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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灯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水云朱
张灯记
作者:水云朱
张灯结彩,添丁发财。赛灯会,美人来,凤凰落地,姻缘难谐。伶仃孤女潭小灯,努力求生存,惊艳赛灯会,却骤然发现,自己不过一枚玩物,如何才能拨云见日,觅得真正的守灯人?



第01章 灯难
    车进芳水城,刚好是正月十五晚上,城门大开,灯火亮如白天。

    车夫杨大叔停住车子,与路人细语了几句,忽然道:“姑娘,你要不要看看花灯芳水城的赛灯会最出名了,我们少爷今年也参加,要拿第一呢。”

    潭小灯远远听见锣鼓声响,又望见人群里五彩缤纷的灯光,心早飞了,连声道:“好,好!”

    人太多,车子不好进去,杨大叔叮嘱她过桥那边,看过吴家的花灯后就出来,自己在桥这一边等她。

    潭小灯跳下车,挤过石桥,挤进人群中。

    荷花灯、宫灯、走马灯……连续好几架过去了,潭小灯从未见过这样高大壮观的花灯。

    正感慨着,人群中一阵喧嚣:“程家花灯来了!”

    潭小灯从未见过这样华丽的花灯,马车顶棚上,一只孔雀拖着长长的尾羽,展开成半圆形,彩光璀璨,艳丽如花。

    再细看,不是如花,孔雀身上和尾羽分明就是一朵朵鲜花攒成的图案,中间探出一只只小灯笼。

    路边人人望着这架花灯,如痴如醉,纷纷赞道程家怎么想得出来,只怕连洪家都比下去了。

    忽然一阵乐声响起,有人指着河上尖叫:“快看河里!”

    “河里!”

    潭小灯人矮小,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根本看不到河里有什么,只望见一支支连珠火箭射向高空,烟花盛放,迸落如雨。

    “今年肯定洪家拿第一!”

    潭小灯好不容易才挤过人群,挤到桥头,一抬眼,便对上了河中缓缓而来的船。

    一架小房子般大的凤立牡丹灯,高高架在船篷顶上,牡丹雍容富贵,花瓣薄而透光,随风轻轻摇摆,凤凰两翅一张一合,仿佛随时乘风飞起,更巧妙的是,凤凰口不时微张,向上喷出烟花来。

    潭小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样壮观的景象,只觉得口干舌燥,不知如何感叹,忽然想到若是姐姐也在身旁就好了,也不知吴家花灯会不会更漂亮。

    转念一想,不由笑了,姐姐进城已经两年,嫁进的又是大户人家,什么花灯没见识过,哪像自己这样的土包子。

    “吴家花灯来了没”她问旁边一位大娘。

    “秀城吴家的早过了,第一架花灯就是他们的。”

    唉,若是早上不贪睡,早起半个时辰就能看到了。

    吴家花灯既然过了,她想起杨大叔叮嘱,踮起脚也没望见桥那头的杨大叔,便极力挤出人群,往桥上走。

    桥上满满的也是翘首张望的人,一个个厌烦道:“小姑娘你乱窜什么啊!”

    潭小灯被挤得紧紧压在桥头栏杆上,差点喘不过气来,根本动不了。

    忽然,一阵噼里啪啦声响,有人惊叫:“灯炸了,快逃命啊!”

    无数脚步声,无数尖叫声,有人在背后重重推了一把,不等潭小灯反应,她已经掉入水中,全身一阵冰凉,水咕噜咕噜往鼻孔里钻。

    她想挥手,她想尖叫。

    她想姐姐。

    水面的灯光高高远远,恍恍惚惚,仿佛过年时村里的戏台,台上悲欢离合唱得响亮,她和姐姐在台下一起抹泪。

    最后一缕残存的意识中,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肩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舒出一口气。

    头还是晕乎乎的,身体也摇摇晃晃。

    包裹着身体的不是冰冷潮湿的河水,而是温暖干爽的柔软衣服。

    有人低声道:“少爷,小赖子交代,是林管家指使他放炮仗烧了咱们的灯。”

    “知道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

    “少爷”

    “可有证据证人”

    “并没有,可小赖子说了——”

    “说了等于白说,算了,一盏灯而已。”

    “少爷,绝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们辛辛苦苦做的灯,表小姐都还没看!”

    “就这么算了!”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潭小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你醒了”

    潭小灯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黑幽幽的双眸,道:“你们是谁”

    那位少爷笑笑:“你猜。”

    她想了想,迟疑地问:“你可是洪家少爷是你们救了我”

    “当然,难道我们是拐子”车厢外有人粗声粗气道。

    “阿三,不可吓人。小妹妹,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

    “我,是秀城吴家的——”

    “吴家的!少爷,我们正好——”车子一歪,那个阿三似乎就要蹦起来了。

    “阿三!”洪少爷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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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被休
    “呵,你姐姐要不要你,与咱们家何干”金凤撇嘴道,“我们少奶奶好心,路费都给你备好了,识相的赶紧走!”

    “我姐呢我要见她!”潭小灯叫道。

    金凤扬起了手掌,太太却轻轻摇了摇头。

    金凤退后几步,恶狠狠地剜了她几眼。

    “见不到我姐我不走!”潭小灯丝毫不肯退让。

    太太不说话,直直盯着她,慢慢道:“那可真遗憾,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什么意思

    她这话什么意思

    潭小灯明明听清了,却一片迷糊。

    恍惚间,一个男人一阵风似的冲进花厅,啪一声狠狠扇在太太脸上。

    “你这个毒妇!趁我不在,居然敢毒死碧珠!”话音未落,男人啪的又是一巴掌。

    潭小灯赶紧退后几步,倚着窗台,惊诧地望着依旧坐得端正的太太,真看不出她那样狠毒。

    “你疯够没有”太太淡淡地问,方才那两耳光仿佛打在别人脸上。

    那个年轻男人,脸上五官已经完全变形,咬牙切齿道:“李贤淑,我跟你没完!”

    “呵呵,我毒死她大夫的方子张张都在,随便你查!我狠毒她生病,我延医请药,端茶喂饭,你呢你为她做过什么明知道她病重,却扔下她,跑到芳水城赛灯,啧啧,你可真爱她宠她!不是我遣人报信,只怕这会你还在春风楼喝酒吧。”

    “我——你胡说,我走时她明明好了,若不是你下的毒手,她怎么会死!”

    潭小灯终于从两人的争执中明白过来,眼前这个暴戾的年轻男人,便是自己的姐夫,吴家大少爷吴德广。

    赛灯,春风楼,回去,包裹……

    这零散混乱的一切忽然串起来了。

    她死命抠住窗棂,才没有软倒在地,颤巍巍问道:“你们说的,不是我姐兰草吧”

    “兰草不,是碧珠,我可怜的没福气的碧珠——什么你是小灯吧!”吴德广骤然转身,握住她双肩,道:“你真是小灯”

    那么,自己的猜测竟是真的。

    娘没了。

    爹爹没了。

    大哥走了。

    如今,连姐姐也没了。

    潭小灯眼前一阵红一阵黑。

    她真恨不得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她还在杨大叔的马车上,正往姐姐家中赶。

    哪怕是泡在冰冷的河水里,也比现在这一刻好。

    木然中,她听见一个干硬嘶哑的声音道:“我姐姐在哪里我这个做妹妹的总该在她灵前上一炷香吧。”

    没有灵位,没有灵堂。

    吴家的规矩是,死了的小妾立刻抬出去,抬到城外荒野,埋了。

    在她进吴家之前,她的姐姐兰草,吴家的姨娘碧珠,早埋在了城西碧莲庵旁边,连个墓碑都没有。

    只有一堆不起眼的黄土。

    吴德广坐在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潭小灯只觉得荒谬。

    她健壮能干的兰草姐,能背得起几十斤的草,怎么可能埋在这堆黄土下怎么可能连一句话都没跟自己说怎么可能不等自己到来见上一面

    吴德广哭的,更像一个陌生人。

    很久很久之后,吴德广才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到马车里。

    “你姐姐,温柔贤淑,从不多说半个字,实在是我平生第一知己。唉,我苦命的碧珠,你怎么突然就舍我而去了”提起碧珠,吴德广又是一阵哀伤,猛然灌了一口酒,噗的吐出来:“冷的!”

    “少爷,炭都冷了——”金凤忙不迭收拾着小炭炉。

    “还狡辩!你不知道多准备些炭!



第03章 他会哭
    “别怕,从今日起,你也是我们吴家的小姐,没人敢欺负你,绝对没人!”

    酒醒后的吴德广,特意找小灯一起吃早饭,郑重其事道。

    “大哥,太好,往后我也有个伴一起做女红了。”吴家五小姐拍着手叫好。她已经十四五岁了,偏做出小姑娘的娇俏举止,感觉怪怪的。

    “谢谢姐夫,谢谢五小姐。”潭小灯点了点头,随手舀起一汤匙白粥,送进嘴里。

    饿了一个上午,也许饿过头了,她没什么食欲。

    五小姐小小声问:“小灯,白粥有那么好喝吗你为什么只喝白粥”

    潭小灯回答道:“乡下人,习惯了。”

    “不是乡下人,是小姐,我们吴家的小姐!”吴德广立刻纠正,并且把一碟煎鱼一碟酱排骨推到她面前,“多吃点。”

    潭小灯不好推辞姐夫的好意,夹了一小块煎鱼,咬了小小一口。

    饭后,五小姐带着她在府中闲逛,每遇到一个丫鬟或者仆妇,都大声介绍小灯往后也是府中的小姐,让她们喊灯小姐,还特别补充一句“大哥交代的”。

    “灯小姐。”每一个丫鬟仆妇,毫无例外,都恭恭敬敬地尊她为小姐。

    但别有含义的目光,让潭小灯如坐针毡。

    五小姐却没觉察到丫鬟仆妇的异样目光,更没有觉察到她的不自在,依旧兴致勃勃地向下人介绍。

    潭小灯僵着腰背,只觉浑身血液不住涌上脸庞。

    好不容易走到花园里,五小姐脸上的笑容才淡了,跟潭小灯谈起她大哥,自幼饱读诗书,每一位先生都赞不绝口,说他一定会高中的,结果自从十五岁中了秀才后,再没有发市,久而久之,竟生心病,喜怒无常,多亏遇上小灯的姐姐,也就小灯的姐姐能降得住他。

    “碧珠姐姐为人,真没说的,只可惜福薄命薄,没过上几日好日子。”五小姐抽出帕子,不住擦拭眼睛。

    潭小灯连忙低下头。

    她不想五小姐看见自己滑下的泪。

    “不过,碧珠姐姐虽然不在了,你是她妹妹,肯定差不离,往后我哥可全指望你了,若是你能把我哥料理得服服帖帖,不说别人,大——嘻嘻,把你当恩人的。”

    “我是乡下人,手笨口笨,不会侍候人的。”潭小灯道。

    虽然当小姐浑身不自在,她却未打算在吴家当丫鬟。

    姐姐都不在了,抬头尽是陌生人,若不是姐夫拼着和李贤淑决裂留下她,她早离开这里回乡下了。

    姐夫虽然脾气暴戾,动不动扇人耳光,有点可怕,可是他为了留下自己,竟把李贤淑都休掉了,他一定很爱很爱姐姐吧。

    “呵呵,谁要你侍候人我哥留下你,只想别人侍候你呢。”五小姐神秘兮兮地浅笑,细长的双眼弯弯的,让潭小灯不由想起以前姐姐给自己画过的狐狸。

    一想到姐姐,潭小灯心头又是一阵难受,连忙道:“五小姐,不如你给我说说我姐姐的事情吧。”

    “你姐姐,自然是百里挑一的,又温柔又乖巧,个个都赞她好呢。”

    五小姐说了不少,夸个不停,却没说出什么具体的内容。

    潭小灯年纪虽小,也感觉到,五小姐和自己姐姐接触不多,所谓的好,只是听来的罢了。

    她不免失望。

    她最想听到的是,姐姐平时喜欢做什么、喜欢和姐夫到园子里什么地方玩、喜欢吃什么点心等等,越具体越好。

    五小姐没给她答案。

    她心里烦躁,抬头见不远处有所竹子搭建的房子,故意转移了话题:“五小姐,那是什么地方”

    “嘘,那是我哥做花灯的地方,这府中你到处可以逛,只是千万千万别接近那里。”五小姐再三强调,忽然抿嘴笑了:“你是碧珠姐姐的妹妹,说不定你是府中的例外呢。”

    花灯。

    芳水城赛灯会拿了第一的花灯也存在那里吧。

    潭小灯不由出了神。

    “哎哟,说了这半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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