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无处问罪,聂君怀本该带人回返太原,休养生息,奈何即将从杭州出时,却收到了来自东方连漠的密令。/p>
即刻带人南下,去寻一座名为暮秀的村子,搬走其中的一口钟。/p>
东方连漠毕竟是武林盟主,威望之高足以号令四海,再说聂家早已在明面上归附于他,被下命令也在情理之中。虽说聂家有权决定是否照做,但违抗命令的滋味想必不太好受。/p>
所谓江湖正道,是靠道义和情意支撑起来的圈子,任何事情,帮了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实力则是在此之外计算的东西。奈何如今聂家正是老辈渐亡,新辈未锐的时候,又痛失了倾族之力堆砌起来的少年二品聂星庐,实在不是个合适的翻脸时机。/p>
前后权衡,万般无奈之下,聂君怀除了从命也别无选择。带人南下,东方连漠也并未给出具体的地点,这么一找就是半年,才终于从广南路最北端摸到了这里。/p>
可是眼看着前面不到十里路就已是暮秀村了,半路上却被这群灵山派弟子给拦了下来。一言不合,便要开打。/p>
聂君怀心中也颇有几分无奈。行走江湖,讲的便是道义二字,能动口的绝不动手,这帮灵山派弟子倒好,上来也不问不说,隔着老远便是一道剑气劈来,若非聂家这边养着几位善养沉顿气劲的老道刀客,排开三柄大刀挡了去,只怕还真有几名弟子要猝不及防受伤。/p>
灵山派来的弟子,一共也只有二十余人,且大多年轻得很,只因猝然出手才占了个不上不下。而今聂家人也逐渐站稳脚跟,除开聂君怀外都已抽身入战局,形势一下子就变得一边倒了起来。灵山众人且战且退,聂家人也紧紧咬着不松口,向前步步平推,离那暮秀村,亦是愈来愈近。/p>
形势确实是一片大好,但一直冷眼观摩着战局的聂君怀却始终紧锁着眉头。/p>
南方,有一股大气象逼近。/p>
其来势虽则迅,却掩映在夜色之下,几令人分辨不真切。而凝神投入在争斗之中的聂家与灵山众后辈,更是无一人对此有所预感。/p>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势如虎啸,朔而不亡。/p>
聂君怀心头猛然一震,当即便飞身冲到战局一侧,斜过身子,正对着南方那暮秀村的方向,强起双掌。/p>
掌底傲然剑意激射而出,如登临山岳,一眼而万物寂空。/p>
铮!/p>
两道无形气劲相撞,于半空中撑开了一抹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弧状气纹,而后飞沙走石,形意惊天泣地。/p>
便如欲登而尚未登岸的海潮,胡不喜那抹刀意,一开始黯淡得出人意料,直冲到聂家与灵山派面前时,方才显现出那狰狞面目来。/p>
他本无杀心,故而这一刀当中也未尽全力,只是想先行出手,搏他们一个意想不到,好方便赵无安问话而已。/p>
却没想到,那灰衣宽袖的中年人,居然注意到了这夜幕掩映之下杀来的一刀,甚至冲到激斗的众人面前,将之给滴水不漏地接了下来。/p>
就是连胡不喜,对这一刀颇有些意外。/p>
刀挥出时,他人尚站在半里之外,直至被聂君怀给接下来,他与那人也还有二十几丈的距离。/p>
胡不喜倒是没有赶着时间继续往前走,而是在原地停了下来,苦着脸摸了摸脑袋:“这年头,一品高手还真是比白菜还不稀罕。”/p>
“一品”赵无安在身后问道。/p>
“嗯。”胡不喜点点头,“能在一息之内掌凝剑气,阻住我那一刀而不退半步,定是一品无疑。”/p>
早在胡不喜提出要过来先劈一刀立威的时候,赵无安就嘱咐安晴不要向前靠近,而今他与胡不喜并肩站在一处,彼此沟通便只需三言两语,面对这近半百号人,也是浑然不惧。/p>
刀意刚出之时,虽然晦涩黯淡,但与聂君怀掌中剑气相触之后便骤然通胀,几乎遍及方圆一里之地。而战阵中激斗正酣的双方后辈,也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动作,望向了来人的方向。/p>
“来者何人”聂君怀岿然不动问道。/p>
赵无安使了个眼色,胡不喜便心中了然,而后丝毫不顾及脸皮地大喊道:“你先说!谁后说谁是小狗!”/p>
他这一句话中气十足,声音直冲云霄,站在后头大老远的安晴都听得一清二楚,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前面的两拨人,也都面面相觑,彼此议论纷纷。/p>
聂君怀面沉如水,顿了片刻,波澜不惊道:“太原聂家,聂君怀。”/p>
胡不喜眯起眼睛,哦了一声,低声道:“果然是个老一品。”/p>
当今江湖之上,算上新晋的胡不喜与段狩天在内,再除掉死在胡不喜手中的杜伤泉与吕全策,不多不少,仍是十七位一品高手。/p>
蜀中东方连漠,自然是当其冲的天下第一,昆仑严道活也高居一品之位近一甲子之久;汴梁城中,皇帝老儿身边藏着两位贴身供奉,再加上使文圣笔的欧阳家与称霸三代的韩家刀,大宋京城共有六位一品。/p>
西凉贪魔殿,近日重返中原,殿主也赫然一品在列,造叶国深宫之中,也养着三位
第二十五章 洛神,琴与钟
暮秀村外那一夜,望岳剑并未出袖。但聂君怀与胡不喜酣斗二百七十**,看得大半灵山弟子目瞪口呆。/p>
至于那小部分没有目瞪口呆的,倒并不是旁观过多少高手对决,见怪不怪,而是因为自身修为过低,早在胡不喜与聂君怀蓄势之时,就已经受不住气浪冲击,昏厥在地。/p>
二百七十六手走毕,胡不喜收刀退步之时,赵无安掠安晴入怀,一气驭出六剑,疾冲三十余丈,当即又逼得聂君怀倒退十步,几乎下一手就要唤出袖中望岳。/p>
但一切终究还是在胡不喜一声狂笑之中止住了。/p>
“江湖浮沉,往来不息者,尔等亦半甲子余。庸庸扰扰,勾心斗角,为蝇头蜗角,又有何忙”/p>
“却不知天地永寿,而走兽岁不过数十,人亦难百。”/p>
“何如我这一刀劈天地、碎星辰、覆日月、倒江海、尽破武林!”/p>
那一夜,胡不喜晋入一品造化境界。手中斑驳胡刀出鞘之时,碎尽星辰、倾覆日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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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灯火阑珊,清笛乡早已陷在一片静谧之中,大多村人也都已沉入了梦乡,只余村头黄狗,半夜里还兀自出几声吠叫。/p>
南国夏早,淮西的夜里却仍有些暮春寒意。起夜的安广茂披了身棉麻外裳,解决完事之后,反倒因而没了睡意,便温了一壶冷茶,在庭院之中小坐片刻。/p>
夜风微凉,衬着天边如水月色愈清凉幽寂,仿佛清笛乡中永远都是这般,岁月静好安详。终老与此,的确让人心生惬意。/p>
想想自己当年在外征战,无数个不眠的思乡之夜,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的,便是家乡的这一轮月亮啊。/p>
而今圆月依旧,安家这座紧挨着衙门的小小院子,却寂寥了不少。/p>
人到半老不老之时,尚未来得及享到膝下儿女成群,就得先忍受子女离散之苦。家中的那位看着没多少变化,仍是得按时喝药,一天下不了几回床,有事没事就拉着安广茂劈头盖脸地唠叨来出气,安广茂也得好脾气地应和着。/p>
其实那位每到夜里,睡着做梦的时候,总会呓些子女之事。安广茂听在耳中,也只能当做没有听见,留自己这位夫人自己去化解那些难言的不舍之情。/p>
夫人虽然身子弱,但心地却是他所见过的女子之中最为坚实的。早年长子初显戍边之志时便大力支持,二儿子言读书升官无用,宁可去海上讨日子,夫妻俩点着长灯商量了一宿,最终还是决定任由孩子放手去做。/p>
到了现在,就连一直都缠着他们说这说那的小女儿,也跟着江湖上不知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高手远走高飞。原本热闹的安家小院,一下子冷清了下来。/p>
不过饶是如此,夫妻二人也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决定。安家的儿女,便是敢想敢做,江湖庙堂来去自如,才不愿受那世俗拘束。/p>
安家的一对夫妻是这么做了,他们的三个孩子也都是这样去做,为人父母的便有了儿女成材的欣慰之情。因而除了这偶尔的一丝落寞,安广茂倒还真没感受到多少中年之苦。/p>
忽然有人敲了敲门。三下,再三下。/p>
捧着热茶的安广茂尚以为是自己错听了风吹石走,愣着眼睛望向门扉,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p>
那门在停顿了几息之后,却又响了三下,不快不慢,声音与之前一模一样。/p>
这下却是再也装不得糊涂了。安广茂放下茶盏起身,走向门边,心中径自盘算着有谁会在这三更半夜来敲安家的门。/p>
俩夫妻一世为人俱是端正自在,在乡中名望颇高,不做亏心事,半夜自然也不怕鬼敲门。/p>
安广茂沉着脸拉开院门,却在见到门前那一袭白衣之时,生生愣了神。/p>
许久不见的白衣居士正负着暗红剑匣站在门外。他面色寂然,风尘仆仆,怀中打横抱着个熟睡的红衣少女。/p>
“安提辖。”/p>
多日不见,但赵无安打招呼的方式并未改变,仍是简洁至极。/p>
安广茂又生生呆了两息,这才如梦初醒般猛然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讶然道:“是赵居士啊。你从苗疆回来了小女这是……”/p>
“她只是睡着了,无碍。”赵无安摇摇头,伸出双臂,便想将安晴往安广茂怀中送去。/p>
安广茂连忙让开身子关切道:“这么晚了,一定跋涉了许久,未曾歇息吧快来喝两盏茶水,好好睡一觉。赵居士不必拘泥,将此处当做自己家即可——”/p>
“不了。”赵无安摇摇头,“我只是送安晴回来而已。”/p>
安广茂一怔,一时不知赵无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望着安晴的睡颜,心头又悄然爬升起一份忧心之情。/p>
女儿毕竟与这居士在外飘荡许久,未曾修书回家,究竟是何情况,他这个当爹的也是两眼一抹黑,一概不知。而赵无安深更半夜出现在安家院前,却言要送完安晴便走,未免有些令人生疑。/p>
但尚未等安广茂将那长篇大论的腹稿打完,赵无安便已看出了他的担忧,淡淡道:“无安以性命相保,令千金未有纤毫之伤。”/p>
此言出自赵无安之口,安广茂倒是不必太过怀疑那真实性,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但仍是面色沉肃道:“既然亲自送小女回来,赵居士又是要去往何处小女定然思君,何不歇息一段时日再走”/p>
赵无安面上浮现出为难之色,良久,向着安广茂微微低了低头,眼底竟是罕见的愧意。/p>
“无安,不敢见她。”/p>
安广茂皱起眉头,心中不妙的情绪愈来愈浓:“何意”/p>
“我答应她,回了清笛乡,便向您与夫人提亲,迎娶安晴。”/p>
赵无安沉着声音,一字一句说道。/p>
“但就在将离苗疆之时,偶奇事,使我知道,这天下还有我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关键是现在若不做,将来便再也不会有可能去做。”赵无安叹道,“只是此事极为凶险,我一旦去了,便很难再全身而退。我,并未对安晴如实相告。”/p>
“这……”圆滑世故如安广茂,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赵无安。自己的女儿向来直来直去,想想也不会喜欢撒谎的人。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骗了她的是赵无安,就连安广茂,也不敢说自己有资格指摘这位来历不明却心怀正道的居士。/p>
“离清笛乡三里之时,我弄晕了她,料到您歇息未熟,所以才半夜前来叨扰。若是打搅到了雅兴,无安赔个不是先。”赵无安微微一鞠躬。/p>
安广茂愕然:“你是怎么知道我没有睡着”/p>
“儿女尽漂泊在外,当父母的,怎么会睡得着。”赵无安善解人意地轻轻笑了笑。/p>
安广茂一愣,哭笑不得道:“赵居士这话,可是说到我心坎儿里了。”/p>
不过想想,自己虽是如此,家中那位倒还真不一定惦记。瞧她每晚那鼾声连天的睡相,只怕是赵无安在外头把门敲裂了都听不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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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若有知篇 第一章 昆仑雪
对顾问墟而言,寻道坡上那场千秋雪,一下便不停。从他十三岁下到三十岁,从和风微雪,下到铺满昆仑。/p>
那是天禧四年的冬至日,晨光方从树梢的罅隙中透出一点微曦,便有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身负深红剑匣,自寻道坡七百七十级石阶下踏雪而来。/p>
天边雁荡,顾问墟拄剑山门前,一袭崭新的内门弟子衣袍尚未剪去冗余线头,孤立于寒风之中,虽然年幼,却已是一副不折不扣的谪仙姿态。/p>
而那踏雪而来的女子却更似仙子。鹅黄衣袂在细雪微风中翻飞,她以一只柔荑玉手,握住了身边那名白衣少年的手腕。/p>
一长一幼,身着浅薄衣裳,冒着昆仑山的风雪,自寻道坡而来。他们那相牵着的双手,看似轻柔不堪一折,却又坚韧得百炼凝钢。/p>
道宗不喜外人上山。在前宗主御下香火旺盛的昆仑山,而今几已人丁凋零,除昆仑弟子外再难见到他人踪影。而曾经人流熙攘的寻道坡,如今也只有顾问墟一人拄剑而立。/p>
他并未为难这对千辛万苦才抵达昆仑山脚下的男女,微微侧过了身子,恭敬作揖道:“宗主有请。”/p>
严道宗,严道活。居于昆仑山中,封剑不出二十年。/p>
饶是如此,纵观这整座浩荡江湖,修为在她之上的也不过三人。凡对山下外人提起严道活三字,听者无不肃然起敬。/p>
而眼前的女子,却与那些山下人,都有些不太一样。/p>
听见宗主二字,女子那张布满倦容的脸上,慢慢荡开了一抹温馨的笑意,仿佛三月春风卷来,叶盛花繁。/p>
“许久未见了,也不知姑姑她,是否还记得我。”那女子如是说着,如释重负地卸下了肩上的剑匣。/p>
顾问墟怔住了。久居昆仑,外人寥寥,他一直心如止水。而这如天仙下凡一般自寻道坡上而来的女子,却如一道温柔剑气,劈开了少年心中尚懵懂的情愫。/p>
就此山海难阻。/p>
他下意识地上前,想要为她接过那沉重的匣子。那女子却恰到好处地收回了手,仍是笑意浅淡,柔柔道:“麻烦了,请带我去见严道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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