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漠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伊人初见
第175章 ·帷幕 - 1
不出高阳王所料,两日后便有军报从西境传来。万度归父子率军击退了慕利延,夺回了关山七隘。此军报一到,朝野上下一片欢腾。
然而当人们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禁卫军突然包围了兵部,连带正在兵部衙门里办公的尚书郑仪一起封禁,严禁任何人进出。面对来自各方的质疑,负责封禁任务的禁卫军将士——上至杜、颜两位副统领,下至新入伍的大头兵——充分解释了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对于为什么要封禁兵部,要封到什么时候,皆是一问三不知,唯一的回答就是:“上峰的命令。”
而下达封禁兵部的“上峰”万致远,偏偏又“赶巧”轮值随驾护卫,根本不在班房。由于禁卫军直接听命于皇帝,甚至都不受兵部辖制,因此外面那些王公大臣们虽然一个个品阶皆远远高于致远,却没有一个人敢跑到御前去把他抓来问个为什么。不过即使不问,人们也能大概猜到,万致远敢下令封禁兵部衙门,必定是得到了皇帝的旨意。所以虽然众位官员们对禁卫军封禁兵部却不给于任何解释大为不满,却没有一个人敢试图冲破禁卫军的封禁。
大半天后,终于有人在四方查访后,传出消息说原来与成周公父子收复失地的捷报一同送到御前的还有一封密函。皇帝在收到密函后,便立刻招太子进宫,密谈了一个多时辰。太子一出宫,禁卫军就包围了兵部。可至于那封密函里究竟写了什么,无人知晓。
成周公、关山捷报、太子、兵部。这些信息聚在一起,开始有人想起成周公出征之前发生的事了——军机泄露。当日因为吐谷浑的入侵,朝堂之上群情激奋。为了军机到底是从边关还是从朝中泄露的,成周公和东平王还在朝堂上大大地争论了一番。成周公将怀疑直接指向了兵部,皇帝甚至还指派了久不理事的太子去调查兵部。不过在那之后,成周公父子带兵去了边关,太子又因为皇帝对高阳王的指婚,开始忙着操办婚礼的事宜,对于兵部的调查并没有朝臣们预计的那般暴风骤雨。太子本人只是象征性地偶尔去兵部露过几次脸,在兵部尚书的亲自陪同下去看了看兵部处理军机的实际操作流程,又视察了一下兵部存放机密情报的密室,一时间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于是太子便要求调阅兵部的一些基础资料,比如所有兵部官员的履历,每个人在部中所能调阅文书的机密等级,以及最近三年来部内官员的当值考勤记录;再比如所有机密文件的目录,以及每份文件的查阅记录等。也不知兵部尚书郑仪是故意刁难还是的确出于安全的考虑,声称自烈祖宣武皇帝时起,便有祖制,太子要的这些文件都只能在兵部衙门里查阅,不可抄录,更不可带出兵部。太子虽然不悦,不过既然郑仪说了是当年宣武皇帝定的规矩,他也不好置喙。再加上在那之后,他自己又被高阳王纳妃的诸多事务所缠,所以统共只亲自去兵部查阅了两天资料,就实在无法拨冗亲临了,只派了东宫一位曾在兵部任过几年职,熟悉相关政务
第176章 ·帷幕 - 2
郑仪还是有些担心:“臣只是怕太子查不出来就栽赃嫁祸。”
东平王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只要看住不要让他接触到核心机密,那些最基本的查档记录就随他去查。就凭那些日常流水账,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父皇虽然不喜他过于耿直的性格,但唯一还让父皇对他办事有一点放心的也就是他的那点耿介。他若真敢拿一些虚妄不实的结论去向父皇汇报,那他就是真的绝了父皇对他的最后一点希望。”
这边东平王安抚了忧心忡忡的兵部尚书,另一边南安王也在王府的密室里接见了秘密来访的中曹监宗爱。虽然已经身处密室之中,室内也只有南安王和他两人,宗爱却仍是穿着黑色的斗篷,将一张脸隐藏在黑色的兜帽之中,每次开口说话,都好像是从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中发出声音似的。
“成周公的密函中说在西境捣毁了一个吐谷浑的情报基地,捕获了连同基地首领在内的总共七名吐谷浑细作。七名细作被俘后立刻服毒自尽,其中六人已死,唯有一人自杀未遂,现在已由世子亲自押解回京。”
南安王坐在金丝楠木扶手椅上,手指哒哒地敲打着旁边配套的楠木几案,眉头一点点地皱了起来。自杀未遂细作藏在牙齿缝里的毒药一旦服下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岂是军中那些粗陋的军医能救得了的既然军医不可能救活服了毒的细作,那便是还未及服毒就已被制服。如果当时万致宁就在那个细作身边,以万致宁的身手,倒是的确有这个可能。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埋怨慕利延,既然撤退,怎么不把情报基地一起收拾干净了带走留下一座情报站,平白填出这许多的麻烦。他点了点头,阴恻恻地说:“怪不得父皇突然封禁了兵部。看样子那个没死成的细作是招了些什么。”
宗爱的面容隐在黑暗的兜帽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那身黑色长袍的袍角有些湿,应该是一路冒雨前来溅湿了的。他在密室中站了一会儿,脚边便滴滴沥沥地滴了一圈水珠。他的声音一如这阴湿的天气,没有一丝温度,让人无法猜测他的真实情绪。“成周公的密报上说,据吐谷浑的细作招供,西境的军情是我朝的高位者提供给他们的。”
南安王笃笃敲着桌面的手僵在空中,问:“招了是谁吗”
“密报上并没有说。只说事关重大,由成周公世子将俘虏押回京城后会亲口向皇上禀报。”
南安王暗暗地舒了一口气,手指重新落到桌子上。无论在这之前吐谷浑的细作有没有招,招了多少,只要当下那些话传不到皇帝耳朵里,就还有转圜。不过很快他又想起一事:“听说父皇还秘密召见了太子”
“是。皇上看了成周公的密报,就立刻传召了太子殿下。封禁兵部的命令就是在陛下和太子密谈后下达的。”
南安王等了一会儿,宗爱却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南安王偏了偏头,不满地看了宗爱一眼。宗爱低头道:“殿下恕罪。陛下和太子殿下密谈时把所有人都赶了出来。奴才……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南安王眼中精光一聚:“一个人都没留”
“没有,连奴才和万致远在内,所有的奴才和侍卫都退出来了。”
南安王刚才略微放下
第177章 ·帷幕 - 3
嘉卉的身孕已近足月,根据大夫的诊断,这些日子随时都可能临盆了。如今她的肚子已经大得几乎要坐不住,此时她正半躺在软塌上,满眼期盼地望着万夫人手里的那封家书。听说致宁就要回来,欢喜地伸手抚摸着自己巨大的肚子,略有些艰难地低头,对着肚子里的小人儿说:“小宝贝,你要乖一点,再忍耐几天。等爹爹回来了,你再出来。”
万夫人将家书翻页,又看了一会儿,笑容更盛:“公爷同意让致远娶阿依了。等你的孩子出生,我就派人去玉族木园向真老爷提亲。致远这孩子为这事磨了我好些日子了,也真难为他,对阿依这样死心塌地。”
嘉卉惊喜地抬起头:“真的那咱们府上可是要双喜临门了!哦不,是三喜临门。父亲带兵收服了关山七隘,奏凯归来,皇上一定会有嘉奖。”
万夫人对小雪说:“去叫致远过来。这个好消息得赶紧告诉他。”
小雪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禀报道:“二公子进宫当值去了,不在府里。”
万夫人有些诧异地问:“不是昨天夜里刚回来吗这一大早的怎么就又走了”
“颜华在家呢。二公子今日一早就进宫去顶颜华的班了。”
万夫人的眉毛紧紧地拧成一个疙瘩。嘉卉看了看万夫人的脸色,目光扫了一眼信纸,小心地问:“玉丽的事,娘跟父亲说了吗”
“说了。还有颜华求我的那件事,我也在上个月送去边关的信中跟公爷提了。”她叹了一口气,指了指案上的家书:“公爷的想法倒是和我相反。我是想着颜华既然喜欢玉丽,那也别认什么女儿,直接娶进门做国公府的媳妇就是了。反正玉丽和阿依是姐妹,将来再国公府里做一对妯娌,也是不错的。可公爷却并不想让颜华娶玉丽,宁愿应了颜华所求,给她个国公府如小姐的名分,将来让她嫁出去。至于将来能嫁给谁,也是看她的造化。”
嘉卉明白了。万度归显然是不怎么喜欢玉丽吐孜,至少他不认为玉丽能配得上颜华。
万夫人捡起案上的信纸重新叠好放回信封里,道:“不过公爷也只是表达了他的意见,这件事到底怎么处理,他还是让我来做决断。”
“那娘打算怎么办”
万夫人望着窗外连绵了数日仍不见停的秋雨,无奈道:“我跟颜华最后谈一次再说吧。唉,颜华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听话,远比我那两个亲生的儿子乖巧。怎么偏在这件事上钻了牛角尖”
嘉卉安慰地向万夫人笑笑,道:“情之一字最不能以道理度之。颜华也是第一次对一个姑娘动心,为她掏心掏肺的也是情理之中。”
万夫人却没有因为嘉卉的安慰而放心,仍是忧心忡忡地说:“颜华对玉丽掏心掏肺,可玉丽却未必领他的情。这丫头的心气太高,颜华怕是要在她身上吃亏的。”说着吩咐小雪:“去把颜华叫来。”
颜华进来时,嘉卉因为腹大不便久坐,已经回自己院子里去休息了。万夫人摒退了屋里的丫鬟们,让颜华在自己身边坐下。盯着他看了许久,方才长叹了一口,道:“颜华,这些日子你有些懈怠了。若是公爷在家,你一顿打可是逃不掉的。”
颜华有些惭愧地低了头,红着脸道:“颜华任性,让夫人失望了。”
万夫人拍了拍颜华
第178章 ·帷幕 - 4
万夫人苦口婆心地劝道:“颜华呀,这段日子因为你嘉卉嫂嫂要生孩子,致宁又不在京中,我少不得在你嘉卉嫂嫂身上多花了些心思,玉丽那里我劝得少。等忙完这段日子,致宁回来了,有他照顾嘉卉,我会多去陪陪玉丽,同她讲讲道理。你呢也不要再想着提她的身份,总要彻底断了她进高阳王府的心思,才能让她慢慢地注意到你对她的好。公爷已经同意让致远娶阿依了,玉族木园那边应该也不会反对。阿依将来会一直留在国公府,她和玉丽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一定也不愿意彼此分开。到时候让阿依也帮着劝劝,过个一两年,玉丽一定会回心转意。到那时候你再娶她,也就顺理成章了。”
颜华低头沉默了片刻,起身变坐为跪,向万夫人行了一礼,道:“多谢夫人替颜华想得周全,颜华心存感激!”
万夫人原以为颜华是接受了她的提议,微笑着伸手去扶他起身,没想到颜华一个头重重地叩了下去,郑重地求道:“还请夫人成全玉丽,收她做养女。”
“你……”万夫人突然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有心想要狠狠地骂他一顿,可看着他伏在地上沉默的样子却又不忍心。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口气道:“罢了,等公爷回来就行收养礼吧。”
平城接连下了七八天大雨,好不容易天空放晴,夜空里终于见了月亮。致远舒服地仰躺在阶前的青石板上晒月亮,左腿弯曲着,右腿惬意地翘在左腿上,头枕在阿依的腿上,闭着眼睛张着嘴,等着阿依喂给他一粒葡萄,才合起嘴唇一咬,噗地一声,带着奶香的酸甜汁水立刻浸满了整个口腔。真达种的葡萄果然与众不同,不仅果汁香甜,更神奇的是居然没有果核,甚至连果皮都嚼不出一点渣渣,口感好得不得了。明明前两天在高阳王府吃的是同样的葡萄,可是他就是觉得今天的葡萄更好吃。阿依一粒粒地喂,他一粒粒地嚼,觉得自己过的真是神仙才能有的日子。
阿依把吃完的一串葡萄梗子放在一边,从果盘里又捡起一串,摘下一粒放进致远嘴里,看着他挂满笑意的俊脸,笑着问:“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一整晚都笑嘻嘻的,有什么好事”
致远咽下嘴里的葡萄,睁开一只眼睛,笑觑着阿依,道:“你猜!”
阿依把手里的葡萄喂进致远嘴里,微笑着说:“我听说公爷他们在前线打了胜仗,世子哥哥要回来了。”
致远两只眼睛都睁开,笑嘻嘻地说:“这只是其中一件好事。”
“还有什么”
致远先是继续仰躺着笑眯眯地盯着阿依看了一会儿,随后忽然噌地坐起身来,蹭到阿依身边,凑在她耳边悄声说:“我爹娘同意让我娶你了。等大嫂生完孩子,等我爹回来,国公府就会准备聘礼去玉族木园向你阿爹提亲。”
阿依被他说话的热气吹得耳朵发痒,笑着缩了缩脖子,然后歪着头看他,眉眼弯弯地问:“真的呀”
最近
第179章 ·帷幕 - 5
致远见阿依突然捂着嘴趴在膝盖上笑得浑身直打颤,才知道自己是被耍了。心里是又气又笑,将手指撮在一起放在嘴边呵了呵,便伸手在阿依的腋下肋边挠起痒来,边挠边说:“刚还夸你说你不像别家姑娘那般口不应心,你就立马促狭给我看”
阿依最是怕痒,只被挠了两下就受不住了。又怕吵醒屋里的玉丽吐孜,强压着不敢放肆地大笑,这一忍,就更忍得手脚发软,在台阶上几乎坐不住,若不是致远早有准备用腿挡着,她差点就要从台阶上滚下去。
等两人终于闹够了,阿依无力地伏在膝盖上喘气。致远伸手揽住她的肩,把她的头挪到自己膝上趴着,又轻轻握住阿依的辫子,以指为梳,小心地替她整理刚才因为玩闹而搅乱了的头发。
“阿依。”致远轻声唤道。
“嗯。”阿依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压在身下的一缕头发放了出来。
致远替阿依将辫子梳理整齐,轻抚着她如缎子一般光滑的头发,郑重其事地说:“有一句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
“嗯”阿依依旧懒懒地趴在致远膝头,半阖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听着。
“夫子有没有教过你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阿依慵懒地点了点头。
“阿依,我就是你的后福。”说到这里,致远隐约感觉到趴在自己膝上的身体微微颤了一颤。他继续认真地说:“以前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娶你,所以一直不敢对你说这句话。怕我轻易许了诺,万一不能践诺反而让你伤心。现在我知道你对我的情分和我对你的一样,你又没了儿时婚约的束缚,我爹娘也愿意成全我们,我才敢郑重地对你说这句话。阿依,你是受过大难的,所以上天一定会赐给你后福。我说我是你的后福,不是说现在,而是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未来的每一天。我要变成你的后福,我要让你得到超过曾经那些苦难千倍万倍的福气。”
阿依用手撑在致远的膝盖上缓缓起身,偏头看向致远时,眼睛里已笼罩了一层水雾。就在刚才,“嫁给致远”对她而言还只是可以和她喜欢的人永远守在一起,而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嫁给致远”的意义。他是把她的后半生和他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他们的后半生会彼此交融,他们的生命会融合在一起。他和她,不是并肩而立的一棵树和另一棵树,而是盐粒洒进清水,盐粒溶化在水中虽然渐渐不见,却依然存在,水看似依然是水,却已有了咸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不再是从前的你,我也不可能再是从前的我。
嘉卉的孩子没等到父亲回府就急着要出来了。万夫人陪坐在嘉卉的床头,趁着她阵痛的间隙安慰她道:“你安心生孩子,已经有消息传进来了。致宁已经到了京郊,很快就要进城了。等进了城交了差,很快就能回府来了。”
也不知嘉卉的孩子是不是听了祖母的这句话有了什么想法,虽然一早就发动了,却折腾了整整一天都还没有生出来。然而一直到了晚上,致宁还是没有回来,嘉卉已是精疲力竭,两个产婆也是满头大汗束手无策。
万夫人走到院子里,愁眉紧锁,吩咐小雪:“叫惊蛰出去打听一下,看看致宁
第180章 ·帷幕 - 6
颜华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步跃上台阶,到了万夫人身边,从大雪手中接过万夫人,将她抱进屋子,轻轻放在软榻上。
万夫人躺在榻上,双目禁闭,胸口剧烈地起伏。一只手紧紧地攥着颜华的手,指甲陷进肉里,浑身都在颤抖。大雪端了热茶过来,万夫人也不理会,缓了很久方才虚弱疲惫地问道:“府里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颜华压抑着悲痛,尽力让声音平稳,答道:“惊蛰去兵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还好我回来的路上正巧遇见。我听说大嫂正在生产,怕她听了这消息情绪激动会有危险。所以特意叮嘱了惊蛰,不许他乱说。因为怕他脸上藏不住事,就让他先去我的院子里呆着,暂时不要出来。”
万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又闭着眼睛靠在榻上缓了好一会儿,吩咐颜华:“扶我起来。”
颜华看着万夫人苍白的脸,劝道:“您再休息一会儿吧。”
万夫人摇头,握着颜华的手,艰难地借力撑起上身,声音仍有些发颤,但语气却是极为坚定地说:“致宁的孩子一定要顺利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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