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姚颖怡
霍思谨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才看到郭侧妃从里面出来,但是和进去时不太一样,郭侧妃神情萎顿,无精打采。
霍思谨心中一凛,郭家姐妹借着云绣坊见面,想必并非是相约一起缝衣裳这样简单,十有八、九是有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情要谈。
看郭侧妃的神情,郭玉龄还有没有心思和她寒暄呢
霍思谨正思忖之间,郭玉龄已经从里面出来,和来的是候一样,几个体面的丫鬟婆子前呼后拥地跟着她。
郭玉龄背脊挺直,身姿如松,一举一动全都恰到好处,优雅从容,神态也一如往常,娴静谦和,与方才落寞离去的郭侧妃大相径庭。
霍思谨没有犹豫,她从轿子里下来,向郭玉龄走了过去,翠缕亦步亦趋连忙跟上。
霍思谨在距离郭玉龄一行三尺之外站住,曲膝行礼:“果真是郭女史,方才我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呢。”
郭玉龄微笑:“霍姑娘,幸会。”
只有五个字,却一语道出霍思谨的身份。
就是这种看似平易近人,实则矜持疏离的态度,便是霍思谨一直想学,可却学不来的。
这是皇室宗亲,世家勋贵们,与生俱来的气质。
郭玉龄虽然只是女官,可是她出身名门,自幼便跟在长公主身边,她比起京城里一众贵女,无论气度还是学识,都要高出几倍。
如果是几年前,霍思谨在郭玉龄这样的人面前,总是会自卑,那时她非常羡慕霍九,同样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同样是长在京城以外的地方,可是霍九却落落大方,无论是在太后面前,还是在长公主和庆王面前,霍九谈笑风生,笑语盈盈,就像他天生就属于这个圈子,他更是这个圈子中被人簇拥着的那一个。
可是现在霍思谨不再畏惧了,比起嫁给一个不喜欢又让她成为笑柄的人,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或许她不能如霍九那般从容,但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气质足可以弥补这一切。
其实连霍思谨自己也不明白,她为何总会情不自禁地去和霍九做比较。
即使霍九是男人,即使霍九已经死了。
“郭女史,我有几句话想和您说说,不知您可有空”这番话说出来,霍思谨自己都有些吃惊。
她是真的心急了,否则打死也不会对一个并不熟络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有些后悔,可是这话已经说出去了,收不回来了,而她也不想收回来。
她羞怯地望着郭玉龄,美丽的丹凤眼里波光粼粼,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似满含委屈。
郭玉龄笑意浅浅,声音平静得一如秋日的湖面。
“既是如此,霍姑娘就一起上车吧。”
闻言,霍思谨大喜,忙又谢过,跟在郭玉龄身后上了马车。
公主府的马车宽大舒适,车厢里点了薰香,面对面两个花鸟刺绣的靠枕上,各绣着一个行云流水般的“云”字。
这是云绣坊的标记,原来公主府是云绣坊的常客。
霍思谨在云绣坊从没见过这种靠枕,想来这是云绣坊特别为公主府定制的。
侍女把小几上的点心撤下,又从随身带着的食盒里取出新的茶果点心摆上,便识趣地退出去,上了另一驾马车。
郭玉龄指指小几上的茶果,道:“请用。”
霍思谨柔声谢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是玫瑰香片,并非多好的茶,却如郭玉龄这个人一样,处处透着精致。
“郭女史......”
霍思谨从长公主府的马车里出来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天边晚霞绮丽,早已错过了霍江下
第五零九章 袁维云
“是啊,在云绣坊遇到的,她说家里正在给她议亲,男方是袁朗的长孙袁维云,她嫁过去要做填房。”
郭玉龄没有隐瞒,也没什么可瞒的,长公主既然问了,想来早在她回府之前便已知晓了。
对于自己的精明和多疑,长公主继承了太后的传统,从不藏拙。
“袁朗这名字有点儿耳熟。”芳仪长公主微微蹙眉,手上的赤金指甲套在琉璃果盆上轻轻划过。
“难得长公主还能觉得耳熟,袁朗已经远离朝堂多年了。他是早年詹事府詹事,太子近臣。”郭玉龄虽然称不上博闻强记,但是她是知道袁朗的。
“哦,是他啊”,长公主记起来了,原来是这个袁朗啊,“我听说他的长孙很有出息,这门亲事很好啊,莫非霍思谨不喜欢,真是个傻姑娘。”
“是啊,这是门好亲,但是表面看上去不够风光而已。”郭玉龄微笑着说道。
多好的亲事,袁维云在翰林院观政三年,就在霍江的眼皮底下,为人如何,可有前途,霍江怕是早就心里有数了。
当年袁朗拒绝回京面圣,便已经把袁家从朝堂争斗中摘了出去,且摘得干干净净。袁家远离朝堂多年,袁维云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入仕,堂堂庶吉士,若是袁霍两家联姻,袁维云再沉淀几年,便能以清流之身倚身朝堂,前途一片光明。
且,霍江在袁维云尚未正式入仕之时,将女儿许配给他,袁家定当感念霍江的知遇之恩,袁维云是嫡长孙,霍思谨嫁进霍家便是长房长媳,未来的宗妇,虽然是填房,但霍家在京城也只算是二三流的家族,霍思谨是丧母之女,她嫁进袁家不是高攀,但也算不上低嫁。
霍江给女儿说了这么一门亲事,可见用心良苦。
芳仪长公主呵呵笑了:“是啊,不够风光,不如嫁进闽国公府做小儿媳风光。”
她的声音里带着嘲讽,若是三年前倒也罢了,嫁进闽国公府也就是做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儿媳,可是如今,呵呵,即使你想嫁,太后也不会再给展怀指婚了。
郭玉龄噗哧笑了:“长公主,这次您可猜错了,依我看,霍姑娘即使心里一万个后悔,可是也不敢再多肖想了。倒是宗室这边......长公主,不瞒您说,我猜她是见到郭侧妃了。
“郭侧妃莫非她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芳仪长公主手上的指甲道猛的磕在琉璃盘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侍女连忙过来,芳仪长公主把手上的指甲套子摘下来,砰的一声扔到紫檀木炕桌上。
屋里的气氛立刻冷了下来,落针可闻。
侍女忙把指甲套捡起来,连同不知有没有磕坏的琉璃盘子,一起撤了下去。
“长公主,您看这事要不要......”郭玉龄似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继续问道。
“不忙,容我好好想一想。”也不过片刻之间,长公主的神态便缓和下来。
要好好想一想,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想一想,或许你看到的不好,其实也藏着好呢。
一场秋雨一场寒,也只是一夜之间,京城里的人们便穿上了棉衣。
霍江又一次走在永济寺的山路上,只是这一次,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
青年二十七八岁,眉目
第五一零章 回忆
“这是为妻者的本份,理应如此。”霍江斩钉截铁。
若是如此便是最好的安排,他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为女儿找了良人,风风光光嫁出去。
远嫁越远越好。
他不想看到她,即使那是他唯一的骨血。
但那毕竟是他的女儿,他亲生的女儿。
当年霍沛然带走了霍思谨,他便知道这不是霍沛然的本意,这是谢红琳的主意!
对外,思谨是小枫的替身;对内,思谨是用来威胁他的人质。
霍炎是养在他身边的,初时谢红琳是放心的,但那不是因为他,而是他的妻子。
后来谢红琳得知霍夫人去世了,而她已经病入膏肓,她便想到了用思谨来威胁他的办法。
思谨不仅是人质,还是用来交换的筹码。
隔了这么多年,每当想起这件事来,霍江都会苦笑。
在谢红琳的心里,是极端鄙视他的吧,除了鄙视以外,更多的还有不信任。
谢红琳不再信任他,从那年他悄悄放走谢婵开始,他在谢红琳心里已经是一摊狗屎了吧。
而实际上,即使谢红琳没让霍沛然带走思谨,他也会善待霍炎,也许谢红琳不会相信,在那之前,他甚至从来都以为,谢婵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谢婵,那个心如蛇蝎的女子,在临死前还在欺骗他,让他误以为她生的那胎是个儿子。
思谨在万华寺时,他曾经去过一次,但是他没有去见思谨,从万华寺回来之后,他让自己彻底忘记还有那么一个女孩子,更不去推测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但是该来的还是要来,当他不得不把思谨接回京城后,看到思谨的那一刹那,他便知道,这个便是他和谢婵的女儿。
思谨的相貌,就是少女时期的谢婵。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是谢婵这个奸诈的女人,直到临死时还在骗他。
那一年,已经消失多日的谢婵忽然找到了他,告诉他,她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养在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那时他已三旬,妻子自从小产之后,身体便一直没有恢复,再也没有怀上过,而这些年来,除了妻子,他也只有过谢婵这个女子。
谢婵离开她的时候,是怀着身孕的,那是他的孩子。
因此,当谢婵告诉他那一胎是个儿子时,他是欢喜的,虽然明知孩子的生母是个不堪的女人,可他还是很高兴。
他有了儿子,亲生儿子。
或许这个儿子不如霍炎聪明,也不如霍炎漂亮,但这是他的儿子,霍家的儿子。
但是无论他如何软硬兼施,谢婵就是不肯把儿子的下落告诉他。
那时他已入阁,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阁老,他的仕途一片大好,即使这个忽然多出来的儿子,会引来非议,但是凭他的手段,有的是办法给孩子一个说得过去的出身,到时把儿子记在妻子名下,外人即使怀疑,也只会把这个儿子当做是通房所出。
他全都想好了,可是谢婵却还是不告诉他。
他算算日子,儿子也只有几个月而已,一个小小的婴儿,断不能独自生活,想来是被寄居在某户人家,或者是交给了信得过的乳娘。
与此同时,他打算把谢婵看管起来。
这个女人太爱惹事,可是他却不能拒绝她。
以前是因为他心悦于她,而现在则是为了儿子。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谢婵竟然悄悄走了,正当他在京城四处寻找谢婵时,谢婵却去了庄子,见到了他的妻子。
他知道后已经晚了,他赶到庄子时,他看到妻子捂着心口,蜷缩在太师椅里,而谢婵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妻子,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那天他很生气,他对谢婵的容忍达到了界限。
第五一一章 断鸢
或许谢婵至死也不会相信,霍江会杀了她。
那个从年少时就痴痴看着他的男人,有朝一日,会拔下妻子发间的金簪刺进了她的咽喉。
她生在江南水乡,五岁时便被养瘦马的人家买去,学琴棋、习书画,听妈妈讲述以前的姐姐们跟着金主荣华富贵,对着湖水的倒影一遍遍练习,或嫣然巧笑,或眉目传情......
可是没过几年,妈妈赌钱赔了精光,只好把家里的姐妹便宜卖了还帐,她和另一个年纪小的姐妹水儿没有人肯要,只好让人牙子领走。
辗转间她和水儿分开,被卖到了关外。谢家老姑奶奶见她生得楚楚可怜,说话却温文尔雅,和一起买进来的乡下孩子不一样,问她身世,她便说她不记得了,只知道家里有亭台楼阁,有小桥流水,这些话是妈妈教的,总有男人以为他花钱买到的是落魄千金,事实证明,不仅男人会这样想,女人也会。
谢家老姑奶奶终生未嫁,死时由她捧了牌位,从那以后,她摇身一变,成了谢家的表小姐。
她和谢红琳一起长大,谢家女子与生俱来的骄傲让她非常讨厌,论容貌,比起谢红琳的浓眉大眼,她才是妩媚动人的标准美人;论性情,她温婉文静,谢红琳则是个火爆脾气;论才学论女红,她更是甩了谢红琳一条街。
可是无论她如何出色,她也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而谢红琳,在谢家和高家,就是高高在上的小公主。
从小到大,她都要看谢红琳脸色,谢红琳说这个点心不好吃,她就只能眼巴巴看着丫鬟们把整碟点心端下去,而那明明是她很喜欢的。
谢红琳喜欢穿红色衣裳,是因为名字里有个红字,因此无论谢家还是高家,红色就成了谢红琳专用的颜色,而她连条红色帕子也不敢用。
关外是苦寒之地,放眼望去皆是白山黑土。她想念风景秀丽的江南,想念以前跟在妈妈身边的日子。
于是,每次去雪域山庄,就成了她最向往的。而那位雪域山庄的表少爷高清辉,则是她一切向往的顶峰。
那是只有戏本子里才有的男子,英俊不凡,年少多金,一呼百应。她总是偷偷看他,可是他的眼里却只有谢红琳。
有一次,她在他面前故意落下帕子,帕子上是她亲手绣的并蒂莲花,可他却像没有看到似的,在那条帕子上踩了过去。
她以为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可是第二天她就被谢红琳的母亲,那位体弱多病的谢太太叫了过去。
她从谢太太面前第一次领教到屈辱,她再三发誓,那条并蒂莲的帕子不是她绣的,而是去山下时买的,那卖帕子的绣坊没有告诉她,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能用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从谢太太屋里出来,她便把那条沾着高清辉脚印的帕子烧掉了。
看着她精心绣的帕子变成一堆灰烬,她暗暗告诉自己,今日的屈辱一定不能白白承受。
她一天天长大,出落得如同一条含苞待放的玉兰花,可是高清辉的眼中却依然没有她,每一次高清辉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落到谢红琳脸上时,她都会心痛,而当高清辉对着谢红琳露出明亮笑容时,她便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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