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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尊王妃:倾城乱天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程程美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红木匣子。

    我立刻站起身。

    她把匣子递给我说:“这是皇后薨逝的时候身边落下的。”

    我接过匣子打开,看到里面是一块丝帕。抖着手抽了出来。一眼见到上面的暗红血迹,心中猛然一跳。

    我沉声问:“我母后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三尺白绫,自缢!”

    “自缢怎么会有血”

    她突然跪了下来,痛哭失声:“公主,紫苏姑姑求您不要再问了!”

    我越过她,径直走到棺椁边吩咐纹箫:“去,给我找把斧子来!”

    “公主,你要干什么”她大惊,来不及起身,挪着膝盖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

    我也跪下了,像小时候那样倚在她怀里,突然就落了泪。她的怀抱还是那样温暖。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紫苏姑姑,我的父皇走了,母后也不在了,朝里的那帮人黑了心肝,骗我说,她是‘以身殉节’……我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终于呜咽起来。

    “皇后她确实是自缢!”

    我转过脸疑惑地看向她。第一文学

    她搂紧了我,闭上了眼睛,低低地说:“在那之前,手腕已经割开了……”两行浊泪滚滚落下。

    我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从指间到心底,一寸寸的冰冷,像是凌迟一样蔓延上来。

    先割腕,再悬梁。我的母后选了这样决绝的方式赴死。她是唯恐自己死不掉啊!

    “是不是……萧别是不是萧别……逼我母后”我泣不成声,勉强聚了些力气,紧紧握住她的肩膀问。

    “没有,不是他。”紫苏姑姑淡淡摇头,停了停,她又说,“中秋节那天,倒是有个叫袁采薇的女子来过含章殿。”

    袁采薇是谁我把目光转向了紫苏姑姑,她的脸色立刻变得难以捉摸。

    无论我怎样追问,紫苏姑姑都不肯告诉我袁采薇是谁。她看着我的目光微露戚色,倒像是隐隐带着不忍。

    难道这个袁采薇会跟我有关可是我毫无印象。

    我摇着头不去多想,缓缓松开手里的丝帕。

    这块丝帕微皱且泛黄,十分陈旧,隐约有淡淡墨痕。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录着数行短诗---微雨怜幽意轻风恨别情满城尽新绿不及杨柳青。

    我低下头,凑近烛火,细细看那字迹。风骨峻挺,灵秀飞扬。明显是个男人的手笔。

    落款是熙和三年三月,长安。只有时间地点,没有署名。

    长安。熙和三年。陆家。母后。我把这几个词汇放到一起,依稀有什么事情渐渐浮上水面。

    熙和三年,天朝的都城仍在长安。母后甫及笄,还是陆府里待嫁的云英少女。

    我没有亲历曾经的繁华,却还是能从宫女的闲谈中拼凑出当年陆家的盛况。

    长安陆家,自天朝立国三百年来,一直是士族首领,在门阀世家中声望最高,与皇室世代缔结姻缡,执掌朝中重权。陆氏一门,历代鸿儒高士层出不绝,留下传世的才名,深受天下仕人景仰,衔领文藻,是当朝第一望族。

    据说,当年父皇正是有了陆家的支持,才最终在一群皇子中脱颖而出,坐上了金銮殿里的宝座。

    及至熙和四年,陆氏长女陆宁卿入宫为后,陆家更得倚重:文有丞相陆光烨总领内阁,武有镇国公陆遥晖独掌西北军。陆家的门人子弟,出将入相,一时遍布朝野。

    长安官半陆。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陆家的权势光环,赫赫声名,无不让国人仰视。

    熙和十年,丞相陆光烨邹然病逝,父皇立刻提拔了左相顾长安,右相陈敖,逐步瓦解了陆家在朝中的势力。不久,陆相的独子陆遥晖,我的舅舅,因为在一次抵抗辽军的战事中打了败仗,被罢了兵权,只在朝中落了个闲职。最终,辞官归隐,携了家小离开长安,从此不知去向。

    青禾出生那年,天朝的都城从长安迁到了现在的地方。而长安陆家的繁华,随着天朝都城的迁徙,就此凋敝。

    听宫里人说,从那以后就很少再见到母后有笑脸。

    我的母后,有着秋水般的灵动双瞳,芙蓉似的俏丽面孔,在这个三千粉黛的后宫里也是个极出色的美人。笑起来便温婉如歌,不笑的时候,清爽淡定。只是很少见到她的笑容。或者说,是难得见到她真心的笑意。有时候她也会轻笑出声,只是那种笑从不到达眼底,像是冬天里的阳光隔了层寒风透过来,冰冷得很。

    只有当我乖巧听话,或是太子受了父皇夸奖时,她的微笑才会自心底流露出欣慰和温暖。自从几年前,我觉察到了这一点,就心甘情愿收起了懒散,勤勤恳恳地做她心目中的优雅公主。可惜,现在看来,还是有些晚了。如今,即使我做得再好,她也不会知道,更不会搂我在怀里感叹轻笑。

    我心里一涩,两颗眼泪抑制不住,直直坠到手里的帕子上。我低头默默折好了放进匣子里,心里一阵阵好奇,不知道写这首送别诗的人会是谁。

    夜里,有人推门进来,是萧别。

    我不顾紫苏姑姑担心的神色让她先下去。因为我想弄清楚那个袁采薇是谁,跟我的母后有什么过节。或许,在感情上我们之间已经谈不上谁欠谁了。可是现在,我觉得他欠我一个解释。仇人之间让彼此死而瞑目的解释。

    我们现在大概只剩下仇人这层关系了。仇恨到,最后一次见面,他明明知道我的母后已经死了,却偏偏不告诉我,不让我见最后一面。我苦笑。

    紫苏姑姑一走,偌大的梓宫里就剩了我和萧别。

    “当着我父皇母后的灵柩,有些事情,希望你能说清楚!”我冷冷开口。

    “好。”他深深看我,神色莫辨,却只答了这一个字。

    “袁采薇是谁”

    “前西北将军袁野的女儿。”

    “前西北将军袁野”我低头沉吟起来。

    袁野这个人我认识,以前是靖王萧立的副将。可是,萧立出事的时候,没有连累九族,也没有罪及下属。他反而被提拔为威武将军,统领西北军。我的母后和袁家并没有过节。

    “我死去的嫂嫂,是采薇的堂姐。她们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极深……”半天,他又补充说。

    我恍然地笑起来。

    果然,仇恨如野草,更行更远且生。

    在熙和二十六年的尾巴上,大行皇帝和皇后终于得以入土为安。我的母后,至死也没有回得了心心念念的故里。

    他们这一对怨侣,生前不曾相濡以沫,苦苦纠缠了一辈子,死后还是要共用一个陵寝。只是希望,天堂里,他们能够幡然醒悟,不要再漠视彼此,不要再相互怨恨。

    地宫的石门在我的身后缓缓阖上,沉闷的声音徐徐传来,像是昭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在那个时代,我们李家高高在上,受万人景仰。

    如今,我的大哥仍然贵为太子之尊,二哥仍然保留着淮南王的封号,皇姐和我仍然是隆安公主和上阳公主。可是我知道,此刻的我们只是空顶了高贵的头衔,手里的权力只怕比最轻盈的绢纱还不如。

    灾难还不止这些。

    从帝陵回来的那天夜里,太子妃清婉的侍女慌张地跑到稼轩,拉着我的手,不停地抽泣:“公主,求您……去看看太子妃……再晚,孩子就保不住了……”

    我这才知道清婉有了身孕。

    赶到东宫的时候,殷红的血已经染红了小半边床榻。清婉苍白着脸静静躺着,没有了意识。




第7章 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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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不在屋里。太医也没有来。

    我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和内监,厉声质问:“你们都是死人么都这样了,为什么不请太医”扶着桌子的手一直在颤抖。

    没有人回答我。

    “说话!”我顺手抓起一只杯子,狠狠掷了出去。

    “去请了,可是……派去的人刚到太医院,就叫人拦住了……连门都进不了……”

    我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问:“什么人敢拦东宫的人”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可笑。

    还会有谁以前,我只知道那个人恨,那个人狠,却从不知道,他的恨和狠居然能这样。

    这几天,皇宫里的侍卫撤了不少,在稼轩也是进出自由。本来以为,我受了凌辱,母后死了,李家的天下丢了,他就不屑再来报复。没想到,只是换了个法子。

    可是,为什么把恨意撒到清婉头上清婉有什么错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错太子妃顾清婉,以才貌娴雅冠绝京华,最是善良贤淑的一个人。在这个深宫里,杀戮可以跟任何人有关,但绝不会是清婉。这样一个柔弱无辜的女子,他怎么狠得下心

    “奴才该死……办事不力……”

    “你不该死。是我该死。”我无力地开口,缓缓地弯下身去捡地上的碎瓷片。它们也跟清婉一样无辜。叫人没办法看着不管。

    我低头想了片刻,转身吩咐,说:“去,快去右相府找子放公子,就说,我请他帮忙找个大夫进宫!”宫里的太医不给见,我就从宫外找。

    立刻有人领命离去。我微微松了口气。

    “青禾……”清婉不知什么醒了过来,低低地叫我。

    我急忙走过去。

    “太子来了么”她小声问,眼睛里有一丝希冀。

    我看着她的眼睛,不忍心毁掉那一点光亮,就骗她说:“太子哥哥,去了右相府,等办完正事就该回来了。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我的谎言拙劣透顶。

    “好。”她的声音很轻。微微地笑着阖上眼。或许,是单纯地相信了。又或许,只是宁愿自己骗自己。

    我看着她安静的苍白脸庞,眼里禁不住泛起酸意。

    我的太子哥哥,自从父皇去世那天起,开始一蹶不振。如同每一个渴望逃避的男人一样,疯狂地迷恋上了酒和女人。据说,太子的寝宫里,常常丝竹不绝彻夜狂欢。除了那两个侧妃,还有新招的歌姬。那是一种几近癫狂的痴迷,没有人能阻挡。像是对某种花的果实上了瘾,碰了会毁灭,不碰会痛苦。

    请来的大夫没有挽救得了清婉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多月的胎儿,就这样化作了一摊血水,不带一丝眷恋地离去。

    我每每想劝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忧伤地对我微笑:“不必忧心。大约我跟这个孩子没缘分。”

    不过是一场轮回,离散了不过是缘尽罢了。从东宫出来这句话就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清婉的孩子死去了,只是因为不够有缘分。我努力安慰自己。

    只是这种眼睁睁看着一个人的心冷下来的过程真是残忍。我却不能阻止。

    那一年,东宫的回廊下,她抱着膝上的女儿,对我说,人这一生漫长无涯,总要有个牵念才好。

    她告诉我,身份会变,恩爱会变,只有孩子,一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才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一切浮华都不长久,只有母亲,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才是任何权势都超越不了。

    “青禾,等你做了母亲才会明白。”我清楚地记得她一脸的淡淡笑意。

    腊月初九,大吉,我的大哥,大行皇帝的嫡长子李宗哲,以太子之尊,顺嗣登基,即皇帝位。

    新君登基大典在文华殿举行。

    嗣皇帝朝服出东宫,御仗前导,车驾相从,王公百官齐集殿外跪迎。丧中罢礼乐,阶下鸣鞭三响,礼部尚书奉册跪进,摄政王萧别、左相顾长安、右相陈敖率众行三跪九叩大礼。

    随后,宣读诏书,册封太子嫡妃顾清婉为皇后。

    吉钟长鸣,丹墀之下,百官再次俯首。

    越是郑重其事一丝不苟,我越是觉得虚伪。

    李家徒有虚名,太子哥哥早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傀儡。萧别大权在握,却没有临朝称帝。我大概猜得出其中的原因。

    靖王府当年的灭门罪行,天下皆知。前不久,萧别才勒令太子以监国之名替萧家,用“诬陷忠良”的罪名砍了前刑部尚书的脑袋,恢复了靖王府的清白。现在群臣都知道他是萧家后人,他若是敢临朝称帝,那就是坐实了靖王府“叛国策反”的罪名。

    况且,天朝的前后精兵总计五十余万。京师屯十万,以制外变;外郡一共四十万,分驻西北和南疆,既戍守边关,又和京中成三足鼎立之势,列峙相望,遥制内患。

    现在,萧别虽然控制了京城内外的三十万大军,但南疆仍有陈子牧驸马的二十万人马。一旦兵戎相见,他名不正言不顺,未必就能赢得了出师勤王的镇南军。

    “京师屯十万,以御外变;外郡屯四十万,分驻南北,以制内患。京师天下无内外之患者,此也”。可惜,天朝太祖时定下的兵制没有实现它攘外安内的初衷,却在几百年后,救下了几个不肖子孙的残命。

    再加上,太子妃顾清婉是左相的侄女,户部尚书顾长治的女儿。她的堂兄顾端砚,自幼经营,商号开遍全国,更是倚借权势垄断了这个国家大半的食盐,粮食,和煤矿。而左相为官多年,门人遍及三省六部,势力深植,已经把持了半壁朝政。朝堂上的这帮臣子,虽然生性圆滑,却也饱读诗书,让他们放弃宗哲这个傀儡皇帝而去拥立萧别,只怕也很难用自己的嘴巴说服自己的心。

    各方势力就此维持了眼下这种微妙的平衡。天朝的皇权,在经历了两个多月无主的真空混乱之后,渐渐恢复了平静。

    宗谕哥哥又回到了京城,住进了离宫不远的淮南王府;我仍在稼轩安静地做着我的上阳公主;太子哥哥顺嗣继了位,册了清婉为皇后;甚至以前的靖王府也被萧别改作了摄政王府。似乎一切本来就该这样发展。可是大家都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腊月将尽,过了春节,就是崇哀元年。好看小说

    崇哀。

    太子哥哥不顾众人的反对,执意选择了这两个字作为自己的年号。

    举国哗然。

    可是,我心里清楚,那是一个无力的帝王对自己身在虚幻高位的悲哀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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