
入侵者以大食兵为主,依附者还有河中一代的粟特人、突骑施人以及葛罗禄人,他们都长久的遭受唐朝威压,现如今终于趁着这个东方的巨人忙于平乱无暇西顾,可以大肆的进行报复。
不过,由于联军的主导者是来自西域之西的大食人,所以他们主张的屠城以及抢掠,都被出于各种原因而无法实施。因为大食是西域之西新近崛起的强大部族,毁灭了西域之西几乎所有的强国,就连曾经不可一世的波斯人都只能匍匐在他们的脚下成为奴隶,还有谁能挡得住他们呢
骨咄禄是葛罗禄最有作为的叶护,自打他承继父位以来,一改以往依附于唐朝的策略,转而依靠新近崛起的大食人,试图在唐朝口中之物的西域分一杯羹。
十年前,唐朝以及西域诸部的联军在怛罗斯大败于大食人,骨咄禄哦从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亲眼目睹了曾经不可一世,连灭数国的唐朝节度使高仙芝像丧家之犬一样,疲于逃命,数万尽皆成为大食人的俘虏,那一战之后,呼罗珊的奴隶市场上突然多了许多小眼睛黄皮肤的唐人。
葛逻禄部也因此得到了费尔干纳谷地东部大片肥美的土地和草场。
就在高仙芝大败后的第三年,新一任节度使封常清举兵灭掉了受到吐蕃控制的勃律国,这让骨咄禄大为恐慌,生怕遭到唐朝的报复,惶惶难以终日。
然则,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担心的多余的,因为仅仅两年之后,唐朝内部爆发了席卷半数国土的叛乱,安西、河西的边军尽数内调,西域在短时间内出现了大片的统治真空。
大食在呼罗珊的总督阿布?阿巴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情况,派遣大将优素福?萨赫拉对唐朝进行试探性的攻击,岂料竟如入无人之境,大破疏勒镇,兵围安西节度使治所龟兹镇……
大食是唐朝对西域之西近百年来新近崛起的大国之称呼,而他们自称则是阿拔斯人,在东方和西方所向披靡,几无敌手。
骨咄禄从腰间解下装水的皮囊,大口大口灌了一通,才痛快的叹了一声。一直听说唐朝东方的土地温暖湿润,想不到这张掖之地竟也炎热至此。
大食人派遣的大将优素福在兵围张掖以后,并没有耗费人力大举攻城,只是围而不攻,试图对城内的抵抗者进行诱降。不过,据说张掖城内有唐朝派遣的巡抚,是个十分强硬的人,打算与城同存亡,共生死。
优素福不清楚巡抚是个什么官,骨咄禄便将其解释为大食的总督。
得知一位唐朝总督被围在张掖城内,优素福十分高兴,打算生擒唐朝的总督,送回泰西封以炫耀其在东方的赫赫武功。
当然,骨咄禄甘为大食马前卒,不仅仅是要针对唐朝,在西域分一杯羹,他还有着更为现实的竞争者,那就是同在两河一代横行的突骑施人,如果不能赶走勇武好战的突骑施人,葛罗禄便永远不得安生。
可惜,突骑施人也不是蠢货,见唐朝在西域势微,便弃了唐朝,改换门庭投奔大食人。
大食人同样也很看重在两河一代拥有庞大实力的突骑施部,自是欣然接待了他们。
在这两个几乎最强大部落的带头之下,西域诸部纷纷投向了日渐强大的大食人。这一次,优素福率军十万进攻唐朝河西之地,其中大食兵仅有三万,余者全是各部联军。
唐朝河西节度使的治所原本在凉州,但因为边军内调之后,唐朝对西域的控制力在短时间内大大下降,为了增强沙、瓜等毗邻西域各地的威慑力,治所便向西移到了张掖。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