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赵无安陷入沉思之中,满堂宾客更是鸦雀无声。
但是也不存在别的可能了。
当时,院内的酒桌正摆得满满当当,走路都困难,更不用说健步如飞穿行其中。
至于里屋和后院,就算能趁乱混入其中,也绝无腾挪的可能,最后仍会在众人搜查之下露出破绽,屋顶反倒是最快捷的出路。
“这事儿关键在于,我们不管怎么找都没看见人啊。”胡不喜蹙眉摩挲着下巴,“就是长翅膀飞了也该有个影子吧还能消失了不成”
“现在再找下去,也无甚意义,毕竟人说不定早已走远……”代楼暮云道。
“也可能,还在这里。”
他的话忽然被人打断了。
代楼暮云微微一怔,转过头去,发现说话的是段桃鲤。
“没有任何人,看见任何东西吧”段桃鲤道,“就算轻功绝尘,也该能看见人影,就算他飞上了天、掘地三尺而走,也该能看到天上的影子和地上的坑洞,可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满庭院无声,段桃鲤的话落在寂寥秋风中,却是声声入耳。不少乡民觉得在理,纷纷点头。
“所以,我觉得那个人应该……”
“我看见了。”
段桃鲤刚要接着往下说,却又被人打断了。她一愣,回头看去,却是安广茂自里屋走了出来。
安晴失踪短短几个时辰,他却像老了十岁。
段桃鲤惊疑道:“前辈,您此言可是当真……”
“我看见了。石灰粉炸开的时候,屋顶上跃下来一个影子,而后窜入里屋,从后院逃跑了。”安广茂语气平静道。
“那你怎么不早说啊!”胡不喜着急地叹了一声,却被赵无安飞快瞪了眼。
安广茂苦笑了两声,在安兴国的搀扶下坐下,沉吟半晌,才幽幽道:“年纪到底是大了,这点儿山媚粉便被熏得半天喘不过气来,还拖累了各位乡亲父老。”
“大家伙都是看着安晴从小长大的,此事肯定是当自己的亲生儿女去上心,安提辖这是说的什么见外的话!”
有人如是说了一句,旁人连连称是。
安广茂叹了口气,“人老了,真是没办法,现在就算说出来了,只怕也来不及……”
“来得及。”
赵无安默默束紧背上洛神剑匣。
“我去去就来。”
而后腾身而起,再度从屋顶之上跃了出去,脚下惊雷炸响。
“老大等我!”胡不喜拎着胡刀追在后头。
安广茂怔愣了半晌,眼中浮现出一抹苦涩笑意。
段桃鲤忙宽慰道:“前辈好生歇息着吧,赵无安他们都是全天下数得上的好手,一定能将安晴平安无事地带回来的。我们在这里候着便是,二老也别过虑了。”
一旁的安兴国见状也道:“爹,多少还是中了毒,您先进去歇着吧,我想想办法开些解毒的方子。”
安广茂默默点了点头,任由安兴国扶着,又进了里屋。
厅堂中一时安静下来。一直沉默着的安南开口道:“喂,那个苗疆来的,我有话要问你。”
代楼暮云被这么无礼一唤,也没生气,只是默默转过身来,挑起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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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母豹生来自不群
至天明时分,赵无安及胡不喜才从外头回来。段桃鲤等人自是在厅中不眠不休等了一夜。
院中仍旧摆满几乎没被动过的桌桌佳肴,只是早没了扑鼻的香气。凝固的油脂味道飘散在空气中,和着尚未扫除干净的山媚粉,令人直欲作呕。
见二人两手空空地回来,等候的诸人心中也都有了答案。
然而还没等他们出声问话,赵无安便面色不变地先声夺人。
“我要去蜀地。”
“什么”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的是安南。
代楼暮云眯起眼睛,无可奈何道:“果然还是闻川瑜动的手,只为了逼你入蜀”
在青鬼的帮助下,花了一整晚彻查古墓却一无所获的赵无安面带惫色道:“从这路数来看,很像是闻川瑜会干的事。”
“若是以那小子的伎俩,造一个能飞檐走壁融于夜色的机关人,也没多难。”胡不喜道,“再者说,后山那古墓的入口,他去年也肯定曾找到过,在那里留纸条,亦是笃定了老大会从那里进墓。”
“但我不相信他居然会这么无聊。”赵无安道,“在所有线索都已指向自己的情况下,闻川瑜绝不会再吃力不讨好地做这种阴阳怪气的事情。”
分明就是自己撞到了后院来,还光明正大在赵无安面前暴露出了计划,却在明知赵无安已有入蜀打算的情况下又设计劫走安晴,怎么看都不合理。
这也是赵无安最为怀疑的一点。
不说别的,光是闻川瑜的自尊,便绝不会允许他做出如此犯傻的事来。
但不论犯人究竟是谁,其目的却与代楼暮云和闻川瑜出奇地一致:欲赵无安入蜀。安晴不过是用以胁迫的工具罢了。
“先不论究竟谁劫走了安晴,现在也只有入蜀一途了。”
正埋头打扫着厅堂里石灰粉的安南听了这话,忽然抬起头来,紧盯着赵无安,眼底闪着愤恨的光。
赵无安自知辜负了安南的期许,神色愧然地垂下头去。
代楼暮云看得真切,不动声色圆场道:“横竖是要入蜀,这次不过加个寻妻的任务,倒也影响不大。”
“住嘴。”安南强忍着愤怒,弯腰掀起幕布,扫去神龛下的少许石灰粉。
赵无安深吸一口气,双手并在一处,对着厅堂深深行了一礼。
安兴国连忙道:“可受不得赵居士如此大礼。”
安南却拎着扫帚,靠神龛站着,不动声色。
“未能护住安晴,是我有错在先。但无论如何,我现在都得出发去蜀中了。”赵无安认真道,“此去不为争雄天下,只为带回晴儿,给安家人一个交代。”
安南冷哼一声,丢了扫帚。
“如今只有我长兄在此,并无他人,那么……你想知道的事,我一件不落地告诉你。”安南忽然道。
赵无安等人只是怔了怔,一旁的安兴国却满脸讶然之色。
“我入贪魔殿十二年,起因只是听说西夏有种良药,能一劳永逸治好气血虚弱之症。后来听说,他们有意攻入中原,我才意识到首当其冲的便是兄长镇守的十二座城塞。通过对边疆的了解,我一边向夏人提供情报,一面偷偷将我兄长所在的那座城塞抹去,至少能助他免于袭击,归家省亲。”
说到这里,安南惴惴不安地瞥了一眼安兴国,后者则已彻底听傻了眼。
说都说了一半,安南心一横,继续道:“我的确不是个好人。但唯独事关家人这件事,我不允许任何差错。”
代楼暮云无声冷笑,被段桃鲤暗中掐了下腰。
“赵居士,我相信你。我安南这一生,难得信人,如今却信你能与我感同身受……”他顿了顿,“若非信你,在福州海滩,也不会丢下你和安晴扬帆便走。”
赵无安沉肃了神色。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安南肃容道。
“我要晴儿平安无事地回来,平安无事地嫁人,平安无事地生活下去。”
他的神色忽然冷硬起来:“如果因为你,让晴儿受伤的话……”
“我会把你的妹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赵无安认真道。
听了这话,一旁的代楼暮云怔了怔,若有所思。
其余几人也俱是沉重的脸色,唯有安兴国的脸上浮现出了错愕之情。
“阿南,你说的贪魔殿……”他怔怔道。
安南脸上罩着一层阴影,“回头再解释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回晴儿。”
赵无安点头道:“我这就出发。”
说完,便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胡不喜吃了一惊:“老大,这就走了你昨晚上都一夜没睡……”
“早走一日是一日。”赵无安静静道,“我脚程不快,你们若是想先歇着,过几日赶上便是。”
说罢,便飘飘然出了门,轻巧得像是要去隔壁人家借一瓶酱油。
屋内众人一时鸦雀无声。胡不喜愣了半晌,带笑长叹一声,拔腿跟着出了门。
孤身在外,除了洛神剑匣也别无行李,赵无安一向便是这种说走就走的作风,他又怎会不知。
只是此去山长水远,想来并非坦途。
赵无安自说着脚程慢,却还是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胡不喜一路紧赶慢赶,到了清笛乡口的驿站,才终于追上了赵无安。
面前又是半里枫林。赵无安在驿站前沉吟了许久。
“这位公子,租车不”看马厩的老徐仍搬着张藤条椅子坐在官道边。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胡不喜当然知道赵无安在踌躇些什么,只是自己如今也囊中羞涩,爱莫能助。
正犹豫时,身后却传来了喊声。
“赵无安——”
是段桃鲤的声音。仿佛被深秋的红叶载着,遥遥传达到耳边。
赵无安怔了怔,转过头去。
来的不止是段桃鲤,她身后尚拖着一脸不情愿的代楼
第十七章 僧人
纵使久病缠身,安夫人干起活来还是把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短短半天时间,连日头都还没挪到中午,驿站前的四驾马车便都已准备妥当,去往蜀地一路的盘缠行李也都打点完毕。
几乎一辈子没出过这十里八乡的女子,却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就规划好了详细路线及预防意外的措施,令赵无安也为之十分汗颜。
从午时起,这支说得上浩大的队伍正是离开清笛乡,踏上了那半里枫林。
打首一辆马车,坐着的是自然是正主赵无安,第二辆则由安广茂亲驾,载着自己夫人,第三辆是胡不喜、代楼暮云和段桃鲤三人凑合在一处,压尾的则是负责管理那满满当当一车行李物资的安南。
寻女事大,宅中却不可无人照拂,安家又无管家,安兴国便自告奋勇留了下来。其余诸人,一并踏上了赴蜀之旅。
然而从淮西至蜀地,路途实在漫长。
即便一路舟车不停,抵达剑门之时,只怕也已是大雪纷飞。
若是赵无安或胡不喜这类人,直接卯足了劲向蜀地狂奔,指不定到达的日子还要更早一些。只是拗不过那位思女心切的夫人。
她从前的战绩还只限于拎只草鞋追着安广茂满院跑,从今天开始,可就是能令一品高手言听计从的大人物了。
当晚在官道旁一家客栈下榻,离庐州还颇有一番距离。
入夜后,赵无安牵着安广茂驾来的那匹瘦马送入马厩,与其他几匹驿站的马儿一同进食草料。
月朗星稀,这家客栈的地势也坐落得不低。仰头一望,便能在月色清辉下隐约看见山巅上佛寺轮廓。
赵无安正自沉默时,段桃鲤已然悄悄来了马厩旁。
“在想久达寺的事情”
赵无安怔了怔,看清来人是她,低声应道:“嗯。”
“自那以后,你有回去过吗”
赵无安摇了摇头。
“久达寺早成了血沼。就算那夜独孤清平不带人上山,也没多少人能幸免于难的。只是都过去这么久了,从山下远远看来,久达寺却平静如故,好似无事发生。”
段桃鲤也面露异色:“该不会那山上仍四处横尸……”
“这倒不至于。安提辖应当派人善了后,该处理的东西,也一并处理得干干净净了。”
段桃鲤悠悠叹了口气:“唉,虽说这话说得不是时候,但我还真想……替那些为我而死的瓦兰卫士们上一炷香。”
赵无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走吗”他问。
段桃鲤愣了愣:“现在可从这里往返一趟得花上半日时间吧”
“没那么久,这块地我熟。”赵无安说着,从背后洛神剑匣里拔出一柄五尺巨剑来。
“包括空域的。”他补充道。
段桃鲤愣了愣,忍俊不禁。
步入一品境界之后,这御剑飞行之术也总算是踏实了几分。然而虽能载人,却依然难以长久。每每驾驭洛神赋升入长空,洛剑七留下的剑气都在飞速蒸发。
目睹着浅薄流云自身侧划过,赵无安凝神屏气,驭剑徐徐升上高空。
段桃鲤在背后紧紧搂着他的腰,尽力装出不怕的模样,裸露在外的双腿却忍不住因寒风而颤抖。
“别去看下面。”赵无安淡淡吩咐着。
然而段桃鲤仍是难以自抑地向下看。
风从颊边轻拂而过,脚下是一条弯弯绕绕的山道,悠悠通向山顶,计不清几百上千阶。
随着洛神赋缓慢抬升,原本高高悬在头顶的寺庙庑顶,也逐渐降到与眼睫齐平的地步。
除却头顶皓月,如今方圆百里便再无更高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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