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有茎无叶，肥厚的根部呈土色，其上有些微红色斑点，远望如同新挖出的土豆。/p>




第九章 试试看
    清晨，整座村庄尚且笼罩在一片稀薄的雾霭中，树梢与屋檐间却已传来了鸟雀叽啾。/p>

    冥冥之中，赵无安觉得自己睡得不算舒服。先不提喉咙里头那一阵如同生吞了一团薄荷叶般灼烧的清凉感，光是压在这身上的一床重被，似乎就已经让翻身变得困难无比。/p>

    虽然睡得不舒服，但这梦魇般的困意却是实打实地缠绕着他。再加上那本就懒散的性子，赵无安心里纵然有一万个不乐意，也只是微微扭动了一下，翻个身子，就继续睡了下去。/p>

    耳边有的鸟雀叽啾，听着如同塞北草原之上雄鹰的唳声，赵无安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嗅到青草的气息。/p>

    照这个时间推断，此时胡不喜想必已经起了床，给羊儿们梳洗打理完毕，手里再端着跟赶羊用的鞭子，就快要冲进营帐里头把赵无安给揪起来了。/p>

    不过赵无安知道那个女人一定会拦住他。面对草原上那些死犟的蛮牛都浑然不惧的胡不喜，永远都不敢顶撞这个女人。/p>

    毕竟她是收留了他们，抚养他们长大的再生父母。这样一份恩情，胡不喜与赵无安都必然终生难忘。/p>

    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胡不喜和赵无安那时候都不识字，却生生地记住了那三个字的写法，每一个都熟捻于胸，手到擒来。/p>

    他闭目喃喃:“廖……”/p>

    却被别人给打断了。他觉得有些意外，一般在草原之上，没人会进入他睡的这间营帐。/p>

    趴在身上的那床重棉被居然自顾自动了起来，还令人惊诧地出了一阵呢喃。等到那股压力从赵无安身体之上撤去之时，他听见了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赵无安，赵无安！”/p>

    更出乎意料了，居然是个女孩子的声音。/p>

    赵无安拧着眉头，睁开了眼睛。/p>

    入目是陌生的房间，自己身上也只盖着一床一点都不重的薄被。/p>

    他眨了眨眼睛，还不知道生了什么，便有一团红影扑进了怀里。/p>

    “赵无安！！”/p>

    赵无安受宠若惊地半抬起了头，尽管看不到面前这姑娘的脸，他却能够讯地感受到自己的胸口被泪水打湿了。/p>

    他怔了怔，似乎想起了什么，恍若隔世。/p>

    “赵无安，赵居士，赵无赖，无赖居士，坏人。”安晴连珠炮似的叫出一串名字，死死缩在他的怀里，不肯探出头来。/p>

    赵无安撑着额头，哭笑不得地望着怀中泣不成声的少女，一绺墨从肩头滑落。他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寻思了好一会，才开口柔声道:“让你担心了。”/p>

    “是非常担心！以后一定一定不许再这样了！”安晴愤愤地从他胸口抬起头来，露出两个哭得红红的眼圈。/p>

    赵无安苦笑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嘴唇便被什么东西堵住了。/p>

    他怔了怔。安晴的脸，从未离他的眼睛如此地近，他甚至能数清安晴修长睫毛上星星点点悬挂着的泪珠。/p>

    唇上传来轻柔的触感，却又带着些欲拒还迎的压力，赵无安愣了愣，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笨拙地回应着安晴。他生来懒散薄情，初尝此事，亦是毫无经验，亦步亦趋地琢磨着。/p>

    晨光透过窗花，在床前洒下一道金辉。/p>

    过了半晌，安晴微微向后仰了一仰，与他稍稍拉开点距离，转过脸去，脸色羞红。/p>

    赵无安咋了咋嘴唇，似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随机便被安晴狠狠瞪了一眼。/p>

    他憋住脸上笑意，故作不动声色道:“你倒是好生着急。”/p>

    脸上飞起一片红晕，安晴恼道:“我能不着急吗，好好的你就受了人家一剑，还正中胸口。你以为这么多路，我是轻轻松松就走过来了的吗！”/p>

    赵无安怔了片刻，回过神来，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你做的很好，出我的意料。”/p>

    “若我没能把你救出来，你是不是就打算死在苗疆了”安晴质问道。/p>

    赵无安摇了摇头，又笑道:“那怎么可能。”/p>

    他把视线移向窗外。“那天来杀我的人，是大宋皇帝。我若不死，他一世难安。”/p>

    “我知道。”安晴点点头，轻轻依偎在了他怀里。/p>

    世道虽险，此间虽无安身之处，但只要与之相互依偎，安晴就觉得无所畏惧。/p>

    “避无可避，我唯有接下那一剑，赵无安也必须如伽蓝安煦烈一般，在这世上彻底蒸。”他淡淡地补了一句。/p>

    “我本是这么想的。”/p>

    “然而世道无常，一味退让终究不是我的作风。我活在这世上，其实也有件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赵无安淡淡道，“就凭这点，我也不能赴死。”/p>

    安晴连连点头，娇哼道:“都怪那个庸医，大



第十章 活人死人
    面对赵无安这听上去半开玩笑似的话语，安晴怔愣了一下，而后摆手笑道:“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啊，肯定得赵居士你来呀。”/p>

    说罢，俏皮地吐了吐舌头。/p>

    赵无安却无半点开玩笑的神色，支起了身子，失笑道:“我可是彻彻底底的外人，从头至尾，连现场也未亲身去过，怎会如你那般使人信服”/p>

    安晴吃惊地张了张嘴，思索半晌，颇有几分气恼道:“我，我怎么会知道是谁……”/p>

    “事之时，有多少人在府中”赵无安问。/p>

    “宁夫人庞俶，还有两个丫鬟都在。不过锦岚和归溪二人却自称一直待在一起，不知道外面生了什么。”安晴回忆道，“庞俶则说她睡了一整个下午，连床都没起。”/p>

    她下意识地拿手指头盘起了自己的丝，“许昶和我去集市，遇见了归家的宁丹桐，他们两个应该不是凶手。但是另外三个人，我没有任何线索啊。宁龙海死后那些人的反应也太平淡了些，就像在说是他们合谋杀掉了家主一样，真是令人不寒而栗。”/p>

    赵无安默默听着安晴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叨，眉头紧蹙，脸上神色阴晴不定。/p>

    “……赵无安”/p>

    赵无安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才现安晴不知何时已经凑近了他的脸颊，神色关切:“你怎么了刚刚是走神了吧”/p>

    赵无安愣了愣，懒懒地揉了揉眉心，淡淡道:“多说无益，不如去现场看一看。”/p>

    他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坚决，安晴却觉得有些棘手:“可是，宁府现在大门紧闭，想必是拒不见客啊……”/p>

    “何必走门呢。”赵无安笑了笑，“你不是自己也说，这老郎中的家和那宁府只是一墙之隔吗。”/p>

    安晴愣了下，而后神情紧张起来:“你你你可别冒险啊！才刚醒过来就要翻墙，摔伤了怎么办！”/p>

    赵无安颇有些哭笑不得:“一堵土墙，还能挡住二品高手拜托你对我有点信心，成么。”/p>

    安晴闷闷地退了一步，走下床沿，轻轻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p>

    赵无安掀开身上的薄被，下床站起身子。虽然身体感觉上已无大碍，外伤对行动也几乎不造成影响，但他起身的瞬间，还是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晃。/p>

    刚刚退出一步的安晴又连忙走上前来扶住他，满面关切之色。/p>

    赵无安摆了摆手，失笑道:“无妨，无妨。我们破案去吧。”/p>

    破案去。/p>

    这三个字倒是很合安晴的意，莫名能令她回想起在清笛乡初见的那些日子。/p>

    安晴甜甜地笑了起来，眼睛弯得像是月牙。“好啊。”/p>

    ——————————/p>

    虽则说起来是一墙之隔，但其实两座院子之间，还是有一道不到两尺宽的小巷。一边是已然破损掉渣的残壁，另一边则连白漆都刷得干净惹眼。二者放在一处，对比分外明显。/p>

    “宁府平日既然是大门紧闭，那么在宁龙海身死的前后，便不会有他人进出。就算他是死于蓄意谋害，谋害他的也只能是宁府中人。”赵无安淡淡道，“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吧”/p>

    安晴听他讲的头头是道，到最后忽然冒出一句反问，顿时觉得上了当，下意识地反驳道:“肯定不对！这堵墙这么矮，谁还爬不过去啊！附近的人肯定都有嫌疑！”/p>

    “但是现在老郎中不知去了何处，也就无从向他询问最近是否有可疑之人出没。不过也不排除老郎中本人就是凶犯的可能。”/p>

    赵无安一边自顾自说着，一边顺着小路向前走去。/p>

    “若是这么想，那么每十天才来一次的夏涟也极有可能与之脱不开干系。那个捕快的思路其实没有错，只是太急于求成，反倒容易打草惊蛇。”/p>

    安晴亦步亦趋地跟在赵无安身后，目光也漫无目的地在这面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的墙上游移着，不明白赵无安为何要在此处停留。/p>



第十二章 替我杀人
    在老捕快肯之下，由赵无安与老仵作担着近三百斤重的遗体，并上安晴三人，重又向宁府走了过去。/p>

    仵作的年纪看着不比那位老郎中小，脊背佝偻着，脸上沟壑密布，两只眼睛小到让人怀疑他是否看得见，一双枯槁的手却分外有力，浑身隐隐散着令人不太舒服的阴晦气息。/p>

    好歹安广茂大小也是个捕头，安晴从小就和这些职位熟悉得很，也知道老仵作身上散出来的，是在与尸体打了数十年交道之后，缠绕在身上难以消散的死气。/p>

    走出衙门没多远，赵无安便与这位老仵作主动攀谈起来:“老先生，请恕小人冒昧，这宁家家主真是从观远阁顶坠楼而死的吗”/p>

    老仵作把眼睛眯得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一边艰难地撑着担架一边道:“老身又没亲眼看见，怎么知道真不真。”/p>

    眼看他一开口说话，手里就使不上力气，整个担架也颤抖起来，安晴赶忙在旁边帮忙扶了一把。/p>

    赵无安却不依不挠道:“他未曾被人下毒吗”/p>

    听闻此言，老仵作低头思忖了片刻，又瞥了一眼安晴，长叹一声感慨道:“小姐啊，您家真是出了个了不得的仆役。”/p>

    “哈……啊”安晴不解其意。/p>

    不过老仵作随即又叹了一声，摇了摇头。/p>

    “宁龙海之死却有蹊跷，却不是局外人可以左右的了。老身本来也不该多话，但倒是真的不觉得，送一具遗骸回去，就能博得宁家少爷回心转意……小姐，若是尚有回头路可走，便赶快回头吧。宁家，不是个好地方。”/p>

    安晴不明所以，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低下头默默赶路。/p>

    赵无安在前头圆场道:“无论如何，我家小姐都想见宁丹桐一面。”/p>

    老仵作蹙眉沉默了片刻，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p>

    “既已情意相定，倒也确该如此。”/p>

    正是春夏之交，微凉的阳光洒在寂静街头，这方小村庄仿佛独立世外，安详宁静，与风雨无关。/p>

    但行走在这样的街头上，赵无安在衙门小院中的话，以及老仵作的劝诫，都给安晴一种异样的感觉。/p>

    她回想起呆在暮秀村这短短的几天，除了那位老郎中，所遇之人似乎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p>

    但若要说这偌大一个村子，是囚禁人所用的牢笼，未免也太过耸人听闻了一些。安晴自小到大，从安广茂那听说过不少奇特的案例，对于此事却是闻所未闻。/p>

    赵无安方才的话，听起来也更像只是一句惊人之语。若是他人，安晴不过过耳即忘而已，可偏偏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赵无安，便令安晴惶惶不安起来。/p>

    心中烦虑，对于脚下的路，安晴也就没那么上心了。不知不觉间，时间悄然流逝，一抬头，宁府已近在眼前。/p>

    一见到这座给她留下了极为不好印象的府邸，安晴就觉得身上没来由地不舒服。/p>

    站在最前头的赵无安心中似有所感，回头瞥了她一眼，眼中有安抚之色。/p>

    而后赵无安转过身去，上前敲门。轻轻叩了几下之后，前来应门的照旧是许昶，安晴连忙躲到尸体后头，赵无安只说是按约定送回家主遗骸，老仵作也未有多言。/p>

    由于此前宁家人都未见过赵无安，所以许昶对他并未太过在意，点点头就让出了道路，也只是不以为然地道:“放在前院便好。”/p>

    许昶所示意的地方，距离门口不过三两步的距离，若真是只把宁龙海遗骸置于那里，只怕安晴都来不及跟进宁府。/p>

    但既然心已笃定此案非同寻常，赵无安又怎会善罢甘休。/p>

    他前进了一步，斩钉截铁道:“刘捕快有言，此案尚有未分辨明晰之处，还需将尸放回遇害之处，用以考量。”/p>

    许昶皱起了眉头，意识到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甚至连一丝微弱的印象都没有，不由道:“你是……”/p>

    “我是刘捕快的侄子，初来乍到，助他办案。”赵无安把谎撒得一本正经。/p>

    许昶愣了愣，而后脸上流露出严肃之色，身子扭了扭，抵住了门缝。/p>

    “不可能。”他道。/p>

    “刘捕快，根本没有侄子。”/p>

    躲在后头的安晴一怔，脸上立刻流露出了追悔莫及的神色，懊恼自己连一点忙都没帮上，就让赵无安被轻而易举地给识破了。/p>

    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身边的老仵作，脸上也随之出现了讶然中带着一丝紧张的神情。/p>

    谎话被当面揭穿，赵无安神色仍然不变，反而又向前踏了一步，淡淡道:“请让开。”/p>

    许昶面色凝重了起来，抵着门摆开架势，沉声道:“宁府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