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还是叫你燕归来好一些吧。我犹记得当年,在有着塞上小江南之称的临渠传唱不歇那句民谣。桃花开,燕归来,杀人夜,月下白。”
谷如来起手摊掌,召得清风徐来。
“我倒要看看今夜,是谁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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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的檀香悠悠生烟,赵无安却是坐立不安。
谷如来下在他身上的禁制其实并没有多强,差不多在谷如来自己离开房间十息之后,赵无安就已凭借自身内力将之冲破。
然而即便身体的移动已经不受控制,赵无安仍旧不敢轻易出门。
倒不是惧怕院中的苗疆军队,光是这四十骑,谷如来甚至只用一只手就能对付。真正让赵无安犹豫不决的,是领衔这些兵卒的白衣将军,燕弃冰。
提起苗疆燕弃冰,估计整个大宋也没几个人听过。但要是说到他的另一个名字燕归来,只怕天下无人不识。
这位造叶国引以为傲的铁衣军山字营统领,在当年宋叶之战中大放异彩,四战四捷,据传在北凉边境,能止小儿啼哭。
造叶与大宋相互攻伐的七年里,边境死伤无数,两朝内外更是暗潮汹涌。燕归来也算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却在两国议和之后转眼间不知所踪。
当时坊间多有传言,燕归来的弃军离去,与造叶二皇子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这一点倒是连赵无安本人也不得而知,所以对于燕归来只身离开造叶,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这里与燕归来和谷如来重逢,实在是让赵无安头疼得紧。前者是与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前朝将军,后者则是深谋远虑的一品高手。
无论哪一个,现在的他都惹不起。
既然惹不起,那也只能先躲为敬了。
紧了紧身上的背绳,赵无安眉宇间带着复杂的神色,悄悄推开了谷如来房间的窗户。皎洁月光洒下,窗边一片霜白。
窗框亦是精铁打造,格中镶嵌钢珠,一推即开,显然出自名匠之手。
尽管十年之前接触不多,赵无安也知道谷如来不是个将就的人,这间屋子想必也是作为长居住所才如此精细打磨。
但是一位中原高手,何以会在苗疆边境一座不起眼的客栈中长居十年,赵无安仍是想不透彻。
虽然不知他为何会待在这里,但他今夜不惜杀人也要保住的这批货却是蜀中虎来商会的,再加上谷如来本身便是巴蜀口音,也不难猜到,此人与蜀中那位武林盟主的关系是何等密切。
这天下的豪雄,如今尽在抬手布局,环环相扣,往往杀人于无形。
今夜尚不知货入谁手,倒在院中的几位白衣士卒,或许是亲眼能见的死者,而那些因这
第十章 此去为佳人,一战当世神
尽管冠着代楼的姓氏,被尊为苗疆公主,地位不凡,但苗疆乃是强者为王的地域,她若不强,难承其姓氏之重。
在代楼桑榆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赵无安就曾数次亲见她被丢入蛊坑,接受万虫噬身。
蛊坑深约三丈,四尺见方,圆壁光滑平整,坑中无数毒虫彼此相压,相互为食,肢体和虫蜕积着厚厚一层,如同在一口枯井中倒入一大桶五彩斑斓的沙。
每一年,代楼桑榆都会被丢入这样的坑中两次。持续足足一天一夜。
整整十二个时辰,几乎在代楼家每一个角落,都回荡着那女孩的哀求和哭喊。
仿佛亲临地狱。
声声递减,不绝于耳。
每一次,都要等到次日的鸡鸣时分,才会有人来将代楼桑榆带出蛊坑。那个时候,代楼桑榆浑身血肉淋漓,双目早已失神黯淡,浑浊得如同阴翳的天空。
她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如傀儡般被人牵引着前进,口鼻之中,还不住地翻出许许多多细小的虫子。
但这对桑榆而言并不是地狱的终点。此后足足一旬时日,她都必须独自一人幽居在漆黑空荡的大蓬屋中,将那痛苦的记忆化作对虫群的掌控力。除了大巫咸,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那座屋子。
这被苗人称作驯习。
赵无安仅仅看过代楼桑榆驯习一次,便再也忘不了那一幕。以至于以后的数个深夜他从梦中惊醒,听着窗外夜莺叽啾,脑海中还响彻着代楼桑榆的哭喊声。
后来,他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在代楼桑榆又一次接受驯习时,他提出了抗议。
而抗议的结果,是他被代楼暮云一脚踢下了蛊坑,与代楼桑榆同处地狱,险些没能活着出来。
赵无安在苗疆呆了三年,代楼桑榆也进行了六次训习。他亲眼看着代楼桑榆从对训习的深恶痛绝,变为渐渐麻木的习以为常,从叽叽喳喳天真烂漫的活泼变为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木讷,从热情纯真的苗疆女孩变为看淡人世的冷漠少女。
正因如此,清笛乡外的重逢,连赵无安也颇感意外。
她仅仅在苗族盛装之上披了一袭黑纱,就这么离开了她一直生长着的苗疆,连代楼暮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杭州西子湖,扬州二十四桥,凡是她想去的地方,赵无安都尽力带她走过。因为那一次的出行,极有可能便是代楼桑榆一生一次的冒险。
赵无安实在不愿给她留下遗憾,尽管他知道她的生命便可说是个遗憾。
星辉璀璨,月色清幽。
赵无安抱着安晴在山路上全力奔跑。
他本不用这么迅速,毕竟客栈之中发生的事情,不过是苗疆与大宋之间的权力斗争,与他并无直接联系。
只是不知为何,他一直有种奇怪的压迫感,仿佛身后的客栈之中有只手持离魂勾的恶鬼,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
其实他是知道的。他知道那种感觉的来历,也明白它的名字。
那种东西,叫做悔恨啊。
怀中的安晴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
赵无安骤然停住了脚步。
不知不觉,已然奔出数里之远,先前在客栈中只能勉强一望的峰顶,此时已被他踩在了脚下,一览众山小。
夜空星斗斑斓,映照着脚下的羊肠小道,一直蜿蜒伸向远方。赵无安静默地站着,面无表情。
而刚刚苏醒不久的安晴,回过神来之后,脸上也是立刻浮现出了责难的神情:“我说你啊,凭什么又一声不吭就丢下我!”
赵无安俯下身子,把安晴轻轻放回了地上。等她站直身子,才淡淡说了一句:“对不起。”
月色之下,赵无安的脸色略有些落寞。见他突然如此直率地道歉,安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了头。
“也没必要道歉啦,我其实不怪你……不过以后可不要再这样了!让我好担心啊!”
咬着嘴唇,一脸别扭地说着担心的安晴,果然是有着可爱之处。
赵无安点头又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安晴气呼呼地瞪着他。
“我得回去一趟。”
“回去啊,说起来我们这是在……”安晴左右四顾,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被赵无安带来了这荒郊野外。
月光凄厉,郊野中似有狼嚎。安晴免不了颤栗起来:“我们离那间客栈已经很远了吧!”
“是很远了……怪我,犹豫不决。”赵无安淡淡道,“但我,还是得回去一趟。”
浅淡的月色映照着赵无安的侧脸,安晴看了他半晌,欲言又止。
“……我欠着桑榆一条命。”良久,赵无安轻轻道。
“那个时候师娘刚撒手人寰不久,我从昆仑一路南逃,跑到云州边境时,终于支撑不住而倒地,四面八方也俱是瘴气,若不是她那时刚好随族人出行……”
“好啦好啦,不想听你这些故事。”安晴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顿了一会,又解释道:“现在不想听。”
赵无安面上浮现出尴尬之色:“所以我……”
“所以,你快去啊。”安晴板着脸道。
赵无安愣住了。
安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踮起脚尖咿咿呀呀地用手指往他头顶敲过去,“都什么时候了啊还在取舍不定,你要是再这么优柔寡断下去,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少的哦”
赵无安退后了一步,为难道:“可是你……”
“我不会有事的啊!你还真当我是大小姐了,既然是荒郊野外,也就是说除了野兽之外,无人会来为害,我只要生一堆火,坐在这里等你不就好了”安晴理所当然地抱着胸道,“别当安家人好欺负啊!”
他怎么会以为安家人好欺负。安晴那个哥哥,可是把他们所有人都给摆了一道啊。
赵无安只是没来由地觉得有些愧疚:“荒郊野外,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赵!无!安!”安晴中气十足地对着他的耳朵大喊起来,声音高得简直把阴影中那些野兽都吓得往回窜了不少,荒野里的嚎叫声也一下子低了下来。
“决定了什么就去做啊,不但不用犹豫反悔,还应当一并把后果也给承担起来!赵无安,这才是你应该成为的那种人吧”
赵无安眯了眯眼睛。
“我都没想好自己该成为哪种人。”赵无安失笑。
“那就照你想的去做,去救代楼桑榆。让你带着我确实没什么大用啦,不过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安晴笑眯眯地看着他。
“唉呀……”赵无安略带感叹地别过了头,“你这么懂事,还真是让我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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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双掌对一毒
(这两天当地网络不好,没有更新,在这里说声抱歉)
代楼家族靠三项长处闻名中原内外,号称是善使毒、善潜行、善易容的三善世家。
代楼桑榆会易容却不易容,可潜行却未潜行,光明正大地走入了坪山客栈的后院,身后万毒随行。
说来可笑,她竟是从之前赵无安与安晴所住的房屋中走出来的。就连天下屈指可数的一品高手,化名为谷如来的杜伤泉,在看到代楼桑榆时也不由得怔愣了片刻。
虽然早就料到代楼暮云会派人来劫,把这当做今夜坪山客栈之中唯一变数的杜伤泉仍是未曾预想到会在此时见到代楼桑榆。
早在十年之前,领受盟主密令,化名为谷如来前来这南疆经营之时,杜伤泉就曾从东方连漠口中听说过这位苗疆毒后。
那时的代楼桑榆不过就是个发未及腰的小姑娘,却能得到远在唐门的天下武林盟主一等一的重视,杜伤泉自然也是不敢小觑。
十年谋略,而今终于接近了收盘之机,虎来商会的一车独山玉更是其中首屈一指的重要之物,杜伤泉不敢大意,一路紧紧跟随,便是害怕代楼暮云会在商会将将离开平州之前出手发难。虽然他也知道苗疆内部并不太平,燕归来背后的夸远莫邪不可能与代楼暮云同流合污,但一致联合起来对付他这个外人,还是大有可能的。
但杜伤泉并不怯。
他所倚赖的最可信之物,便是自己的实力。身为一品高手,杜伤泉在天下五年一评的高手名录中虽未挤进前十,却也高居十一。
这便是他胆敢孤身在这南疆腹地一呆十年的资本,也是他一出手便率先击杀了万里镖局少当家的资本。若不在此时给虎来商会施压,又如何能确保他们出了平州之后对盟主尽心竭力
院中四十铁骑,代楼桑榆到时还剩二十,杜伤泉衣未沾血,二十骑俱倒毙在他十步开外。
就连燕归来,面对此景也只能是心中暗叹。纵然手下这四十铁骑已是无可比拟的精兵,对上一品高手,却着实尝不到半点甜头。
若是能有百骑围院,局势倒说不准能有些许转变。
而猝然发难的代楼桑榆,抢得了先机,却亦是没能占到上风。
万毒随行,孤身一人前来的代楼桑榆并不亚于携带着一支军队,饶是早在造叶国时就已以御兵闻名的燕归来,见到这万毒随行的场面也是自愧不如。
苗疆上下早有传言,代楼家族这一代得了一对兄妹,兄长继承王业,妹妹则为毒后。
自幼在毒蛊坑中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少女,便是当今整个苗疆,乃至整个天下的驭虫第一人。
燕归来始终面色凝重,而杜伤泉在经过了最初的惊讶之后,脸上则渐渐浮现出一抹释然之色。
也好,怎样都会碰上,与其在最后与之相见,倒不如就在一开始拼个高下。
爬虫虽小,速度却飞快,转瞬之间就已接近杜伤泉身边,一个个都躬起脊背,收缩腹壳,将要跃起而扑向杜伤泉时,却又像是撞到一堵无形的墙,刹那间翻回半空,重重坠下。
有硬壳的蝎子之流,背上甲壳裂为数瓣,还能苟延残喘,百足与蜘蛛则像是被一只巨手重重拍回地面,刹那间化作一滩浓汁。
自始至终,杜伤泉不曾动过半步。周身气息浓郁紧密,仿佛一阵足以将人扼死的雾。
自习武以来,他手不曾触过半件兵刃,一直便是靠两手掌法与一套浩瀚深厚的护体真气行走江湖。“清风晓雾”便是江湖上给这位一品高手的独有评价。
任何人,想以投机取巧或声东击西的方式突破他的护体气墙,最终都只会自食其果。
在这方面杜伤泉向来极有信心。所以即便将所有精力放在眼前的代楼桑榆身上,后背全然暴露给燕归来一行骑兵,他也未觉有丝毫不妥。看向代楼桑榆的眼神甚至暗含轻蔑。
代楼桑榆一言未发。
冷月骤然凄厉,仿佛夜中的风声也被刹那间撕裂成一首瘆人的歌。
更多密密麻麻的虫子自代楼桑榆脚边的青石板下翻出,就好似一个破了七八个洞的牛皮药囊,不断地渗出星星点点的黑液。
这一波毒虫的体积更小,数量却比前一批多出数倍。杜伤泉面色一沉,环绕周身十步的真气再严一层,边缘几乎成了锋利的刀刃,那些黑色的小虫刚一爬入真气空间便被压得粉身碎骨,只剩下原地一滩绿色汁液。
但更多的虫子仍在前赴后继,汁液迸溅,却始终穿透不了杜伤泉的护体气墙。很快,在二人之间堆砌的毒虫尸液便堆得越来越高,顺着无形气墙缓慢爬升,变为一道绿色的弧形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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