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这个想法自心头升起之时,安晴仿佛又得到了某种力量。/p>
她伸手自树上摘下几个酸涩的果子送进口中咀嚼,又以衣物蘸取溪水,替赵无安补充了些水分。而后她毅然决然地背起赵无安,继续前进。/p>
身上衣物俱被用来做了止血带,锐利的树枝径直划破了她的手臂与小腿,百足、蜘蛛与孑孓亦是一路缠扰不休,如疯了一般顺着血气袭来,叮咬着她与赵无安身上的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p>
三天三夜之后,她终于是支撑不住,险些倒在暮秀村的后山,幸好在彻底昏迷之前,刚巧遇见了那一天上山采药的老郎中。/p>
那时候,手里抓着一把止血草,身上背着个尺寸不亚于洛神剑匣的大药篓的老郎中也给吓坏了,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一对不知如何落到了这般田地的苦命眷侣给拖回了老旧的住处,开了几方药,又给安晴端来一碗稀粥,四个馒头。/p>
至于这一对男女究竟缘何会变成这样,安晴自己不说,老郎中也识趣地没有多问。/p>
人活得久了,自然见怪不怪,尤其是像老郎中这样妙手仁心,行医济世的乡村医生,几十年来救治过的痴情落魄男女也不止这一对。/p>
多半都是双方门不当户不对,却偏偏情投意合,私奔出逃,结果被对家追杀至此,诸如此类的原因。/p>
安晴本来虽无大碍,但三天三夜未曾合过眼,就着老郎中送来的餐饭狼吞虎咽了一顿后便躺在地板上睡了过去,直到方才夕阳西下才清醒过来。/p>
而对赵无安的救治则令老郎中颇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他不是没救治过这类病人,但成功与失败的几率几乎是对半开。如今多年不曾医人,一上手便是心口的致命伤,险些让他把自己的半条老命给搭进去。/p>
虽然过程狼狈,但赵无安的伤口毕竟未曾贯穿心脉,老郎中也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止住了血势,还特地用上了自己珍藏许久的灵根妙药,这才有把握说赵无安能在几个时辰之内醒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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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负琴而归
听了安晴这话,那妇人蓦然一怔,竟是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脸颊憋得通红,好一会才愤愤道:“一定又是那老不死的教你这么说的!我就知道他看起来不在意,实际上可盼着我出事情了吧!”/p>
说着,妇人又狠狠剜了一眼那悬着白绫的人家,“指不定这家的孩子死了,是因为什么呢,哼。”/p>
话不投机半句多。安晴不想再与这个妇人纠缠下去,转身便打算离去。若这妇人平时就是这副模样,也不知都对小宇儿灌输过些什么念头。/p>
“哎哟,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打了人还想走”那妇人又在背后大嚷大叫起来。/p>
“我什么时候打了你了”安晴颇有些恼怒地回过头,却意外地现,之前那空空荡荡的白绫下头,多了一个人影。/p>
那是个男子,大约三十上下,素衣黑氅,头罩一蓬乌纱,眉眼间神色凉薄。/p>
他手里淡淡持着一卷古书,面对宇儿生母不讲道理的撒泼闹事,只是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宁府近日服丧,还请切勿在门前喧闹。”/p>
安晴这才注意到,在白绫的罅隙中,牌匾上的两个字似乎确为“宁府”。/p>
“小公子,你可一定得给我评评理啊。”妇人捂着脸颊上子虚乌有的“伤口”,看着那男子,可怜巴巴道,“这个外乡人,才一来没多久就这么凶狠,谁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p>
最美不过菩萨心肠,最毒不过美人蛇蝎。/p>
服素男子皱起眉头:“我已说了,别在宁府前头吵闹。”/p>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迈出门槛,直直向二人走来。那妇人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倒是安晴不畏不惧地站在原地。/p>
到二人相隔不过五步时,男子停下了脚步。“外乡人”/p>
安晴讷讷地点头:“是。我受那位老郎中之托,想替他上街买些东西。”/p>
男子稍加思索后,略一点头:“我带你去吧。这暮秀村人多眼杂,对外人可没那么友好。”/p>
说着,也未有去看旁人一眼,而是径直走在了前头带路。安晴怔了片刻,也连忙赶起脚步跟在后头。/p>
而二人身后的妇人,在听完男子此言之后,便如遭雷击,愣愣地站在原地,像变成了一根木桩。/p>
二人走出去十几丈远,男子幽幽道。/p>
“夏涟此人,行事作风便是如此,村内也是人尽皆知的。不过她本心并不算坏,只是为一己之利,所行之事有些不堪罢了。”/p>
安晴哦了一声,对那妇人的话题没什么兴致。/p>
男子兴许也是注意到了这点,又改口续道:“我的名字是许昶,姑且算是宁府的管家……不过,有我没我,这家也差不多该倒了。”/p>
回想起他站在屋中那落寞的神情,安晴关切道:“是因为……少当家出事了”/p>
“不……若说是出事,也算是出事吧。”许昶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其实只是个报应罢了。慕乡村多年以前曾有黄钟大吕,是宁府未曾亲自敲响过。”/p>
“啊”安晴愣了愣。/p>
“不,没什么。你是外乡人,不知道这些也正常。”许昶淡淡道,“自从十年之前,大少爷背琴离家后,夫人便一病不起,老爷也失了当年那才情。他醉后屡屡言说,是自己当年未曾敲钟,才使这琴钟不合鸣,造成了此等罪孽。”/p>
安晴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但是应该是件挺悲伤的事情吧……虽然是件挺悲伤的事情,但我还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p>
“罢了。”许昶苦笑道,“归根结底,暮秀村也就是个小村子而已。宁府盛衰,于这天下,实在是无关紧要。”/p>
安晴心下黯然,又牵挂着赵无安的安危,一路行至街市时,尚有些魂不守舍。/p>
许昶显然也注意到了安晴的心不在焉,身为外乡人来到暮秀村,肯定在某种程度上遇上了迫不得已之事,许昶是生性冷淡的人,自然也不会多问,转而向安晴不咸不淡地介绍起了暮秀村的情形。/p>
“这村子不小吧从规模上看来,几乎已与一个镇子差不多大,最中心的地方,也是人流熙攘,店铺林立,热闹得很。”许昶把手里的书卷了起来,塞入袖中。/p>
“其实,暮秀村里大多数人,之前都不是住在这里的。也就是七八十年前吧,因为一些原因,都集体搬来这里住下,聚在一处,也就成了村子。村西头便是苗疆的那座孤秀山,于是便给起名叫做暮秀村。”/p>
说完这些,许昶侧过头去观察安晴的反应,却见安晴正一脸诧异地看着他。/p>
许昶脸色一红:“怎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p>
“应该都对吧……不过你真的有必要和我说这些吗”安晴的脸色有些尴尬,“我……并不想知道这些啊”/p>
她一向是心直口快的性子,有什么疑惑也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然后才现许昶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p>
他以袖掩面,轻咳了两声道:“前头就是集市了,姑娘想买什么的话,就请自便吧,在下先回去了,家中还有夫人要服侍。”/p>
说罢,许昶便面色绯红地转身欲走。安晴愣愣地看着他忽然紧张起来的背影,始终有些摸不着头脑。/p>
“算了,大概是个好人吧。”她对自己说道。/p>
暮秀村确实大得根本就不像个村子,身处村中心,安晴竟恍然有一种处在当年杭州城十八条错杂小巷之中的感觉。人流熙攘,目力所及,心中所想之物应有尽有。/p>
两条十字交错的小路中间是一口水井,以井为中心,四周皆有摊贩,不少人拖家带口地在这集市之上来回走动,小声交谈。/p>
虽然集市所占的地方挺大,人也不少,但整片空间并不显得吵闹,人们的走动也相对十分舒缓,许昶那急急离去的身姿便显得极为僵硬。/p>
所以当看见有人把手放在许昶的肩膀上,止住他的走动时,安晴并不觉得意外,甚至心底还隐隐有一丝猜中了结局的愉悦感。/p>
那人一袭月白长衫,下摆垂地,五官清秀,棱角分明,身背一架七弦琴,长束于身后,柔滑顺畅。/p>
“许昶。”他微微一笑,轻声唤道。/p>
那个声音,莫名让安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不知从何而来。/p>
许昶的整个身子在那一刹那僵住了。他讷讷地扭过头去,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上下打量了两三遍。/p>
“少……少爷”/p>
他的双眼似有泪光闪烁,上下两排牙齿都在整齐地打着颤。被那男子按住的肩膀,更是剧烈地抖动着。/p>
正准备扭头去挑些东西带给小宇儿的安晴,听见许昶喊的这两个字,饶有兴味地扭头朝后看了过去。/p>
她没记错的话,宁府的牌匾之上尚悬挂着一丈白绫,而其所凭吊之人,便是
第五章 疯病
宁家老爷死了的消息,没花一刻钟便传遍了整个暮秀村。/p>
宁府门口一刹那间挤得人满为患。夏涟的诅咒像是成了真似的,这宁府居然又出了一条人命。/p>
在人多到水泄不通之前,安晴和宁丹桐都被许昶眼疾手快拉回了宁府之中,而后他牢牢地闭紧了大门。/p>
门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在这常年几乎一成不变的村中,忽然有人暴毙,的确是件令人紧张的事情。/p>
这件事情生在宁家,则令人愈激动起来,猜测其间隐秘。/p>
而刚刚归家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宁丹桐,此时则面无人色,任许昶搀扶着,坐回到堂中。/p>
安晴也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凶案她见过不少了,只是不知道宁家的老爷到底是怎么个死法,一想到她极有可能与死者共处一室,安晴就觉得浑身不舒服。/p>
许昶给宁丹桐斟了一杯茶,后者却颤抖着手接不下去。在原地枯坐了半晌,宁丹桐忽然一把站了起来,吓了安晴和许昶一跳。/p>
孰料宁丹桐只是解下背上的琴放于膝上,席地而坐,垂着头拨弄起琴弦来,声音噪难入耳。/p>
许昶无奈地与安晴对视一眼,转身去到了侧屋门帘前,敲了敲门框,恭敬道:“夫人,门外挤了很多人,都想进来看一看究竟。少爷他也因此有些不安……”/p>
那间耳室看上去不算小,从内传来阵阵馨香气息,粉色的门帘上绣着金色凤凰,浴火振翅,栩栩如生。/p>
这时,门外一道清风吹来,半掀起粉色纱帘,安晴隐约能瞥到床上那名侧躺着的女子,鬓散乱,手捧一卷话本,目光却呆呆看着上方。/p>
“唔,好麻烦啊。”女子眯起了眼睛,声音慵懒,“我不想起床……”/p>
许昶面露为难之色:“可是,老爷的尸还需人收纳……”/p>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收的。”女子把被子一裹,摊开话本,懒洋洋道:“先去喊仵作过来吧,然后再叫我。”/p>
“是。”/p>
许昶面露无奈之色,安晴则在后面听得毛骨悚然。明明出事的是自己的丈夫,这位夫人却连一看究竟的心也没有,只顾着躺在床上翻着话本。/p>
许昶只是默然地退了下来,厅中宁丹桐也正在埋头拨弄着琴弦,安晴没来由地觉得这一家人都奇怪得近乎恐怖。/p>
许昶转过头,眼含无奈地望向安晴:“能拜托你在宁府稍后片刻吗县衙离这儿比较远,堂府也设在了村北,我得从后门去一趟。”/p>
所谓堂府,便是在暮秀村这种离县较远的县中所设规模较小的衙门,包含村长在内通常也只有三到五个人,审理村中的各类小事,已然足够。/p>
安晴点了点头:“好。”/p>
许昶苦笑道:“对了,门口必然挤得水泄不通……我得从后院翻出去了。”/p>
安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宁府的老爷……是怎么回事”/p>
“从观远阁顶跳下来了。”许昶扭开头,“反正夫人和少爷也都不当回事,你想去看的话,就跟在我背后吧。只是别乱动现场。”/p>
安晴心中一动,跟在了后面。/p>
若论对案现场蛛丝马迹的探查,安晴自然是远远比不上赵无安,但听许昶说起宁老爷的死因,再看一看宁府这些人的表现,她心中莫名升起一种异样之感。/p>
宁府并不大,比起柳叶山庄更可说是九牛一毛。/p>
许昶在前头带路,片刻之后便到了后院,之前所说的观远阁,应当便是分割前后院的一座书楼,足有三层之高,是整个府苑的制高点。/p>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亲眼看见命案现场的时候,安晴仍旧忍不住感到一阵反胃,连忙扶住墙根压制心中的吐意。/p>
倒在院中的尸体,乍看似乎有三百多斤之重,肥硕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甚至连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也泛着点点油光。/p>
宁府家主宁龙海,就这样倒在他自家的后院正中间。他的前方是一座烛火通明的灵堂,堂前柱上本来悬挂着两根数丈长的白绫,此时只剩一根仍然在风中飘舞,另一根则坠在了院子之中,沾染猩红血迹。/p>
仰头向上看,这间院子前头矗立的三层书楼名为观远阁,第三层有一方平台向外探开来,应当是作风雅之用。/p>
在观景台的最外侧护栏最下方,地面上有一根径宽七寸,高约一尺七的铜柱,其上镌刻有蜿蜒条纹,顶部锐如塔尖,如而今亦是沾染上了些许血迹。/p>
安晴凝望那方染血铜柱半晌,才意识到那上头镌刻的都是自魏晋以来各大书法名家的成名之作篇目。/p>
“老爷向来喜书法,平生所好便是在那观远阁顶边痛饮朵颐边提笔挥毫。”许昶解释道,“那根铜柱,也是照老爷的意思设立的。”/p>
安晴仰头看了看观远阁顶的那做平台,又盯了那根铜柱半晌。/p>
宁龙海的尸体便倒在铜柱旁边,距离不过一尺不到。/p>
“这么说,他是从楼顶失足坠落,刚好撞在了这根柱子上么……”望着眼前的景象,安晴似乎只能得出这个结论。/p>
许昶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姑娘见谅吧……我得从这里出去找人了。”/p>
他指了指相比前院略显矮小墙根,又作揖道:“把姑娘牵扯进来,许昶心怀歉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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