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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姚颖怡

    她被展家困在福建,虽然好吃好喝,可是却不放她走。她提出要见展家的人,那个送饭的婆子翻个白眼:“门房里收到的拜帖每天都收到一两筐,都是想见展家人的,太太啊,您还是省省吧,有吃有喝还不知足,我看您呐,这就是吃饱了撑的。“

    霍思谨差点给气死。

    即使是在庆王府,她与庆王撕破脸之后,王府上下也没有人敢这样和她说话。

    她咬咬牙,又提出要给父兄写信,虽然不知道霍轻舟在哪里,可是父亲霍江是在南湖书院的,霍江性子孤僻,到了那里是不会四处走动的。

    在这里有一些日子了,她无可事事,便会想一些事。渐渐的,她想通了很多事。

    太平会想要让她给庆王生下儿子,并非是因为她是庆王妃。

    庆王妃的确是明媒正娶的,但是在世人眼中,庆王妃已经是个死人了。

    太平会大可再给庆王找个王妃,虽然不会是谢思成的妹妹了,可是太平会里那么多人,总能找到一个关系亲厚的。

    太平会之所以不辞劳苦将她弄到江南,看中的不仅仅是她这个庆王妃的名头,以及她和谢思成的关系;他们更加看重的,是她这个霍江女儿的身份!

    当年霍江致仕,与霍轻舟一路南下,沿途每到一处,都有成群学子在岸边相迎,一时传为佳话,她在京城也听说了。

    霍家一门父子双状元,霍轻舟还是百年一见的三元及第,在江南,乃至天下,霍家父子都是读书人心中的楷模。

    当初庆王对她那般憎恶,可是在表面上也对她爱护有加,还不就是因为她是霍家的女儿。

    如果霍江父子没有南下,如果他们还留在京城,庆王会一直与她相见如宾的,决不会连一点点尊严也不给她。

    虽然霍江对她冷淡,但是严格说来,她在槐树胡同的时候,霍江对她也是很好的。

    除了公中的月例,霍江每个月都会自己贴补她十两银子的脂粉钱。

    十两银子相当于霍江一个月的俸禄了,可是他却全都给了她。

    那时她没有什么感觉,她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她被遗弃在庵堂里,一住就是十多年,霍家欠她的,父亲也欠她的,如今她回到京城里,无论他们对她多么好,也是应该的,这是他们欠她的。何况她在槐树胡同住得并不舒心。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其实在槐树胡同里的日子是她十几年来过得最舒服的。

    除了初到京城时的战战兢兢,后来的日子里,她掌管了府里的中馈,整个京城,没有哪家大户人家的后宅中馈是交给没出阁的女儿的。

    虽然表面上是冯老夫人不肯再管,可若是没有父亲的首肯,府里的对牌是不可能交到她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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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五章 辗转
    安置霍思谨的地方,并不在国公府里,而是在福州城外的一处宅子里。

    和前朝一样,本朝除了北直隶和南直隶以外,另设十三省,每省再设布政司。除此以外,又设十六都司和五个行都司,仅在福建便有一个都司和一个行都司。

    后来边关战乱不断,鞑子和倭人时常侵扰,再加上太祖和太宗两代,严防谢家死灰复燃,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在九边各镇以及福建、浙江和山东沿海增设总兵府,之后,先是各都司和行都司衙门形同虚设,继而这些总兵府与各省布政司冲突不断。

    一方是手握重兵、战功赫赫的总兵们,另一方则是科举出仕的文官,几番冲突,布政司的折子还没有送到京城,做为一省最高长官的布政使就被人从衙门里扔了出去。

    这些不是笑话,是在陕西、山西等地真实发生过的。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现任闽国公展毅也还没有出生。

    至于后来兵部和户部的人去宣抚调查展怀,被展怀扔出去的那件事,也只是展怀步了前辈总兵们的后尘而已。

    因此,到了如今,十三布政司已成历史,比如展怀,身兼榆林、陕西、甘州三地总兵,而三地行政衙门中,职务最高的也只有一个西安知府衙门,再往下面就是各地知州、知县,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根本无法和他平起平坐,而其他九边总兵,也是与他差不多的情况。

    而闽国公府曾经对闽、浙、鲁三地的文武官员有任免权,后来因为海禁一事,展家主动上书,请求朝廷往三地派遣官员。初时这些官员大多都是正规任命的,后来渐渐的就变了,既有太后的人,也有皇帝的人,而且不仅仅是行政衙门,他们的手还插进了各大卫所。

    几年前,闽国公让自己最小的儿子展怀去了宁波,借着军粮的事,把宁波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最后闽国公亲自下令斩了自己的侄女婿尹正,并且以此为因由,趁机肃清了各大卫所。而那个时候,朝廷里大多数人还在当笑话一样,笑说闽国公的小儿子胡做非为,却搭上自家姐夫的趣事。

    可是当这些人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展家不但把肃清了卫所,就连过了十几年好日子的各大行政衙门,也全部整肃一新。

    现在,在福建,放眼望去,早如铁桶一般。但是展家从未有过半丝松懈,这一百多年里,展家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除了世世代代的铁血战功,便是他们时时刻刻的谨慎。

    软禁霍思谨的这处宅子,和附近的民居没有两样,都是当地常见的青砖土墙。

    霍思谨自从住进来便没有出去过,并不知道外面的环境。

    如果她知道,可能会给活活气死。

    因为这座宅子旁边是片被圈起来的小水塘,水塘里有成群的鸭和鹅。到了晚上,这些鸭和鹅就会上岸回到棚子里,而棚子外面的空地上,每天都跑着大群的公鸡、母鸡和小鸡。

    霍思谨住的屋子和这里还隔着两排房子,她并不知道这里其实是国公府里养鸡养鸭的地方。

    因此,除了在这里服侍她的几个婆子以外,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就连那几个婆子,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因为前几天霍思谨上吊自尽,这几个婆子险些惹了麻烦,她们在心里暗骂霍思谨多事,好吃好喝地住着不行吗搞这么多夭蛾子做什么

    但她们也不敢瞒着,这件事报到展悦那里,展悦想了想,便让红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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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七章 短刀
    族谱对于一个家族而言,不仅是明世系、辨昭穆,而且也是历史、是荣耀。

    每一个家族对于自己的族谱都是珍而重之,而对于谢家这种曾在浩瀚史河中大放异彩的家族,对族谱的重视程度更是可以想像。

    但是,这在霍轻舟看来,族谱至关重要,可也没有重要到令谢思成用来做交换条件的地步。

    与其他宗族不同,谢家的女子不但能位列宗谱,而且也能传宗接代。

    但这并不意味着谢家对于能够位列宗谱的资格会比其他家族松动,事实上,谢家对于血统的重视以尽苛刻的地步。

    大多数家族,即使嫡庶分明,但是贵妾所出的子女亦是可以记入族谱的,非但如子,养子和正式在祠堂行过大礼的义子也能计入族谱。

    但是在谢家,这些都不可能。

    正如谢婵,谢家老姑太太去世的时候,由身为义女的谢婵打幡捧罐,可是也仅限如此。即使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谢家能够给她的,也只用老姑太太留下的东西,以及一份体面的嫁妆而已。

    但是对于谢红琳则就完全不同了。谢红琳是谢家那一代里唯一有资格记入族谱的人,她虽是女子,但是当初与高清辉成亲时,谢高两家便有协议,谢红琳生的前两个孩子,无论男女均是姓谢的,之后的孩子才姓高,如果只得两个孩子,那么便在孙辈里选出两个孩子承继高家血脉。

    并非是谢家苛刻,而是以当时的境况而言,谢家的子息已经到了几乎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只有一个孩子,若有意外,谢家的根脉也就断了。

    这些事情换做其他人家,肯定是不会答应,然而对于高家或是展家,却都是可以理解的。

    因此,在来福建的路上,霍轻舟也曾经想过,谢思成曾以谢家后人的身份自居,然而那本族谱是骗不了人的,这也就是他为何千方百计去宣抚寻找谢红琳下落的原因。

    那个时候,除了霍江和死去的霍老爷,没有人知道谢红琳的一双儿女还在世上。只要控制了谢红琳,那么谢思成便是谢红琳与高清辉的长子,谢家这一代明正言顺的继承人。

    可是霍轻舟又觉得这也不足以让谢思成将族谱珍而重之。

    霍轻舟十来岁便在外面接暗花做赏金杀手,他接触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像这样的族谱,他能找人做上十本八本,珍宝斋的大掌柜一时半刻也分不出真假。

    何况,真正见过这本族谱的人,也只有谢红琳。

    而且,依着他娘的性子,是不是仔细看过还不一定。

    谢思成没有必要非要这本族谱不可。

    这便是霍轻舟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谢思成生在江湖,长在江湖,如果没有巨大利益,他不可能这样做。

    可惜母亲谢红琳现在远在西安,霍轻舟想从母亲那里问出什么,一时半刻也不可能。

    他想了一路,到了福州匆匆见过闽国公,一杯茶没有喝完,便来找霍思谨。

    对于霍思谨,他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这霍思谨是什么人

    间接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女人生的,如果不是她身上恰好流着霍江的血,他早就把她交给自己母亲了。

    可是展悦在身边,霍轻舟只能强忍着,用他自认为忍了再忍的语气和霍思谨说话。

    虽然时至今日,对于霍柔风嫁给展怀,霍轻舟还是认为自家妹子被猪拱了,可是这里毕竟是展家的地方,旁边是妹妹的大伯子,他可不能丢了妹妹的脸。

    他却不知道,刚刚他对霍思谨的态度,已经令展悦大开眼界了。

     



第六七九章 彩云归
    快过年了,旅居扬州的行商们纷纷返乡,本乡本土的商贾们也忙着对帐关帐,就连那些日夜出入花街柳巷的二世祖,也被家里叫回去走亲串友。

    随着街头巷尾过年的气氛日益渐浓,粉香脂浓的花船便越发冷清。彩云归的妈妈云娘早已司空见惯,她在花船上一待就是三十年,年年皆是如此,那些平日里掏心掏肺的恩客们,一到过年的时候,就连人影都不见了。

    云娘盘膝坐在锦榻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姑娘们七嘴八舌讲着闲话。

    “寒烟翠的那个秋萍,仗着混过几天秦淮河,就像是高人一等似的,我呸!谁不知道啊,她是个瘦马,卖到金陵还不到一年,人家就不要了,只能到秦淮河上去卖,可那是什么人都能卖的,混不下去了,就又回了扬州,就像有谁不知道她的底细似的。”

    “可不是嘛,常来找我的张胖子说过,秋萍脱了衣裳没法看,一身的排骨,拆吧拆吧还不够炒一盘子的。”

    ......

    云娘闲闲地听着,姑娘们骂完寒烟翠的秋萍,又骂碧云天的月珠,骂完月珠,又异口同声骂燕子坞的花小朵,总之,但凡是比她们红的,个个都该骂。

    没有客人,也没有亲人,快过年了,姑娘们坐在一直闲着没事,除了吃吃喝喝也就是嚼舌根子了。

    虽说平日里让她们在客人面前装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可是没有客人的时候,云娘就随她们去了。

    她也是从她们这个时候过来的,装什么装啊,这年头谁也不比谁高贵,她就是这样过来的,年轻时她并不出挑,也不是最红的,到了今时今日,她有了一条花船,还置办了大宅子,手边有给她赚钱的姑娘,背后有给她撑腰的靠山,而昔日那些比她红的,死的死,亡的亡,早早上岸的,年近半百还要给正室端夜壶,哪有她过得滋润。

    “妈妈,外头有个小姑娘要见您。”进来的是船上的小跑腿阿六。

    “小姑娘也是船上的”但凡是要见她的小姑娘,十有八、九是想要投靠她的,毕竟,船上的日子虽然难捱,可是总比那些私寮过得舒服.

    “操着一口京片子,说是跟着师傅南下的,没想到师傅要嫁人,她又不想跟过去,便想来船上看看。”阿六说道。

    “京城里来的”云娘心头一动,她想起一件事来,一个多月前,也有个京城里来的小姑娘找过她。

    不会这么巧吧,一向都是扬州的姑娘往京城里去,从什么时候开始,京城里的姐儿也时兴下江南了。

    “带进来瞧瞧吧。”云娘不咸不淡地说道。

    一个小姑娘跟着阿六走进来,不等个子,十三四岁的模样,还没有长开,透着青涩,五官很清秀,尤其是那双大眼睛,虽然少了柔媚,可是娇怯怯的,却又有几分灵动,像只随时准备跑进丛林中的小鹿。

    “京城里来的学过啥了吗”这个年纪十有八、九还是个清倌儿。

    小姑娘脸上一红,可并不怯场,一口京片子清脆得银铃似的:“妈妈这话说的,当我啥了,我师傅是京城里出名的女说书白水仙,我跟着师傅在四方茶楼压场子的。”

    “你是白水仙的徒弟”云娘把手里没嗑完的瓜子扔回盘子里,别看她在江南,可是但凡京城里时兴的东西,不到半个月,扬州城里便知道了。满京城可就一个出名的女说书,可不就是四方茶楼的白水仙吗

    她这满船的姑娘,能歌的,善舞的,会弹琴的,全都有了,可是没有会说书的,别说她没有,整个扬州城里也找不出来一个啊。

    扬州人不时兴听说书,可是扬州这地方啥人没有了,北直隶的客人多着去了,他们可都是爱听说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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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零章 牌子
    这里是霍柔风的宅子,离此不远有座琼花台,四周遍植琼花,每年四五月间,琼花台游人如织,都是来赏花的。

    此时是腊月,没有美不胜收的琼花,当然也没有来赏花的人。

    霍轻舟思量着这宅子毗邻琼花台,应该是不便宜,住下之后便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儿,这一转不要紧,刚入目时的古香古色居然不是做旧的,而是实打实的。

    这把他吓了一跳,叫来宅子里的仆妇,一问才知,这宅子非但不便宜,而且居然还是两朝以前的古宅,至今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

    据说这里曾经住过两位太守和一位名妓,到了本朝,为一位安徽来的盐商购得,原本想用来金屋藏娇之用,可是那位小娇娘刚刚住进来才三天,盐商的妻妾三人,连带着一群粗壮婆娘,从安徽杀过来,把屋里能砸的全都砸了,又把那位小娇娘用簪子划了脸扔了出去。

    后来盐商虽然将此事平息下去,可是再也不想踏进此处半步,赔了三千两银子,将此处低价卖给了霍九。

    那时霍九人在广东,替她买下宅子的是她在江南的大掌柜。那位大掌柜原是准备低价买进后,再找机会卖出去,可是霍九听说以后,便说:“留下吧,改日我去扬州时还能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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