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姚颖怡
谢思成的心沉了下去,这是一个局,一个大局。
可是已经不容他分神去想了,小夜的飞刀刀刀索命,如影随形,谢思成不知道她身上带了多少把刀,但是他却记起这个女子是谁了。
那一年在鞑剌,遇到地动,霍九被砖石砸晕,他本想趁机带霍九走的,可是霍九的丫鬟却拦住了他。
他用霍九的性命相协,那丫鬟放过了他,就在他把霍九扔给那丫鬟的一刹那,丫鬟的飞刀就朝他飞了过来,他拔腿便跑,丫鬟把霍九安置好便去追他,当时地动还没有停止,他也不知道那丫鬟哪来的胆子,居然不知死活地追他,可是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他是霍九的犯人,丫鬟是霍九的人,自是不会放过他。
好在后来遇到加海的人,那时他还没有正式见过加海,他对那些人说,他是来求见加海的,而那女子是汉人的探子......
那丫鬟虽然使得一手好飞刀,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最后和他一起被绑了去见加海。
再之后,加海将他待为上宾,而那女子为了保住清白,摔碎了饭碗划花了自己的脸。
鞑子兵很生气,对她施以重刑,若不是加海说不要杀她,要从她嘴里问出口供,她早就被折磨死了。
他听说以后微微皱眉,没有明白如此刚烈的女子为何不直接自尽。
但是没过几天他就明白了,因为那女子跑了。
她逃走的时候,还杀了两名看守。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多年,可是谢思成却依然记得。
眼前这个疤脸女子,就是当年被鞑子抓去的丫鬟。
当年他便不是这丫鬟的对手,现在依然如此。
这一次谢思成带到四和街的有二十几人,这些人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无名和三个瘦弱女子绰绰有余,可是现在,除了满身是伤的老者,竟然没有一个进来救他。
那些人应该都死了,即使不死想来也是逃的逃伤的伤。
从意识到无名是假的那一刻起,谢思成就知道大势已去。
落入陷井的不是无名,也不是展颜。
而是他。
展怀和霍九设下了一个局,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城楼上十门尚未在战场上启用的连发炮,不是为他准备的,因为在展怀和霍九的计划中,他只是一个自以为聪明而钻进猎人陷井的狐狸而已。
那十门连发炮是示威,向加海的示威!
当年加海在霍九手中受辱,他一心想要将西安城据为己有,可是展怀和霍九却避开与他交锋,现在加海和朝廷签下条约,只要打败展怀,整个陕西都是加海的。
于是远在河南的展怀和霍柔风,便用这十门连发炮向加海示威。
这十门连发炮不是从红毛人手中巨资买来的,就像那些镔铁兵器一样,是他们自己制造的。
无名能造出十门,还会造出一百门一千门。
有了这些连发炮,放眼天下谁能与之交锋
谢思成紧咬牙关,他不是展怀那种含着金匙出生的贵公子,也不是霍柔风这种养在富贵丛中的小少爷,他是从烂泥堆里爬出来的,他的确是姓沈
第七七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谢思成能感觉到那条绳子在脖子上瞬间收紧,手里的短刀咣当落地,他闭上了眼睛。
“哎呀,你这孩子,住手住手!”
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接着是小姑娘在抱怨:“绳子套上就不能住手了,小笨姐姐没有教。”
小笨姐姐只教她们如何不住手,却没教如何住手,不是小笨姐姐忘了教,而是她也不会。
“那就让大叔教你。”
忽然的变化让谢思成猛的睁开眼睛,逃!
可是他的身子刚动,脖子上的绳子便又一次收紧,小姑娘在身后不满地叫道:“青狼大叔,你看你看,他要跑。”
郎青翻翻白眼,长安街府里那个一身银毛的吃货才是狼!
他解开外衫,取出缠在腰上的牛皮绳,把谢思成五花大绑,对那小姑娘道:“你这孩子怎么连绑人都不会”
小姑娘冲他皱了皱鼻子:“我只会杀人,不会绑人。”
郎青一怔,好有哲理的一句话啊......
狗屁啊,狗屁哲理!这话要让小夜说出来那才叫哲理,你们这两个只会套圈圈的小丫头,还只会杀人,再练上几年吧。
郎青懒得反驳她们,他还不想被人说是以大欺小。
谢思成听着他们一唱一和,竟是已将他当成了死人。
他无奈地再次闭上眼睛,没想到居然会落到这样的几个人手中。
他想起在鞑剌时听到的消息,黄一清是被霍柔风挑到马下,又被乱马踩死的;张宝辰死得更加不值,竟然是被自己的小妾所杀。
他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要救出思谨更难了。
古老的城墙,巍峨的古城楼,十几面金光闪闪的旗帜在夜空中飘扬,金色的旗,谢九娘子的旗。
谢思成被那两个套绳圈的小姑娘从马车里拉出来,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那一片金色,城楼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金旗烈烈,将白日里略显陈旧的城楼映照得金壁辉煌。
十门大炮一字排开,那身穿红衣的女子站在城楼之上,她居高临下俯视众生,一如百年前那位君临天下的女子。
谢思成眼前有些模糊,不知是灯太亮,还是旗太闪,他想揉揉眼睛,可是手被绑了,他动弹不得。
那是霍九吗
是她吗
她回来了,这是她布下的局,她是猎人,而他是掉落陷井里的猛兽。
谢思成带来的鞑子兵虽然已经退了,可是残兵余勇也不会退走多远,或许这附近便有人在,他们也和他一样,在仰视着城楼上的女子吧。
月光如水,宛如当年,只是当年宁波乌篷船上戴着虎头帽的小孩已经长大了。
她长成了他意想不到的样子。
而他也变成了她蔑视的人。
或许他原本就是那样的人,只是那夜的月光太美,衣人以华裳,又如美丽的纱幔,遮去了善恶美丑。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可是他们注定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就如白天和黑夜。
霍柔风伸手抚摸着炮身,这就是连发炮,今天也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
她又看向站在城楼下的谢思成,嘴角微扬,她向着黑夜中的远方高声说道:“加海,你想来抢,问过我吗你既然号称草原狼,那就在你的草原上当狼好了,这是我的城,这是我的江山,尔等想要染指,那就是找死!放炮!”
话音一落,十炮齐发,密集的炮声振聋发聩,虽然明知这些炮不会打到近处,两个小姑娘还是咧着嘴把谢思成拉得远远的。
直到许多年之后,长安城里的百姓们说起那一晚,说得最热闹的还是那些炮声。
这是她的城,这是她的江山,她是霍柔风,她是霍九,她是谢九娘子,她是展怀的妻
第七七六章 何事秋风悲画扇
“庆王妃,你哥哥就在下面,我让你们兄妹团聚可好”霍柔风又说了一遍。
说起来这还是霍柔风与霍思谨第一次正面对上,世事弄人,她们都是在洛阳出生,又同时被霍老爷带走,长大后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也曾经在同一个场合里出现,可是像这样的对话,却还是第一次。
哥哥吗
霍思谨心里一惊,她顺着霍柔风的目光望过去,便看到城楼下五花大绑的谢思成。
与以往每次见到的谢思成相比,此时的他浑身是血,狼狈不堪。
霍思谨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思成,他是怎么了他成了谢九娘子的阶下之囚了吗
“不不不,他不是我哥哥,不是,我不要和他团聚,我不要!”霍思谨尖声叫道,她虽然落到展家手里,可是这一年多里他们对她好吃好喝,除了不让她四处走动,她的日子比起当年在霍家时并不差,说不上锦衣玉食,可是四季衣裳、精致点心却从来也不缺她的,初时她还以为是因为展家这样的人家不会在吃穿上苛刻,直到被押到洛阳后她才知道,原来霍轻舟是谢九娘子的亲哥哥!
霍江对霍轻舟有养育之恩,而她则是霍江的女儿,展家之所以没有苛刻她,并非是展家仁慈,而是展家要给舅爷面子,尽管这位谢舅爷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对展家感激啼零,但是于情于理,展家都不会对霍思谨太差,何况展家也不缺几件衣裳一双筷子。
霍思谨的尖叫传到谢思成耳中,他惊讶失神,一时竟然怔住了。
霍柔风却像是早就猜到了,她微笑着问道:“那是你的亲哥哥啊,你不想和他团聚吗”
“胡说,我是姓霍的,家父是霍大学士,我是霍大学士的女儿,他是谁,他姓谢啊,我和他不是兄妹,我没有这样的哥哥,我的哥哥是状元郎霍炎!谢夫人,求求你,送我去找我父亲,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我只想承欢膝下,给他侍奉终老。”
她可不敢说去找霍轻舟,霍轻舟好像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霍轻舟眼里,只有谢九娘子一个妹妹。
但是霍思谨相信,父亲一定会收留她的,就像当年,她被送到京城,父亲什么也没说便让她住下了。
虽然她的生母连外室都算不上,与霍江只是无媒苟合,可是霍江还是把她记下霍夫人名下,对外声称她是霍家嫡女。
“你说他不是你哥哥,怎么会呢你们是一母所生,你们是打碎骨头连着筋的兄妹。”霍柔风说道。
“不,不是,我和他不一样!他是太平会的人,太平会啊,臭名昭著的太平会!对了,他引鞑子入关,他是鞑子的走狗!而我是霍家人,一门双状元,我的父亲是霍江,兄长是霍炎,我的夫君是庆王,我是庆王妃。”
“我与他,本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泥里,只是当年我年少无知,错把石头当成美玉,给过他几分脸色而已,可是我从来也没有把他当成过哥哥,谢夫人,您千万不要听信这恶贼的一面之辞。”
霍思谨从尖叫到渐渐平静,说到后来,竟然有了几分凛然之气,她不是大义灭亲,她是压根就和城楼下的这个人没有关系!
霍柔风的背脊阵阵发凉,她后悔没有让霍轻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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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哥啊,你快来听听,还是你的亲妹子好吧,所以看在你妹妹我的面子上,对小展好一点吧。
城楼下的谢思成已经呆如木鸡,霍思谨的每一句话都如重锤擂在他的心口上。
很痛,痛彻心扉。
泪水夺眶而出,谢思成抬起头来,透过眼前的水雾努力想看清那个声嘶力竭在表明身份的女子。
他看到了母亲谢婵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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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七章 整顿乾坤
长安街的展府后宅里,霍柔风蹑手蹑脚走到屏风后面,阿裳睡得正香,不时叭哒几下小嘴,小家伙一定是做了一个奶香四溢的美梦。
霍柔风正想走近一点儿,忽然,一道银色的影子扑了上来,霍柔风没有提防,就被那家伙扑倒在地。
“小乖......”
就在那张狼嘴犹豫着不知要咬哪里好时,终于轻声叫了出来。
咦,这个要偷小主人的坏蛋认识自己
小乖眨巴着眼睛,低头在那人脸上闻了闻,这味道......
好吧,本狼眼神不好,不过鼻子还是很灵的。
于是下一刻,某狼委屈地哼哼两声,学着金豆的样子,坐到地上,抬起前腿,大尾巴还不忘在地毯上拍了几下,一双幽蓝的小眼睛哀怨地望着霍柔风。
呜呜呜,小乖错了,小乖再也不当狼了,小乖是你的乖乖狗,和金豆儿一样的乖乖狗。
金豆儿鄙夷地看它一眼,便踱到霍柔风腿边,温柔地蹭了蹭,眼角子瞟着小乖,蠢狼,学着点儿,想当狗,你还差远了。
霍柔风摸摸金豆儿的头,小声在它耳边说道:“还是你最乖了。”
榻上的阿裳还在熟睡,霍柔风亲亲她的小脸蛋儿,又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谢红琳和钟夫人坐在炕上,霍柔风在炕沿上坐下,低声问道:“打炮的时候,没有吓着阿裳吧”
谢红琳冷哼一声:“我们谢家的姑娘是那么容易吓着的吗”
钟夫人忙道:“响第一声的时候,乳娘就把她的耳朵给捂住了,你去细看,这会儿耳洞里还塞着棉花呢。”
霍柔风微笑:“可惜她睡了,我还没有听她叫声娘呢。”
是啊,可惜的事情多着呢,上一世,高夫人将她从千军万马中救出来,她记了两世的,都是那夜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而这一世,阿裳沉浸在美梦中,并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为她而战。
霍柔风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也许她把阿裳保护得太好,或许她应该让阿裳经历风雨......
但是无论如何,霍柔风都为阿裳遗憾,阿裳长大后,是编不出谢九娘子力举千钧锁的故事了。
不过,谢九娘子举不起千钧锁,可是谢九娘子有大炮啊。
霍柔风决定回到洛阳,就让人把谢九娘子的壮举编成故事,广为流传。
直到洛阳城的大街小巷都在传颂谢夫人的威风史时,展怀才知道自家媳妇那天居然是亲自上场,守在大炮前亲自发射。
展怀一把将霍柔风抱进怀里,抱得她透不过气来:“小九,你是想要吓死我啊!”
好在霍柔风手下留情,为了不让自家夫君吓死,从那以后,她就没有再当过“炮兵”。
上次的金陵君子议,朝廷的举动令江南的读书人为之心寒,读书人的背后是江南各大世家和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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