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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每年春日正月初四,苗王就会率领着自己的亲族,来到巫咸的大帐前,接受他的触碰,这代表着王族在一年内都会受到神的庇佑,继续统御着这方大地。

    这一年的开春,代楼暮云并未到访慕容祝的大帐,但他却在今日来了。

    细说起来,现在仍是春日,也不算坏了祖上留下的规矩。

    顺着一条由细线串着软木搭成的悬梯,代楼暮云悠悠拾阶而上。

    黑牛皮织成的门帘紧紧闭合着,即便室外春风和睦也未有一丝掀动,似乎要将那些不容于世的秘密彻底掩埋在岁月深处。

    代楼暮云心念所致,一道气刃自指尖弹出,将那历经风吹日晒已然坚韧无比的牛皮门帘拦腰斩开。

    大帐里的陈设十分简陋,除了靠屋角的柜子中有个把草药、些许瓢盆之外,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苗疆的大巫咸慕容祝,已然解下了他平日里用以示众的鬼面,阖目端坐在大帐正中。

    面具之下,慕容祝的容颜确也老去,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无数痕迹,其中有一条有如沟壑般的深长伤疤,自他的额尖一路向下,贯穿了鹰钩般的鼻梁,一直延伸到嘴角。

    代楼暮云不请自来,甚至还划破了巫咸帐中沿用多年的门帘,慕容祝却连半点反应也无,像是封闭了六识,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

    “按此前的密信,你已成功解决了夸远莫邪叛变一事,迫使他领兵回到子阳州,再不敢踏入云州一步。”

    代楼暮云毕竟是苗王,休说是慕容祝,便是天下第一的东方连漠站在面前装神弄鬼,他也不可能发憷。所以,慕容祝不说话,他便先开门见山了。

    代楼暮云紧盯着慕容祝脸上的那条伤疤,一字一句道:“可有此事”

    “斗胆问苗王一句,夸远家那孽子,可有杀到王庭之下”慕容祝睁开眼睛,淡淡反问道,“若是没有,老朽便是做成了此事无疑。”

    代楼暮云的眼底泛起淡淡的嘲弄之意,眉毛一挑,冷笑道:“是么夸远家确是无疑,但可未派人至我王庭请罪。这一件,我便要治你之过。”

    慕容祝波澜不惊道:“苗王有令,老朽怎敢不从。愿伏地听判。”

    代楼暮云并未说话,只是抬起他骨节修长的手,用力一握,激得其上一根青筋暴突。

    大帐四面的黑色牛皮忽然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向中心吸去,引得撑起这座帐子的竹骨咯吱作响。慕容祝神色淡然地端坐在正中心,眉眼平静。

    随着代楼暮云眼底怒意越来越深,聚集在这座大帐正中的气流也越来越汹涌不平,四面八方俱是此起彼伏的断裂声响,似乎下一刻,这座帐子就会轰然崩塌。

    “慕容祝!!”代楼暮云疾呼。

    慕容祝沉默不答。

    “下毒谋害我生父代楼勿,写密信邀东方连漠出手介入苗疆乱局,暗中与夸远莫邪互通有无,意图代我而为王的,都是你这位,苗疆的大巫咸吧!”

    慕容祝眨了眨眼睛,俯下身子,想拾起地上的鬼面具。

    但那一刹那,一道气刃劈空而来,一击就将那副恶鬼面具击得粉碎,他伸手只捞到了一团尘雾。

    “令前苗王在春秋鼎盛之年骤然暴亡,在苗疆留下一个双雄并立之局,看似只是站边的问题。但打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想让我或夸远莫邪当中的任何一个得到那块玉玦。”代楼暮云的声音阴冷深沉,“只不过想以之为诱饵,逼得大宋派兵入苗,好让东方连漠与解晖这两股势力在苗疆一决雌雄。”

    “而你,只要浑水摸鱼,即可在决战之后元气大伤的苗疆坐收渔翁之利,一气称王也并非痴人说梦。”

    气息被压迫到极致的狭小营帐之中,代楼暮云的瞳子仿佛在燃烧,银冠之下英发飘舞,他冷冷地盯着慕容祝,一字一顿问道:“可、有、此、事”

    慕容祝不发一言。

    “夸远莫邪虽则被你要挟退兵,却并未做出任何不再重返云州的承诺。而一旦东方连漠与解晖开战,他必然则一相助,你只消代替我,将代楼家的兵力投到另一边,便可造成这两败俱伤的局面。”

    慕容祝始终不说话,代楼暮云却径自说了下去,没有一丝停顿。

    一切都是推测,他却以毋庸置疑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且无从辩驳。

    “所以,你才故意策划了登云楼倾塌之事吧岐荒山上遇见赵无安,便大抵能够猜到他到王庭还需花多少时日,而后算准日子,在我与他激战至气力俱损的时候毁掉登云楼,让整个苗疆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距离登云楼坍塌,过去了还不到一天,即便是最快的马匹,现在也到不了子阳州内,传达不了我死去的消息。你的谋划虽然无懈可击,却也无法将广阔的苗疆,压缩在一块小小的沙盘之上。你的计划,需要时间来完成。”

    “而我只要在这里杀了你,一切便将宣告终结。”

    “你的毒谋和你的野心,将会一起沉入黄泉之水,经受三途河永恒洗礼,非至三界终末,枫神凋零,用不得脱!!!”

    随着代楼暮云敕令般的宣告,用以支撑大巫咸营帐的十余根青竹接二连三地从正中崩断,屋外狂风漫卷,经历岁月摸索的水牛皮一张一张飞散在空中。

    原本漆黑的营帐,也随之渐满天光。

    失去了一直用以遮面的鬼面具,慕容祝似乎有些不太习惯这刺眼的阳光。他微微眯起眼睛,任由锋利气刃割裂着自己的身体。

    面对代楼暮云的滔天怒意,即便是赵无安也会感到一丝恐惧,但这位被苗人信仰了数十年的大巫咸,眼




第三十一章 破局(中)
    二十年前,造叶皇宫。

    深红的廊柱染上夜色,在昏沉的风里显得阴郁不明,仿佛将一片宫宇拉入幽冥。

    通向大殿的道路以血与星光铺就,头顶的轩辕镜映着闪灭烛光,照亮了丹墀之上,那位帝王的冰冷眼神。

    而丹墀之下,那位娇俏佳人,一袭血衣,单手拖着与纤细身段极不相符的巨剑,肩背红匣,一步一顿地向前走去。

    每一步,她都在不断接近王座之上的那位皇帝,每走一步,她的眼睛里都迸溅着血与火,每靠近一步,她的身子便伏得越来越低。

    大殿中四处横尸。

    帝王一怒,伏尸千里。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然天下缟素。

    这个距离,已经太近了。近到她丢出手中剑,便极有可能伤害到那位帝王。饶是惯于端坐于龙椅上,俯瞰苍生挣扎的皇帝,此时也感到了一丝不适。

    但那名女子终究还是停住了。她的人连带着她的剑,一同停住了。

    因为一往无前的她被挡住了。

    拦住她的人,像是突然从阴影中出现,又像是一直站在那里,等候着这一刻的到来。

    眼见鹤氅纶巾的青年背对着他出现在丹墀前方,皇帝这才在心里重重地松了口气,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道:“宇文爱卿救驾及时,立功当赏。”

    轩辕镜下,烛火的阴影里,面带深沉微笑的青年悠悠眯了一下他那双细长的丹凤眼,轻举手中玉笏,阴阳怪气道:“多谢圣上厚爱,臣,肝脑涂地,死不足惜。”

    帝王的眼底蓦地闪过一丝汹涌杀意。

    血衣女子一字一句咬舌道:“宇文孤悬。”

    鹤氅青年悠悠一揖:“正是在下。”

    宽及两掌的巨剑微微颤动,鲜血自剑尖滴落。

    “洛千霞,你确是天纵之才,前后一甲子,武林之中只怕没有哪位女子能再有你这般惊才绝艳。然而,你今夜即便在造叶杀了个天下缟素,自己难道就逃得过这一劫”

    血衣女子表情黯淡,眼神却凌厉若刀锋。

    “杀了洛剑七不够,还要废了闻川瑜,是不是若没了我手中洛神赋,你们就恨不得让洛神剑法在这世上烟消云散才好!”

    宇文孤悬浅笑道:“言过其实了。洛剑七之死、闻川瑜之废,皆非我愿,却都在造叶境内发生,在下也伤心难以自已。”

    “废话少说。”

    血衣女子神情冷漠,已然血痕密布的白皙手臂再度挥动,奋力提起了剑尖垂地的洛神赋。

    宇文孤悬忙制止道:“洛姑娘是明白人,想必不会愿意洛神剑法在今夜失传吧”

    女子冷笑道:“失传了又怎样,待我一剑削去这狗皇帝头颅,也算为大宋攒一件功德,消一场血腥。”

    “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和闻川瑜一起活下去,洛神剑法也不至失传。”宇文孤悬忽然道。

    血衣女子一愣。

    “只需再为洛神剑觅一个新的传人便可。”宇文孤悬凉薄一笑,“我便容许你改为母姓,继续在造叶活下去,造叶会给你庇护。”

    血衣女子怔了片刻,尽染血污的脸上,逐渐流露出愤怒的表情。菩萨怒目,杀天撼地不止。

    她漆黑瞳眸,那一刹绽放凄厉锋芒。

    “妹妹已死,双亲尸骨已寒,但尚且不过如此。我洛家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要与你造叶国不死不休,此仇不报……”

    宇文孤悬脸上笑意更深,不慌不忙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恶鬼在附耳呢喃。

    “是吗若我说,我为洛神剑准备的传人,是廖筱冉后人呢”

    听闻此言,满身血气杀意,打算垂死一搏的女剑客,眼底忽有一道金焰燃起,仿若云散月出,四海潮生。

    “你……你说什么”

    宇文孤悬岿然不动,笑意深沉。

    大中祥符四年,四海晏清之时,原本在契丹与大宋两国压迫下沉默多年的造叶,忽然出动了一支人数约三万的铁衣军,借由清缴草原马贼的名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中原的河套至雁门关一带大片区域,使得黄河以北,最为肥沃的一片土地,就此落入了造叶的手中。

    自此一役,近二十年的宋叶之战拉开了帷幕。

    战争。带来的便是无数家破人亡,曾经碧草莹莹的草原,残阳如血半天红,遍地枯骨无人收。

    “洛千霞,你我都知道这是个如何不易的机会。将洛神剑法传承下去,将廖晓冉的等候传承下去,我们需要一个人来继承这一切。”宇文孤悬娓娓而谈。

    血衣女子冷眸一凛:“可他不该接受这样的使命。”

    “不,他应该,因为他和你一样,是天纵英才。”宇文孤悬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洛千霞怔了怔,垂下头去,眸含怜色地望着掌中的洛神赋。

    经年漂泊,九死一生,本以为熬得苦尽甘来,却只等到至亲残废的消息。

    她背起父亲的剑匣,拔出母亲铸造的神剑,如一去不返的流星自造叶版图之上划过,才终于杀到这大殿之中,丹墀之下。

    而面前的宇文孤悬,面白如玉,鹤氅纶巾,丹凤眼眸中隐含嘲弄之色,却不怯不惧地拦在了她的面前。

    本意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誓要与这朝堂拼个玉石俱焚。

    此时此刻,另一种可能性却从洛千霞心头升起。

    ——————————

    赵无安从沉睡中惊醒之时,车内的檀香还未燃至一半。

    他撑了撑因昏厥而发痛的额头,才意识到自己颈间缠着厚厚的绷带。视作性命的洛神剑匣依然放在腿边,只是摸遍全身上下,已寻不见佳人斩。

    脚边的香炉青烟袅袅,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赵无安俯下身子,揭开炉盖,才发现炉中香灰已积过半。

    将紧闭着的窗帘拉开,从窗外的景致,赵无安看不出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但凭那高低不平的山峰,能够断定依然在苗疆之内。



第三十二章 破局(三)
    慕容清竹自称已在这湖边守了二百四十五年。

    而后她就看见了新来的白衣居士惊讶的眼神。没错,无论从哪个角度想,一个外表看起来正值貌美如花岁月的姑娘,不可能有二百多岁。

    但慕容清竹只是指着那座湖淡淡道:“每过一年,我就会在湖边留下一个深达一尺的印记。而今是第二百四十六个年头,印记已快要绕湖一圈。”

    赵无安闻言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湖泊。湖水十分平静,附近无树,故而甚至连飞鸟也看不见,但用泥土与石块堆成的记号环绕着湖边,倒是十分显眼。

    看起来,她在守护这方平静的湖泊。但她守的不是湖,而是塔。

    三名来客尚未相互介绍,慕容清竹就已转身推开了高塔的大门。

    “这座塔,在苗疆已然矗立了近三百年。我的师父死了,但我一直留在这里,为了不让我族的秘密永久消逝。”

    杜伤泉与玄衫男子皆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赵无安虽然心中极为好奇,却也不好意思打破此时的气氛,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在瓦兰,在吐蕃,在造叶的深处,曾经也有这样的一座塔。但那些最后都坍塌了,只剩下苗疆的这一座尚在人世。”

    说话间,慕容清竹已径自走在前头,领众人进入塔内。

    塔内构造十分简单,仅有一条环状走廊通向圆塔中心,内壁绘满绚烂壁画。

    塔内静得落针可闻,不似有人迹,赵无安便凝神研究了下壁画,只能隐约看出似乎是些古代氏族互相攻伐或结盟的场景,心中暗暗揣测了下这座塔的来历。

    不过这个叫做慕容清竹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自称在此等待了二百多年

    “这些塔,象征的是和平,象征的也是我族不愿磨灭的传承。”慕容清竹娓娓道来,“汉人长久居于中原,攻伐不断,使得天下百族十不存一,亦引发了我族先祖之惊惧。若要是我族存续,不苟且于汉人戈矛之下,便唯有联合一途。”

    “故而我族长老在中原之外觅集了三位盟友,暗中结盟来应对盛唐不断扩张之势。因为此等举动,我族的确在中原乱动之中幸存了下来。只可惜,盛唐颠覆后不久,我族就受到了背叛。”

    慕容清竹的声音中蕴含着悲恸之情:“他们放任苗人遭受十万汉军的进攻而袖手旁观,冷眼看着苗疆一步一步被汉人蚕食,最终被迫臣服,自始至终未曾出手相助。我在苗疆深处守着这座塔,对此亦是无能为力。”

    玄衫男子肃容道:“此事,吐蕃却有难处,还请慕容姑娘见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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