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先前在杭州,胡不喜对于洛神之事分毫不提,显然也是估计到赵无安感受。而这个洛神,动手前不出一言,仅仅警告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孟家,让人费解。赵无安习惯性地驭剑出匣一柄鹊踏枝,悬于掌心,微微出神。
姓洛的书生毫无背景,却能入府赴宴,大大方方地喝醉,还能与年轻气盛的聂星庐当面顶撞,可见并不简单。而湖心亭遇到的大家闺秀姜彩衣,也明言会在今夜筵席上为诸人抚琴一曲。除这三人之外,宴会名录上的其他人与赵无安并无直接交集。如果此案真的与洛神有关,那么赵无安无论如何,也得克服他那懒散性子,认真起来了。
呆在杭州几日,身边有代楼桑榆,有胡不喜,有姑且算是贺阑珊的乔溪,还有个在清笛乡刚认识不久的有趣的姑娘安晴。虽然案情复杂,线索晦涩,但他其实还过得挺开心。比起寺庙中十年一日的清静生活,果然他还是更喜欢这江湖一些。
江湖百态,一盏茶一樽酒一柄剑一把刀一面碑一块匾,鲜衣怒马,最适这无处安放的少年之心。
饶是曾在久达寺中安心吃斋念佛的赵居士,此刻也无奈浅笑,收起鹊踏枝,双手合十,浅浅宣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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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杯换盏,酒过三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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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求贤酒,风火刀
满座衣冠,高声谈笑。一片喧闹之中,赵无安是少有的安静之人。安晴显然不胜酒力,醉得厉害,赵无安无奈给她让出一张椅子,自己站在一边。所幸此时不少江湖豪杰已经起身尽兴祝酒,他站着,也并非有多突兀。
不过高台之上的肖府夫人孟清弦,还是时不时将目光向他投来。二人对视了好一会,赵无安并不躲闪,最后往往是这心怀玲珑的妇人先将目光移开,装作不在意一般。
众侠对肖东来的热情仍然没有消减,起先只是几人离席祝酒,逐渐发展成一桌一桌渐次林立,齐声敬酒肖东来,几乎将屋顶上姜彩衣的绝世乐章压得毫无声息。
这百桌豪杰尽数林立祝酒的场面,即使是赵无安也颇为动容。倒是胡不喜,醉的云里雾里,不明状况。赵无安一左一右倒了两个醉鬼,也是哭笑不得。
乔溪是心细如尘的女子,替醉醺醺的胡不喜放好杯盏,防止被他不经意打翻。赵无安在一旁看着,也是惊异胡不喜真人不露相,短短几天,和乔溪进展就如此神速。低头细心整理的乔溪察觉到赵无安的目光,抬头与他对视片刻,便立即羞赧地移开视线。
赵无安不以为意。胡不喜能寻到眷侣,他个当老大的,自然开心。
胡不喜轻声低喃:“阑珊……”
乔溪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赵无安忍俊不禁,但还是扭过了头去。这种小小误会,就留着以后他们喜结连理了,再慢慢理会吧。
九十九桌豪杰依次祝酒完毕,肖东来抚掌而笑,抱拳道:“诸位胜意,肖某惭愧!肖某谨代天仙宗向诸位豪杰保证,定在这江湖之上,打下一片江山!”
一大半人高声疾呼,另外一小半则一块一块地没了声息。赵无安淡淡一笑。
前来天仙宴赴宴的,大抵是附近各地的游侠与小门派弟子,一腔热血固然可敬,但武学根基不实、品阶不高,也是现状。天仙宗空有财力,在武学的积攒上可远远不如成名已久的各大家族。而今在天仙宴上如此豪言,固然能得江湖游侠喜欢,却等同于向一部分江湖世家宣告,要分一杯羹,宴会上那些出自名门正派的侠士,想来是不会乐意的。
天仙宴此举有利有弊,但是如此肆意拉拢小门派,就显得有些吃相太丑,太容易引起名门正派的注意了。这些所谓正道,随便找个由头,给你扣顶帽子,再放出秘笈神兵之流莫须有的吸引,领着江湖大军浩浩荡荡灭了这天仙宗,肖东来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肖东来壮言道:“自古天下名门正派四大家,男有少林,女有峨眉,术有华山,道有昆仑。此四派遥遥在上,我天仙宗唯有顶礼相待。”
“四派之下,有五家。河东太原聂家,有双剑酌欢、望岳;”肖东来说着,遥遥向聂星庐举了下杯,“淮东柳家,有名刀七柄;蜀地瞿塘,西有七百剑雄,东有十愿圣僧;汴梁独占两家,韩家的霸海刀,欧阳家的文圣笔。此五家亦是江湖潮头,我天仙宗,望尘莫及。”
“话虽如此,天仙宗肖家,并苏州孟家,独聚苏杭胜地,愿为两浙江湖魁首,替两浙道内外兄弟,立一块金字招牌。”肖东来信誓旦旦,“从今往后,只要是不与天仙宗为敌的兄弟,入了两浙路,便是我肖东来的客人,是天仙宗的客人。我宗以礼相待,求贤若渴,还望诸位豪杰,不吝赐教!”
“谢宗主!”台下又是一片振聋发聩的呼声。
结束了一番豪言的肖东来面色红润地笑笑,自嘲道:“这桂花糕还真是令人口麻,饮酒尚不能解渴。且容肖某暂且告辞,片刻后再回来与诸位豪饮!”
说着,他就在仆人的搀扶下,晃晃悠悠下台。孟夫人坐在高台之上,一挥长袖,轻笑道:“诸位豪杰但请豪饮,夫君去去便回。”
庭院中仍是一片热闹非凡景象。
赵无安低头浅啜清茶。
正是一幅盛世乐景,不知此时此刻庙堂之上又有几多腥风血雨,几多暗算深谋,至少在这江湖之间,人人相乐。
忽然一声巨响。
人们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袭浓烟,伴着烈艳火光,直冲夜霄。
大多数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愣愣看着那一片浓烟烈火,从东边缓缓升起,起火的位置是客房。
“走水了,快去救!”反应快的人纷纷离席,就冲向那一带。但他们大多是初来乍到,对于地形不甚熟悉,有几个甚至闯进了肖家老祖宗肖荣的院子,这位年届八十的老人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焰,也是吓得不轻。
孟清弦在台上高喊道:“诸位侠士自影壁走东头的通道,绕过一条落花小径便能到达庭院。院中有储满清水的水缸可供灭火!”
一时间百桌英雄豪杰,纷纷拥挤而行。胡不喜被巨响惊动,揉揉眼睛坐了起来。乔溪在他身边坐立不安,不知该如何行事,望向了清醒着的赵无安。
赵无安摆摆手:“你就待在他身边。另外,安晴也托你照顾一会。”
乔溪郑重地点点头,末了嘱咐道:“阁下务必小心为上。”
赵无安点点头,转身混入人群,往客房庭院跑去。人群汹涌,一些品阶较高的侠客已经直接运起轻功,从屋顶上一跃而过,把屋顶上提着琴正不知所措的姜彩衣吓得战战兢兢。
赵无安轻功不好,顺着汹涌人群前进,花了不少功夫才到。踮起脚从黑压压的人群中望过去,起火的赫然是书生洛冠海那
第二十章 火油与单手刀
衙役们能挡住人群,却挡不住他们的视线。赵无安燃灯后的片晌,前排就有人发现了地面上倒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天仙宗宗主肖东来。
前排传后排,一时间人群骚动猛然大了起来。有人不明所以地大喊道:“肖宗主!醒醒啊,火灭了!”
“别吵了。”俯身查看肖东来情况的赵无安淡淡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
“你扯什么犊子!”说话的是连城派的顾赫天,他束发怒目,身后背着一柄宣花斧。
有了他一开嗓,一众江湖豪侠也纷纷高声指责赵无安妖言惑众,只有少数人面面相觑,四下里议论纷纷。
一直躲在阴影里的聂星庐此刻也走到了门口,朗声道:“诸位请安静,赵居士说得不错,肖宗主,却已仙逝。”
太原聂氏在江湖上也算名门,聂星庐亦是少年成名之辈,他一脸严肃地赞同赵无安的话,一时之间,赶来灭火的人们像是被当头扑了一盆冷水,哑口无言,议论声灭去十分之九。
赵无安举着蜡烛,低头细细查看肖东来的尸体。他死时明显惊讶得很,瞳孔收缩,就这么正对着倒在里间的门前。而里间的门此刻正朝外开着,距离肖东来的尸体大约一步有余。赵无安抬起头,注意到肖东来身体上方,正好是一扇被破坏了的窗户。
门外,聂星庐忽然道:“洛冠海!肖宗主之死,可是你所为”
洛冠海一愣,显然没想到聂星庐忽然把矛头指向自己,书生意气从心头浮起,粗着脖子怒道:“休要血口喷人!若论伤杀人命,肖宗主三品高手,我手无缚鸡之力,怎可能将其杀害”
言外之意也是明显得很,他洛冠海并无武功,无法杀人,但是聂星庐二品高手,对上肖东来就可说是胜券在握了。
聂星庐并未恼羞成怒,而是冷冷道:“肖宗主离去时,我等赴宴者大多皆在筵席之上,彼此皆可作证。唯独你,从头至尾,我一直没有见到。”
洛冠海被一噎,半晌,才粗着脖子道:“我那是在醒酒罢了!”
“那为何方才火起,你不在其中”
“醒了酒我便往筵席上赶,但是地形不熟,走到后花园口,才遇到管家,将我带出来。”洛冠海咬牙道,“你若仍是不信,大可去问肖府管家。他服侍肖宗主近二十年,总不能是我的同谋吧”
除了少数醉倒席上的,此刻身处庭院中的一众侠士,都愣愣看着二人互相质问,一时没能弄明白状况,未敢多加言语。
聂星庐哼了一声,道:“今日未时你我初见时,你便佯装喝醉,想借我身后酌欢一观。谁知你不是在打什么主意更何况,孟家主早已提示我等,这次若有凶案,定是洛神所为。赴宴这么多人,唯独你姓洛,我看你一定与此事脱不开干系!”
洛冠海涨红了脸,显然是欲压制胸中怒意而不能,半晌,才愤愤道:“夏虫不可语冰!”
言罢,转身便走。
聂星庐冷冷目送他离去。安广茂瞥了眼赵无安,见赵无安正站在肖东来尸体边,凝神望着窗口,深思熟虑一番,作揖朗然道:“此事事发突然,列位豪杰放在皆在宴饮,想来可与此事脱开干系。不才安广茂,清笛乡中提辖,这次天仙宴代淮西路衙门行监察权职。从现在起,由我等衙吏接管此处,诸位豪侠若是破案心切,还请给官家面子,尽数回到筵席之上,等待我府衙通知。”
这一番话依旧是滴水不漏,并未简简单单赶人,只是缓兵之计,稳住现场的同时暂时抑制住众人慌乱的情绪。虽然回去筵席之上并不能阻止他们彼此交谈,但是在一个公共场所之下,所有人都会克制自己的行动以防被怀疑为凶手,实际上是给了府衙破案的时间。
这个时间争取得并不多,但是肯定足够安广茂及赵无安分析一下此处情况了。
走在前面的豪侠们见衙役挡路,不能近前,也就失了兴趣,逐渐散去。后面仍然颇有些人未能看清形状,走上前来伸长脖子张望一通,但是在衙门的阻拦之下,最后也缓缓离去。
虽然肖宗主已死,但是此处毕竟官府势力不小,再加上安广茂出言及时,现在并未发生大的骚乱。当然,很有可能仅仅一炷香之后,一切就会不同了。
赵无安低头,借着月光细细打量窗子。窗子显然是被人为破坏的,木屑大多洒在墙根,最下面一道窗栏上头,许多散落木屑之下,有两个清晰的凹陷痕迹,一大一小。仔细看的话,能够发现,那是因为这一小片的木头被什么东西压碎了,显现出小块凹陷来。大块凹陷下面的木栏整个碎掉,木屑和窗子的碎屑混在一起。
赵无安把头探出窗子,发现地上一大片碎裂的陶片。
“刚才有谁把水缸砸坏了吗”赵无安问。
安广茂转头询问了一圈衙役,然后摇摇头。
赵无安蹙眉沉思一阵,走入了里间。洛冠海的这间屋子确实比别的都要豪华,里间虽然狭小,但仍然三面开窗,光线通透。正对着门的窗户下面,供奉着一层佛龛,不过原本应该摆放佛像的位置现在空无一物。整面墙壁已经漆黑一片,赵无安走上去看了
第二十一章 皆有嫌疑
“什么!”尚自穿着昨天的衣服坐在床上的胡不喜大惊失色。
天已大亮,外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诸人都没有什么喜悦的神色。毕竟宗主一夕之间死于非命,千万谋划都刹那间付诸东流,无论是肖家家仆还是武林人士,都难以接受这一点。
“他-娘的,昨天那姓肖的那么夸张,老 胡我还觉得他死不了了,一高兴就喝得多了点。哪知道一觉醒来发生这种事情——”胡不喜追悔莫及地猛拍大腿。
坐在床边的赵无安不置可否。
有人轻轻敲了三下门,而后推开。手里捧着醒酒茶的乔溪一见到坐在胡不喜床边的赵无安,立马低下头去,双颊泛红。
赵无安略带戏谑地看了胡不喜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去,还顺便帮他们把门给关上了。
也对,胡不喜这样的男人,有些时候还真挺讨女孩子喜欢。只要把他那没节操的毛病改改,让乔溪对他爱的死去活来也不是难事。
昨夜肖东来忽然被刺身亡,对于肖家及天仙宗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无数原本愿意投入天仙宗门下的江湖侠士想必也一下子动摇了注意。昨夜不知有多少人一夜无眠,胡不喜倒是睡得挺香。
所幸,孟家还有老谋深算的孟乾雷在,昨夜他出马安抚众人,稳住了形式,另一面却又立即请求安广茂等人带着官府人马封锁肖府四面,连后花苑也未曾放过。执勤一夜,未曾放走一个昨夜赴宴之人。
通过这等雷霆手段,赵无安也算有些明白了为何他能够年纪轻轻就成为孟家家主,还让族中数位父兄都心悦诚服了。
赵无安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细细回想了一番昨夜发生之事。过了一会,安家父女的房门砰地一下打开,胡乱套着外衫的安晴揉着脑袋走出来,眯眼抱怨道:“昨天的酒好烈啊……”
不知不觉,居然又往赵无安这边走了过来。虽然二人的屋子本来就近,但是安晴这看都没看一眼就能找到他的能力,还真是奇怪。
赵无安摁住她的头,淡淡道:“穿好衣服。”
“啊呀你好烦啊!”安晴拿脑袋顶他,“我爹大早上就在那边呼噜连天,推都推不醒,我还想多睡会呢!”
赵无安无奈。安晴昨晚喝得不多,醉得倒不必胡不喜轻。在把她背回房中之后,安广茂又立刻分派了官府衙役在肖府四面执勤,还亲自带队执了第一班,丑时末刻才回到房中,有多疲劳,也是可想而知。
“你爹是个好爹,别老抱怨。”虽然知道安晴心中并无怨气,赵无安还是想自讨没趣地加上这么一句。
说完他也打算回去了,毕竟赵居士还是以懒为主的,一天中,如果他不在偷懒,就是在准备偷懒。何况肖东来之死值得推敲,当时大多数人都在筵席之上可互相作证,离席的应该少之又少,偏偏都已过了一晚上,他还是没能想出头绪来。
安晴忽然一把拉住他:“等下!”
赵无安无奈回过头:“还没睡醒么”
安晴艰难地睁着眼睛点头,血丝简直都要冲出来:“我在自己的房里睡不着……你房间没人吧”
赵无安长叹一声:“知道了,那你就在我房间睡会吧。”
把迷迷糊糊的安晴带回房间里,看着她一脸高兴慵懒地倒在床上,赵无安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关上门。靠在门上,仰望着青天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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