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漠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伊人初见
万夫人在颜华和大雪的搀扶下回到致宁和嘉卉的院子。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有撕心裂肺的喊声传来。万夫人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伸手紧按着胸口,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把眼里的泪水咽了回去。
“夫人……”颜华担心地看着万夫人,想要劝她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万夫人却向他摆了摆手,抬起头,收拾了脸上的悲戚之色,松开颜华的手,淡淡地问:“你急着出去吗”
“不出去了。致远暂时回不来,所以让我回来陪您。”
万夫人点点头:“你先回屋去休息吧。等嘉卉生完孩子,我再找你。”说罢抬头振了振神色,扶着大雪的手,精神充沛地向产房走去。
万夫人回到房中时,已过了午夜。颜华跟着大雪从外面进来,向万夫人行了礼,起身看见暗黄的烛影下万夫人疲惫憔悴的身影,更觉心中悲伤。他几步上前,关切地问:“夫人,您……还好吗”
骤然失子,身心俱碎,怎么可能好颜华也知道自己问得多余,然而此情此景,除了这样的问候,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此时虽然已是夤夜,虽然每个人都已是身心俱疲。但这个时候谁都不可能安心去睡。他只能上前,拉住万夫人的手,沉默地跪坐在榻边的软垫上。
万夫人倚在靠垫上,缓慢地抬起眼帘,看了颜华一眼,无力地说:“你嘉卉嫂嫂为致宁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
颜华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重物击中,胸腔中气血一阵翻滚,也不知是为致宁终究没能看着自己的儿子降生而感到痛惜,还是为致宁的血脉总算得到延续而感到庆幸。他缓缓地点头,头每点一下,就垂得更低一些。最后他的头深深埋下去,前额抵在万夫人的手背上,默默地流泪,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说吧。”万夫人的声音有些干涩,“致宁……是怎么……”
颜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缓缓抬起头,却不敢去看万夫人的眼睛。
“公爷和致宁哥率军收复了关山七隘后,在西境捣毁了吐谷浑的一
第181章 ·阴谋 - 1
万致远将万致宁和王飞的遗体带回国公府,已经是灾祸降临三天之后了。看着一身泥污、毫无生息地被两个弟弟抬回来的大儿子,万夫人几次咬破舌尖,靠着鲜血和疼痛的刺激,才能勉强维持住神智的清醒,不至于被悲伤席卷得晕厥过去。
悲痛欲绝的孙嘉卉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坚持亲自为致宁整理遗容。万致宁死于山体滑坡,在泥石中埋了三日才被挖出来,全身上下尽是泥垢土块,要想完全清洗干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嘉卉刚刚生产完,仍在月子里,身体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因为悲伤过度加上体力不支接连昏过去了好几次,但她仍然坚持不假他人之手,亲自为丈夫一遍遍地盥洗、擦拭,亲手替他挽发、更衣。直到他终于干净整齐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拓跋濬和尉迟秋仁来国公府吊唁。在灵前行了礼后,拓跋濬对致远道:“世子押送的人证本是军机泄露一案的重要证人。证人一死,这案子就变得麻烦了。如今虽然兵部仍被封禁,但因为没了人证,各方的压力都渐渐压了上来。父王在这件案子上变得很被动,这两天实在脱不开身,暂时无暇前来吊唁,还请见谅。”
致远道:“若不是太子殿下派人来相助挖掘,哥哥只怕还不能这么快就能回来。等哥哥的丧礼完了,我该去东宫亲自向太子殿下致谢。”说着又从袖中抽出一样东西,双手递给拓跋濬,道:“这是嫂嫂在给大哥更衣时从他身上找到的。我看了一下,应该是吐谷浑细作的口供。只是哥哥被泥土埋了三日,这份口供也被泥水浸透,大部分都已经污损破烂了。只能看清寥寥几个字,难以成文。不知道还有没有用,烦请殿下转交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斟酌处理吧。”
拓跋濬接过用青布仔细包好的口供,仔细地收好。看着致远无神的双眼和双眼下的青痕,知道这些日子他承受了太大的打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件事交给我就好了。你节哀。”
致远点了点头,问:“其他人都找到了吗”
拓跋濬道:“找到世子时还有五人被埋,你们带世子离开后,郡府衙门和禁卫军的人又挖了两天,现在所有人都找到了。遗体都已运回平城,除了囚车里的吐谷浑细作,其余十人待一一确认了身份,便会通知家属办理后事了。”
致远将二人送到府门口,尉迟秋仁突然说:“殿下先回去吧,我留下来给致远帮个手。”
拓跋濬看了看黯淡无光的致远,知道他们兄弟感情深厚,致宁的突然亡故对致远打击极大。而且前几天为了寻找万致宁的尸体,他在白鹿峡几乎一刻没有停歇过。好不容易找到了万致宁,回到府里又要安抚母亲和寡嫂,还要忙着料理万致宁的后事。公爵世子的丧礼事务繁多,如今国公府中成周公在外未归,府里就只有他和颜华两个男人,的确太过辛苦。点头道:“也好,你留下帮忙,也好让致远能得空休息一下。”
送走了拓跋濬,致远看了秋仁一眼,问道:“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秋仁愣了一愣,真诚地看着致远:“的确是有话要跟你说,但想帮帮你也是真的。”他拉住致远朝里走,道:“我的话不着急,你先去睡一觉,外面我帮你照看着。睡醒了得空我再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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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阴谋 - 2
致远只觉得背后似有一阵冷气森然冒起:“你是说有人故意制造了这次山体滑坡”说完这句话他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想到一起遇难的还有一名吐谷浑的细作,惊道:“难道是为了杀人灭口”
秋仁说:“这只是我的分析推测,并没有实证。”
致远追问:“要怎样才能算是实证”
秋仁想了想,说:“山体滑坡那么大的动静,又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估计即使有什么证据也都被破坏了。只能让人去附近打听一下,看出事之前有没有人注意到什么异常。但是能从这里找到实证的可能性不会很大,毕竟能谋划山体滑坡这么大的事的人,做事一定会很仔细。所以我们只能换个思路。”
致远边思考边说:“父亲在家书中只说了有差事让哥哥办所以派他先回京城,并没有提到细作的事。我知道父亲曾给皇上上过一道密函,但密函中说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只知道皇上在看了密函后招太子殿下进宫密谈了一次,把所有伺候的人都摒退了。之后皇上便下令封禁了兵部。我依稀能感觉到父亲的密函应该和军机泄露一案有关,但陛下不说,我也不可能去打听。我也是在哥哥遇难的消息传到御前时才听皇上说父亲交给哥哥的差事是押送细作做人证返京。既然这件事原本是当做机密处理的,那么如果白鹿峡的山体滑坡是有人谋划制造的,那这个人应该是知道有这个细作的存在。”
秋仁赞同地点头,道:“既然这个细作是军机泄密案的重要证人,那么下手制造山体滑坡的人一定就是泄露军机的人。”
致远有些激动地说:“那只要军机泄露案告破,就能找出杀害哥哥的凶手了!”
秋仁皱了皱眉,道:“道理是这样没错。可实际上未必这么简单。太子在兵部应该是查到了些东西,但应该是证据不够有力,所以才会先封禁了兵部,等待证人入京落下实锤。却没想到密报上的内容泄露,打草惊了蛇。如今证人已死,世子身上藏着的细作的口供多半是不能用了,军机泄密案要破只怕也难了。”
“既然父亲派了哥哥押送细作进京,那细作一定是父亲亲审过的。细作虽死,但他要指认的人是谁,父亲肯定知道。由父亲上报皇上不就清楚了吗”
秋仁摇头提醒道:“这个细作要指认之人恐怕不是普通官员,否则成周公不会不在密函里写明是谁,非要千里迢迢地把细作押回京城,让他亲口向皇上指认。毕竟将军机泄露给敌国,这就不是简单的泄密罪,而是通敌卖国的大罪。如果通敌卖国的不是普通官员,那皇上就是再信任成周公,也不可能仅凭他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了的。尤其是没有任何实证的空口指控,只会让皇上对成周公心生芥蒂。所以如果成周公手上没有别的有力证据,他很难再向皇上指控那个人。”
致远心惊:“你的意思是说,那个细作要指认的是……”
“我猜恐怕是某位亲王。”
“不可能吧”致远怀疑地看着秋仁。“这天下就是拓跋氏的天下,怎么可能有
第183章 ·阴谋 - 3
秋仁伸手拉致远坐下,道:“南安王既然知道有细作的存在,就不会只对付你哥哥。对付成周公的人恐怕早就前往西境了,你早就赶不上了。只不过军中不比途中,尤其还是以治军严谨著称的成周公的军中,想要在军中谋害成周公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南安王的人应该暂时只会暗守在军营外围,做些诸如伺机探听情报拦截消息之类的末路功夫。即使真要对成周公下手,也必得等到成周公回京,才可能在途中做手脚。可刚刚发生了世子的事,成周公回京沿途必会加强防备,他们要得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咱们现在坐在这里分析的这些事,你父亲绝对都能想得到。所以你现在倒是暂时不用担心你父亲的安全。而且万一你送去西境的消息被南安王的人截获了,他知道我们对他的阴谋有所察觉,加强了戒备,我们再想查什么就愈发难了。”
致远从秋仁手里抠出被折揉成一团的黍稷梗丢到一边,又从竹篮里抓了一把扔进火里,望着火盆里颤颤跳动的火苗,咬牙道:“唐参的案子最后变成了几个亲王之间狗咬狗,咬来咬去也就不了了之了。好在陛下仍然相信成周公府,我也算是因祸得福,在殿下的帮助下当上了禁卫军统领。这半年多来诸事繁杂,也无暇再回去追查南安王杀人的证据。我真是后悔,唐参的案子就该坚持一查到底。若是早能抓住证据揭露南安王的真面目,就不会让他有机会出卖军情,哥哥也不会被他害死!”他抬起头,望着万致宁的灵位。火光映照在他有些发白的脸上,原本年轻漂亮的脸上此时也显出了几分森冷之色。“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懈怠了!我一定会挖出证据、查明真相,给哥哥报仇!”
秋仁看了好友一眼,眨了眨眼,道:“查案子不是你的强项。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小心打草惊蛇。你现在就安心在府里料理世子的后事,等世子入土为安,你就好好去宫里当你的差。”
致远不忿道:“我大哥被人害死,我怎么可能坐视,什么都不做”
秋仁皱了皱眉,道:“太子殿下现在领了皇命在明处查,我也会让我的人在暗处查。你觉得你有什么能超得过太子殿下和我的手段你若真的想快些把这个私通敌国暗杀世子的大人物揪出来,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就凭你那些拙劣的手段和莽撞的性子,你干什么都是给太子和我添乱。”
致远瞪着秋仁,有些不服气。可细想想秋仁还真是话糙理不糙。自己现在的确是除了一腔意气,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手腕都没有。虽然道理他都明白,可心中难免仍有不甘,他痛苦地问:“哥哥遇害,我难道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吗”
秋仁反问道:“你是想替你哥哥报仇还是想‘亲自’查清真相”
“都想。”
“如果只能选一样呢”
致远转头看了秋仁一眼,不假思索地说:“那当然是给哥哥报仇!”
“那不就结了这世上啊,没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能分得清主次,懂得取舍,才能成大事。”
致远默默地低头望着火盆里渐渐熄灭
第184章 ·阴谋 - 4
虽然明知道这灵堂里不可能有别人听到,致远还是谨慎地压低了声音,问:“你打算暗杀”
“如果仅是暗杀,也不算难。难的是杀了尉迟定,国内臣民能拥立我为王。我如今握在手上的力量其实是一张情报网。于阗国朝堂上的那些高官们所有的秘密、喜好、软肋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有了这些消息,尉迟定一死,要想让那些臣子拥立我,就只需做足威逼利诱四个字便足够了。”
致远深深地望着好友好一会儿,道:“小心。”万致宁的死让万致远切身体会到了夺嫡的残忍。他们还算是站在夺嫡旋涡的外围,便已是如此血腥。秋仁却是身处旋涡的中心,他将面临的重重凶险可想而知。
秋仁却是毫无所谓地一笑,道:“这是我的宿命。”
太子从兵部的各项记录中查出,兵部侍郎郭安之隐瞒了与兵部机密室守卫张云山的舅甥关系,于关山七隘换防期间,在兵部官员侍卫的值守班次安排上动了手脚。凡尚书郑仪休沐或外出之时,皆安排张云山当值。太子将此疑点上报皇帝后,皇帝下旨封查兵部,并对郭安之与张云山严加审问。张云山首先招供,他当值时,郭安之都会进机密室查看资料。至于查看什么资料,他并不知道。但是每次郭安之进入机密室,都会叮嘱他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其他人进入机密室。
郭安之被收押后一直坚持自己虽然隐瞒了张云山是自己的外甥,但只是想给自己的外甥谋一份稳定的差事。关山七隘换防期间的排班只是巧合。自己进机密室查看的资料也都有记档,都是他查看权限以内的资料。
然而,就在太子苦于无法令其开口,又无实证证明郭安之盗取军机密件出卖给敌国,因而被朝中众臣频频施压,几乎要支持不住无奈放人的档口上,郭安之竟然被发现在狱中自缢身亡。更令人吃惊的是,他临死前咬破指尖在衣襟上写下了一页血书,供认关山换防期间机密室守卫的排班是他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能趁郑仪不在兵部时进机密室盗取关隘换防图。他曾趁郑仪不备,偷了郑仪绝密柜的钥匙复制。藏于绝密柜中的关山七隘换防图就是他偷偷抄录了出卖给了吐谷浑细作。
按照郭安之血书中的供词,在兵部衙门后面的暗渠里挖出了他复刻郑仪绝密柜钥匙的模子,在他府邸后院的芙蓉花树下挖出了一箱金条,书房的屏风后的地砖下挖出他和吐谷浑谍报人员之间的密函四封,其中详细约定了分四次交付七座关隘的换防图,并约定了每次交易的时间和收买情报的酬金数额。经核实,交易时间郭安之都以各种理由借口外出不在兵部办公,且密函中提及的四次交易的酬金数总额与花园中挖出的金条数吻合。
这个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会是一桩极其难啃的案子居然就这么真相大白了。不仅朝臣们目瞪口呆,连太子都有些懵了。原本失去了吐谷浑细作的指证,太子手上的证据都只能证明郭安之在人员安排上有违规,谁也没想到在这样极其有利的局面下,郭安之居然会畏罪自尽并招供。
尉迟秋仁听了这个结果,不屑地笑了两声:“殿下真的相信出卖军情的事是郭安之一人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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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阴谋 - 5
“他儿子!”拓跋濬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郭安之的儿子不是在猎场丢了吗就是闹狼那天晚上,致远他们找了好些日子都没找到,都说是被狼叼走了。郭安之膝下冷清,于五十岁上方才得此一子,视若珍宝。幼子走失,生死不明,郭安之为这事还大病了一场,一个多月不能上朝。”
“被狼叼走了”尉迟秋仁呵呵一笑,轻轻一跃,翻过回廊外侧的围栏落在桂花树下,攀过一枝开满金色碎花的桂枝深嗅了一口气,道:“我从来就没相信过郭家的小公子是被狼叼走的。小公子已经三岁了,三岁的孩子总有个二十多斤了,况且郭侍郎家境殷实,郭侍郎对这个独子又十分宠溺,我印象中那位小公子长得很结实,即便没有三十斤,至少也有二十五六斤吧而一匹狼也不过四十多斤,要在禁卫军的捕杀驱赶下轻松地叼走一个三岁的孩子还不被发现,不是说完全不可能,但可能性实在是很低。再说,为了寻找郭家小公子,禁卫军在营地周围方圆十里的范围里细细搜寻了数日,不但没有找到人,连残肢或衣物都没有找到半片。难道狼会叼着一个二三十斤的小儿狂奔十里路还是连骨头衣物都一起吞了”
“你的意思是说南安王在猎场上趁乱掳走了郭安之的独子囚禁起来,在关键时候把那孩子作为要挟郭安之的利器”
尉迟秋仁嘴角挂了一丝冷笑,手指顺着桂枝一路划过,拨下落英无数。他的袍袖宽大,除了零星几朵落在地上,大多数都掉进了他的袖口,熏得满袖生香。
拓跋濬忽然想起一事,脸上微微有些变色,道:“我记得你说过,猎场的狼群是被人驱策的。如果趁乱抱走郭家小公子的是南安王叔,那驱策狼群的人也是南安王叔了”
“不止驱策狼群。”尉迟秋仁脸上的冷笑渐渐凝结成了冷厉。他松开攀着桂枝的手,桂枝弹起,将枝上残余的几朵黄花抖落。他缓缓地转过脸,看向拓跋濬,一字字道:“殿下和颜华的腿伤,还有我背上的伤,十有也都是拜南安王所赐。”望着拓跋濬脸上的震惊越来越盛,他又接着说:“殿下可还记得咱们在树林里伏击白狐的时候曾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奇怪的声音”拓跋濬的眼底浮起疑惑。他凝神回忆了片刻,迟疑地说:“原本早春时节草原上不该有草虫的鸣叫声,但伏击白狐的时候就时不时听到虫鸣声,似乎今年的草虫初鸣得有些早。”又想了想,道:“我当时心思都在猎杀白狐上,没有太留意那些虫鸣,但好像听哪个姑娘念叨过一句,说什么虫子叫得很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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