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灯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水云朱
潭小灯不由停下脚步,沉下了脸。
程淑勤也沉下了脸,恹恹道:“这老头,家里穷得很,哪来的钱!”
糖,犹如毒蛇,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程淑勤塞给潭小灯,说本来为先生的事已经惹恼了她娘,要是带着这盒子回去,恐怕连腿都没了。
潭小灯想想也是,便收了盒子。
一回去,发觉院外站着好几个有点眼熟的仆妇丫鬟,金桃到底常在府中走动,连忙道:“大姑奶奶过来了”
一个丫鬟点了点头。
大姑奶奶。
她来这里做什么
潭小灯心里打了个战,连忙把盒子塞到金桃手里,走进去。
帘子撩起正高,她望见一团黑影笼在桌子前。
“请大姑奶奶安。”她连忙福了一福。
“倒有模有样,免了吧。”吴娴道。
她的声音,像石头似的,又冷又硬,一个字一个字砸到潭小灯头上。
潭小灯越发谨慎,垂头站在一旁,低声道:“不知道大姑奶奶过来,有什么要事。”
“要事倒没,小事一桩。”吴娴淡淡道,一拍桌子,喝道,“你这丫头,好大的狗胆,竟敢唆着我们勤儿弄银子!”
“大姑奶奶,冤枉,这话从何说起!我何尝问表小姐要过银子我在府中,有吃有喝,要银子何用”
潭小灯明知大姑太太不会轻饶了自己,可若是不辩白,这天大的罪过,自己如何担当得起
“呵,你还嘴硬!你一个乡下土丫头,仗着你死去的姐姐,能住在我们家,已是天大的福分,还让你跟着勤儿一起念书,这是何等的幸运,你偏不安分,整天搬神弄鬼,我好端端一个勤儿,竟被你教坏了!继续这样下去,还怎么了得!”吴娴越说越气,眼睛里俨然喷出火来。
潭小灯嚅嚅道:“我不曾唆摆表小姐,你可以问问严先生,可以问问金桃,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啪!”
吴娴抓过茶壶,往潭小灯脚上狠狠一砸。
潭小灯不敢躲,任茶壶砸中左脚背,忍着钻心的痛,也不敢呲牙吸气。
“还敢犟嘴!你不搬弄口舌,难不成严先生自己告诉我勤儿两个儿子不成器,家里没粮没钱你不出谋划策,难不成我勤儿自己往外头搬银子你要讨先生好,自己讨去,何必弄我勤儿这样严先生便高看你一眼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
潭小灯满肚子委屈。
她告诉表小姐此事,并没想过要表小姐出什么银子,只希望她不要再捉弄严先生,只是这话万万不能说,若是说了,只怕大姑奶奶连茶盘都砸过来了。
吴娴骂了好一阵子,又摔了两只杯盏,见潭小灯依旧垂头站着,越发恼火:“你只当我这个大姑奶奶是外客,治不得你须知这个家姓吴,不是姓李的!”
她抓起茶盘,刚要砸过去,外头有人喊道:“大小姐,少奶奶有请呢。”
“什么事!”吴娴不耐烦道。
 
第18章 姐妹
看着金桃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潭小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然而身体一颤,脚趾头又是一阵钻心的痛,仿佛一根钢丝紧紧吊住脚趾与心,浑身冷汗把衣服都打湿了。
金桃一咬牙,道:“灯小姐,你且等等,我去给你拿药!”
“这深更半夜的,别去。”潭小灯一把扯住金桃,从齿缝里勉强迸出几个字。
吴府规矩多,晚上内院关了门,不容乱走与喧闹。若是金桃跑出去拿药,必然犯了家规,只怕又是一顿打。
“我去找我姑姑,悄悄的。”金桃道。
“别去,真的,我好多了。”潭小灯努力舒展着眉头。
她知道,金桃认了金凤做姑姑,而金凤乃是少奶奶李淑贤身边的得力女仆,在吴府中的地位相当于女管家,金凤那里自然有各种药物。
只是,若金凤知道了,岂不等于李淑贤也知道了,只怕又是一重风波。
对于李淑贤,她余悸未消,有多远便躲多远。
除了进府当日领教过她的教训之外,劝自己伴学读书时,李淑贤也是振振有词:“家里不养闲人,若是连丁点事情都做不好,大可以出府去。何况,你又黑又瘦,相貌平常,要像碧珠妹妹那样做解语花是不可能了,学点女红,读书认识几个字,也许将来还能嫁个老官做个小妾,享几日清福,不至于堕了吴府的名声。”
小妾。
难道他们谭家的女儿,生来只配做小妾
一想到这里,潭小灯心头越发滞闷。
金桃人不笨,看出她的意思,忽然悄声道:“我不去姑姑那头,去别处拿药,你放心,绝不吵到别人。”
金桃不顾潭小灯阻拦,拿出一双布鞋穿了,也没拿灯笼,轻轻打开房门,跑进了夜色中。
潭小灯忘记了疼痛,紧紧盯着门外,生怕金桃遇到什么危险。
幸亏,没过多久,金桃跑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替潭小灯涂抹,涂了薄薄一层。
那药又腥又臭,味道怪得很。
可奇怪的是,药涂到哪里,哪里便一片清凉,就连大脚趾也感受到了凉意。
金桃把涂好药的脚搁到垫子上,打包票,说只需天亮,这肿胀肯定能消减一半,走路不成问题的。
潭小灯握住金桃的手,诚心诚意道:“好姐姐,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
金桃是吴府中诚心诚意对她好的第一人。
银翘虽然对她好,但银翘心思缜密,说话兜兜转转,面对银翘,她更多的是敬畏。
程淑勤则有时候好,有时候差,完全看心情。
只有没心没肺的金桃,对她这个半路杀出的假小姐,从来都是掏心窝的好,遇上旁人嘲笑灯小姐哭小姐什么的,她没法做,金桃倒替她出头吵架。
金桃不由笑了:“小孩子说什么一辈子,一辈子长着呢,往后有好吃的,多留点给我就好。”
“好!”潭小灯握着她的手,一边应着一边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她太累了,很快陷入了梦乡。
哪怕是梦中,她还是皱着眉头。
“娘——”她突然模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右手一动,抓住金桃的手,整个身体便放松下来,又发出均匀轻柔的呼吸。
方才,做噩梦了
金桃帮她掖好被子,直到她睡稳了,才动了动腿脚。
坐在床边太久,金桃的脚已经麻了。
窗外,响起了轻轻的敲击声,橐、橐、橐。
金桃吓一跳,下意识望了潭小灯一眼,幸亏潭小灯还是安安静静沉睡。
她缓缓把手从潭小灯的掌心抽出,蹑手蹑脚来到窗边。
“怎么样”窗外人问道。
“看样子起效了。”金桃轻声道。
“你别太担心,我说行
第19章 你变勇敢了
“你在做什么”严先生厉声道。
“我——在看表小姐写字,写得真好看。”潭小灯老老实实道。
严先生一怔,捻着胡须笑道:“好,好,好,识得读书写字的趣味了。”
放学后,严先生让程淑勤先走,罚潭小灯留堂。
潭小灯坐得直直的,不知先生要如何惩罚自己。
谁知严先生没多说一句,把今天写的字还给她,吩咐她好好琢磨。
潭小灯一看,纸上密密麻麻都是圈圈,每一笔写的不好的都给圈了,先生还在旁边端端正正写了示范。
她感激不尽,抬起头时,严先生佝偻着身子,正慢慢走出门口。
一出小书房,金桃马上跑过来,问她脚怎么样。
“呵呵,好,好得很。”潭小灯欢喜得几乎只会傻笑了。
她三两下扒了饭,便开始伏案练字,一直练到天黑金桃再三劝阻才肯罢休。
银翘来时,潭小灯刚刚开始吃饭,金桃正取笑她要考状元。
“谁要考状元”银翘笑着问。
“当然是灯小姐,你看看她写的字,墨多浓啊,一看就很气派。”
银翘笑得不行,把一大袋东西摆在案上,说是少爷吩咐拿来的,都是他之前不大用的毛笔、墨砚和纸张。
这些天,吴德广老实得很,吃喝睡都在书房里,哪里都没去,就连卧室都没回去。
吴半城气得半死,拿水烟筒在他桌子上敲了三四回,但吴德广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依旧睡在书房里。
逼急了,他直着嗓子嚷嚷:“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但管东管西,没听过老子管儿子房中事的,你真嫌弃我这个儿子,不如自己多纳几门小妾,多生三五个儿子!”
吴半城气得当场晕了过去。
府中一场大乱,吴德广却趁着大乱,偷偷溜出了吴府,不知去向。
李淑贤延医请药,小心翼翼看守着公公,还要派人四处寻找失踪的丈夫。。
大姑奶奶吴娴闹起来,说一切都因为李淑贤,若不是她性格乖张,河东狮吼,惹得弟弟心生畏惧不肯回房,也不会闹出这一场风波,老爷子更不会气得晕倒,若是老爷子或者弟弟有个好歹,她就算拼了一条命,也要给父亲和弟弟讨个公道。
“她逼走了小的,还准备逼死老的,独霸家产哪!真当我们吴府死绝了,没人了!”
闹得急了,李淑贤不堪烦扰,派人把舅老爷接来主持公道,舅少爷蓝和也跟着一起来了。
不管大人如何纷争,小孩子总是单纯的,程淑勤带着舅少爷蓝和、潭小灯四处游荡。
潭小灯还记着蓝和嫌弃过自己长得黑,不太亲近他,程淑勤却对这个小表舅很有好感,甚至把自己新养的小兔子带来给他玩,塞进他手中。
蓝和吓得连连尖叫,又蹦又跳,那只兔子从他手中掉下,跳到草地上,窜入花丛,转眼不见了。
“我的兔子!”程淑勤大哭。
“谁让你塞给我,我最讨厌兔子了!”蓝和也很生气。
“我塞给你,谁让你扔它我不管,快还我兔子!”
“谁要你的破兔子!”
两人闹成一团。
“什么臭舅舅,我再也不跟你玩了,小灯,我们走!”程淑勤一回头,才发现,潭小灯不在身边。
潭小灯顺着兔子跑过的痕迹,分花拂柳追兔子去了。
跑到竹屋前不远,隔着扶桑花丛,她看见上次救过自己的男人抱着兔子,连忙叫道:“别杀它,这是表小姐的兔子!”
她虽然劝程淑勤不要来这里,自己却先后独自一人来过好几次,每次都是偷偷带着点心过来,放在竹屋窗下,敲了敲窗子,便迅速跑开。
下一次再去时,之前放的点心已经不在了。
“表小姐吴——娴的女儿”竹屋男人问道。
 
第20章 风光回府
七月十五,中元节。
因为老爷子重病未愈,少奶奶李淑贤和大姑太太吴娴带着吴素、潭小灯和程淑勤放河灯,替老爷子祈福。
吴府下了重金,买了多盏精巧的荷花灯。
李淑贤俯下身子,摆上蜡烛,点燃,嘴唇翕动,祈祷了几句,便小心翼翼捧着荷花灯往水面一放,荷花灯浮起来,摇摇摆摆,往下游去了。
“舅母,你好厉害!”
李淑贤微微一笑,吴娴却扯了扯女儿,道:“还不赶紧放你的河灯替外公祈福!”
程淑勤点了一盏灯,捧在手里,要放到水面。
谁知蜡烛没粘稳,一下子歪了,跌在丝绸花瓣上,连花瓣都烧起来,吓得程淑勤赶紧把荷花灯抛出去。
噼里啪啦燃烧着的蜡烛与荷花灯恰好抛到李淑贤身上,裙子也跟着烧起来。
李淑贤惊慌失措,不住尖叫。
旁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潭小灯冲过来,把她推进水里。
李淑贤从水里冒出来,从头到脚都是**的。
金凤等仆妇涌过来,替她揩脸擦裙子。
“表小姐,今日我们一起来替老爷子放灯祈福,究竟何人指使你这般捉弄舅母若不是灯小姐及时推我入河,只怕回去时你没舅母了。”
程淑勤之前完全吓傻了,心神恍惚,结结巴巴道:“舅母,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没事,舅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给人当枪使了。”李淑贤道。
她这番话,分明指着和尚骂秃子。
吴娴实在忍不住了:“弟妹,你这样说话,难道想说我指使勤儿害你”
“哟,大姑太太,便是给我一个水缸做胆子,我也不敢这么说啊。”李淑贤笑着道,“害死我,你又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是为了给老爷子多点几盏灯”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