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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张莫闲出手就是杀招,向赵无安灵台穴点来。

    他学武于何人,那真是想都不用想。当今世上,一二品合计起来,用一手判官笔的,那也只有鬼手书圣吕全文一人罢了。

    赵无安仅仅驭出一柄苏幕遮,握于手中迎敌。七剑之中,除去主剑洛神赋外,苏幕遮是六把副剑当中最长的一柄,已与寻常长剑没有太大差别。赵无安以苏幕遮挡开张莫闲数次杀招,在武械长度上并未占到太大便宜,本应狼狈应对,却躲得胜似闲庭信步。

    “你杀不了我。鬼手书圣或许能,可你才得了他几分真传”赵无安淡淡问。

    张莫闲咬牙切齿道:“那我也不能死在这里!”

    “这都多少年了,我觉得我不欠你什么。”赵无安淡淡挥剑。

    忽然有雨洒下,滴落到剑锋之上,苏幕遮剑光流转。

    赵无安一剑削去张莫闲手中毛笔。笔从中段断裂,失了毫尖,只留一小段尖锐木杆。

    没了武器的张莫闲愣在原地,与赵无安不过咫尺之隔。赵无安的剑放在了张莫闲肩头,眼睛冷冷注视。

    瓢泼大雨洒下,将二人一瞬间淋了个透彻。

    极突兀地,张莫闲抽泣起来,脸上**一片,分不清雨水和泪水。赵无安眼底隐约浮现出沉痛神色。

    “我真是丧尽天良。”张莫闲轻轻道,“就算现在被你一剑杀了,也不算什么。”

    “没错,你不但丧尽天良,你还卑鄙无耻、两面三刀、人面兽心。”赵无安连珠炮般报出一串贬义词。张莫闲脸色灰暗地听着。

    赵无安有怀念之色。

    在皇宫中初见张莫闲,赵无安就惊讶世间竟然有与自己如此相似之人。虽然那时二人只是有七八分相像,但是日久天长的模仿,不知不觉间,言谈甚至外貌,都越来越像,简直分不出差别。

    后来张莫闲被剥夺户籍,赶出造叶,失去亲人、住所和所有财产,孓然一身在两朝边境游荡。赵无安对张莫闲,也是心怀愧疚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因为他被认可了,被传授了洛神剑法,张莫闲才失去了继续在皇宫中住下去的资格的。

    也就是说,张莫闲的失败,是赵无安一手造就的。

    所以后来赵无安也就默认了张莫闲顶着他的名字招摇撞骗,偶尔遇到上门讨债的,赵无安也能苦笑着帮他偿清债务,就当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直到后来赵无安也护着林大娘离开造叶,在大宋闯荡时,在不少地方听说了自己的名字,才觉得有些苦恼。

    赵无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这么多年来,你走到哪里都报上我的名字,没有被人追杀吗”

    张莫闲闻言愣了愣,回答道:“一开始是有的,躲过了几个,就不再有人出手了。”

    回想起初入大宋时他身侧那几乎密不透风的情报网和下手总是让人猝不及防的刺客团体,赵无安没来由地觉得张莫闲简直是幸运极了。看来那些人的确是冲着自己背上的洛神剑匣而来,同样是自称赵无安的张莫闲,只是因为没背匣子,就躲过了无数刺杀。

    赵无安淡淡道:“你负了小道姑。”

    “我这些年来负过的女子还很多,却没有一个像她这样苦等我这么久的。”张莫闲脸色灰暗,人之将死顾不得许多,他也没有多想,就把心中想法尽数说了出来,“我曾经回到过我去过的那些地方,曾经与我调笑的姑娘们,如今照样在与别人花前月下。我不敢回昆仑,涂弥那师尊厉害的很,只要我踏上山道,她在大殿中就能立刻察觉。就算我带走了涂弥,我也养不起她,她跟着我只有吃苦。在山上,她反而能过的好一些,昆仑山不缺钱。”

    赵无安一言不发,苏幕遮骤然深入张莫闲脖颈几许,张莫闲闷哼一声,额尖冷汗滴落,脖子上有鲜红血迹渗出。

    “这算什么话。”赵无安皮笑肉不笑。

    张莫闲长叹一声,闭上眼睛:“杀吧。”

    “我说过不杀你,毕竟杀人偿命。”赵无安哼哼道,“先断手断足,而后,在剜鼻拔舌戳目断发当中选一个吧。”

    张莫闲眼底迸溅恨意:“你还不如杀了我!”

    赵无安了然一笑:“我是个居士,我不杀人。”

    不杀人这种话当然也就随便说说,姜彩衣死的时候他也没手下留情。不过赵无安也确实没打算要张莫闲的命。无论是否利用他,张莫闲活着对赵无安而言都有利无害,至少是个吸引刺客的活宝贝。虽然一时半会赵无安还不一定用得到张莫闲,但他活着,就已经是一枚关键的棋子。

    显然是猜到了赵无安打的算盘,张莫闲脸色惨白若死,忽然眼底有最后一道微弱灵光闪动,挣扎片刻,猛然提起手中断去一截的毛笔,就以锋利一端朝自己脖子刺去。

    还没超过肩膀,毛笔就被赵无安以苏幕遮从中劈开,削为两段,顺便斩下了张莫闲一根手指。

    “你不必死。”赵无安凉凉道。

    正在张莫闲因断指痛楚而龇牙咧嘴时,赵无安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赵居士!”

    赵无安面不改色,一抬腿放倒张莫闲,才回过头。

    大雨滂沱中,一个中年妇人秀眉紧锁,撑伞望着雨中对峙的二人,看了看赵无安,又看了看躺倒在地的张莫闲,愣了一愣,才问道:“哪个是赵居士”

    赵无安扬起手:“我是。”

    妇人揉了揉紧锁的眉,打量了赵无安片晌,见他身上是件新绣的缁衣,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叹道:“二位还真是相像。奴家前几日听闻那个破了好几件大案的居士赵无安来了扬州,穿得是一袭青衣,险些认错了人。”

    躺在地上的张莫闲哑着




第四章 立地成道宗
    喝下几盏热茶,暖了暖被秋雨淋湿的身子,先前城外遇到的那个妇人如期来了客栈。在门口收伞时,赵无安注意到她背后还跟了个小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一袭对领镶黑的金黄长裳,脚踩马靴,面如白玉,一双眸子精光四射,看得出是少年老成,极为精明的人。

    妇人自称秦九,是柳叶山庄的正夫人,而她带来的少年则是最年幼的儿子,名为蹑风。

    柳蹑风上上下下打量了赵无安几眼,对着娘亲朗声问道:“这家伙就是那个破了杭州洛神案的怎么一副寒掺样。”

    秦九小声斥责道:“不得对赵居士无礼。”

    赵无安无奈苦笑。柳蹑风看着精明,其实仍是少年心性,藏不住话啊。

    扬州柳叶山庄,在江湖上也算颇有威名,庄主柳四爷一手垂杨回风刀,在当今刀道群雄中,也算得上前五。不过虽然名为柳叶山庄,庄子里却只有柳家人没有叶家人,为何要名为柳叶山庄,也是众说纷纭。有说是第一人庄主的夫人姓叶,可是在柳四爷之前,江湖上几乎没人听过柳叶山庄的名号。也有人说是后来叶家人自己窝里斗,落了个灭门的下场。总之,鉴于柳家近年来在江湖上打下的名声,没人怀疑柳家人对叶家人做过什么,反正现在柳叶山庄里只有姓柳的一户嘛。

    不过赵无安对柳叶山庄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了。毕竟常年居住在久达寺中,消息也算不得多灵通。倒是自己随手教训了几个凶手,就被江南一带传得神乎其神,连扬州柳叶山庄的正夫人都知道自己,还真是让赵无安哭笑不得。

    在这江湖行走,想出名难,不想出名,其实也不容易。一袭白衣背匣,以低调偷懒为人生第一目标结果居然出了大名的赵无安,对这点很是无奈。

    五人共坐一桌,代楼桑榆和涂弥并不插话,但都十分认真地听着。妇人一边管教着身旁不得安宁的柳蹑风,一边将案情原委娓娓道来。

    赵无安饮茶而听。

    “我这小儿子,从小就是全家人的心头肉。他那两个哥哥虽然看着冷淡,其实对他也是疼爱有加。”秦九缓缓道。

    一旁的柳蹑风十分别扭地打断道:“这种话就不用说了啊!”

    秦九瞪了儿子一眼,继续道:“蹑风他从小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对兵械喜爱有加。我柳叶山庄在江湖上略有薄名,也不算拮据,所以就替蹑风他在庄里桑林内造了一座宝库,所有他喜欢的兵器,都会买来放在库中,里面有很多产自各州的普通锻刀,但也不乏名品。前段日子我与儿子去扬州城西的集市上逛逛,就遇到了个鬻刀客,案板上放着一把名刀,佳人斩。”

    赵无安奇道:“我倒是未曾听过这把刀的威名。”

    秦九温和道:“不过就是扬州市井上的怪谈罢了。说从前有个大户人家,精通炼刀,家里头的少爷走火入魔,拿未婚妻的血给新制的短刀淬火,造出了一把刀身淡黄,刀柄血红的短刀,他自以为造出名 器,正要拿去给家里人看时,那把刀却化作了一个披散长发的红衣女子,向他冲杀过来。一夜过后,那户人家十七口人尽数死光,而短刀则不见了踪影。市井传闻里头,便把这刀起名叫做佳人斩。取的是一见佳人即遇斩的意思。”

    “如此说来,应当只是传说。”赵无安淡淡道。

    秦九点头道:“但那确实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刀,与传闻中的佳人斩,不仅名字,就连外形也像得很,蹑风一看见便移不开眼睛。我只好花三百两买了下来。回到府里拿给夫君看了,才听他说江湖上以前是真的有佳人斩这把刀,炼刀的那个世家也确实是被一夜灭了门,自那以后佳人斩就没了踪影,如今竟然被我母子俩在街市上偶然买回正品,也可能真的是因为蹑风他从小爱刀,得了上天赏赐吧。”

    一边说着,秦九一边慈爱地看向身旁的柳蹑风。柳蹑风上身岿然不动,故作不以为意,腿却在桌子底下抖个不停。

    赵无安觉得有趣,关切道:“如此说来,后来这佳人斩,还是失踪了”

    秦九无奈地点点头,道:“风儿的宝物库是有锁的,钥匙也都在自家人手里,那佳人斩就放在宝库里头,单独辟了一间小室出来。没想到不过几日功夫,蹑风再去看时,小室里头的刀架上,竟然空空如也。”

    赵无安以手轻捏剑匣背绳。

    一旁一直侧耳聆听的小道姑终于还是憋不住,粉拳轻敲在桌上,神色严肃道:“我觉得有可能是家贼!”

    柳蹑风抬起眼睛打量了一下这个忽然发言的小姑娘,原本百无聊赖的眼神一下子明亮起来,不吝说是如狼似虎。涂弥吓得小脸煞白,往后一缩,不自觉向赵无安靠了过来。

    秦九愣愣道:“宝库的钥匙,除了风儿自己有一把贴身携带之外,在总库房里头还有一把。那里放着整个山庄所有钥匙,至少在发现宝刀失窃那一天,连我和风儿在内,只有三个人进过总库房。是否曾有其他大盗潜入山庄,就不得而知



第五章 家藏万卷皆刀谱
    在酒楼门边等了片刻,就有一辆华贵马车向此处本来。驭马的汉子年且二十,身着一色干净玄衫,蓄着短须,一副精干派头。坐在车上,就向赵无安遥遥道:“在下柳叶山庄总管莫稻,见过赵居士。”

    莫稻,倒是个有趣的名字,这么年轻的管家,也还真是少见。

    赵无安背匣上了车,莫稻就立刻递过来一件叠好了的干净青衫,赵无安会意接过。

    代楼桑榆跟在他后头跳上了车。莫稻果然是大户管家,见怪不怪,目光甚至没有在代楼桑榆身上停留多久,就转而看向酒楼前踌躇着的涂弥,问赵无安道:“这位道长要一起走吗”

    “随她去吧。”赵无安懒懒靠在车厢里。他对涂弥并没有多上心,昆仑道宗严道活的入门弟子下山闯荡江湖,就算自己实力不济,也总有师尊的威名在,只要不和江湖大派结下什么死仇,小涂弥在江湖里头晃荡,多半是不会出什么事请的。

    谁料到赵无安这一敷衍,涂弥反而来了劲,一把就抓住莫稻的小腿,借力蹬地跃上了马车。正扬鞭准备掉头的管家猝不及防,险些摔下马车。饶是最后稳住了身形,也一不小心,和跳上车的小道姑来了次亲密接触。

    代楼桑榆双眼明亮,赵无安忍住笑意,转头去看车窗外风景。

    年轻的山庄管家颤抖着从涂弥怀里挣扎起来,开口想要解释什么,却只能“啊啊啊”地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音节。跟代楼桑榆对视时都没什么反应的脸,现在却羞得通红。

    涂弥也很是不上不下了一阵,按住头转过脸道:“咳,无碍,本道姑劝你下不为例。”

    莫稻赶紧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涂弥小心翼翼地理了理胸前衣裳,红着脸走进车厢,坐在了离赵无安最远的位置上。

    两匹拉车大马打了个鼻息,在莫稻的指挥下缓缓调转身形,撒开蹄子跑起来。

    赵无安看着窗外掠过的小桥流水,淡淡问道:“何必再跟着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并不是我。”

    涂弥也把头扭向窗外,不去看赵无安,咬唇恼道:“说要娶我的人叫赵无安,不叫别的名字。我今生要嫁,只嫁赵无安一人。”

    赵无安苦笑着摇头。前头有个姓姜的琴女要继承其父剑气,去当那天下第一,这后又有个小道姑,不安心练剑非要嫁人。天底下的姑娘还真是一个赛一个地奇怪。

    “你下山来找人,你师尊就不拦着吗”赵无安有几分奇怪。在林大娘给他讲的故事里头,严道活其人,可不怎么通达世情。

    “师尊说,要入得红尘,方能出得红尘。若是不入不出,置身世外,道境无法精进。”涂弥一字一句认真道,“既已是道门中人,就不惧醉倒红尘之中,只待酒醒那刻,自然便会出尘。”

    赵无安心下了然,看着窗外人流攒动,不动声色静静道:“她是算准了你会被张莫闲所负。心痛之至,自然便能酒醒。”

    涂弥赌气似的闭起眼睛,自顾自道:“我不认识张莫闲,我只认识赵无安。”

    尽管平生已经经历颇多,赵无安却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要让他去一本正经地开导两耳不闻人间事的涂弥显然是不可能,欠着的钱还没还就要带着代楼桑榆甩掉涂弥也显得难度极大。他只得无奈道:“纵然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娶你。”

    涂弥默不作声地低下头来,肩膀轻微地颤抖。赵无安看得仔细,但只能视而不见,未出一言安慰。

    代楼桑榆轻轻走到涂弥身边坐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颤抖不息的背。

    小道姑低声啜泣。

    莫稻一路全神贯注地驾着车,很快出了扬州城门,向北而去。柳叶山庄坐卧在群山开口处,倒并非是多偏僻的地方,只是地广人稀,自家后头就是桑林百亩,水沼聚财,溪流潺潺,的确是风水宝地。

    过了气派庄门,莫稻仍然驱车不停,在黄泥小路上前行。赵无安挑开帘子,已经能够看到不远处那幢高达三层的主宅,陶顶饰琉璃,飞檐蹲瑞兽,与一栋仅有一层但却高达两丈、气派无比的藏书室遥遥对望。除此之外,四周还有不少小屋点缀,会客、用膳、后厨等等分工,都能远远望个大概。

    西南方向一大片桑林极为茂盛。

    赵无安有些惊讶,对莫稻道:“贵庄的桑树,好像比扬州当地的都要繁盛不少啊”

    莫稻笑道:“都是庄主打理得好。四爷晚年不再闯荡江湖,也有多年没出过刀了,不过这山庄打理,除了我略尽薄力之外,老爷还真亲力亲为帮了不少忙。”

    怪不得柳四爷会启用如此年轻的管家,原来是对治理山庄早已成竹在胸,如果聘请了个经验丰富的总管,反倒束住了自己手脚。柳四爷虽然退隐江湖已久,但是一派生龙活虎的江湖气势,还和壮年时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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