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当时场景果然凶险异常,但现在柳四爷就好端端地坐在赵无安面前,一边喝酒吃菜一边侃侃而谈,赵无安显然不用怀疑柳四爷究竟是否逃了出来。
“那前辈最后又是如何脱身的”
“说起来还要感谢一个人。”柳四爷静静道,“当时还是个毛头小子的鬼手书圣,他及时赶到,救下了我。”
赵无安一愣:“吕全文”
入扬州以来,已经是第二次接触到这个名字。张莫闲的一手判官笔便是从师于他,这点毫无疑问。当时赵无安并未有多少疑惑,虽然吕全文常年以来一直在蜀地活动,但是张莫闲由昆仑东来,曾到过蜀地也不是什么怪事。不过为何一直在淮扬闯荡的柳四爷,居然能遇到当年尚青涩的鬼手书圣出手相助
“说来也怪,吕全文居然也是为佳人斩而来的。”柳四爷娓娓道来,“我们当然都想不到,在淮扬名不见经传的佳人斩,在蜀中一带,居然如雷贯耳。蜀中是名剑辈出之地,锻刀师也多如牛毛,偏有一家既不走刚劲雄武之风,亦不好轻灵之道,而是欲锻出一把杀人于黑暗之中的夺命刀。佳人斩,就是他们最得意的作品。至于为何蜀中的锻刀大家迁来淮扬隐居,就又是一个未解之谜了。”
赵无安听得入神,不住点头。如果佳人斩的来历确实如此蹊跷,最后失踪的地方又如此隐秘,那么贺知古,确实有不小的嫌疑。
“但他绝不会是盗走佳人斩的人。”赵无安看着柳四爷缓缓道,“佳人斩失踪时,他甚至都没有离开过扬州城。”
“赵居士所言正是。”柳四爷苦恼地笑了笑,“所以吾才十分疑虑,甚至不惜重金请赵居士来破案啊。赵居士,可别让我失望,亦不能让我负了昔日恩人的救命之情。”
赵无安俯身作揖:“无安定当竭尽所能。”
交谈至此,夕阳已然自西边山头彻底落下,余晖散去,徒留小片血红,凝雾般留在天际。头顶星辰闪烁,赵无安与柳四爷对坐,吃完了晚餐。
用罢晚饭,赵无安本想告辞下楼,柳四爷却淡淡道了一句无妨,陪赵无安一同走下了楼梯。来到一楼庭院时,赵无安见到代楼桑榆蹲在院中那棵粗壮桃花树的树根底下,认真数着什么,了然一笑。
院中有两三张石桌,七八张石凳,小道姑涂弥坐在了个离张莫闲最远的位子上,握着剑怔怔出神。柳停雷与柳蹑风在张莫闲身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们身边,还有一位身着黄衣的女子,一边为他们添茶,一边恬淡巧笑。
柳停雷为人看似冰冷,拒人千里之外,但是对待家人时却并不减亲切之感,兄弟之间关系和睦有加。柳叶山庄这个大家,柳四爷管得还真是不错。
黄衣女子抬起头来,与赵无安遥遥对视一眼,刹那脸色羞红,把头低了下去,不敢再看。
柳四爷哼哼了一声笑道:“小女柳清霞,比停雷小了一岁,性子自幼便是这般认生。
第九章 诅咒
提着那把扫帚,赵无安一脸沉思地跟着另外二人回到了前院,涂弥一路上对赵无安抢过她找到的扫帚之事数次有话要说,却都欲言又止,最后仍是闷闷地散发着奇怪的情绪。
夜色深沉,天空星子寥落。前院里头,代楼桑榆背靠着桃花树坐下,睡得正沉。此时院中不见了柳家三兄妹,倒是秦九秦穆姐弟俩,和一位体格健壮、面色苍白男子坐在石桌旁。天色已晚,院子里点了两盏地灯,男子光着上身,露出坚实壮硕的肌肉,小口啜着樽中酒。
男子对着秦九温颜笑道:“在塞北喝了那么多烈酒,还是娘酿的好喝。”
一旁的秦穆哈哈笑道:“那可不,为了给你接风,你娘她昨天亲自跑到后院去,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坛子酒给搬出来的。”
男子不解道:“何必如此麻烦父亲他为何要遣走下人”
秦九叹了口气:“这不是佳人斩已出,你父亲觉得怀有罪孽,怕连累了他人……”
管家莫稻快步走到石桌前,在距离男子五步的地方停下身来,弯下腰,努力表现出恭敬之色,却似乎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快活道:“见过大少爷!”
那面色苍白、看起来有些病弱的男子笑道:“不必行如此大礼。莫稻,我不在这些日子,你可有将山庄照理得当”
“自然!莫稻辛苦一些没什么关系,总不能让老爷及夫人受苦。”年轻的管家骄傲地一笑,“大少爷你就放心吧!我和印生,可是把整个柳叶山庄打理得好好的!”
“那就好。”男子含笑道。
赵无安提着扫帚,站在暗处默默打量着这个白天没有见到的男人。见他裸露的肌肤上下有好几处疤痕,看来应当就是柳四爷的长子,常年在外戍边的柳传云了。
按理说以柳传云的出身,大可不必去军伍混饭,但既然男儿有志在此,欲为大宋戍守河山,也不失为大丈夫。柳传云看着面色苍白,可能是患了病,但观他一身凶悍肌肉,显然并非纸上谈兵之辈,而是敢于真正上战场厮杀的勇武兵士。
赵无安这么想着的时候,柳传云显然也注意到了提着扫帚的赵无安和站在他身边的涂弥,疑惑问道:“这二位是”
“你三弟的一把宝刀失窃了,这位是赵居士,最近破了好几起案子,在江淮一带,名气很盛。”秦九温柔解释道,“请他来府上追查此事,多半会有眉目。”
柳传云握着酒樽感叹道:“风儿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府上已经多年未有过久住的外客,接待若有不便之处,还请几位多多包涵。”说着,便向赵无安轰地抱了个拳,行事之风雷赫赫,果然是军伍士卒之风。
赵无安淡笑着回礼:“不必了。既然今日已在院中见到柳大少爷,我倒是还想见见贵府庄主义子。”
柳传云惊奇道:“难道短短半日时间,阁下就有眉目了真不愧是以智断闻名江淮之人,我柳传云佩服。”
赵无安正待谦虚几句,就听秦穆说道:“你说的义子,应该就是罗印生吧”
赵无安点头道:“正是。除此之外,府上如有仆役,我还想一一见过去。此事不宜推迟,最好今日事毕,再去休息。”
牵涉到案情,赵无安总比他人坚决得多,当然也不会嫌麻烦。一来,这次来柳叶山庄本来就是受人之托,不太方便偷懒;二来,这柳叶山庄里里外外,都透着股孤寂肃杀的气氛,赵无安虽然也知道柳家及秦家各人之间均是一片和睦,只是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些地方,隐隐不太对劲。
偌大一个山庄,却几乎未曾看见仆人。难道真让一个总管,把事情全给办好了
果然,此言一出,站在一边的莫稻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思虑了半晌,才拱手坦白道:“实不相瞒。柳叶山庄这几日,除我之外,已无一个仆人。日常清扫,由我与罗印生、大小姐分担,每日饭食则由夫人亲自下厨。”
难怪柳四爷一个人坐在露台之上,招待赵无安吃的也并非有多丰盛,原来竟然是贵为山庄夫人的秦九亲自下厨。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为何”赵无安淡淡问道。
桌边其他几人都是一脸了然的神情,会感到惊讶的估计也只有他与身边的涂弥了。面对赵无安的疑问,莫稻艰难道:“是庄主……遣散了仆从。多年前有人因这把刀而惨遭灭门,庄主不愿伤及无辜。”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如此说来,现在还待在这里的莫稻,反而是自甘与柳家人同进退了。
柳传云浅啜一口淡酒,不以为然道:“柳叶山庄,何曾会像个隐族一样被连根拔起。有人欲灭我庄,也得先问过吾辈这七柄宝刀。”
果然是边塞儿郎,言谈之间杀伐果断,快意激昂。
倒是与其他人并无丝毫血脉关系的莫稻突兀地留在这里,颇有些末路英杰的豪放悲壮之感。此刻在赵无安的注视之下,他显得十分局促不安。
赵无安静静看了他一会,淡淡道:“带我去找罗印生吧。”
“是。”莫稻如逢大赦,连忙带路上了楼。
赵无安并未立即跟上,而是回过头,一掌拍在正准备跟着上楼的涂弥头顶。
“去你的卧房歇着。”赵无安懒懒道。
涂弥一脸的不服气。
“如果你不想让我赶走你的话。”
小涂弥终于还是憋屈起来,带着哭腔道:“我又不会烦你……”
破天荒地,赵无安对她温柔地笑笑,所说的话却让小涂弥浑身一颤:“听话。不然找你师尊告状。”
涂弥委屈起来:“你能跟我师尊告什么状!她才不听你的!师尊对我最好了,她只听我的!”
“她看到这柄苏幕遮,就会选择信我的话。”赵无安不想与她多做解释,连推带挤把她弄下了楼梯,指了指庭院那头的卧房:“现在,去休息,我还可以考虑一下以后带不带着你。快走。”
涂弥抹了抹眼睛,愤愤不平地离去。赵无安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跟着莫稻上楼。
管家和善笑道:“赵居士还真是让人如沐春风啊。”
“别说好听话了。”赵无安
第十章 针锋相对
已经没有时间给赵无安探察现场了,现在当务之急是确认所有人都在。每浪费一秒,真凶都有可能抹去他自己存在的痕迹。如果这是他杀的话。
赵无安没有看那封遗书,丢下失魂落魄的莫稻,扭头冲向了楼下。
谢天谢地,柳传云及秦家姐弟仍在院中饮酒,代楼桑榆也已然靠着桃花树睡得香甜。赵无安不忍心打扰代楼桑榆,只是走到柳传云三人面前说道:“罗印生死了。”
三人脸上刹那间浮现出骇然之色,都不似作假。
赵无安草草观察了一下各人表情,转过身道:“我对此地不熟悉,希望你们能帮我聚集所有人。佳人斩失踪的当口,无论他是选择自杀,还是被他人杀害,此事都非同小可。”
说完,他又上了三楼,站在莫稻身边,凝神守着这个房间。
罗印生的尸体依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赵无安愣了下,意识到刚才莫稻是独自一人待在这里的。
如果莫稻是故作失控,等赵无安离去再做些手脚的话……
赵无安把这些念头先去除,伸手一把拉起了莫稻,见他仍然双腿发软,无奈把他扶到了墙跟,自己站在门口等待。
出乎他的意料,第一个赶来的竟然还是住的比较远的涂弥,而且来时一身道袍整整齐齐,似乎从未脱下过一般。
赵无安愕然道:“你没睡”
涂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睡不着,就打算出去走走。刚换好衣服,就听见你在外面说话。”
虽然了解不深,但赵无安也觉得涂弥不像是个会说谎的姑娘。应该说涂弥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说谎,赵无安也就不再追究,埋头读着压在案桌上的,罗印生的遗书。
“罗印生心迹,呈柳叶山庄诸位。”
“孤子不才,义父愠恼,诸兄烦弃。倾慕家姐清霞,私心羞愧,遑论已生隔阂,不再如前般亲昵。为男儿者,当矢志奋发,博取功名,光耀门户,无奈天资有限,勤敏不足,名落孙山,心下愧然。近日听闻蹑风三兄,市井间低价购得重宝佳人斩,心生歹念,假托他意窃出宝库之匙,盗走其刀,此举才是忘门叛宗,当招得人神共愤,亦无颜再见柳家众人,愧对义父栽培。此四条皆为吾自绝之缘由,今生无颜再为柳叶山庄门徒,愿与诸兄及义父义母泉下再聚,届时相报养育之恩。此皆一己真言,诸人见信,勿疑勿探,切记切记。”
赵无安眯起眼睛:“自绝信怎么可能啊……”
门外头,一脸担惊受怕样的涂弥还是悄悄探进了头来,低声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不必。”赵无安草草应付了一句,把信放回桌上,扫了一眼桌面。笔架正放在信纸的左前方,左边则是一碗墨汁,纤纤软毫就搁在其上,仍然有湿漉漉的墨汁滴下。看来罗印生极喜欢用淮扬当地的名产三生墨,这种墨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其顺滑而不黏稠,即便放三个时辰也不会凝固,最适长时间书写,固有一笔写三生的妙语。
赵无安转过头,不多时,柳家诸人已经尽数到齐。秦穆、贺知古、柳家四位儿女以及秦九依次站在外头,张莫闲远远缩在角落里,想过来却又不敢过来。众人眼底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秦九的眼睛里甚至还带了一丝惊恐。
众目睽睽,柳四爷穿着寝衣,从楼上慢悠悠走了下来,仍是不明真相,皱眉道:“这么晚了,阿九你非说要我下来,就不知是什么事情,搞得全庄人……”
他站到门口来,愣了一愣,瞥见了躺倒在地的罗印生,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了一下他脖子上的绳子。
柳四爷张了张嘴,但是没发出声音来,他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赵无安,把嘴巴张得极大,但只能从嗓子里挤出一丁点儿微弱的嘶哑声音,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
“赵居士,这是……”
赵无安拿过信,递了过去。柳四爷颤抖着伸出手去,但是拿了好多下,仍然接不住。后头的柳传云轻轻叹息一声,走上前一步,从赵无安手里接过了信纸,拿在手里,面色一白,道:“确实是他的字迹。”
惊恐的人们一时安静下来,柳传云按下心中的恐惧,扫视了一遍书信,面朝众人念了起来。
“罗印生心迹,呈柳叶山庄诸位。”
已经读过一遍的赵无安不打算再细听,而是凝神观察走廊中诸人神色。不出所料,代楼桑榆依然在楼下,未曾上来,这姑娘一睡就睡得很熟。令他微微感到意外的是同样住得较远的贺知古,居然与涂弥一样,是穿齐了正装来的。
难道柳叶山庄的客房就那么让人睡不下去吗
赵无安担忧起来。
那边,柳传云已经读完了信,呈给众人再一一过目,涂弥自觉地缩到了一边,贺知古也摆摆手道:“我算是个外人,贵庄家事,我就不便参与了。”
他倒是把责任甩得干净,不过此人虽然可疑,所言却未必没有道理。无论是罗印生的笔迹还是庄中地形而言,贺知古都极为陌生,就算是他监守自盗,再杀害罗印生来掩人耳目,也不可能伪装出一个如此逼真的场景。
赵无安再次在房间中环顾了一圈,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任何可疑之物后,蹲下身子,查看起罗印生的尸体来。
绳结没有问题,肯定是打好之后再套入脖子里的,脖颈上的勒痕也清晰得很,显然正是罗印生的死因。
至于脸,虽然并未有多明显的颜色变化,已经扭曲得看不出来原来的长相了,可以得知死前一定非常痛苦,五官都扭作了一团,口中散发出腥臭。
赵无安观察了一下他全身,只在右手指尖上发现一小段快要愈合的伤痕。虽然是伤口,但是这种程度的伤,是否会流血都难说,绝对不可能是罗印生的死因。
走廊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赵无安回过
第十一章 暗藏玄机
在张莫闲的坚持之下,柳四爷最终仍是妥协了,亲自给罗印生的尸体盖上一张白布,留在他上吊自尽的房间中,便转身上楼就寝。临走时,忍不住堕下几滴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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