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乔安

第55章：谷地村
    乔安看得出来，与自己同车的远东当地人，大多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幸福，并不像帝国当局在报刊上宣称的那样，“遭受叛军蹂躏压榨”，“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当地人对昔日宗主国的态度也很明确，饱含鄙夷和憎恶，巴不得帝国势力连同圣光教会滚出远东，远离他们的生活，可不像帝国官方媒体报道的那样，“日夜盼望王师前来拯救”。

    列车再次鸣笛，缓缓停靠在站台边。

    乔安、美狄亚和露比随着人流下了车，踏上站台的第一时间，顿时感到眼前一亮。

    谷地村的列车站台，修建得比无风乡更加宽阔整洁，候车室看起来就像新大陆北方的“乡村俱乐部”。

    乘客可以坐在候车大厅的扶手椅里稍作休息，花点小钱就能享用啤酒、茶点、水果和烟草，或者去隔壁桌球室小试身手。

    乔安一行离开车站，走进村口，整洁的街道在他们眼前伸展开来，街道两侧的建筑也都修建的很漂亮，仿佛走进了一个童话世界。

    更让乔安感到惊讶的是谷地村完备的公共设施，就在村公所附近，可以找到公社医院、畜牧站、小学、教堂、仓库、治安所、税务兼储蓄所，以及当地人称之为“供销社”的杂货店。

    谷地村的居民总共不到两千人，人口规模还不如乔安的老家德林镇，然而比起公共服务设施的便利与完备，乔安不得不承认，德林镇再发展20年也赶不上谷地村。

    这哪像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落？

    搬到新大陆，说是一座繁华的小城也不会有人反对。

    谷地村的居民，有理由为自己的生活感到自豪。

    怀着一丝好奇，乔安与两位女伴走进村口的一家酒馆，想找当地人打听一下关于蛇鸡兽的消息。

    进门一瞧，酒馆里出奇的冷清，总共也没几个人影。跑堂的伙计倒是挺客气，笑容满面招呼他们落座，看似不经意的打听他们是游客，生意人，还是冒险者。

    一眼就被看穿是外乡人，乔安已经习惯了。稍微考虑了一下，便回答说自己和同伴算是冒险者，正在追寻一种名为“鸡蛇兽”的怪物。

    这个话题引起了酒馆伙计的兴致，告诉乔安，村子北方靠近“迷雾沼泽”的灌木林区，听人说有这种能把人变成石像的怪物出没。

    不过自从北方铁路建成以后，林间横行的怪物要么被往来轰鸣的列车吓得躲进深山，要么被公社治安队猎杀殆尽，如今再想寻找鸡蛇兽这类比较稀有的怪物，恐怕得深入原始丛林，那可太危险了！

    酒馆伙计似乎看出乔安不想放弃追寻鸡蛇兽，就好心地告诉他，如果非要进山不可，最好先去找本村的治安官、驻村德鲁伊以及牧师小哥聊聊——这三位是本村的大能人，没有什么难题是他们解决不了的。

    乔安用心记下酒馆伙计的叮嘱，正想继续向他打听消息，窗外传来一阵钟声。

    乔安看了下怀表，时间恰好是傍晚六点钟。

    这钟声仿佛是个信号，不多时，酒馆大门就被推开，一群农夫模样的男人涌了进来。转眼之间，刚刚还显得很冷清的酒馆就人声鼎沸。泛起洁白泡沫的啤酒一杯杯送上来，欢笑声与麦芽香气弥漫整个酒馆。

    “不好意思，农场下工的时间到了，我得去招呼乡亲们，先失陪了。”

    酒馆伙计歉然一笑，转身忙碌起来。

    乔安与美狄亚对视一眼，这才醒悟谷地村的国有农场就像工厂那样定时上下班。下班以后，农场的工人相约来酒馆小酌一杯，缓解一整天工作积累的疲劳，酒馆由此迎来生意高峰期。

    涌进酒馆的顾客越来越多，几乎将酒吧间撑爆。找不到座位的顾客，索性端起一杯啤酒背靠吧台站着喝，一边与挤在自己身旁的同伴大声交谈，气氛相当热烈。

    乔安很快就注意到，在如此拥挤的酒馆里，大厅中央却被清理出一片空地，放置了一把椅子。这块区域仿佛是什么禁地，四周围满人群，似乎在期待什么。

    “谁知道读报的小哥跑到哪里去了？”

    “嘿！伊万！快来给我们讲讲，今天有什么新闻！”

    在人群的催促声中，刚才陪乔安他们聊天的那个年轻伙计，拿着一卷报纸挤出人群，顾不得擦一下满头汗水，一个箭步跳到大厅中央，倒转椅子熟练地跨坐上去，下巴撑在椅背上，翻开报纸，从第一版高声朗读起来。

    乡下居民的识字率普遍不高，无法自行阅读书报，酒馆安排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伙计为顾客读报，传达新闻趣事，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乔安在莱顿港和米德嘉德城的酒馆都见过类似的情景。

    然而莱顿港和米德嘉德城毕竟是新大陆数得着的大城市，德林镇的乡村酒馆可没有这种读报服务，老实说，乡下人对什么新闻报道也不怎么关心。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更让乔安感到震惊的，是酒馆伙计正在高声朗诵的那份报纸，居然是今天刚发行的《祖国日报》。

    《祖国日报》是寇拉斯王国的官方报纸，每天早上在首都寇拉斯堡排版印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报纸面市当天之内，远在首都千里之外的这个小小山村，当地订户就能拿到这份新鲜出炉的报刊！

    这是怎么做到的？

    身为一名法师，乔安当然知道，利用“物品传送术”之类的魔法可以横跨千里传递文书，但是施法一次只能传递一份文书，如果用来运送发行量成千上万的报刊，那成本也太高了！

    在远东，像谷地村这样的边远乡村都可以轻易获得当天出版的报刊，寇拉斯政府总不至于雇佣数以万计的施法者充当“报童”，专门分派递送报纸，现实中到底是怎样建立起遍布全国400多万平方公里的报刊递送网络的呢？

    少年法师智力属性高达33的天才头脑，暂时还无法就此问题设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



第56章：大猫
    就在乔安出神思索的时候，读报员似乎朗诵到了一段喜讯，周围的听众全都禁不住激动起来，兴奋地高举酒杯，齐声欢呼。

    “为国王陛下的健康干杯！”

    “为我们敬爱的王子殿下干杯！”

    看到人们自然流露出对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发自内心的敬爱，乔安既感到陌生，又深受触动。

    在新大陆的乡间酒馆，没有谁会以帝国君主的名义祝酒。事实上，皇帝陛下及其任命的官僚，尤其是税吏，全都是深受乡下人痛恨咒骂的反派角色。

    新大陆的人们不仅反感君主与官僚，甚至讨厌“政府”这个机构本身，就连知识分子阶层也普遍认为，如果世界上不存在国家与政府，人们的生活并不会因此变得更糟，反而会减少很多战争与屠杀。

    如果现实情况非得需要一个政府不可，那么这个政府越小越好，越软弱越好，如此方能最大限度保障民众的自由不被公权力侵犯。

    乔安出生在新大陆，本身也算是知识分子阶层的一员，难免受到主流思想的影响，对公权力及其派生机构持有警惕和批判的态度。

    但是来到远东，这短短一天的见闻，就使他原本的观念受到冲击。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民众与“官府”似乎相处得颇为融洽，对政府的信任度和支持度高得离谱——这在新大陆是不可想象的咄咄怪事。

    难道公家与私人，两者的利益并不总是尖锐对立，是可以相互信任甚至相互成就的？

    身为一个来去匆匆的过客，乔安不敢妄下结论，但是远东当地人对这个问题，似乎普遍抱持乐观态度。

    远东寇拉斯王国，这个新生的国家，虽然目前还很脆弱，算不上强国，但是乔安预感这个国家很快就会变得强大起来，甚至有可能比从前的宗主国——神圣亚珊帝国——更强大。

    乔安由远东联想到新大陆的帝国殖民地，他的故乡亚尔夫海姆，还有他目前定居的米德嘉德，将来会不会也走上与远东行省相同的道路，与母国决裂，建立起一个全新的国家？

    想到殖民地与帝国本土在进出口贸易和税收问题上存在的长期矛盾，殖民地居民普遍对母国政府日渐疏远的态度，又想到致力于谋求殖民地自治的“自由之子协会”，乔安觉得，自己此刻的预感，在不远的将来，很可能会成为现实。

    耳畔传来的低声呼唤，打断乔安的沉思，扭头望向蛇发术士。

    乔安听人读报的时候，美狄亚也没闲着，与邻桌的村民攀谈，打听鸡蛇兽的消息。

    “我问了好几个当地人，他们都知道丛林深处有鸡蛇兽出没的传闻，可是并没有亲眼见过这种怪兽，聊到末了，这些热心人都建议我们去村公所，找本地的治安官或者德鲁伊打听一下，哪里可以找到鸡蛇兽。”

    美狄亚朝窗外望了一眼，夕阳还没有完全落山。

    “天还没黑，村公所应该有人值班，要不咱们现在就去一趟？”

    乔安点了下头，挽着还在吮吸苹果汁的露比站起身来，跟随美狄亚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出酒馆大门。

    沿着街道向前走出不远有一座小广场，谷地村的村公所就伫立在广场对面，是一栋原木建造的双层联排楼房。

    美狄亚和露比说说笑笑的走在前面，到了通往村公所大门的台阶跟前，两人突然止住脚步，谈笑声也戛然而止。

    乔安心头一凛，连忙追了上去。

    来到两位女士身旁，低声问：“怎么了？”

    “乔安哥哥，快瞧那里——”露比指向台阶上方，神色难掩紧张，“一头长相凶恶的大猫！”

    乔安循着“红宝石小姐”的指向望过去，村公所门前共有四级石板铺就的台阶，顶端的那级台阶上，此刻正蜷缩着一只毛色青灰的大猫。

    这个慵懒的大家伙，体型之肥硕堪比猎犬，圆滚滚的身子像个皮球，耳朵和尾巴都短小的几乎看不清楚，一张大脸果然面相凶猛，再配上那对金棕色的闪亮大眼，与其说是一只猫咪，模样长得倒更像猫头鹰。

    “这家伙，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

    美狄亚望着那只大猫，也是有点心里发怵，更让她头疼的是这只大猫恰好堵在门口，想绕都绕不过去。

    乔安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只傲然堵住村公所大门的肥猫，对比了一下自己印象中的各种猫科动物特征，再加上丰富的撸猫经验，确信对面那家伙绝对不是普通的家猫。

    “那只肥猫，看起来有点像兔狲。”乔安猜测道。

    “兔狲是什么动物？”露比好奇地打听。

    “一种野生的猫科动物，据说非常凶猛。”乔安低声回答。

    “非常凶猛……这倒是看得出来！”美狄亚朝台阶上指了指，示意乔安注意看。

    视线越过兔狲丰满的躯体，乔安惊讶的发现，就在村公所的大门口，整整齐齐摆放着四只死老鼠，旁边赫然还有一条足有成年人手臂那么粗的蝮蛇尸体，扭曲成一团，蛇躯已经被撕扯得裂成两半。

    “哇！这肥猫杀了好多老鼠，还弄死一条蛇，尸体全都摆在屋门口是什么意思啊？”露比满脸费解。

    “多半是在向主人邀功……”

    乔安记得房东太太家的狸花猫也有同样的癖好，像是在炫耀自己捕鼠本领高强。

    “不过话说回来，兔狲性子很野，脾气暴躁好斗，有谁会把这种危险的野兽当成家猫养呢？”

    乔安正暗自纳闷的时候，一个身穿白色牧师祭袍的少年吹着口哨，走了过来。

    看到乔安他们站在台阶下，少年便停下脚步，好奇的打量他们，继而抬头望向门口，目光触及那只拦路的兔狲，脸上浮现会意的笑容。

    “嗨，外乡来的朋友，晚上好啊！”

    白袍少年笑嘻嘻地挥手打招呼。

    这少年看起来与乔安年纪相仿，神态举止给人一种机灵活泼的印象，却看不出圣职者应有的沉稳老成，整个人的气质与他身上那套绘有“命运女神”辛德拉徽记的牧师长袍很不协调，活像个偷穿家里长辈衣服跑出来显摆的顽皮小鬼。



第57章：首席捕鼠官
    “晚上好，牧师先生。”美狄亚很客气地向那少年牧师微笑还礼。

    “我叫彼得，是本地的驻村牧师，如果有事需要我帮忙，千万别客气！”

    少年牧师笑呵呵地说。

    “噢，这可真巧！彼得先生，我们正打算去村公所，向您和您的同事打听一些关于鸡蛇兽的消息。”美狄亚面露喜色。

    “鸡蛇兽？这可有的聊了，你们跟我来吧。”

    彼得登上台阶，迎面看见拦路的兔狲，只得停下脚步，双手叉腰，没好气地嚷道：

    “凯蒂！已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再把恶心的死老鼠摆在门口，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还有，往后不许在门口晒太阳，也不看看自己的长相，你往门口一趴，别人都不敢来村公所办事了。”

    “喂！凯蒂！别装傻，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这个虚荣又傲慢的肥妞儿，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名叫“凯蒂”的兔狲，似乎听懂了彼得的责备，回头瞪着他喵呜咆哮，突然弹身跃起，凌空蜷缩成一团肉球，如同一颗流星撞进少年牧师怀里。

    “哇啊！”少年牧师冷不防被她撞得踉跄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下。

    凯蒂顺势扑了上去，扬起一双毛茸茸的前爪，劈头盖脸地连环扑打。

    彼得挨了一顿“喵喵拳”，被打得直发蒙，等他回过神来，凯蒂已经扭着丰满的屁股跳上台阶，自行扒住门把手，熟练地打开房门，一溜烟地钻进屋里。

    最初看到兔狲扑打彼得，乔安本想上前阻止，然而他很快就注意到凯蒂挥出的猫爪，刻意缩起锋利的爪尖，只是用软绵绵的掌心肉垫拍打少年牧师的脸颊。

    作为一名资深“撸猫达人”，乔安当然看得出来，凯蒂只是在跟彼得闹着玩儿，否则亮出锋利的爪子，一巴掌就能挠得少年牧师当场毁容。

    “可恶的肥猫，你给我等着……”

    虽说彼得没有被挠伤，可是兔狲的力气着实不小，这一顿快如疾风迅雷的耳光，打得他脸颊通红，脑袋发蒙。

    “牧师先生，您不要紧吧？”露比关切地问。

    “我没事，凯蒂那家伙，是驻村德鲁伊巴芙拉的动物伙伴，同时也是我们村的‘首席捕鼠官’，如果她的性格不是那么嚣张霸道，目中无人，更温驯乖巧一点，倒也算得上是一只好猫。”

    彼得苦笑着揉了揉脸颊，迈步登上台阶，打开房门，邀请三位外地访客进屋。

    “如果你们不赶时间的话，就进来喝杯茶吧，关于鸡蛇兽的事，不妨坐下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