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正当他思考着该如何甩脱蒋濂之时,对方反而毫不在意地凑了上来,一脸神秘道:“赵居士可想听听这家店的来历”
他招呼也不打便坐到赵无安身边的板凳上,一旁祝沂默不作声地将三壶茶并整套茶具也一起移到了赵无安的桌上,而后挽手静立一旁。
赵无安从头到尾就只说了一个字,却莫名其妙演变成了二人拼桌的场景。
他虽然头痛,蒋濂却是意气风发,毫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便侃侃而谈起来:“这家店,先帝在时就已是汴梁城内首屈一指的茶馆,新《茶规》颁布之前,更是几乎一手承断了淮南以南的所有茶叶生意,整日门庭若市,这条街上不曾有一刻没有排满过人。休说朝中权臣,便是德隆望尊如先帝,也得向这家店寻茶。”
顿了一顿,蒋濂脸上浮现出一抹做作的痛心之色:“可惜啊,好景不长。意识到茶路被垄断的先帝即刻采取了措施,《茶规》一出,几乎断了这家店十之七八的财路。虽不至于闭店歇业,但昔日那门庭若市的景象却是被冲淡了不少,到先帝继位时,此处近已了无来客。”
“不过嘛,”他大手一挥,指了指此时坐在厅中的十余位客人,“如我这样的识货者,其实还是不少的。要知道正宗的双井白芽,可只有在这家店才能品到。”
说罢,他指了指面前的一只青釉壶:“赵居士,来上一盏”
祝沂当即从茶枰之上又取下一只崭新的黑釉茶盏。
赵无安赶紧摆手道:“不必不必。”
不过这倒不失为一个打听消息的好机会。眼见蒋濂脸上展露出失望之色,赵无安赶紧追问道:“那这家店的掌柜是何方高人何以能在如此紧张的环境之下,将一家寻常无奇的茶馆打理了这么久”
“这个嘛……”蒋濂刻意拉长语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反问道:“赵居士可还记得,在庐州的时候,在下曾提到,在下在汴梁尚有几位靠得住朋友”
“确实。”赵无安承认。如蒋濂这般来历不明的世家公子,谁还能在国都没个靠山
蒋濂笑道:“说来惭愧,其实在下这所谓的靠山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后院之中便传来一声瓷盏打碎的脆响。
茶馆里头本来客人就不多,大多数人更是都在沉默品茶,包括蒋濂在内,
第六章杀人与障眼法
城西的茶馆出了人命。
毕竟是雄刀百会将至的特殊时期,城中大小警备俱是严阵
第七章一对主仆
因为蒋濂一句惊人之语,茶馆里头霎时众尽哗然,那统领着这条街上所有金吾卫的厢长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相对而言,后院此时就安静了许多。几名金吾卫分散在各处,小心翼翼地探看着现场,并且都不约而同地与那间出了人命的屋子保持了距离。
这些人能着金吾卫之衣,巡护京城,当然不会是胆怯怕死之辈,何况面对的只是一具死尸。之所以不敢上前,只是因为之前令厢长瞠目结舌的赵无安,此时尚在那间屋子之中而已。
虽然这个居士来历不明,但三言两语就能让厢长刮目相看,显然不是了得的人物。身死的茶馆掌柜也并非位高权重之人,破案不急在一时,就算被赵无安扰乱了些许关键线索,也追责不到他们头上来。
厢长一抬头就不见了赵无安踪迹,自以为遇上世外高人,然而说来可笑,赵无安其实只是趁着厢长读记录的时候,走回后院看了一遭而已。
毕竟案发突然,虽然有蒋濂帮忙守住门,及时问询了一遍所有人的口供,但还未来得及仔细侦查现场。尤其此事发生在国都的闹市之中,金吾卫抵达之前,赵无安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记录口供一事而已。其他实在是无暇顾及。
笔录之时,他也曾一度担心,在他离开的时候,后院会发生某些变故。
不过所幸,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掌柜的尸体仍然搁在那张金丝楠木椅上,被赵无安用作实验的那盏有毒的顾渚紫笋,也仅仅只倒了半杯,剩余的放在原位,似乎无人动过。?隔壁的水房中,八口大锅的火已经全数熄灭,萦绕在屋子里的水雾散去不少,赵无安走到炉灶边,低头看了看。
因为长期烹茶,而甚少有油烟侵扰,这里的大炉灶与寻常人家很不一样,灶面干净整洁,全无一星半点油污。赵无安对着灶面轻轻哈了哈气,而后抬起衣袖,将呼出的水雾拭去。
之前发现尸体时,水房中尚有两名茶房在烹茶,由于二人都深深淹没在水雾之中,对隔壁发生的惨案毫无意识。
按照一般的推测,凶手应当是趁着去茅房或者其他借口进入后院的时候,偷走了放在水房之中的顾渚紫笋,从中下毒并将之送到掌柜的身旁——就算是从蒋濂的说法也能看出来,掌柜是个有才之人,定然不会待人冷若冰霜,那么饮下陌生人递来的茶水也就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若按照这个逻辑去想,事情的漏洞倒是多得很。首先,客人不会知道掌柜在这个时间点刚好想要喝茶,也不会在水房弥漫的雾气之中,一眼便看见摆在炉灶上的顾渚紫笋;第三,就算水房却是雾气弥漫,要在张初和吕双全都不在意的情况下偷走茶水,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再说,如果这个掌柜真是赵无安此行要找的人,那么他至少应当心思玲珑些,总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喝下陌生人递来的茶,而后一命呜呼。
带着这样的疑惑,赵无安再一次走进了掌柜的房间。
这的确就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卧房,门边便是透明窗格,窗下有一张方桌,桌上摆着半盏顾渚紫笋,而掌柜坐在金丝楠木椅上,虽然和桌子隔了些许距离,但伸手够一够,还是能够摸到茶盏的。
椅子后头,便是一张普通的床。赵无安心下暗暗念了声阿弥陀佛,伸手在床上摸了一圈,并未有什么发现。
赵无安在房中站了半晌,听见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声。他回头看去,原来是那些金吾卫已做好了其他所有地方的搜查,只剩下案发的第一现场,却碍于他的存在而不敢贸然进入。
估摸是由于此前赵无安在茶馆里头厉声打断厢长的行为,此时院中的金吾卫里也未有人敢直接上来搭话,大多只是带着好奇的眼神,远远观望着赵无安。
这点注视对赵无安而言还远远不到不舒服的程度,以他的厚脸皮程度,与这些人交换一下情报,实在是手到擒来。
他伸展了下因为捆绑着太多飞剑而酸麻的躯体,走出死者的屋子,漫不经心地拍了拍一位个头矮小的金吾卫的肩膀。
被翻牌的金吾卫吓得浑身一抖,不敢出声。
“这家店的掌柜,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赵无安随口问。
那金吾卫浑身一紧,绷住身子,高声答道:“是!略有耳闻!听……听说是叫蒋隆一!”
赵无安怔了怔。这个无心之问倒像是带来了点新奇的东西。
“你们在别的地方有发现什么吗”赵无安问。
在水房和掌柜的卧房对面,小院东头也有两间房子,此时都房门大开,显然已被彻底搜查过。赵无安抬起头,发现就连屋顶上,也有两名金吾卫,踩着瓦片,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
“是……吾等已彻查了一番院子内外,未有发现可疑人士。存放杂物与会客的两间房内也没有有人入内的迹象。倒是茅房,显然有不少人去过。”小个子金吾卫战战兢兢地答。
赵无安瞥了一眼与水房呈对角坐落在东北角的茅房,懒懒道:“这岂不是废话。”
“是……!我等又已彻查了一番屋顶,靠外墙的瓦片俱排列整齐,并无裂坏痕迹,应该无人自屋顶之上进入院中。”
在赵无安的注视之下,小个子抖得越发厉害起来,显然是紧张至极。但饶是如此,他握刀的手,却令人惊讶地纹丝不动,仿佛钉子一般焊在身体里。
赵无安略微有些诧异,多此一举道:“好好干,你在武道之上,前途匪浅。”
说完,又觉得这话实在有些冗余。各人命途不一,福源亦
第八章很有意思
赵无安早就知道蒋濂主仆有问题,却没想到,是这么大的问题。
庐州城中自导自演,坐实段狩天的污名,又引他与苏青荷相见,客栈名录失窃之时,更是消失于所有人的视野之外。虽然赵无安早就排除了他俩跟罗衣阁沾边的嫌疑,但若不是后来追捕聂君怀耗去太多时间,他原本也是想找这二人仔细问询一番的。
但他尚未来得及去找这两人,倒就先与之在旧茶馆中相遇了。
被赵无安死死攥住手腕的祝沂并未反抗,按理说以她的武功,应当有一试赵无安的资本。
但就跟生父遇害却波澜不惊的蒋濂如出一辙,祝沂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冷静得过了头,简直令赵无安的心头都难免一颤。
“沁诚客栈中,我曾问过先生,是否体会过,被人算计、无处容身之感。”祝沂淡淡道,“那时候,先生未曾理会我的问题。”
赵无安一愣,细细回忆一番才想起来,那时的确与祝沂有过这样一番对话。只不过当时他便颇有些怀疑蒋濂主仆二人,故而对祝沂的问题,并未正面作答。
他骇然道:“你,你们……”
祝沂别过头去:“所以这次,也请恕我,不能回答先生的问题。若先生实在疑惑不解,七日之后,去怀星阁顶,敲一声编钟,或许有人会为之解答。”
赵无安下意识追问道:“此话当真”
祝沂沉默片晌,“这是少爷的打算。但愿,先生能活过这七天。”
赵无安猛然一怔。
祝沂轻轻甩动了下手腕,便挣脱了忘记加力的赵无安的束缚。
“告辞。”她一甩衣袖,身影翩然消失于人群之中。
赵无安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唯余祝沂最后的那句话,回响不绝。
“但愿先生能活过这七天。”
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身受追杀已近二十年,几乎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未知的袭杀,对这所谓的朝不保夕之危已然几乎没有了恐惧,但赵无安清晰地意识到,祝沂刚才的那句话,与其说是追诫,倒更像是警告。
雄刀百会将开,在这风雨欲来的汴梁城中,有某种更大的危险,正在等待着赵无安。
它屏息以待,又会忽而张开血盆大口,仿佛海雾之中择人而噬的蜃。而赵无安,甚至不知道这一次的对手是谁。
他的敌人还能是谁解晖、东方连漠、还是那位高坐丹墀之上的帝王
面上表情虽不动,赵无安心中却难免凝重起来,前途应当如何行事,更是前所未有地变幻莫测。
在这天子脚下、汴梁城中,本就是每一步都危机四伏的地方,遑论他还是赵无安——披着造叶已故二皇子名号的洛家飞剑传人。无论江湖还是庙堂,想要他这颗人头的,可都大有人在。
正出神间,隐约听见有人在身后不停地叫唤:“赵居士,赵居士”
一声更比一声着急,在赵无安听来,未免有几分过于聒噪了。
他回过头,却发现是之前那个厢长,此时捧着>
“对,没错。这家店里头是什么茶叶就用什么壶装,讲究得很,现在这俩壶茶还摆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呢。”
陆中州显然是典型的生意人,大方磊落,笑面示人,展示自己桌前的两壶茶水时也动作也未有刻意。赵无安点点头,又低头看了一眼账目:“白馨艺。”
白家的大小姐一言不发,眼中带着股嫌恶,慢悠悠举起了自己白皙的手臂,待赵无安与之对视之后,便又自顾自放了下去。
赵无安倒也不恼,复又问道:“你今日所点的茶品可是六钱顾渚紫笋,四钱金片,四钱普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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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盏茶之间
“那就先从茶馆中的三人说起吧,这不过是这起案件的一个侧面罢了。”赵无安摊开账本,垂下眉头,波澜不惊道。
“首先是程禄。作为茶馆的跑堂,从午时三刻,水房开锅制茶以来,一直是你在前后院出入,为茶客端来茶水。另外两位跑堂的虽然也一直在服侍客人,却未曾进入过后院之中。可以说,你是唯一有机会在蒋隆一的顾渚紫笋之中下毒,并且将茶水放到他面前的人。”
被点到名的年轻人骤然一愣,旋即惊慌地摆起手来,泫然欲泣道:“不是我不是我啊!”
“当然,不会是你。”赵无安摇摇头。
程禄又为之一愣,双目怔怔瞪大,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赵无安的意思。
“你只是最有机会下毒的人,却是最没有时机下毒的人。这家店客人虽少,但跑堂却仅三人,出入后院取茶的更是只有你。从他人的证词来看,午时三刻到未时五刻这段时间,你并未无端消失过,而所有的客人也几乎都极快地得到了所点的茶水。若是要你在不引起水房中二人注意的情况下,特地再捎上一杯蒋掌柜的顾渚紫笋,再到无人注意的地方腾手下毒、再递给掌柜,再回到茶馆中,所耗时间定然不短,也就没有投毒的机会。”
厢长皱眉道:“就这么简单他若是手脚快一点,也是有可能不引人注目地下毒的吧”
“不会的。水房只是被水雾遮掩浓郁,但其中的二人可没到瞎子的程度。为了让程禄能尽快拿到茶水,他们一定会把客人所要的东西捧来门口,程禄接过便走——而在这个瞬间,程禄是不可能取走放在桌上的顾渚紫笋的。
“退一步说,即使程禄取走了茶水,但此时他必然双手持着托盘,要想在杯中下毒,还得找个地方将东西放下才是。而对面的两间杂物房都没有人进入过的痕迹,程禄最多只可能将托盘放在地上,这时候只要看看他手中那盘子的背面有无灰尘就行了。就算他可以用肩上的布将盘底擦拭干净,也是没有时间去洗涤布的。无论如何,必然会留下痕迹。”
赵无安微微侧了下头,厢长很快反应过来,对着站在程禄边上的一个金吾卫命令道:“去查!”
那金吾卫奉命解下程禄肩上的布,反复检查了几遍之后,摇了摇头。
程禄大大地松了口气,而赵无安已然继续道:“同理,张初与吕双全,也没有作案的时机。这与水房中雾气浓郁与否、以及他们是否有时间下毒,都完全无关。事实上,帮助他们排除嫌疑的,恰恰是程禄。”
众人都把目光转向了程禄,而刚松了口气的程禄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我”
“你当初,为何会发现掌柜的尸体”赵无安问。
程禄紧张道:“我,就是,有位客人想加点茶水,我就跑去了后院,路过掌柜的房门时发现掌柜坐在椅子上,头歪在一边,状貌有些怪异。我喊了两声都无人应答,我就上前探了探,才发现掌柜,已,已经……”
“然后你就径直回来找了账房。”赵无安不慌不忙道。
“是,是的。”程禄忙不迭点头。
“整个案发过程,程禄始终是进出院子最频繁的人,而水房中两人完全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进来,也就没有充足的作案时间,这是其一。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程禄去的时候,掌柜的房门是开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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