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安晴摇头道:“无妨,比起这个,我倒觉得,你们宁府的人是不是都太冷静了些……”/p>
若说她冷静,那毕竟是因为已经与赵无安经历过了不少生死关头,再加上见到尸体之前就已听说了宁老爷出事的情况,所以最多有些抵触,而不至于惊恐。/p>
不过宁府中这些人对于家主的离世,似乎表现得有些太过冷静了。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夫人姑且不论,即便是许昶,此时眼中也难以窥探得到哀伤之情。/p>
许昶愣了一愣,犹豫道:“这……”/p>
“老爷的死,本来就是大家公认的事情呀。”/p>
第六章 不需要脑子的村庄
日渐西沉,在观远阁高大楼宇之下,这一方小院已然染上一丝阴翳。/p>
而方才还躲在姐姐身后的锦岚,在触碰到许昶的那一刹那,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眼神迷离,顺着许昶的臂膀向他靠了过去,口中气吐如兰。/p>
“别,锦岚,在这里不行……”许昶似乎想挣脱她的束缚,但锦岚反而向他贴得更紧。/p>
“可是我已经忍耐不了了……”锦岚像是在向他迫切地渴求着什么一样。/p>
面对这忽然旖旎起来的场景,安晴移开了视线,眼底难得地风平浪静了起来。/p>
这接二连三的巨大冲击已经让她放弃了思考,种种迹象表明,只要你还身在这宁府里头,带着脑子行动就不是一件好事。/p>
视线一移,就免不得看到院子正中斜躺着的那具尸体。安晴瞥了两眼便不敢再看,索性丢下那对缠绵不休的野鸳鸯,匆匆走回了前院之中。/p>
回到正厅,宁丹桐正抱着琴,站在原地呆,见安晴来了,才不由啊了一声,向后退出去两步。/p>
他这么一退,安晴才看见了在他身后美人靠上的女子。/p>
那名女子看上去年轻至极,似乎只比安晴稍长几岁,身段窈窕可人,一张雪白脸蛋更是生得饱满娇俏。她身着粉红罩衫,正斜躺在美人靠上翻着话本,神情慵懒倦怠。/p>
一页接着一页,她的目光仅仅在那些书页之上停留三五息,便又翻到下一页去,不去理那微乱的云鬓,一对桃花眼也只是有眼而无神,秀眉微曲。/p>
安晴曾听爹说过,长着这样眉眼的人,生来无情。/p>
虽说只是乡人戏言,安广茂也只是随口说起,权当一桩趣闻而已。但安晴此时,却惊觉此言放在这女子身上是如此贴切。/p>
尽管之前在正厅之中未曾看得仔细,但这翻阅话本的姿势,和宁丹桐在此人面前的表现,都确凿地说明了她的身份。/p>
她便是宁府独一无二的正房夫人。/p>
与安晴相对无言了一阵,宁丹桐或许也是觉得尴尬,转而朝向那躺在美人靠上翻书的夫人,嗫喏道:“小娘……”/p>
女子仍旧懒懒翻着书,连理他一下的心情都没有。安晴在一旁瞧着,也觉得甚是尴尬。/p>
毕竟陪许昶去了趟现场,想学赵无安破案终究是力有不逮,时间还耗去不少,眼看着天色渐晚,安晴慌忙瞥了一眼屋中的水漏,想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p>
水漏设在大厅的墙根,眼前整个厅中寂静无比,也无人顾得上她,安晴便悄悄走到水漏旁边,低下头看了看。/p>
遗憾的是,水漏中的水似乎早就已经流干了,而并无人再续。她失望地低头瞥了瞥,现水漏的周围湿了一大片。/p>
“这宁府还真是奇怪啊……”安晴自言自语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因为她突然现光是“奇怪”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这座府邸的情况了。/p>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应该是诡异才对。/p>
安晴正在这么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木裂之音。/p>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时,才现宁丹桐已然将他珍爱无比的琴一把掷在了地上,面对着粉衣女子跪了下来。/p>
古琴自当中崩断,裂为两截躺在地面,琴弦断去三根。/p>
“丹彤自知这多少年来,未曾归省一次,惹得小娘担心无比,是丹彤的过失。”宁丹桐一字一句沉声道,“但如今弟弟与父亲已死,若是小娘不愿搭理丹彤,丹彤如何能担得起这宁府家主的重担”/p>
女子拿手按了按眉心,蹙眉道:“你自己去吧,别烦我就行,我不想动。”/p>
宁丹桐额角青筋跳动,狠狠咬着牙,胸膛激烈地起伏着,显然动了真怒。/p>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低头道:“如若小娘能将观远阁钥匙交给丹彤,丹彤保证不再来烦扰小娘。不仅如此,儿女之责、膝下陪侍之事,丹彤亦义不容辞。”/p>
女子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走吧,钥匙就在我屋里。”/p>
宁丹桐立刻欢天喜地地站了起来,也不顾地上断裂的古琴,径自走进了里屋中。/p>
临进屋时,他似乎才注意到站在水漏旁边的安晴,意外道:“你还没走么有什么需要的话去找归溪或者锦岚,不要来烦扰我小娘。”/p>
安晴实在是有些无语。如果门外的人不挤成那个样子,她也想早点走啊!/p>
宁丹桐回过头,瞥了一眼躺在美人靠上的女子。/p>
“我小娘,如花似玉的年纪就被我爹霸占而来,玩腻之后便抛之冷阁,拼了性命为他生下的一个孩子也夭折了……她想杀我爹,我其实一点儿都不意外。”/p>
安晴一愣,震惊道:“你说她杀了你爹”/p>
“我可没这么说。”宁丹桐瞪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p>
宁丹桐在屋子里翻找了没多久,前院就传来一阵喧哗人声。安晴循着声音走出去,迎面遇上一大群人。/p>
为的是许昶和一名手提工具的老仵作,站在他俩后面的是个人高马大的捕快,再后头则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村民。/p>
捕快一脸肃然正色,一见安晴,便亮出一张纸来。/p>
“暮秀村又出一条命案,事关重大,涉案人等,无论大小,一律记录。得罪了!”/p>
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了红泥,要安晴画押。/p>
许昶连忙制止道:“她是外乡人,与宁府的人都不熟!”/p>
谁料那捕快反而面色一凛:“哼,外乡人才正是不得不防。暮秀村太平得太久了,可别以为外面都是人心向善。”/p>
言罢,不由分说,还是抓着安晴画了押。/p>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地有些出安晴的预料了。/p>
要说这位小村子里的捕快,来头还真不小,据说当年在京城里干过一段日子,各种手段也都熟门熟路,不多时就把宁府中几个人都给带到了正院之中,画了押排成一路,挨个审问。/p>
锦岚被许昶从不知哪个角落带出来的时候,正衣冠不整,满面桃花,也不知此前都在做些什么。/p>
满村人都是一脸了然的神情,安晴满脸羞红地扭过了头。/p>
先受审的,便是身为管家的许昶了。按他的说法,今日午时前后出门时,老爷才刚刚辞别了他要去观远阁顶赏景写字。由于平日里宁龙海也就有这般雅兴,许昶并未觉得奇怪,将家中草草收拾一遍,便打算出门去集市上买些东西。而刚一出门,就遇到了正在对峙着的安晴与夏涟。/p>
“你去买些什么”捕快一本正经地铺开纸,手握毛笔,询问巨细无遗。/p>
“酱醋,还有老爷的火墨,给夫人收的话本。”许昶毫不停顿。/p>
 
第八章 江湖英雄老
老郎中说得很简单,也很明白。/p>
可安晴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还是先愣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p>
就仿佛这句话不像老郎中说得那么言简意赅,而是其中暗藏了某种玄机,使之在传到安晴耳朵里的时候,变成了许多晦涩难懂的字句。/p>
空白在延续。或悲或喜,紧张与释然,都不存在,脑海之中什么也没有。/p>
而这样长时间的停顿,令安晴有些不适应。她张开嘴巴想要用力吸一口气,却现胸膛像是阻塞住了似的,无论如何也舒缓不开。/p>
空白到了最后,就会滋生出恐惧。/p>
安晴一向是个胆子很小的人,只有赵居士在旁边的时候,才会变得胆大一些。/p>
而现在,那不知何时被她逐渐遗忘了的恐惧,重又开始占据心头。/p>
安晴恐惧的时候,就会开始慌张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p>
“不会啊,你别开玩笑了,他以前在苗疆呆过,可是百毒不侵之体。”安晴浅笑一声,眸中神采粲然。/p>
老郎中嚼断一根药草,缄默下来。/p>
安晴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叨叨着一些在老郎中听来莫名其妙的话。/p>
“你可能不知道吧西子湖上,他一个人扛下了洛剑七当年遗留的所有剑气,顶着几千斤的西湖水,惩治了凶手。柳叶山庄被灭门那一夜,也是他,在死局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让我大吃了一惊。”/p>
“哦对了对了,还有苗疆的事情,可不能不提。他独自一人,连把剑也不带,就敢去拦住大宋的一万精兵。那可是足足一万人啊,硬是被他拦在了山谷小路之中,一步也不得前。”/p>
“这样一个人,是不会轻易就死了的吧不会死在一把剑下、不会死在一副毒药之中的吧”/p>
老郎中满面惑色,而其实连安晴也听不懂她自己在说些什么。/p>
安晴颤颤巍巍地走进竹屋,不小心在门槛之上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地迈步进去,扶住陈旧的木墙,望着里屋中那点寂寥的烛火。/p>
“还有清笛乡的时候,清笛乡的时候……”/p>
安晴顿了一下,像是忽然从心底里生出来什么力量一般,冲进了屋子里,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步子,一下子扑倒在床边。她撑着地板直起身子,膝行到床沿边,慌乱地伸出双手。/p>
棉被已被老郎中掀到了一边,躺在床上的居士仍旧穿着那身熟悉的白衣,只是胸口处,破了个漆黑的血洞。/p>
正是春夏之交,老郎中放在赵无安胸口的几味香兰,挡不住那里传出的扑鼻恶臭。/p>
安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赵无安的身子滚烫无比,额头红得像是焰火。/p>
“在清笛乡的时候,你说你会破案,你还是你会尽全力让这世间的罪孽减少几分。”安晴喃喃自语,“现在又有案子生在你的身边了,你别躺着呀。快点痊愈,然后爬起来,去破案,这才是你该做的吧”/p>
没有回应。/p>
安晴的声音落在空荡荡的房屋之中,幽冷寂寥,就如一粒石子投入枯井,没能激起半点水花。即便是她自己,也忍不住颤抖起来。/p>
“赵无安”/p>
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涩感从胸肺之中涌起,排山倒海般冲向了鼻腔与眼瞳。几乎在她嘶喊出声的同时,涕泪俱下。/p>
“你给我起来啊,赵无安!!”/p>
老郎中长叹了一声,默不作声地走出屋子去,在身后关上了门。/p>
阶前夜凉如水,天边残月灰暗。暮春的凉风在院中无谓地搜刮着,渴望带走这个春季最后的一抹盛意。/p>
撑着因年迈而不太听使唤了的腿脚,老郎中在台阶边上慢悠悠地坐下,仰头眺望天空璀璨银河。/p>
也不知在这村子生活了多少年了,他只知道从某一天开始,他被族中的长辈告知,终此一生,勿出暮秀村。/p>
于是他就在这台阶之上坐了六十年,看遍了六十年的朝暮昼夜,风风雨雨。他的两个儿子都到了足以成家立业的年纪,都策马披甲戍边卫国,又都马革裹尸长眠青山,他仍坐在这里,望着这片并不那么好看的星空。/p>
“呵呵,暮秀村,暮秀村。”老人喃喃着,又送了一片百灵根入口。此药入口微酸苦,有清舌苔、御寒之效。/p>
“人啊,活了一辈子,也不能总陷在这件事情里不成。”/p>
自言自语着,他又沉着脸摇了摇头。/p>
“我已隐姓埋名到此等地步,不当为这二人自断后路,此事还需从长计较。”/p>
屋内,安晴的哭喊声已逐渐低微,几乎听不真切。/p>
“赵无安,这个名字,我的确听过。”老人自语道,“不过,也不一定便是那个人啊……当年造叶的亲卫军送二皇子入宋,在两朝边境遇契丹铁骑,应当是尽数战死了才对。那位皇子若如今依旧活着,也不应出现在这里……”/p>
说着说着,他又伸出右手,径自掐了掐指,默然摇头。/p>
“不对不对,当年我已算过一卦,造叶二皇子,确实是身死在了那场奇袭之中,直到如今,结果仍然未变。”/p>
一边喃喃自语,他一边不断地伸手掐指。枯槁且皱纹密布的手指灵动地收放着,看似毫无规律,却又暗藏某种玄机。/p>
约莫过了半柱香,老者骤然一怔,双目瞪大,脸上满是惊疑之色。伸在半空中的右手,也固定为了一个指势,不再变动。/p>
未变,但有变数。/p>
他钻研这奇门遁甲之术足有一甲子,却未曾听过什么人身死之后,卦象尚有变数的。那二皇子象理有变,便是未死之相。/p>
“照那小丫头的说法,赵无安这短短几年时间里,可走过了不少地方啊。”老人说着,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怪不得那本该高坐明堂的二人,一下子都变得这么神经兮兮。”/p>
他不再犹豫,一挺腰板就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走进屋子,临进门时,从屋里地面上揭开一块木板,抱出了放在暗门后的小药箱。/p>
老人抱着药箱走进里屋。果不其然,伤心过度的安晴,已然依偎着床沿睡着了。看她那满面泪痕的模样,与其说是睡着,倒不如说是昏了过去。/p>
老人没有理会安晴,径自绕到赵无安身边,打开药箱,从里头取出一味形状独特的药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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