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灯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水云朱
“呵呵,谁说的,为了她,我非拿第一不可!”洪玮突然一扫脸上颓败之意,两眸炯炯。
许飞心里嘀咕:第一你这家伙凭什么拿第一吴大少爷声势大旺,如今不少人都跑去竹栏街看热闹了。
鸡笼桥边,人如潮涌,不论远近,众人的目光都粘在吴大少爷的楼船上。
吴大少爷一身锦绣,左拥右抱,好不快乐。
窄小的船舱里,潭小灯穿着斑斓锦裙,坐得端端正正,任倚红阁的老妈子替她梳头、化妆。
头发被揪得生痛,她不出声。
额头被勒得发晕,她不出声。
腰背勒得差点喘不过气,她也不出声。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哪怕再痛,她也要坚持到最后。
来时,金桃扯着自己的袖子,哭得半死,仿佛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似的。
不,她一定要让大姑奶奶看看,一定要让姨太太看看,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吃白饭的人,除了哭,自己还有别的用处。
“你这孩子,是个哑巴”倚红阁的老妈子退后几步,仔细端详自己的手段。
潭小灯轻轻摇了摇头。
头上垂挂的细珠子轻轻打在她脸颊上,凉凉的,如同深
第24章 第一
县令杨思年判定,花灯第一名属于芳水城洪玮,第二名属于秀城吴德广,第三名属于芳水城谢玉。
结果一出,众人哗然,纷纷骂县令不识宝,或者被洪家收买了,居然判洪玮第一。
“吴家第一,吴家第一!”
“吴家第一,吴家第一!”
……
不服气的路人纷纷堵在德政楼前,振臂高呼。
吴德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美人灯,怎么会比不过洪玮简单的纸灯笼
除非——他忽然想到洪玮纸灯笼上的字,除非那题字另有文章。
果然,众人一阵呼喊之后,德政楼老板走出门口,示意众人安静,然后道:“秀城吴家灯笼固然精妙,但我们芳水城洪家的灯笼上有许国忠许大人的亲笔题字,自然更胜一筹。”
许国忠许大人。
这六个字,像魔咒一样,顿时把众人镇住了。
许家一门七进士,父子五翰林,别说芳水城,就是举国也没有几家这样的门第。
既然洪玮的灯笼上有许国忠大人的亲笔题字,要判他第一,众人不得不服。
但是许大人的题字,没什么好看的,吴德广的美人灯,着实难得一见。看过的、没看过的都纷纷往崇德街涌过来,要看上一眼。
吴德广顺应众人心声,暂时不回去,停船一晚。
县令杨思年大人早在随从簇拥下,离开了德政楼。
德政楼的灯,从一楼到三楼,还纷纷亮着,许多富豪公子,站在窗前,拥着美人,喝着热酒,欣赏着美人灯。
夜深风寒,潭小灯衣衫单薄,在桥上冷得瑟瑟发抖。
事前,姐夫已经提醒过她,要站至少两个时辰,提前半日不能吃喝。
她没想过要站一夜。
多时不吃不喝,早已腹中空空,又兼冷风一吹,越发骨酸筋软,头晕目眩,如不是背后缚有支架,她早晕倒了。
她死死支撑着。
她不是县令大人心目中的第一,却是大家心目中的第一,万万不能给姐夫丢脸。
夜更深了,人渐渐少了。
她期望姐夫能放自己下来,裹着暖和的被子,喝上一碗姜汤。
德政楼的灯,灭了。
崇德街的灯,一盏一盏灭了。更远的房屋,也渐渐陷入了黑暗中。
还有一群无赖泼皮,凑在河边,抱着酒坛,一边喝酒一边起哄。
“灯美人,要不要哥哥送你一碗酒”
“灯美人,下来和哥哥喝两碗”
……
船上早听不见绮虹芳翠两位姑娘弹琴吹箫了,潭小灯背对楼船,不知道姐夫是否还在顶层喝酒,是否还在望着自己。
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腿脚,手臂也早已麻木,再努力也挥不动了。
“吴兄,夜寒风冷,能请小弟喝一杯热酒不”
她顺着声音望去,站在岸边的,是身材修长的洪玮和一位矮他半个头的红衣少年。
她早忘记了他的脸,却还记得他的声音。
在一年前的元宵节,他的声音如酒般温暖。
在吴府一年,起初她还会时不时想起他,渐渐的,便不敢再想了。
人在艰难时,最怕的不是冷漠,而是一点点的温暖,得到,然后又失去。
“呵呵,洪少爷,难得一聚,来来来,请上船。”姐夫热情地道。
水响,水手放舢板,接人上船。
众人行礼,寒暄,倒酒。
热闹都在背后,潭小灯只有模模糊糊一点声响。
“吴兄今年好巧的心思,小弟心服口服。”
“呵呵,见笑见笑,不过第二而已,哪里比得上洪少爷体面”
依旧各种说笑。
潭小灯渐渐要睡了,迷迷糊糊间,听见洪玮与许飞闹着要看小美人是真是假,吴德广下令放人。
此时的她,早已身子僵硬,冻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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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佳偶天成
小碧莲着着实实恨上了潭小灯。
因为吴德广最近经常和潭小灯在一起,完全忽略了她和新生的女儿。
就算回来,吴德广心心念念的还是美人灯,已经在她面前念叨了一百次当晚在芳水城的盛况。
“如果我在桥上,你猜,会不会迷死更多人”小碧莲抱着他的手臂,娇滴滴问。
“你只怕没有那么结实的桥。”吴德广笑着道。
小碧莲顿时垮了脸,心里恨得牙痒痒的。
她胖了,膀大腰圆的,可也是为了生孩子,生你吴家大少爷的孩子,你居然还取笑这一点。
吴德广却正色道:“你已是我吴家的人,往后别乱七八糟想着抛头露面,好好照顾女儿才是正经。”
小碧莲差点喷出一口血。
照顾女儿自有奶娘和仆妇,自己如不能出去抛头露面,浑身珠光宝气有何用戴了给女儿看
潭小灯最近更瘦了。
为了显得仙气,吴德广让金桃每日三餐看着潭小灯吃,每餐只能吃一碗粥或者半碗饭,若是潭小灯胖了,首先便打金桃三十大板。
金桃背地里让潭小灯吃,多吃一碗,若是胖了,挨上三十大板便是。
潭小灯却直接拒绝了。
金桃苦苦哀求:“灯小姐,你又要绣花又要侍候老爷子,只吃这么一点点怎么顶得住若是晕倒在老爷子面前,只怕大姑奶奶要扒了我们的皮!”
“不会晕的,你放心。”
金桃一百个不放心,还跟金凤告了状。
金凤也劝潭小灯,别为什么灯美人的虚名饿坏了身子,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她好端端一个吴府灯小姐,倒成了街头巷尾的饭后果,任人咀嚼,若是老爷子得知,还不大发雷霆
潭小灯不为所动。
美人灯也好,灯美人也好,吴府只有她一人能忍饥挨冻做得到。
当日她既然能站到姐夫面前说自己行,今日便能继续控制饭量,依旧成就灯美人的形象。
她相信没人敢告诉老爷子。
自小碧莲生下女儿后,老爷子闷闷不乐,几度派人到寺里给李淑贤做法事。
渐渐地,府中传出,老爷子夜夜做噩梦,梦见李淑贤喊冤,说老爷子为了一个虚头巴脑的孙女儿,把小碧莲迎回来,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哪怕是告到阎王爷跟前三百次,她也不服。
这传说是真是假,无人确定,但之前少奶奶李贤淑居住的院子,只有金凤与潭小灯,时不时还抽空回去收拾打扫。
据说有人曾从墙外过时,听见里面隐隐约约的哭声,那分明就是少奶奶的声音。
不管白天黑夜,都几乎无人敢接近那个院子了。
就连一向谨慎的银翘,也跑来向潭小灯打听,老爷子的噩梦和少奶奶的哭声是真是假。
潭小灯道:“人死了,什么都是假的。”
人死如灯灭,再盛大的葬礼,再多的法事,不过是令生者安宁罢了,死者何曾见到
自姐姐去世后,她多少次殷勤祈祷,期望姐姐能入梦中来,说说姐妹间的话语,何曾有幸见过姐姐一面
自少奶奶去世后,她也暗中祈祷,期望少奶奶九泉之下安息,府中却飞出那么多少奶奶的不利传言。
银翘不说话,良久,才道:“你最近白了。”
“恩,白了一点。”潭小灯道。
两人不尴不尬坐着,喝茶,望窗外的天,听里屋吴老爷子粗重的鼻鼾声。
说不上两三句话。
自从吴德广搬了与小碧莲同住,银翘也从书房调到了小碧莲院里,与喜蛛儿同住,衣饰打扮,为之一新。
随着潭小灯与金凤的接近,随着潭小灯灯美人外号的传扬,随着吴老爷子对她的日益倚重,从前和她十分亲密的银翘,渐渐生疏了。
 
第26章 小妾
小碧莲要把银翘配给花园里跛腿的花匠。
花匠又老又丑,据说之前的老婆死了,家里还有四五个半大的孩子。他向府中的两三个守寡的仆妇求过亲,都没人肯答应。
小碧莲要把银翘给她,分明是故意的。
潭小灯听闻这个消息时,吓一跳,赶紧跑去找银翘。
银翘躲在房间里,一个字也说不上来,捂着脸只是哭。
“我帮你去求姐夫,姐夫一定会帮你拒绝的。”
“别,别再跟少爷搅和在一起了,姨太太恨我,为的就是这个呢。”银翘如被马蜂蜇了似的,差点跳起来。
“你——”潭小灯本要问问何事惹恼了小碧莲,转念一想,银翘姐姐是个安分守己的,小碧莲没事都要找事,自是看不惯银翘之前是姐夫的贴身使唤丫鬟,非要把她撵了才心安。
“想想,还能找谁帮忙”潭小灯在脑子里飞速转着。
姐夫不能找。
大姑奶奶虽然最近与姨太太不太对付,未必肯为了一个小丫鬟闹翻脸。
五小姐向来不能管事的,说的话也没人听。
老爷子
老爷子最近身子不好,若是气炸了他,只怕又一场翻天风波。
她思来想去,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可以求助。
正急得满头大汗时,窗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新娘子,恭喜了,请我吃杯喜茶呗!”
来的是表小姐程淑勤,她只听巧姐巧妹说银翘许了亲,平素又是相熟的,不及听其他,便笑嘻嘻跑过来戏弄一下新娘子,谁知新娘子扑在床上,哭得脸都花了。
潭小灯三言两语把花匠的情况说了,程淑勤气得脸都红了,道岂有此理,回头就跑。
潭小灯拖住她,问:“你要干吗”
“我去羞羞他,几十岁人了,还要娶人家小姑娘,不害臊!”程淑勤道,大眼睛一转,又道:“要不,我打他一顿叫巧姐巧妹一道,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了,看他还怎么娶银翘姐姐。”
“不行不行!”银翘也顾不得哭了,起来帮忙拖住程淑勤。
“怎么不行,我打的,又不是你打的!”
“只怕大姑奶奶要打折我们的腿!”银翘垂泪道。
“怕什么,我去跟我娘说!我娘肯定不同意你嫁给花匠的,那个花匠邋遢得很。”
“不行不行,你一个姑娘家,说什么亲事,大姑奶奶会骂死你的。”银翘急急道。
“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非要你嫁给花匠才行”
程淑勤此言一出,银翘又是两行泪,潸潸而下。
“我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潭小灯轻声道。
“你说!”另外两人异口同声道。
“姨太太前些日子不是去庵堂里烧了两回香吗听说她也梦见了我们少奶奶,还给少奶奶骂了”
潭小灯望着银翘,银翘点点头,又立刻摇了摇头:“不,她说了,生前少奶奶都不敢对她怎样,死了又能怎样,她不怕!”
“不,她口中说不怕,心底里一定是怕的,要不她为什么要去烧香银翘姐姐,你何不这样”潭小灯快速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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