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夕阳余晖中,赵无安似是微微叹了口气,神情松动,然而终究是欲言又止,转身径自向着街道尽头走去。
非是他不愿再与白馨艺交谈下去,而是深知点到为止便已足够。形如白家小姐这般不安于天命的黄莺儿,他当年在造叶皇宫中亦见过不少。真有心求自由而走至头破血流的,却少之又少。
归根结底,他与白馨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纵然能逍遥自在醉饮山林,殊不知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相貌的伽蓝安煦烈,又是如何结局
这才是赵无安的执念,赵无安的怨结。若他注定要入阿鼻地狱,也要在临走之前,替伽蓝安煦烈留一个清白乾坤。
汴梁城并无宵禁一说,但日落之后,城西的店家则大多关门打烊,仅有几座青楼酒楼尚在。更热闹的夜市,则大抵聚集在城东。
此时夕阳半落,赵无安所在的这条街道上,行人亦稀疏。前方不远,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正抬起满载瓜果的板车,欲收摊归家。
赵无安赶紧上前将之拦住,问道:“晚辈初来汴梁,敢问老先生,韩府怎么去”
老人瞥了他一眼,明明白白道:“开雄刀百会的那个韩府”
似乎问到了个明白人,赵无安忙不迭点头:“正是。”
老人家估摸着是把赵无安当做了慕雄刀百会之名而来的外乡人,想来近日因这等理由进入汴梁的人也不在少数,见怪不怪。
虽然在赵无安身上未能见到兵刃,但老人也并未因此而起疑,没有多问,便给赵无安指了条路。
轻易就问到了去往韩府的路,倒是让赵无安有些喜出望外。向老人道了声谢,赵无安便飞快拔步,赶往韩府。
夕阳已然半落山后,昏红的夜幕笼罩着汴梁城的大街小巷。赵无安宛如影子一般在巷陌之中穿行,目光牢牢地盯住几条长街之外,那高耸的楼宇。
暮色四合之下,汴梁城中星罗林立的高楼,遥望犹如仙都。
说来也巧,与蒋濂主仆相约七日后见面的怀星阁,竟然与韩家府邸只有一街之隔。饶是赵无安对汴梁街道并不熟悉,但有高耸入云的怀星阁为路引,摸到韩家府邸附近,也不算困难。
慢慢近了韩府正门,在行人愈发稀少的街上,赵无安终于发现了此前茶馆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家丁。
由于此人接近未时五刻才抵达茶馆,比赵无安早不了多少,而且一直坐在位子上,哪也没去,所以最初录口供之时,赵无安轻易便抹去了这人的嫌疑,之后也一直未多加关注。
若不是他与梁实交接的瞬间刚
第十三章宴上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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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可不希望,有人在我聊到兴头上的时候来捣乱。”青年意味深长。
移门复又合上。
侍卫长低声呵斥道:“刚才那就算了,西侧的帘幕先收起来,分一个人去墙角盯着。都给我精神点!今儿晚上可马虎不得!”
“是!”四人又一齐低声回答。
随着侍卫长的铁靴声远去,水阁下方恢复了寂静。
赵无安长舒一口气。无论如何,总算是潜进来了。不过那侍卫长说韩府护卫森严,倒是有些奇怪。一路潜入,他分明几乎没受到任何困扰。
赵无安微微侧过半个身子,伸手揭开脸颊边的一块瓦片,向下望了进去。
水阁之中,果然是一副灯火通明的酒宴之景,光是来来去去的侍女就有十多个,一张酒桌上菜肴更是丰盛得无以复加,却只有四人围坐。
最靠近移门的一位青年,身着儒雅长衫,手持一册画卷,椅边隔着柄宝刀,一看便是坐上之主,其余三人皆为宾客。
对这青年,赵无安没有任何印象,倒是与他同桌的那二男一女,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面熟。
他一路跟踪至此的那家丁,此时也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少爷身旁。显然赵无安潜入这水阁花了太久时间,已然错过家丁面见青年的那一幕。
不过青年手中所执的画卷,应当就是家丁从茶馆带走的那副卷轴。赵无安离得太远,青年又将之半遮半掩,实在难以看清其上细节。
那青年只是粗略看了一遍画卷,便举起酒樽,对另外三人道:“几位贵客,我想,这份礼物,应当对得起诸位远道而来,不至于失了我韩修竹的面子吧”
一名胡子满面的男子狞笑道:“韩少爷天下俊才,如何能失了
第十四章 斩几颗大好头颅
论及当今江湖第一魔头,或许还会有人恬不知耻地提及早就失踪了的代楼暮云,但若谈到当今江湖第一魔教,则第一个浮现在所有人心头的名字,毫无疑问是贪魔殿。
与黑云会的隐秘行事不同,贪魔殿每每做出何事,必会毫不避讳乃至大张旗鼓,事或许未能及时做成,但风头是一定得先打出去的。
赵无安自久达寺下山以来,由江宁去苗疆,一路上听说了不少贪魔殿的消息,也确实遭遇过其中的不善童子楚霆。
但在福州岸边时,楚霆与“兰舟子”安南齐心绑挟段桃鲤而走,从此不知所踪。赵无安虽然心知段桃鲤不会有生命之危,但多时不曾相见,心中难免有几分担忧,故而也就一直关注着贪魔殿的消息,却不曾想在此地亲眼遇见。
说起来,上一次贪魔殿出手,应当是帮着黑云会灭掉了南疆附近的暮秀村,再由聂家人顺便嫁祸到段狩天头上,好收这位一品高手入其麾下。
但这说到底也是赵无安的推测,暮秀村遭灾之时他早已北上,对南疆之事的了解也只有靠道听途说。
虽然一路上,贪魔殿的消息不停窜入耳朵,但亲眼相见,这才是第二次。
既然安了贪魔殿的名字,下方那三人的身份也就跟着水落石出,也无怪赵无安此前觉得几人面熟了。早些年贪魔殿初入中原,这些人的画像也是被当做通缉令,到处乱贴的。
满脸胡子的男子,名号是“不善阎王”陆胤,冷艳女子是“不善罗刹”杨千稻,而那满面笑容的白净男子,则是“不善面首”柳涛。
三人与楚霆同阶,位列“三王六恶四不善”的末席,但实力却不可小觑。四人之中,又以“不善面首”柳涛之喜怒不形于色、暴起杀人而面色不变,最为令人闻风丧胆。
若是同时对上这三人,休说胜算,赵无安只怕连全身而退都难。
即便趴在房梁上,望着下头这宴饮的四人,赵无安的冷汗也在几息之内流遍了全身。
所幸下方的四人,离一品都还有些距离,此时宴饮正酣,并未注意到房梁之上的气机异动。赵无安也尽量放轻呼吸,凝神去听下方的交谈。
方才提到的交易之事,却已被韩修竹一笔带过,不再细说,反而又提起了手中那卷画册。
“梁实此人,行事的确踏实,这画卷中所载的神兵,也与我数年之前在大相国寺中偷听得来别无二致。此时家父正在别院中宴请贵殿两位天王、四大恶人,七神兵中的一把,想来现在已经示与那几位过目了。”
陆胤笑得颇有几分狰狞意味:“神兵之事,是真是假,如今四海之内尚无分辨。但贪魔殿追踪许久的线索,到了韩家这里,就只剩下了几把刀韩少爷,我还是那句话,不能让我们贪魔殿满意,我们可不甘心让少爷当刀使。”
席间气氛剑拔弩张,韩修竹却浑然不惧,脸上笑意也多了几分阴险桀骜:“几位,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江湖交涉,道义二字可弃之不顾,但‘信’一字,可不能说丢就丢。”
“去年十二月,江宁府传来神兵兵械库的消息,最后不了了之,还折了我贪魔殿一员兄弟,阁下如何解释”杨千稻抿唇不悦道。
“哎,这可就与我韩家无关了。能有幸请到贪魔殿的诸位,当是我韩家幸事,岂能如李凰来那浪子信口胡言”韩修竹笃定道,“神兵之事,固不敢轻骗诸位,而关乎我韩家失传的那脉刀法——说来惭愧,倒想与诸位商讨一番。”
“小儿不妨说来一听。”陆胤仰起脑袋。
赵无安赶紧缩回了头。若是在这个时候与陆胤来一场隔空对视,那可就不仅仅是场好戏那么简单了。
隐约听见下头一阵桌椅响动,约莫是韩修竹讲到激动处,离席站了起来:“我那失踪了二十年的爷爷,韩裁歌。他携刀离开汴梁的那一夜,恰逢我的生辰。他一去便不返,也带走了形同韩家一臂的清影刀法。如今韩家刀虽然靠着一套大开大阖的霸海,在江湖上略有薄名,却始终不及失散的那部‘清影’的十分之一灵妙。几位如能助我夺回清影刀法,待在下为韩家之主后,对贪魔殿,定有不浅的报偿。”
“就是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能给我们,却要我们替你卖命找一部失传的刀法”杨千稻冷颜道。
韩修竹赔笑道:“此言差矣。刀法之事绝非无稽之谈,不然修竹也不会在此拜托各位。”
言及此处,他顿了一顿,指向身边那送来画册的家丁:“据城中近日探听来的小道消息所言,就在几日之前,城外有一道枯瘦身影,拦下了几十年来头一回御出望岳剑的聂君怀,所使的,正是清影刀法。”
这一回,不仅是贪魔殿三人,就连躲在屋顶上的赵无安,也为之一愣。
当初能从聂君怀剑下死里逃生,赵无安至今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将他营救至城内的苏青荷也语焉不详。却万万没想到在此处得到了答案。
居然是一位使韩家刀的前辈,从聂君怀的望岳剑下,救走了他
可那人究竟是何立场,为何要如此行事,赵无安实在是难以揣测。
百思不得其解,他只好略微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身躯,将脖子转了个方向搁置,企图以此换一换思路。
这一转脖子,他面朝的便是不分高低亮着数十提灯的九曲回廊,一直延伸到池塘边。回廊旁的女娥们还如他来时那般,低眉垂目,一动不动。
而在近些的地方,比他所处位置低不了多少的房顶边上,似乎多出了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赵无安愣了愣,心中难免哭笑不得:头一回当这梁上君子,竟还
第十五章 说话算话
夜静,槐花叶入水,未起涟漪,却惊起滔天巨浪。
九曲回廊在一刀一剑之中,轰然断去一半。先前萦绕着回廊间的那数盏提灯,也在瞬息之间灭去十之五六。
赵无安一手提巨剑洛神赋,一手怀抱安晴,飘然若仙人般自水上倒滑十五尺,悠悠停于回廊断处。
白衣叠白衣,一对佳人,一柄巨剑。夜空无月,风动身后数盏灯火。
方才自鬼门关前捡回一条性命的安晴回过神来之时,自己的双手已然紧紧搂住了赵无安的脖颈。而赵无安的手,也早已揽住了她的腰肢。
在他们面前,无数女娥因回廊被毁而跌落池塘,水花四溅。
正是花前,正是月下。
是佳人重逢,却无半分旖旎色。
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血腥味。水阁边缘,被赵无安一剑斩下的几颗头颅,犹自在水中不安分地上下浮动。
眼神犹如择人而噬的独狼般的韩修竹伫立在水阁的一边,手中按着尚未出鞘的长刀,与赵无安隔着被毁去一半的回廊,遥遥对望。
而贪魔殿三人,虽已尽数走出水阁,却没有丝毫要出手的样子,聚在一处,冷眼旁观。
这也正和赵无安的预料。从屋顶之上听到的几句对话来看,韩修竹和他们的关系远没亲密到足以并肩作战的地步,也正因如此,他才有可能避去同时面对四人夹攻的情况,自那群侍卫手中救下安晴。
不过话虽如此,赵无安总不可能看着安晴死在自己眼前。无论刚才那一瞬他究竟做出了什么判断,唯独最后的选择是不会变的。
世上可走的路千千万万,偏偏某些人只会一条道走到黑,哪怕重复一万次,也绝不后悔犹豫。
赵无安紧紧搂住了安晴纤细的腰肢,手中洛神赋发出低沉的震颤,宛如故人重逢。
站在水阁前的韩修竹盯着二人冷冷一笑:“好一对野鸳鸯,天堂有路你不走,倒闯入我韩家门邸来。”
寒光一闪,韩修竹手中长刀震鞘而出,一如脱水之龙,潋滟峥嵘。
他兀自伫立不动,周身却有凛寒气机升腾。细长的双目微眯,俨然已将赵无安视作了必与一战的对手。
九曲回廊断口处,赵无安轻声叹息:“不好好在家里待着,非要跑到这汴梁韩家。”
并非责怪,言语之中也并无震惊与意外,尽管赵无安根本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她。
离别时是红衣阑珊,再见却已白衣倾城似仙。
先前被强按入水中,险些就此溺亡的安晴显然还没回过魂来,散乱的乌鬓处犹有水痕。赵无安的话落在耳中,却恍若未闻。
依身低语尚可充耳不闻,但对岸水阁之上惊雷炸响,却由不得她不听。
韩修竹人随刀出,一刹便冲过十丈水潭,长刀直抹向赵无安脖颈而来。
赵无安站在残断的回廊边缘瞧得真切,不退不避,巨剑洛神赋举重若轻,遥遥一挥,便稳稳拦在了韩修竹刀锋之上。
刀剑相交,雄浑气机乍然再破,赵无安脚底所踩青石板骤然断八块。
四目相对的刹那,韩修竹冷笑道:“是个高手。只可惜在我们韩家,任凭你有通天之能,也休想全身而退!”
赵无安挥剑横挡,脚下惊雷一破,抽身而退。
眼见两袭相叠白衣骤然自眼前疾退,韩修竹深眸一凛,抬脚便在水中一名女娥肩头一踏,衣袂破空而啸,复又急追至赵无安面前。
而那名不幸落水,又被他踩踏肩头的女娥,则是忽然间小脸煞白,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沉入水下,不见踪影。
赵无安面色不变,心中却暗暗震惊。眼见韩修竹又持刀杀至眼前,再度倒手挥出洛神赋,阻拦韩修竹逼近刀锋。
韩修竹来势汹涌,如潮气机亦是避无可避。赵无安脚步急变,紧紧将安晴护在身后,一边避闪韩修竹刀锋,一边疾速后退。
韩修竹狞笑道:“已入这净荷别院,还想退到哪里去”
赵无安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就已听见了身后蜂拥而至的脚步声。
身处九曲回廊正中,后有追兵,前则有韩修竹虎视眈眈,留给赵无安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此子修为虽然不高,就赵无安与之交斩几刀来看,甚至不知有无二品水准,但一身精湛技艺确是无可挑剔,长刀每出,尽显名家风范。
稍有不备,即使是赵无安也极有可能被其所伤,更何况怀中还带着个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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