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点朱砂

    “阿爷，就不要考了吧”怀梦婵扭了扭帕子，小声道：“您还没有吃饭吧要不要先吃饭”

    怀柏莨认真起来却是不吃她这一套，哼了一声：“你就给我背一首君子于役。”

    “真背啊”怀梦婵一脸不愿。

    怀柏莨沉着脸看她，也不说话，怀梦婵就知道这不是可以撒娇卖痴混过去了，只好尽力回想，磕磕巴巴背起来：“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于……”

    只是她本不喜这些，平日里跟着先生也是懒懒散散，边学边忘，如今不过背了两三句便有些想不起来了。

    “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怀柏莨眼中微沉，提醒一句。

    “我想起来了。”怀梦婵眼睛一亮：“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日之……”

    见她又停了下来，怀柏莨叹气接了下去：“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无饥渴。就这么几句你都记不住”

    怀梦婵被这么一训，顿时觉得有些委屈，小声嘟囔道：“就是记不住嘛，也不知这些东西学了有什么用。”

    “你还敢顶嘴”怀柏莨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你可知道为何旁的姑娘家学的是女红礼乐，唯独我给你请了私塾先生。”

    怀梦婵点点头：“知道，阿爷对我寄予厚望。”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不好好用功”怀柏莨见她不是不懂，脸色好了许多。

    怀梦婵小碎步蹭到他身边，抓住他的袖子晃了又晃：“阿娘说反正我早晚要嫁人的，学这些东西也用不到。”

    “胡说。”怀柏莨却道：“那也要看嫁什么人，你若是愿意嫁给寻常百姓，那就随你去。”

    怀梦婵忙不迭摇头：“才不要呢。”

    “那你要是想要更上一层楼，就必须努力刻苦，正所谓风起梧桐，记住，只有自己成为凤凰，才有高枝能栖。”怀柏莨语重心长道。

    岂料，怀梦婵听罢却不以为然，一脸骄傲地道：“我是阿爷和阿娘的女儿，怀家的大小姐，我本来就已经是凤凰了。”

    “你啊……”怀柏莨摇了摇头，正要再训，就听外面婆子开报，说二夫人和清姑娘来了。

    “见过老爷。”二夫人领着小清进来，将她往前推了推：“老爷快瞧瞧，这丫头长得标致，如今换了新衣裳打扮一番就完全不同了。”

    怀柏莨抬眼望去，只见小清今日梳了垂鬟分肖髻，发髻上带着一根蝴蝶簪，那蝴蝶栩栩如生，展翅欲飞。再瞧其身上穿了一身水蓝色的齐胸襦裙，两只胳膊上搭着浅蓝色的披帛，这颜色衬着她的雪白肌肤，水灵灵的分外好看。

    小清微微福身：“谢谢舅舅，这些衣服和首饰我都很喜欢。”

    “女儿家就应该打扮漂亮一些。”

    看到怀柏莨微微颔首，怀梦婵这才知道，原来这新首饰还有新衣衫，都是阿爷送的，顿时觉得有些不大高兴，忍不住出言讽刺：“你换上新衣裙倒是也像模像样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小清微微垂眸，没有与她计较。

    “方才阿爷在考我背诗词。”怀梦婵不依不饶地问道：“着实有些难了，都没有背上来，不若小清替我背如何”

    小清一怔，自己从小在市井长大，哪里正经读过书

    正想摇摇头，直言说不会，就听怀柏莨也问道：“你可曾念过书君子于役可会背若是会背，可背来给我听听。”

    “小清汗颜，不会背诗词。”小清嘴上这么说，可面上却是平静，并未感到不好意思：“小清自幼孤苦无依，从我懂事起就在为生计奔波，哪里有功夫去读书。不过若是舅舅肯给我机会学习，我定会努力。”

    怀梦婵得意一笑，果然是没有读过书的野丫头，正准备嘲讽几句，却听怀柏莨说道：“嗯，你有这个心就算不错，那不如从明日开始，你就和梦婵一起听私塾先生讲课吧。”

    “是。”小清心中一喜，恭敬应了。

    怀梦婵却是大惊，随即便是不愿意，可阿爷决定的事，不能贸然更改，只好转了个弯，寻个借口：“阿爷，我们学习程度不同，根本学不到一块去，我怕她也跟不上我的课程。”

    怀柏莨略作沉吟，觉得有理：“也对，那就请人单独教习，礼乐仪态，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等都要学，二夫人，此事就交给你来办。”

    二夫人忙道：“是。”

    “距离家祭的日子没有多少时日了，你要好好抓紧学习，好好表现，才不负你母亲当年的盛名，如此方能配得上怀家的姓氏。”

    怀柏莨面带仁慈，十分温和。虽然没有明说，可是话中意思小清却是明白，顿时有些心潮澎湃，连忙谢过，又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怀梦婵在一旁看得十分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只有绞紧手中的帕子暗暗腹诽。

    待二人回到院中之后，二夫人才拉着小清手，面上大喜便道：“听老爷的意思，定是要在大寒家祭之时正式认你了，如今算算日子只有不足一月，恐怕你要更加用功才行。”

    小清心中自然也是无比欢喜，只是脑中不免琢磨，这么短的时间若是学习琴棋书画恐怕不会有什么进展，毕竟这些都不是可以速成的。

    先说下棋，自己是一窍不通，至于画画这本身就需要学习很久才行，然后是书，这她倒是读了一些，可杂七杂八的，又并非圣贤之书，根本就难登大雅之堂。

    这么细细思索下来，好像就只有琴，她曾在闾坊学过些日子，或许还有可能博上一博，思及此，小清忙道：“二夫人，我想求您一件事。”

    二夫人笑道：“说什么求不求，你说就是了。”

    小清便道：“其他的老师您都可以随便找，就是琴技一定要给我寻一个琴艺高手。”

    “想专攻琴技”

    小清微微颔首：“嗯，别的时间太短也来不及了，至少也要学会一样能拿的出手的。”

    “有这个想法是好的。”二夫人疼爱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思索片刻后，忽然一拍脑袋道：“差点忘了，若是琴艺高手，家中便有一个，咱们无需舍近求远。”




第185章 琴音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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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府中擅长琴技的人……

    小清略加思索，心头立时浮现一人：“莫非就是三夫人”

    “正是！”二夫人笑道：“你有所不知，三夫人以前是荆州城中数一数二的歌姬，尤为擅操琴音，无人出其左右。”

    “这么厉害啊。”小清叹道。

    若如此说来，三夫人的出身倒是和以前仙女闾中的赵姬一般，只不过她远不及赵姬那般幸运，没遇到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人。

    “不止如此。”二夫人仿佛想起了什么，接着又道：“曾经还有传言，许多人为听她一曲而一掷千金，称赞她弹出来的曲子只应天上有。”

    “那二夫人可曾听过她弹上一曲”

    二夫人点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她以琴艺闻名，当年她初嫁入怀府初，就曾当众弹奏过一次，我虽然不懂音律，说不出哪里好，但是也听得心潮蓬勃。”

    她想起当时情况，不由脸上露出了神往之色。不仅是她，在场其他人也都盛赞连连，就连一向不喜和人多说的四夫人，也啧啧称奇，夸赞此曲甚妙。

    听罢，小清心中暗自琢磨，如此说来三夫人必定技艺精湛，当即恳求道：“既然三夫人琴艺如此高超，不知她是否会嫌我蠢钝，不肯收我为徒”

    二夫人顿了顿，似乎也有些犹疑：“她应该不会不肯。只是有一点说来奇怪，不知为何，从那次弹奏以后，她再也没有在府中弹过琴，那次的弹奏就成了府中绝唱。”

    闻言，小清眉头微皱，一个以琴技著称的人，必然勤学苦练多年，对琴有很深的感情才对，为何会这么多年不再弹琴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只是，现下不是探究的时候，三夫人无疑是最好的教习人选，思至此，小清福了福身子，说道：“小清斗胆，恳请二夫人带我向三夫人说说情，让她教教我。”

    “行，这件事就交给我。由我开口，想来三夫人应该不会拒绝，更何况这是老爷交办的差事，她定然会更加上心，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好好学啊。”二夫人笑着应允。

    小清乖巧点头：“谢谢二夫人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勤学苦练，决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好孩子，跟我客气什么。”二夫人将她拉到身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明天我就带你去三夫人那里，跟她好好说说此事，她一定会答应的。”

    “好。”小清眉眼一弯。

    ……

    次日清晨，二夫人吩咐下人准备礼物，却没有立刻出发，小清有些纳闷，不明白为何不早些去。

    她虽没有问，二夫人却是看出她的疑惑，当即解释道：“三夫人不喜早起，咱们过了巳时再去，免得扰了她的美梦，眼下毕竟是我们有求于人。”

    “还是二夫人想的周到。”小清挽着她的臂弯，嘴巴甜得很：“有您帮忙，这事一定能成。”

    “真会说话。”经过这些日子相处。二夫人真是越发喜欢她了，乖巧懂事还会哄人。

    待过了巳时，二夫人牵着小清的手两人一同来到三夫人的院中，却听门口的奴婢回道三夫人还未起床。

    “这是何故”二夫人关切道，“若是往常这会儿也该起了，莫不是身体不适若是生病了，可要请大夫来瞧瞧。”

    “回二夫人，这个……这个奴婢也不知。”

    瞧着奴婢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二夫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你们夫人到底是怎么了”

    方才问了一句，就见三夫人的贴身丫鬟如意从院子外跑了进来。

    如意看到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东西往身后藏了藏：“奴婢见过二夫人。”

    如意身形单薄，根本藏不住身后的药包，二夫人一眼瞧见，立时眉头紧皱，很是担心：“这是给三夫人的药莫不是她真的病了”

    如意忙摇摇头：“不是。”

    她也没想到二夫人会来，微微垂眸，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理由：“不是三夫人，是奴婢身体不适，就找大夫开了点药。”

    二夫人也没多想，便信以为真：“原来如此，若是往常三夫人应当起了，今日怎还未起来”

    如意解释道：“三夫人昨日贪杯，多喝了些，有些醉便起的迟，奴婢这就去伺候三夫人起来，您先稍等片刻。”

    说罢，她将药交给给旁边的小丫头，自己推门进了屋。

    小清在一旁瞧着，总觉得奇怪，便故意凑到小丫鬟跟前，拉着她问道：“这位姐姐，不瞒你说，这次我来有事想求三夫人，麻烦你跟我说说，三夫人都有什么喜好”

    小丫鬟唯唯诺诺回道：“也没什么，就是……”她一板一眼地说着三夫人的喜好，后面便越说越是顺畅。

    小清时不时点头，正好听她说到三夫人喜欢赏花，她顺势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叹了口气：“这要是春天就好了，就该有花了。”

    小丫鬟点点头：“姑娘说的是。”

    “可惜了。”小清故作失落地撇撇嘴，转身看向丫鬟，树枝一下就将小丫鬟手中的药包划破，药材撒了一地。

    小丫鬟惊呼一声，慌忙蹲下去捡，小清假意帮忙，一边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丫鬟也不敢说什么，闷头收拾。

    “你先去拿张新的纸过来吧。”小清看了看那原来的纸包，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不能再用了。

    小丫鬟犹豫了一下，只好转身进屋。

    小清趁机抓了一把药材裹在手绢当中，塞进袖子里，就在这时，如意从屋中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着痕迹地皱眉：“夫人已经收拾好了，二夫人和清姑娘先进去吧。”

    说罢，她蹲下自己收拾药材。

    小清则和二夫人进屋，便看到三夫人正坐在上首，面容依然娇艳，可脸上似乎上了妆容，瞧着浓妆艳抹，即便如此，也掩饰不住满脸的憔悴。

    “快请二姐姐上座。”三夫人微微一笑：“姐姐来可是有事”

    二夫人便让人递上礼物，又将小清推到面前，说明来意：“这丫头听说你擅长琴技，便想让你教教她。”

    三夫人看了一眼小清，笑道：“既然清丫头信得过我，那我自然不能推辞。如意，你去将我的琴拿来。”

    “是。”如意转身去了。

    片刻后，她拿着琴回来。只见这把琴通体古褐色，不仅木色光亮温润，而且上面没有半点灰尘，十分干净。看得出来，平日里定有精心保养，想来也是三夫人心爱之物。

    三夫人接过古琴，伸手摸了摸琴弦，眼中复杂情绪一闪而过，忽然玉指微动，欢快的曲声立时如清澈小溪般缓缓流出，声音清脆婉转，十分动听。

    不知不觉，小清已逐渐沉浸其中，心中感到一阵阵欢悦，甚至脑海中浮现出了曾经和小子，大风等人在枫树林放风筝的时光，而这琴音就恰似当日欢声笑语一般。

    可听到一半，忽然曲风一变，欢快逐渐转为悲凉，且一声悲过一声，似乎有说不出的伤痛和愁绪裹挟其中。

    小清听着压抑而又悲凉的琴声，又不禁开始微微蹙眉，脑海中的枫叶也片片凋落，只剩寒风无情掠过，正觉着心中憋闷之时，又听琴音逐渐加快，仿佛无数刀光剑影从眼前闪过，而那剑锋刀刃所向之处是一道熟悉的背影。

    忽然“啪”地一声，曲子嘎然而止，小清脑海中立时闪过一道猩红的血光，熟悉的背影也瞬间消失不见！

    不要！

    她咻一下站起来，差点喊出了声。

    耳边却听得众人惊呼“三夫人”，忙回过神来，定睛一瞧，只见三夫人正呆呆盯着崩断的琴弦，如青葱般雪嫩的玉指上缓缓冒出血来，凝结成的珠子滴落在古琴上，又顺着木纹丝丝渗了下去。




第186章 有意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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