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姑娘凝神倾听着外头的声响,无所事事的胡不喜便趁机打量起姑娘来。倚门的小姑娘看上去正值二八年纪,身材窈窕玲珑,胸前两团花骨朵儿正是含苞欲放的程度,盈盈细腰不堪一握,双腿匀称修长,脚下蹬着一双寺庙里居士常穿的布鞋,沾了几瓣昨夜新落的杨花。
这样一个姑娘,怎么看都不可能仅凭一只手,把他撂个底朝天。
胡不喜正在琢磨着的时候,眼睛无意间落到姑娘的右手,才发现她手上竟然戴着一串金铸的枫叶链。
这个发现非同小可。胡不喜当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若没有天大的巧合,那么这个女子,应该就是在大雄宝殿前与住持对接禅机的那一位……
胡不喜心中惊疑之时,几道麻衣身影自窗前闪过,脚步声由大变小,显然是那些追击者在逐渐远去。
等到听不见脚步声时,倚坐在门边的姑娘才松了口气,抬起右手轻捋了一抹发丝到鬓后,回头对着胡不喜道:“可
第三章一线之差
好容易闯出了大相国寺的重重人海,满头雾水找了一上午也不见赵无安踪影的胡不喜忧心忡忡地回到小巷里头的临时居所,却发现赵无安早优哉游哉地在小院里坐了下来,甚至还不知从哪里找出一罐茶叶,架起炉子,把水烧得滚热。
“哎哟,老大你原来先回来了啊,可把我吓了好一大跳。”虚惊一场的胡不喜拍拍胸脯。
赵无安把视线从水炉上挪开,移到胡不喜头上,皱起眉头:“跑得时候太急,撞伤了”
胡不喜一愣,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发现了一小道伤痕,摇头道:“虽然确实是撞伤,但还真不是因为我跑得太急,老大我还没跟你说呢,那相国寺里头,有个高人!”
赵无安不以为意:“汴梁城哪个角落没有高人。”
“是那种高得不能再高的高人!”胡不喜恨不得跺起脚来,“老大你是没亲眼见到,估计这辈子都不会信,居然能有个看着文文弱弱的姑娘,一只手就把老胡我给揪翻了个跟头!”
赵无安波澜不惊地瞟了胡不喜几眼,注意力仍然大多放在面前嘟嘟作响的水炉上头,淡淡道:“相比于这等怪人,麻衣人还算好对付的了”
“那能比吗,那群麻衣人直接被俺给甩了,云里雾里的!”胡不喜夸张地一摆身子,“说起来,老大你怎么这么快就把那些人甩掉了”
“我轻易甩不掉他们,所以干脆就没打算甩。”赵无安道,“我跟他们聊了几句。”
胡不喜瞪大眼睛:“聊了几句他们居然没有当街动起手来”
“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他们未必捞得到好处,我想京城里头应当少有这种蠢材,就听了他们两句话。”
面前的水炉忽然喷出汹涌的白气,赵无安当机立断,一手抄了壶柄,便将沸水抖落作一道银亮的线,密密灌入脚边的茶盏中。
“是朝廷里的人。本意想找你,叫你别去参加雄刀百会。”
胡不喜闻言一愣,竟是气笑道:“这是什么道理天下一品的刀客,还能不去参加这时隔数十年才重开的雄刀百会”
“毕竟这已不是当初那一拨矢志刀道的扬州子孙,韩家重开这雄刀百会,究竟意图如何,发人深省。”
赵无安凝眉注视着滚烫的水填满茶盏,其间碎叶浮上水面,又渐次沉没。
胡不喜无谓道:“正是因为不知韩家打得什么如意算盘,才要去好好地争一争这名次,立个下马威不是”
“我来汴梁,可不是为了这些事情的。”赵无安放下水炉,一手捧起茶盏,将盏中茶水慢慢倾倒于炉边水槽之中,“你固然能去参加这大会一展手脚,我却是万万不可再现身于众人面前。背上这暗红剑匣,如今还是太烫手了。”
连一个从二品的宰相都能知道背着暗红大匣的白衣人与胡不喜交情匪浅,在这罗网密布的汴梁,要指望消息不畅无异于痴人说梦,洛神剑匣则几乎可说是置赵无安于死地的绝妙利器。
胡不喜若有所思道:“说得也是。那老大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赵无安闭目道:“说到底,能在汴梁见的也就只有那两个人,我打算一一去见一遍,而后再作计较。”
胡不喜点点头,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还特地去弄了把茶叶过来。”
“不温习一遍这点茶之道,就要去与那人相见,我心里也是着实没底啊。”赵无安感叹。
说罢,他伸手解下挂在炉边的茶筅,微微扬起。
筅长一尺三寸,被赵无安悠悠提于手中,欲脱未脱。另一只手则抓起壶柄,凌空画弧,滚烫的沸水自壶嘴中涌出,遥遥隔着近三尺的高度,准确无误地灌入炉边的温热茶盏。
茶中碎叶刚刚经过一碗滚水冲泡,此时正是茶香已绽而茶味未盛之时。右手提点水壶注入沸水的同时,赵无安左手似隔纱点化,将茶筅侧浸入滚烫沸水之中,飞快撩拨。
竹丝击打沸腾茶汤,生出滋滋之声,碎叶尽数沉底,在赵无安的茶筅之下,亦可看见数道茶沫不分先后地自盏底浮起,在水面形成小小的涡旋。清香之气,一时溢满小院。
然而赵无安手腕虽然抖得激烈,茶筅顶端的竹丝却丝毫未触盏壁,任凭沸水如何激烈,也不曾有一滴水珠飞溅到越过碗沿的地步。
沸水不过几息之间便注完,赵无安右手放下水壶,左手却仍以极快的频率搅动着茶水。鲜白的茶沫接二连三地从盏底浮现至水面,逐渐聚合凝留,茶汤的颜色则变得越发清亮。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
赵无安倏忽一振手腕,左袖整个向上一扬,茶筅也近乎垂直地离开盏中。竹丝之上所挂的最后几滴茶水,在这一振之间,尽数抖落,融入鲜白茶沫之中,刹那冲散盏中馥郁的馨香。
繁华过后见真章。
收式时的振袖,近乎完美无缺。原先因那过于繁复的搅茶手法而变得有些浓郁的茶香,在这一振之间收住,重新回到了似有似无的淡泊之态,另生出一股欲说还休之美。
这场点茶唯一的观摩者恰到好处地送上喝彩:“好!不愧是老大,简直天纵英才!这一手绝妙的点茶术,就算是陆羽再世,也只会感叹不及啊!”
赵无安翻了个白眼。
拍完了马屁的胡不喜笑嘻嘻道:“那老大你就先忙着呗,洛神剑匣不放心带出去的话,让我保管着就行。你放心,这天下还没有几位敢从俺老胡身边抢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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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茶馆
功力增长虽然是件好事,不过赵无安可说不上会因此而欣喜。
早在二十一岁那年晋入四品之时,对自己的武学天资有了把握的赵无安就谋算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寻常江湖人习武,起步通常是慢之又慢,一方面扎稳根基不假,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各人天资在此时尚未见得完全显露,故而修行速度相差无比。
但到了四五品左右,众人的功力增长速度便有了明显的先后。有如胡不喜、聂星庐这般,起步虽慢,但跨过六品关头便如涅槃重生,从此一骑绝尘,直冲一品的;也有苏青荷这般稳扎稳打,不温不火,却慢慢在临近三十岁时爬到三品境界的。总的说来,各人天资有高低,但即便是苏青荷这样的,也不能说就是天赋不够,毕竟江湖上停留在六七品的武人还比比皆是,能至上三品境界,已是不可多得的高手。
比之胡不喜聂星庐,赵无安当然不能算什么天资超绝的妖孽奇才,但事实上,能仅靠一部洛神剑法,就将自身内力修为提升至江湖公认的三品境界,赵无安也是能当得起天才二字的。
早在久达寺,赵无安就心知肚明,自己在三十岁之前,必然登临至二品境顶部,距那一品妙境,只有一线之隔。
不过,正是这看似简单的一线,有些人跨了一辈子,也没能跨过去。
如今赵无安暂且不必担心这个问题。护体真气八字才刚刚有了一撇,如何妥善处理六剑与护体真气之间的气机调度,还有得考虑。
按内力而言,他的实力不过二品中段,胡不喜那句只差一线不过是千篇一律的奉承,他也完全没放在心上。
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到那位在汴梁开着茶馆的老先生。若是没有他,赵无安这一路行来、为伽蓝安煦烈正名的念头,其实也就无从谈起。
就着胡不喜从巷口带回来的两碗阳春面随便应付了午饭,又在苏青荷临时租下的屋子里头休息了片晌,趁着胡不喜午睡的闲暇,赵无安又将刚刚那惊鸿一现的护体真气默默演练了一遍。
进屋之时驭六剑出匣,纯属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却没想到能自成一道护体真气,也不知算不算是多年不运这点茶之术,为自己攒下的一两寸薄缘。
一二品之间的最大差距,其实就在这一层三尺之厚的护体真气上。
单论聚气凝于体外,其实一二品均可做到,但一品高手殊胜的地方就在于这真气并非自身分心神所御,而是自然而然地环绕于周身,正如形影一般彼此不离。
赵无安身上这套由飞剑构成的护体真气,虽然仍需消耗自身气力,但初召出的那一瞬,的的确确是自发生成的。只消再将几柄飞剑稍加调度均衡,形成与一品高手媲美的护体真气,应当指日可待。
下一步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如何提升这早已冲到瓶颈的气海了。人身如玉瓶,所能积攒的内力上限因人而异,但在这个以内力论品阶的江湖,没有浩瀚如潮的气海,实在是不可能与一品有缘。
跨入二品时,是沾了久达寺那张寒玉床的光,若是接下来没有如那时一般的奇逢,赵无安卡在如今的位置十年也不足为怪。
所幸这午后的推演还算顺利,洛神六剑出匣的瞬间又在他身侧七尺形成了一道圆润的护体气机。相对于一般的三尺真气,赵无安身上环绕的范围明显太大了些,因而气机也显得松松散散。不过要将这些松散的气机整合收缩至身侧三尺,可就不是一日之功了。
赵无安睁开眼睛,驭剑近身,而后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虞美人,拖动整柄剑,放到了自己的左臂之上。锋利剑刃紧贴皮肉,却因一层淡淡的气机笼罩,而未曾伤及分毫。
毕竟是在汴梁,上午在大相国寺的遭遇已然敲响了警钟,纵然洛剑七已经被整座江湖遗忘,但在这汴梁城里,认得洛神剑匣的人仍有不少。携带洛神剑匣出门,对现在的赵无安而言还是太冒险了些。
虞美人置于小臂之后便不再动弹,赵无安复又探手出去,夹回一柄鹊踏枝,这一次按在了右臂上。
既然聂君怀能藏望岳于袖,那他亦能如法炮制,将这六柄飞剑,藏于自己身上。只要自身气机不散,就能维持住六剑贴身,暂时舍弃洛神剑匣。
菩萨蛮贴于心口,修长的苏幕遮则安在了左腿之上,再将白头翁一并放在左臂,颈后藏住剑意最盛的采桑子。
做好这一切之后,赵无安仔细打理了一遍胡不喜自集市上新买来的白袍,将洛神剑匣安置于小屋的最里头,而后走出了院门。
在院中打着瞌睡的胡不喜霎时惊醒:“老大,你要走了”
“嗯,看好我的剑匣。”赵无安的回应淡漠如水。
出院门是小巷,再出巷口,面前的则是汴梁十六横街的第十四条,算是相当偏僻的地带,与他此行的目的地截然相反。
汴梁共有十六条横路与十八条纵路,横者称街纵者称道,上午去的大相国寺与这小院同在城东,占了约莫三四条街的宽度,也是城中较高的一景。而赵无安接下来要去的,则是相较城东要繁华得多的西城。
汴梁著名的两处烟花之地,醉月阁与引香坊尽皆分布在城西,相互仅有一街之隔。
城内不便运出轻功,赵无安缠浅淡气机于足底,顺着十四街快步向前。
因为韩家大张旗鼓要重开雄刀百会,如今的汴梁城显然比寻常要多出不少江湖人士,因而街上巡视的金吾卫人数也增多了起来。赵无安
第五章断线
扶着因陈旧而略有些发潮的木门,赵无安跨过门槛走入店内。
还没站稳,便有挽起袖子的店小二点头哈腰迎上前来:“客官请进!别看小店门店小,整座汴梁的茶,除了进贡给圣上享用的,还没几家卖得有我们好的!顾渚紫笋、雅安露芽,休说是淮南茶,就是徽茶和海茶也是应有尽有,这位客官,不来上一壶”
遍览整座茶馆,地方的确不大,除去柜台仅摆得下十二三张桌子,隔帘后头大抵是私密内院,外人免进。如今十余张桌子大概只坐了一半,还有不少人都是单独前来品饮,连带着四处奔走的店小二与柜台后头算账的掌柜,统共不过二十来人。
赵无安知道这种茶馆外头看来陈旧,内里却其实大有玄机,与南疆途经的几间小茶馆可大大不同。光看这茶叶名目便可略知一二,南疆偏远之地,所能提供的不过二三种廉价茶叶,这里却是应有尽有。再看入座饮茶的诸人,其举手投足、衣着品味,毫无落俗之感,显然在这汴梁城中,也算得上大户子弟。
这间茶馆能够在汴梁最繁华之处开上十余年,定然有长盛不衰的道理,其中最真切的一点便是档次。乍看只是座平淡无奇的茶馆,但其中经营往来货财之巨,极有可能超乎许多人的想象。
赵无安自然知道这种店里每一味茶都贵得惊人,不敢贸然挥霍,只能从中挑了最便宜的一味小龙井,要了三钱。饶是如此,也花出去他接近一两银子,实在肉疼。
见赵无安出手抠门,那店小二眼中很快浮现起讥讽之色,但口气仍是殷勤:“好嘞,请客官稍坐,好茶一会便来!”
毕竟进来这种茶馆的,一下午花出去百两银子,都是很常见的事。
带着一抹愧色落座,赵无安还没来得及细察这茶馆环境,就听到隔壁桌传来一声疑惑:“哦这不是赵居士吗”
赵无安侧过头,瞥见隔壁桌子旁,一身出尘白衣的蒋濂,正好整以暇地坐着。
他的惊疑神情不似作假,面前三壶冒着袅袅雾气的砂壶也昭示着他来此许久。身为蒋濂贴身女侍的祝沂正手拎着其中一壶,半俯身子,一丝不苟地替他斟茶。
自从客栈之中不告而别,赵无安与蒋濂虽同在汴梁,但却还未相见过。如今在这茶馆偶遇,实在是巧得出奇。
“这么巧,你也来此地品茶”蒋濂笑意悠悠,“我还以为知道这地方的人很少呢,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来,也不敢相约汴梁老友。却想不到,赵居士也有这般雅兴啊。”
赵无安尚未想好做出什么回应,先前那店小二就拎着一只铁砂壶过来了。桌上原有一套茶具,将那铁砂壶放下后,小二竟是什么也未说,转身即走,忙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茶壶由好到劣分作四等,上等为釉,又以青釉最佳,次之为黑釉,再次为瓷,泥瓦壶则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而摆在赵无安面前的铁砂壶,又别有一番深意。硬要分类,铁砂壶应当归于瓷器,虽质地进于釉,但成色和品质都大大不同,严格说来,难登大雅之堂。
面前摆着三壶俱是上好青釉的蒋濂见了赵无安桌上这幅模样,心中瞬息之间便有了判断,忍住笑意道:“赵居士好雅兴。”
赵无安极力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懒懒眯起眼睛,不情不愿应道:“嗯。”
在此地遇到蒋濂,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态。按原计划径直去找这家店的掌柜,显然困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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