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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不过随着代楼暮云继位,即将采取的强制措施,只怕是要将这股商贸之风给一股脑扑灭了。

    壶中茶水尚余不少,赵无安却没了饮茶的心思,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了”平时尽管性子大咧了些,但安晴却一向都是心细如尘的,极为敏锐地意识到了赵无安的叹息并不是随性而为。

    赵无安有感而发道:“都说代楼暮云是不亚于贪魔殿的中原第一魔头,性情阴鸷,喜怒无常,随性杀人,在我看来,大抵是误解。”

    安晴歪了歪脖子。对于赵无安的突发感慨,她实在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会去找他,不正是因为他随性杀人,你才要报仇吗”

    当年千里奔逃远离苗疆,代楼暮云一路追击,毒死赵无安身边二十九名无辜女子,此事之骇人听闻程度,就连安晴也仅仅听过一次便已牢牢记在心中,难以忘怀。

    遑论是亲历此事的赵无安。

    赵无安叹道:“确实如此,但代楼暮云行事自有风度,且如今之城府,只怕已不逊于诸多王侯将相。身为苗疆王,他深知与大宋经济往来便是在荼毒苗疆内部,最终会迎来如瓦兰一般从内部腐朽的结局,因而刚一上任便迫不及待故意制造风浪,将大宋的商人尽皆遣出苗疆。此等雷霆手段,正说明他是苗疆难得的明君,亦是大宋不得不专注应对的强敌。”

    安晴摇头表示并没有听懂。

    “当今四海晏清,全无战事,然而瓦兰又是如何起内乱的正是因为瓦兰王被大宋派人谋杀掉包。代楼暮云会去久达寺,也是为了查明当年瓦兰王性情大变一事真相,他也的确达到了目的,也就坚定了自己的方针。与宋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代楼暮云宁可闭关自锁,拼得两败俱伤,也不会让大宋有机可乘,如法炮制地将苗疆瓦解。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安晴皱了皱眉头,表示依然没有听懂。

    赵无安无奈地想了想,道:“总而言之,苗疆有乱一事,半是因为前任苗王身死而生发出的实情,另半则是代楼暮云为达成目的而自导自演的局。他宁可自断退路,也不会给大宋半点侵蚀苗疆的机会。虽说现在看起来苗疆大厦将倾,代楼暮云全无威信,但只要大宋不正面出兵,苗疆十五年内绝不会倒。”

    “这样啊!”安晴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不过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个人确实很不一般吧。”赵无安淡淡道。

    安晴说的没错,他喜怒无常,随性杀人,但即便在久达寺,面对赵无安六剑齐出的疯狂攻势,他亦能冷静克己,从头至尾都没有动过对赵无安或者段桃鲤主动出手的心思。这对一个因一念不合便要毒杀他人的魔头来说,是何等困难之举

    代楼暮云就是这么一个对他人凶残、对自己更凶残的人。生父去世,他便把整个苗疆都扛在了肩上,不由分说也不顾一切,就这么一步一血沼,一步一莲花地、义无反顾地前进。

    有这样的人做对手,赵无安还真觉得三生有幸。只可惜闻川瑜此时不在此处,否则还赵无安还真想点着他的额头,洋洋得意地说我遇到了个更有趣的对手。

    尽管不容于世,被黑白两道追杀,尽管生性淡薄,早已看淡了世间一切名利,但赵无安还是不得不承认,骨子里,他十分期待能遇到这样的对手。

    大概就与段狩天渴望与胡不喜交战一样,赵无安,此时也无比期待着真正与代楼暮云决战的那一天。

    那一天,必然是晴空万里,一气断去百丈长虹。

    饱饮了几壶茶水,闲闲看着日头西沉,也见了不少商旅自这一路走过,在茶馆稍事歇息。

    休息够了,远山也渐含落日,赵无安与安晴踏着暮色向南又走出半里,便见到残破西风里一面颜色斑驳




第八章 月下谷人掌
    日落月升,东山群星璀璨。

    小道长坡,客栈长杆之上,斑驳老旗被一阵乱风掀起,紧紧裹成一串。

    忽有飞马踏尘,自道中疾驰而来。

    一整队人马,二十余骑尽是白衣胜雪,头缠蓝巾,足踏漆黑马具,手持长兵。

    月色斑斓,星辉黯淡。

    为首的白衣将军猛然一挥手中长戈,“彻查此地。”

    无一人应答,但在那一刹那,却有一半骑当即下马上前,另一半人则端立马上,神色冰封。

    白衣将军背脊虽依然坚挺,却已挡不住脸上老态,华发相生,两颊皆有挂肉,双鬓斑白,皱纹更是层叠不息。

    然眸中精意昂然不歇,似有龙虎火凤栖息其间。

    ——————————

    夜色已深,客栈中暂住的皆是远行之客,此时大多合衣躺下。

    只有一开始便在石桌边醉倒的那位富态商人,此刻反倒是清醒无比地坐在屋顶,仰头细数天上繁星。他年岁已近五十,神色颇似有中年知天命之感。

    与他一道坐在屋檐边上的那位中年镖师,此时正握着他心爱的长弓严阵以待,背上箭筒之中仅有十五六根羽箭,却根根笔挺锋利。

    富商开口道:“从老哥,留在此地也是死路一条,我们注定跑不出平州,随我同行的走商之人除了那位谷如来,亦是皆已散去,你又为何要与我一同赴死”

    镖师细细检查着自己的每一根羽箭,不以为然地沉声道:“万里镖局的名声,总不能坏在这一批货上。”

    “这批货注定是保不住了。代楼暮云想要,我们没法不给他。”

    万里镖局的少当家,时年已有三十七岁的从万机冷静地倾听着下方惊马踏门之声,捏紧了手中弓弦。

    “吕老板是生意人,讲究的是有赚有赔,可我们镖师,讲究的便是护镖。镖在人在,镖去人亡,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蜀中虎来商会的商人吕乾愣了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

    “请放心,我们万里镖局只要还有一人一息尚存,便不会让苗人接近那批货半步。”

    一袭白衣铁骑出现在院门口,从万机高高站在屋顶,看得真切,当即拈弓搭箭,一箭射出,直取那名倒霉鬼的胸膛。

    可怜这进来探路的弟兄连谁出的手都未看清,当即便被万钧飞箭一瞬贯穿,身形如一蓬稻草自马上跌落,瘫倒在地。

    “对手也不过就二十来骑,断不至于命亡今夜。”从万机的话中满是肯定。

    吕乾却紧紧蹙眉:“谷先生尚在房中,还望他不要被惊醒才好……”

    “吕老板此言差矣。他就是想睡,想来今夜也睡不着了。”

    又是一箭射出。

    却正打在一扇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门板之上。精铁箭头捅进去一大半,终究还是被木门板给牢牢拦住,尾翼犹自震个不停。

    持弓的从万机面色一沉,心如止水。

    ——————————————

    夜凉如水,窗外正是杀戮的开端,赵无安却在房内,故作清闲地饮着茶。

    他对面那人倒是一副真真正正的清闲姿态,无论外头传来的是惊马踏门之声,还是有骑士中箭而倒,他的神色都未有丝毫变化。

    这间开在平州最北部的客栈,规模并不大,一共也就二十来间,院子更是狭窄得只有不到十丈见方,除去各类必备之物,空闲的地方也就只够种一株桃树了。

    赵无安十年之前会选择这里投宿,正是看中了它的貌不惊人,但后来发生的事情,着实让他对苗疆,尤其是对代楼家产生了恐惧。

    虽然从外看来,这间客栈平淡无奇,赵无安与安晴入住的房间也只是一般水准,但这位客人的居处则大大不同。

    无论是墙上的前朝顾闳中真迹,脚边的后汉青铜三脚六口香炉,还是面前这张黄梨木镶玉桌,都在彰显着此地的显贵大气。

    即便是京城之中,只怕大多高官显爵的卧房也不会比之气派到哪里去。

    他面前的男子,年已三十有余,衣青冠紫,相貌堂堂。

    屋顶上,从万机与吕乾口中的小小走商谷如来,便是此人。

    “时隔十年,你还能认出来我,倒是让在下吃惊不小。”谷如来和蔼笑道。

    对方看着颇为亲近可人,赵无安却连半点松懈的情绪都不敢有。仅仅对坐了半柱香,冷汗便已几乎湿透了背。

    “时隔十年,自从玉萱死后你便不曾远离过这间客栈,究竟意欲何为”赵无安冷冷道。

    谷如来悠悠啜饮了一口茶水,“且慢,我想先听听,你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地,又是如何认出来我的这间客栈内外,人们应该都以为我是虎来商会的随行者而已。即便如今铁马将军亲至,想来也不会把麻烦找到我的身上。”

    赵无安神色冰冷:“十年之前你替我揪出毒杀玉萱的刺客,将之一掌毙命后,便有一抹道蕴留在我的剑匣之中。虽非我愿,但的确是一靠近你便能看得出来。”

    谷如来慢慢地点了点头:“这点确实是我疏忽了。清风掌杀机太过浓烈,若非当时那名刺客已跑到十五尺之外,担心他另有图谋,我倒并不会出手将其贸然击杀。”

    赵无安难抑神色波动,“怎么说我也把你当做半个老师,这十年来你始终不离苗疆,在天下有识之士几乎公认大宋的下个目标是造叶时,你却不北上反而南下,这是为什么”

    谷如来神色不变,透过桌上茶水袅袅上升的雾气,悠然道:“须知当世,大宋之强敌不在北而在南,乱象不因胡马而起,却由瘴气而生。钦天监隔世探求一甲子,自洛剑七死后中州便再也没有停下对造叶的防备,实则皆是所求无物。当年我护你出苗疆,便是因为四十年内有你在世,造叶便不再为患,已是板上钉钉。”

    赵无安皱起眉头。

    面前的黄梨木镶玉桌,虽则只摆了两盏热茶,一枰空棋盘,赵无安心中,却已落下无数黑白子。

    “我……并非能抑止造叶之人。”良久,他一字一句道。

    谷如来笑道:“人非为正确之事而行,而是为所见不平之事而行。”

    赵无安一怔。

    “当年在残阳城外,两朝武林合谋杀死洛剑七,已是为中原敲响了警钟。大宋上下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造叶朝中却又有人视你为尊。解晖不杀你,正是为了牵制造叶国,从而使得大宋抽得出手来对付瓦兰与苗疆的联合。”

    谷如来盯着赵无安



第九章 代楼家到
    万里镖局,一向以护客万里,血战至死为护镖信条。纵然身为镖主的吕乾自己也知道这一趟出逃苗疆凶多吉少,不怪罪半途离去的镖师,身为镖局少当家的从万机仍是陪伴他到了现在。

    若是能撑过今夜,他们便可离开平州,自湘关入广南道,甩脱苗人追兵。

    虽然这也注定是痴人说梦,但一直陪在吕乾身边的小小走商,居然一掌击杀了吕乾最是信任不过的镖师,仍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

    从万机引以为身家性命的银月弓从手中滑落,失去头颅的身体颓然倒在屋顶之上,已然死得不能再死。

    吕乾虽然震惊,却也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就算谷如来此时不出手,他与从万机也不可能护着这批贵重的货物离开苗疆了。

    日暮时分石桌旁买醉,早已是他自认为一生中饮的最后一壶酒了。

    谷如来静静看着吕乾,吕乾也全无惧意,冷冷与谷如来相对视,眼底虽有愤怒惊惧,却毫无懊悔。

    “虎来商会的商人,倒是比我想的要多些血性。”良久,谷如来点头评道。

    吕乾冷哼一声:“运货离开云州时,吕乾便已存了必死之心。这批货落入代楼暮云手中无足轻重,只是别看低了我们中原男儿。”

    谷如来反笑道:“谁说这批货会落到代楼暮云手里了”

    吕乾一愣,“苗疆少玉石,代楼暮云新为苗王,权势足而气焰难张,劫我一车独山玉,正在情理之中。难不成还有外人插足”

    “就为你这一车独山玉,代楼暮云还真懒得出手。但凡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夸远莫邪刻意派人劫镖,好赖在代楼暮云头上。若非你们穷途末路,我还真不想出手相助。”

    名为出手相助,他却一掌便拍死了勤恳护镖的从万机。如此反转,实在让吕乾想不通此人一路藏拙至此的目的。

    “从万机今夜必死无疑,你却定要带着货物回到商会,这是我杜伤泉给你们虎来商会的承诺,言出必践。”

    说完这些,他轻描淡写地回过头去,身子便如一片落叶,轻轻飘落回院中。长襟在身后拖展而开,眸中神色淡然。

    坐在屋顶的吕乾,则一瞬间从酒意中彻底清醒了过来,眼中满是骇然神色。

    “杜……杜伤泉!”

    没了屋顶从万机的箭术压制,客栈外头的骑兵们一股脑涌了进来,在院子四周分散站立,都将手中长戈对准了从上方落下的谷如来。中间空出一骑的位置,等待那名领头的中年将军策马而入。

    嗒。嗒。嗒。

    月色空凉,院中数十人白衣飘然,谷如来神色不变。

    白衣将军见到院中的谷如来,神色微微怔了怔,而后抬起头来,与屋顶上的吕乾对视了片刻。

    那位商人眼底的神色十分惊恐,但他明明长得没那么吓人。

    这样的气势让他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所以他并不打算多言。能速战速决,必然是好的。

    以铁马踏破客栈之门已然是十分危险的信号,若是一个不慎让人抓住把柄,惨烈的后果不亚于满盘皆输。

    将军赌不起这种事情,所以他开门见山地向这个商人传达了自己的意思。

    “铁马将军的名号,想来你也是听说过的。苗人要的东西,就别想从我们的疆域中带走。”他冷冷道,“若是识相的,不再反抗,我们也绝不滥杀无辜。这间客栈中,绝不会有一人受毫发之伤。”

    “但若是不从……”白衣将军的眉头骤然一沉,“休怪我燕弃冰手中长枪无眼!”

    谷如来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扬起双手,拍了拍手掌。

    啪啪的声响在空寂的庭院中回荡,勾勒出一抹幽冷气息,墙根下持枪的士兵们都没来由地浑身一颤。

    “燕弃冰,好名字。你出身自造叶国铁衣军,就这么甘愿当夸远莫邪的走狗”

    白衣将军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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