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她也没有对解晖出言反驳的权力。
不愿与残眉待在一处,更不愿停留在这血气扑鼻的山野农舍之中,涂弥缓步走出了村子。暮色之下,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与大地贴合在一起。而对面,也远远地走来了两个同样修长的影子。
西天红霞烂漫,她与段桃鲤和赵无安当面撞上。
涂弥一愣。
在她对面,赵无安眸中的震惊神色明显也不逊于她。村中的弥漫血气、涂弥的一身杀气,就算都能解释,可她道袍上的殷红血迹,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去。
四目相对,心地惶然。
赵无安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涂弥当然也不知从何说起,重逢故人本该是喜事,她却惶惑不安。趁着赵无安愣神的当口,涂弥轻抿嘴唇,振袖御风,自他身边飞快闪过,一言不发地逃远。
仅仅一个照面,涂弥便飞快溜走,赵无安甚至都还没回过神来。
在他心里,涂弥一向是连蚂蚁也舍不得踩的,而今蓦然重逢,昔日清冷道袍之上,竟有触目惊心的血迹。
饶是赵无安,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脑筋一转,还是立马反应过来,此事与解晖决计脱不开干系。
本来已经将这个老人的旧事暂且放下的赵无安,在农舍之外,再一次攥紧了拳头。
他可以容忍解晖派人追杀他,也可以接受自己儿时崇拜的英雄其实是个恶人。这对伽蓝安煦烈而言或许太过惨烈,但对赵无安来说,都只是逃脱不去的劫数。
但他不能容忍解晖恣意改变他人的人生,替他人做出选择。这种高高在上、凌驾众生的君王格局,正是他说深恶痛绝的。
注意到赵无安的异样神色,段桃鲤关切道:“刚才那个人,和你认识”
“……”赵无安缄默不答,只是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农舍之中,又走出来了一个人。身段窈窕,媚眼如丝。
“好久不见啊,伽蓝安煦烈。”残眉冲他娇艳一笑,眉眼中却尽是杀意。
赵无安浑身一震,段桃鲤则惊讶地看向赵无安,恍然道:“你叫这个名字所以你让我叫你伽蓝哥哥,不是为了哄我,而是你真的就叫这个名字”
“闭嘴。”
赵无安的声音很轻,却仿佛惊雷炸响在段桃鲤耳畔,她胆战心惊地住了口。
赵无安轻轻伸出手,并未出言唤取,就有一柄飞剑悬于掌心。
残眉笑道:“在这里杀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赵无安问道。
“兰舟子和楚霆,都是舵主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这些山野农人既然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那就得把本不该交出去的命,给交出来了。”
“杀人灭口”赵无安皱起眉头,“你们什么时候做事这么没规矩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最多再过半柱香,江宁府武库司的兵卒就该到了。要是让他们调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对我们可不是好事。”残眉眉眼含笑,眼底却无一丝笑意,满怀警惕地盯着赵无安和他掌中飞剑。
纵然柳叶山庄之时有代楼暮云搅场,赵无安与胡不喜依旧拦下了他们的七位刺客半个时辰之久,甚至有迹象表明乙字十二贺知古是被赵无安一招抹杀。
残眉武功不怎么样,在黑云会中能有如此地位,除了知晓颇多之外,最得解晖赏识的,是谨慎二字。有甲字十二祝东风前车之鉴,面对赵无安,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故意报出武库司兵卒之名,也是想让赵无安投鼠忌器。若能在此地与他相安无事,那便是对解晖最大的帮助。
采桑子静静悬于掌心,赵无安紧紧盯着残眉,心中波涛汹涌。
李凰来视为无上珍宝的图纸被盗,凶手却故意留下线索,将他引至此地由贪魔殿不善童子灭口,而几乎同时,黑云会派出人手开始剿灭这附近的无辜村民,替兰舟子与楚霆掩护,欲从官府眼中抹去线索。
若非赵无安出现,此时李凰来已死,图纸也落入兰舟子手中。乍看之下,贪魔殿、兰舟子与黑云会几乎是同心一气,但实
第八章 最难问心无愧
苍山劲柏,四十铁骑自林间呼啸而过,战阵整齐,收放自如。他们裹挟着夕阳西下的漫天余晖来到此处,仿佛阎罗王送来的招魂阴兵。
躲在一块巨石之后的李凰来,两眼无神地望着天空,听着外头官道上骑兵呼啸之声,心头惶然。
而他身边的男人打理着手上的长刀,满不在乎地摇头道:“澶渊之盟,都把这些兵给养油了!我小时候,家门口造叶天天派兵过来打仗,那时候的大宋铁骑,可没这么松散。”
李凰来的眼皮动了一动,难以置信道:“你管这叫松散”
“唉,不是我要倚老卖老,你们是真的生不逢时,没见到我们大宋军人厉害的时候。”段狩天叹了口气,又摇头道:“不过也是。现在是太平盛世,没什么不好,反正江湖还是和当年一样有滋有味,顶多少了点家国情怀。”
李凰来不知该说什么好,但仍是诚恳道:“多谢侠士相救。”
若非段狩天路上偶遇了他,将之背到这巨石后头,只怕李凰来就要被呼啸而来的四十铁骑碾成肉饼。
“路遇不平,何足挂齿。”段狩天不以为意。
“不过这些官军跑到钟山来做什么”李凰来不解。
段狩天自嘲道:“说来惭愧,多半是来抓我的。”
“抓你”
“我在城里客栈喝酒,杀了人。”段狩天淡淡道。
李凰来如梦初醒:“你是那时候的刀客……”
“哦,你也在场么”段狩天自嘲一笑,“班门弄斧,献丑了。”
李凰来疑惑道:“阁下几乎是赢得不费吹灰之力,何来献丑一说”
“不知你可曾听过赵无安此人”段狩天沉吟几许,问道。
李凰来正准备摇头,巨石顶上就传来个慵懒的声音:“不仅听过,还熟悉得很。”
如同白日惊雷,段李二人都吃了一惊。抬头向上看时,却刚好看见一张人脸,眯着眼睛,向下不怀好意似的打量着。
李凰来神色变了变,对这救命恩人的感情说不上是好是坏,反正复杂得很。他旁边的段狩天倒是饶有兴味道:“赵居士!想不到隔了半日,竟又遇见!”
赵无安勉强挤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脸,直截了当道:“这里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天也快黑了,我看我们还是挑个场子吃点东西,再把今天发生的事好好谈谈吧。”
李凰来赶紧摆手道:“不敢不敢……”段狩天则是苦恼道:“俺白天才杀了人,肯定是不能进城了啊。”
“没关系,我知道个地方,不用进城,也能吃得上热饭。”
极为难得地,赵无安脸上展露出了一丝似乎能称得上是自豪的笑意。
段狩天对赵无安本就极有好感,为人又豪爽,听了这话,立刻站起身子,连声应好。李凰来却还坐在地上苦思冥想了一会。倒不是伤势过重站不起身,实在是因为他本来就对擅自抱走段桃鲤的赵无安没什么好感。
不过赖不过段狩天这粗人一拉,李凰来还是走出了巨石。绕到路上一看,段桃鲤也在赵无安身后,只是脸色不太好。天色已暗,他倒也看得不太清楚,心中拿捏不定,打消了询问的念头。
四人集结,赵无安便带头向着山外走了过去。
这一走可不要紧,为了走出钟山,几乎是绕着玄武湖转了个大圈,先南后东,一走便是一个多时辰。直到天际星子高挂,一眼能望见江宁府城门上的牌匾了,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另外三人游历江湖,都已吃惯了苦头,如今走这些路,倒也不觉得累,只是苦了一直在后头吊着的李凰来。被楚霆打了两掌不说,本身武功也是稀松平常,还要再走这么长一段路,实在是叫苦不迭。
快要走到墙根时,赵无安才停了下来。面前已经是玄武湖与江心的交接处,许多船家在此停泊。只要再绕城转过一角,便是白天人流如织的江宁码头了。
赵无安在许多亮着红灯笼的船只里来回看了许久,才领着众人登上一艘挂着安字旗的商船。
原本亮着一盏烛灯,坐在甲板上和伙计们谈心的船主见了,赶紧迎了上来。他年纪不大,只有二十上下,一身粗布短衣,踏着木板鞋,皮肤带着铜色,身材健硕,看上去强壮精干。
船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赵无安,还没等他说话,便一脸得意地笃定道:“白衣背匣,直奔着我安南的船来,你应当就是小妹书中所说的赵居士了吧”
赵无安赔笑道:“不敢当。”
“哈哈哈。赵居士不必如此拘泥!”健硕的船家笑道,“既然和小妹相处这么久,她的脾气赵居士不会不清楚。小南儿呢也不是怯外的人,无需多礼,赵居士把这艘船当做自己的家便是。小妹也是难得托我照拂别人,定然不会让赵居士吃了亏的!虽然不算多,但是鱼肉酒菜,我这里还是应有尽有!”
赵无安笑道:“船家跟安晴果然是同胞兄妹。”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兄弟,赵无安虽是孤身一人,安晴却有两个哥哥,一个在外从军,另一个是一直往来于长江水路之上,偶尔还会出海的船家安南。跟安晴约定在江宁见面之时,赵无安就得知安晴有个兄长在此处。
恋恋不舍赵无安的小姑娘还信誓旦旦地拍着不大的胸脯保证会给哥哥写信,要他多多关照赵无安。本来赵无安只是一笑而过,毕竟多年来独身一人也早习惯了,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真的找上了安南。
还好安南确实与安晴所言别无二致,待人热情且不见外,李凰来的三人也被好酒好菜招待了一顿。吃完之后,安南嘱咐下属收走碗筷,自己也是十分默契地去了船尾,并未打扰四人。
安南一走,四个人面面相觑,气氛安静地诡秘。
赵无安向来是习惯这种氛围的,一时也不急着说话,只是浅啜了两口安南送来驱寒的热茶,静静等待着。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李凰来就一脸懊恼道:“此事是因我所起,事关重大,本来不愿兴师动众,却没想到,连盗匪的
第九章 我血亦难凉
一伙人,要么有通缉在身,要么受了不小的伤,夜深了也根本进不了城,就凑合着在安南的船舱里过了一晚。
安家人心大,船舱也大,一下子收了四个客人,倒是啥都没说。直到次日早上赵无安睁开眼睛的时候,安南还叼着一片烟叶兴致勃勃地跳下船舱来,热切地问想吃些什么。
糊弄了一下热情的安家二哥,看着他兴冲冲跳出船舱张罗早饭时,赵无安坐在船舱里,认真思考了起来安晴在给哥哥的信函里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一天之前还相隔甚远的五个人,到了今天,就在商船甲板上临时搭起的小方桌上围成了一圈,共进早餐。
安南着实热情得很,一张小小的桌子上愣是摆满了天南海北的小食,从简单的馒头稀饭、包子烧饼,到玲珑剔透的苏氏小包、酸酸甜甜的豆腐脑,应有尽有,任君采撷。饶是赵无安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安晴的信函愈发好奇了起来。
“别客气,吃吧。我看各位都是远道而来,就怕江宁的早茶你们吃不惯,还好这附近就是码头,清早差人去买,也没费多大功夫。”安南为主人,自然是毫不见外,拎了个包子就塞进嘴里,咀嚼的同时也没忘记催几位客人动筷子。
段桃鲤昨天才伤了右手,如今只能用左手拿根勺子,悻悻舀着豆腐脑。男人们都埋头各吃各的,倒也没谁去在乎她。
段狩天和赵无安吃得有滋有味,李凰来却愣是喝不下半碗稀粥,草草就放了筷子,走到了甲板后头去眺望江面。安南见状,把手按到了桌子上,悄悄俯下身子,低声道:“几位,碰上事情了”
段狩天心思耿直,点头道:“江湖中人,倒也没遇到什么大事,就是这两天进不了城。”
这在段狩天看来确实没什么大不了,江湖行侠,偶有自卫失当,当街杀人再正常不过,反正罪不至死,逃几天便是。至于李凰来那些家国情仇,恩恩怨怨,他才不了解,也没心思去了解。
安南和善笑道:“若是这样,虽罪不至死,却仍是不可掉以轻心。最近江宁府的管制可是越来越严了。如蒙不弃,我认识个朋友,过两天刚好打算出海,倒是可以带几位一起南下,避避风头。”
赵无安忽然道:“安晴说你能带人去苗疆。”
“走不了那么远,太南边海上不太平。福州倒是可以停,上岸之后径直南行,也就三四百里的样子。”
“我得等安晴。”赵无安把一碗粥匆匆喝完,放下了碗筷,看向段狩天,“段兄,只怕我得年关过后再南下了。这一趟,可能还得段兄自己走了。”
段狩天挥手道:“无妨,段某游历江湖也并非短暂时日,还是有几个靠得过的兄弟的。只是现在无法进城,还得麻烦安南兄弟帮我找个人了。”
“好说,好说。”安南笑着放下碗筷,向段狩天伸出手,“不过我是生意人,在我的船上,吃住无忧。要是找人,可能还得花点银子。”
他向段狩天比了个数字,段狩天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安南兄弟有意思,只怕段某刚才吃下去的东西都不止这个价!你这个朋友,我段某交定了!哈哈哈!”
接过了几粒碎银,安南笑眯眯地唤来一个伙计,嘱咐了几句,便得意地晃到护栏边上,翻过栏杆,倚舱一坐,两条腿悬在外头,懒洋洋地感受日光照拂。
今晨天气不错,昨日积雪也消了大半。不过霜前冷雪后寒,天气倒是愈发寒冷起来。赵无安不停哈着热气暖手的同时,还不忘把刚刚脱了臼的段桃鲤给压在火炉边上烤暖,防止伤口恶化。
安南在江上走动,吃的是人情饭,消息果然灵通。还没到正午,伙计就带着一位手持拂尘的长眉老者上了船。那老者一见段狩天,激动得差点老泪纵横,感叹道:“一言不发便走,我还真当是再也找不到你了!”
“哈哈哈,凌兄说笑!段某如何乐意舍下凌兄独自闯荡江湖啊!”段狩天与老友热情地寒暄几句,随即向几人介绍,“这位是凌志霄,我的义兄。二人结为忘年之交,如今已有接近七载。凌兄曾在道观里头修持过,现在仍算半个道士,看着神棍了些,不过我段某保证,绝对是一等一的江湖豪杰。没有凌兄相助,也绝没有今日的段狩天。”
两鬓花白的凌志霄与几人一一作揖:“道观弃徒,见过几位。”
安南此时也从不知哪家的船上直接跳了过来,背上扛着一袋大米,招呼道:“来都来了,就一起吃个午饭吧,在我的船上别客气!”
赵无安几人自然是没有异议,凌志霄也欣然应允,一桌子人就又这么围坐了下来。
安南的午饭照样烧制得大气,各地风味一应俱全,特地从舱底搬了两大张桌子上来并排摆着,才能放得下来。所有人自然又是吃得撑了肚子,也没能把桌上的菜给扫荡干净。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