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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过去的十二年里……”赵无安的声音逐渐从低沉到高亢,握着洛神赋的手骤然用力,青筋展露,双目更是睚眦欲裂。

    “并不是只有你在努力!!”

    剑出。

    气势如虹。

    奋力跃起的那一瞬,赵无安调转了持剑的姿势。从反手拧握,到两手交握高举过头顶,他只用了一瞬。甚至就连代楼暮云,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变换姿势的。他只知道,赵无安停滞在空中的这一瞬,化作了剑神。

    这已是无比接近一品境界的一剑,赵无安哪怕是丹田气海再浓厚一分,只怕便已在此时立地破境。

    但再接近,他始终还不是一品。

    眼看着赵无安持剑愈来愈近,代楼暮云仍是始终没有半点闪躲之意。

    他的假身已在见面的第一招被赵无安破去,用以蛊惑对手的蝶蛊也被赵无安以自身之力击破。但饶是如此,他仍是代楼暮云。

    “你确实很努力了,变得很强,但你终究未曾破入一品。”代楼暮云冷冷盯着赵无安,那双冷眸之中,此时再也看不出任何玩世不恭或不以为意的神情,仅余一位君王的不可一世。

    “赵无安,你给我记好了,在这个世上,无人能在二品之内胜过我。”

    代楼暮云双手电光石火般地一张一合,两柄蝴蝶刃结成单刀,向上空抛出。

    洛神赋自半空劈斩,磅礴巨力惊天动地,刃边略带血色的蝴蝶刃仅仅与之刚一相触,便传来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而后便化作风车,倒旋着跌向了登云楼下。

    洛神赋却丝毫看不出任何迟滞的迹象,仍旧带着风雷之力斩向代楼暮云所站之地。

    但代楼暮云却已然抢出了一步,他紫衣消失之地,徒留一朵清净白莲。

    代楼家号称三善世家,其中有一便是潜行。这注定是鬼魅与迅捷之术,而代楼暮云更是个中翘楚。

    仅是一瞬,他便已然扭身冲至了赵无安身侧,跨步横移,落在后头的手臂则反身一扣,刹那间紧紧地拧住了赵无安的左肩。

    洛神赋剑气无匹,顶着雄厚剑意贴近赵无安的代楼暮云本该受千刀万剐之苦,却因之前那对蝴蝶刃短暂地扰乱了洛神赋的剑意屏障,被代楼暮云抓住机会,冲至了赵无安的身后。

    这是千钧一发的机会,对于抛出兵刃的时机或者对手的气机分布稍有一丝拿捏不稳,便会顷刻被蜂拥剑气所伤,无丝毫转圜之机。

    但代楼暮云毕竟是不世出的天才,他不仅抓住了机会,




第二十六章 大厦倾
    昼时还是万里无云的天空,入了夜就顷刻间变得乌云滚滚,不多时,淅淅沥沥的雨珠便从天空倾泻而下,在竹木制成的檐下串成了线。

    安晴撑着腮帮子坐在屋内,身前的桌子上有一盏热茶,正冒着袅袅香烟,她却全无品茶的心思,愁眉不展地望向窗外的高楼。

    赵无安骑骏马远去之时,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遑论照她所想的那样说些体己话。而与代楼暮云的一战,也是从天亮打到了天黑,直到此时,胜负仍不见分晓,登云楼高七层,位于此处也看不到楼顶情形,可谓是令人忧急交加。

    “安姑娘愁眉不展若此,可是苗疆的茶水不合心意”年迈的代仡宁在她对面悠悠坐了下来,明知故问。

    安晴长叹了一口气。对于这位来历不明却深得赵无安与代楼桑榆信任的老人,她并无太大的戒心,只是无奈道:“前辈莫要取笑了。”

    将枯瘦的手指伸向桌上另一盏茶,代仡宁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安姑娘大可放心,无论此战输赢如何,赵无安或许会杀了苗王,但苗王,是绝不会害了赵无安的。”

    代楼桑榆在一旁煞有介事地点着头。

    安晴一愣。代仡宁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她也因此来了精神,豪饮一口茶水解了口中干涩之感,便前倾着身子,聚精会神地询问道:“此话怎讲”

    代仡宁悠悠地品了一口茶,这才不慌不忙道:“苗王,虽说已不是那个任性妄为的太子,但心中,或多或少,仍是留了几分对赵无安的爱慕之情的。”

    安晴还没咽下去的一口水险些喷了出来:“爱、爱慕之情”

    “唔……这么说也许不太恰当。”代仡宁似乎也觉得自己的用词有些过分,改口道,“若说成倾慕,似乎来得更为妥当一些。只不过,苗王对赵无安有情,且并非普通同袍之情,倒是货真价实。”

    安晴傻了眼。

    但她旁边的代楼桑榆却一边往嘴里塞着些令安晴敬而远之的苗疆食物,一边不住地点头附和着代仡宁的话。

    “所以……他之所以要毒杀赵无安身边的女子,是为了……留、留下赵无安”

    虽说之前,安晴也或多或少听赵无安讲过代楼暮云这家伙的恶行,久达寺初次见面也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可人家毕竟是苗疆之主,统御数万子民之人。进入苗疆,尤其是遇见了夸远莫邪和代仡宁以来,安晴越来越想不通为什么代楼暮云会与赵无安结下如此深仇大恨。

    所以说到最后,原来是因为代楼暮云由爱生恨,毒死了所有潜在的情敌!

    虽然看着荒唐,不过代入代楼暮云的地位来看,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倒是该说,惹上了赵无安,才是他的失误。

    “不过当年那件事情,的确是苗王有错,无安离开苗疆的这些年里他也醒悟了不少,多半不会再如当年那般因情误事,不然也不至于在苗疆布下此等大局……”

    说到这里,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代仡宁连忙咳了两声,改口道:“但苗王仍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即便能胜过赵无安,也定会念及旧情,放他一条生路。而无安,我想你也明白,绝不会一时想不开而自寻死路。苗王放过他,他就一定会继续磨砺,不断地变强,直到他能真正击败代楼暮云的那一天到来。”

    代仡宁慈祥地看向安晴:“我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看上去沉默寡言的代仡宁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安晴一时难以消化,但总算理清了大致的意思,只能愣愣地点了点头。

    这片晌的功夫里,代楼桑榆又往嘴里送了不少看起来奇奇怪怪甚至让人怀疑是否是食物的东西。

    “所以在此心忧也是无用,这二人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之间必有一战,也不足为奇。”代仡宁悠悠地望向了风雨之中矗立着的登云楼,“安姑娘还是好生休息,静候佳音吧。苗人吃食简陋,委屈安姑娘了。”

    安晴连忙摆手道:“无妨无妨。”

    代仡宁饱经风霜的脸上微微绽放出了一丝和善的笑意。他凝视着风雨中的登云楼,眼底却有一抹难免的忧虑。

    不知为何,偌大的登云楼,似乎在他眼前轻轻晃动了一下。代仡宁眨了眨眼,又见到其纹丝不动地伫立在雨中,不由锁紧了眉。

    ————————————————

    代楼暮云很强,这是江湖上公认的事情。因为早年的一些随性杀戮,他在中原的声名甚至远超贪魔殿,坐稳了当今江湖第一魔头的交椅。

    但传闻毕竟只是传闻,代楼暮云并非魔头,也绝非滥造杀孽之人,这两点与传闻皆不符实。

    但剩下的那一点,即代楼暮云究竟有多强,则是一个谜团。

    在苗疆的三年,赵无安见过代楼暮云很多次出手杀人,却几乎从未亲眼见过他勃然大怒的神色。绝大多数时候,他的脸上都挂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冷笑。

    今夜,是他第一次见到了代楼暮云发怒的样子。也是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了这个江湖第一魔头的强大。

    本来一直都像话痨一样说个不停的人,真正生气起来却一言不发,只是以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出招,每一招的角度与力道都刁钻至极。

    明明自己已经身处于数柄飞剑的包围之中,却屡屡能够转守为攻,逼得赵无安对他的每一招一式都不得不用心防备。

    剑舞飞闪灵动,代楼暮云却自始至终没有再拾起过他那一对蝴蝶刃,仅以袍袖卷风,双掌御气,便能正面接下赵无安七剑齐出。

    饶是一心欲杀代楼暮云的赵无安,此时此刻也不由深感佩服。

    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便是这类人的代名词。与赵无安同龄的代楼暮云,显然早就有了升入一品境界的能力,只是不知为何,始终自愿停在二品巅峰,不再向前一步。

    &



第二十七章 以命托命
    烟尘弥漫。

    一座令所有苗疆人引以为傲的高楼,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就彻底消失在了风雨之中,徒留下漫卷的烟雾。

    就仿佛雾中藏着一只专门吞食屋宇的巨大妖物,张开血盆大口贪婪地将整座登云楼一口吞入了腹中,潇洒惬意地打着饱嗝。

    就仿佛过往几十载耀眼辉煌,只是过眼云烟。虽则大厦倾塌声势震人,整个苗寨却安静得可怕,只有一个人影顶着暴风雨拼命向前奔跑。

    狂风骤雨、漫卷烟尘,阻拦不了安晴向内横冲直撞。

    她掩着面,尽力不去呼吸那沉浊的空气,却仍旧避免不了在狂风暴雨之中踉踉跄跄,咳嗽不止。嗓子像是灼烧了起来,但她还是大声呼喊着赵无安的名字,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已成废墟的登云楼中心挤了过去。

    他如果之前在楼顶的话,那么一定就倒在中心。很近,她只要及时把他救出来,就一定没事的!

    安晴先是手脚并用地爬过了几根倒塌在道路上的廊柱,而后在堆积成山的废墟前伸手挖掘了起来。推开横七竖八的木栏杆,又用力搬走一根拦在眼前的庭柱。木刺已然割破了安晴的手,她却不管不顾地继续向里挖掘,仅凭着一双血迹斑斑的手。

    四合之内,骤雨不止,安晴的脑海却一片空旷,像是什么也记不起来,又像是在一瞬间想起了无数的事情。

    她想起清笛乡中潜入盗洞之时,她不慎滑倒,伸手抱住了赵无安,那个白衣居士清冷的嗓音。

    她想起他在杭州城外,穿着自己熬了一整夜为他新缝的缁衣,面带笑意地送给自己一块翡翠耳佩。

    她想起那一夜他御剑带她飞过大宋锦绣河山,在她耳边轻声道:“跟我去苗疆。”

    那个时候,安晴答应得无比轻快。

    爹娘当然会担心不已,但毕竟安晴已经到了该闯荡江湖的年纪,安家人也向来没有护子不出的规矩。所以这一次,她陪赵无安来苗疆,其实已然做好了一切准备。哪怕这是她一生中最后一次远行,也不会因此而感到丝毫意外。

    在安晴心里,无论遇到多危险的情况,总会有一个白衣背匣的身影,会第一时间护在她的面前。所以,自己没什么好怕的。

    但是,但是。

    这个为了斩去世间罪孽而不顾一切的白衣居士,这个放豪言要颠覆整个河山却会对哪怕最微小的生命以尊重的妖孽剑客,却比她先倒下了。

    紫雷苍云,天绝地孤。世间一刹那间寂静若此,徒留大雨如注。

    安晴呆愣愣地站在雨中,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被碎屑割得鲜血淋淋的双手。

    眼前,依旧是一片废墟。整座苗寨仿佛在一瞬之间死去了,一座高楼坍塌,除她之外却无任何一人出门围观。

    徒留寂寞天地,萧萧冷色。

    忽然有人抓住她的手,举到了自己面前,认真凝视了片刻。

    安晴从怔愣之中回过神来,才发现是代楼桑榆走到了她的背后,一把抓过了她的手。

    “会疼,然后留疤。”代楼桑榆的声音依然轻轻浅浅,令人如堕幻梦。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似乎都不足以形容代楼桑榆现在的状态。

    安晴搞不明白为何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就像与感情彻底绝缘了一样,即便是亲生兄长消失在面前,都能够维持一成不变的语调。

    初见之时,代楼桑榆就比她更亲近赵无安,更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虽然安晴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但在如此情况之下,代楼桑榆仍能不动声色,实在是让她忍无可忍了

    “你难道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吗!!”安晴崩溃地冲着她嘶吼起来,嗓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少女不该有的沙哑,“你的哥哥,还有赵无安,都在这堆废墟之下!代楼桑榆,就算你不善言辞,至少也能分得清状况吧!!”

    代楼桑榆的身子微微一顿,眼底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然而还未待她做出反应,安晴却已喋喋不休地说了下去:“之前好几次也是这样,在杭州也罢了,柳叶山庄那次我不在,赵无安可是差一点就死了,你能不能上点心啊!!”

    人非圣贤,必有爱憎情仇。有了爱憎情仇,就会有失神落魄之时。

    入眼万物皆逆,天地无情,转而向旁人撒气,其实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代楼桑榆却愣住了,或者说是被安晴这副破口大骂的模样给吓到了,向后退了两步。

    “每一次你出现在他身边,就不会有好事发生。”安晴面色苍白地望着代楼桑榆,眼神空洞,仿佛一眼能望到尽头。

    代楼桑榆怔了片刻,才如梦初醒般地反应过来安晴言语所指。她咬了咬嘴唇,倔强地反驳道:“我没有。”

    安晴苦涩地笑了一声。

    “罢了。”

    像是忽然对眼前的代楼桑榆失去了兴趣,她轻轻地扭过头,继续在眼前的废墟上挖掘了起来。

    什么其实都不重要。如果是以眼前这个人的性命做交换的话。

    她会闹脾气,会对他装作生气,刻意地撒娇,也会因为他的怪异举动而真地大发雷霆,可到最后总会无奈地原谅他。

    因为无论何时,赵无安从来没有让她受到过哪怕一丝伤害。安晴虽从未出言感谢,却也深知,这样的结果,是赵无安历经了无数次牺牲才换来的。

    而现在轮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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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杯来迎——呀嘿——”

    少女清澈的嗓音犹如天籁,幽远宁静,迎着陡峭远山,和着那只振翅初飞的鹞儿,也惊住了那些趁着晨曦躁动起来的狼。

    青草悠悠,和风拂面。这歌便是唯一的旋律,回荡于天地之间。

    “苗疆的水儿清又清,鱼儿水中游。”

    “苗疆的月儿圆又圆,人儿月下逢,呀——啊——哎——”

    她对着空谷吟唱,空谷也不耐起来,从四面八方向她传来同样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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