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姚颖怡
可惜他不是,他也不想和展怀这种人做朋友,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最好是这辈子也不会再和展怀有所交集。
展怀想要让他合演一出戏,怕他不答应,便先把他绑来,像驯养畜牲一样,消耗他的精神,饥饿他的体肤,当他快要崩溃的时候,展怀三言两语便让他就犯了。
而现在也同样,展怀想要利用他,便把他带到山里,身后是二十名如狼似虎的死士,跨下是久经沙场对展怀熟悉的战马,他敢肯定,只要展怀一声呼哨,这匹叫青峦的马便会一声长嘶,把他从马背上甩下来,说不定还要再跺上几蹄子。
所以在展怀看来,此时的他就是一个面团,能让展怀任意揉搓的面团儿。
他见过驸马展愉,如果说展怀是一团恣意飞扬的烈火,那么展愉就是一块玉,华美而温润的玉。
同胞兄弟,性情却完全迥异。
霍轻舟宁可眼前面对的是展愉。
至少,展愉为按常理出牌,而展怀,他简直就不是人!
 
第三零四章 小夜
霍轻舟感觉这些马正在一步步向他靠近,根本不用这些死士们动用,这些马就能把他活活踩死。
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了上来,霍轻舟忽然感觉很是不值,他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是这个死法。
死在一群马蹄子下面,死在荒山野岭,甚至在死后几年几十年里,都没有人会知道他死在哪里,若干年后,一个砍柴的樵夫偶尔在山涧里发现几根被野兽啃剩的骨头,骂声晦气,远远绕开,却不知道那几根还带着牙印的骨头,就是名闻京师的轻舟公子在这人世上最后的一点痕迹。
霍轻舟觉得如果把这一切写到词话本子里,一定会惹来万千少女的眼泪,如果再经由说书先生之口,传遍大街小巷,那定然便是千古惨剧。
呜呼哀哉,天地悠悠,我心纠纠!今生已矣,来世无追!
霍轻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呼的一声从地上站起来,被青峦摔得那一身疼痛都已经不算什么了,他不想死,他也不能死。
他年方十八,正值花样年华,他壮志未酬,还未一夜看尽长安花,所以他为什么要变成连野兽都懒得再啃的枯骨
“滚开,你们离我这么近干嘛,滚开,都给老子滚开!”
那些战马还在跺着蹄子,蹄声轻脆而欢畅,似乎正在进行一场好玩的游戏。
是了,这对于展怀而言就是游戏,一场有人有马一起参与的游戏。
而对他霍轻舟而言,这也是游戏,死亡游戏,不答应就必须死的游戏。
“告诉展怀,老子从了!”
霍轻舟再次回到那个充满悲伤的小院子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院子显然是被打扫后又精心布置过了。
被他踢碎的门已经换了,红木雕花的木门,还挂着红梅咏雪的四季应景帘子。
庑廊下摆着腊梅,就连院子里的枯树枝上也挂着红的粉的绸布假花。
屋子里摆了两盆水仙,空空如也的八仙桌上摆了一只梅瓶,插了一捧新剪的梅枝,淡淡的梅香充溢着整个屋子。
屋里放了火盆,霍轻舟看了一眼,用的是银霜炭,没有一点儿烟尘。
床上铺着簇新的被褥,居然是上好的杭绸和苏绣。屋里多了一张书案,书案上摆了一只半新不旧的笔洗,一看就是好东西。笔是湖笔,墨是徽墨,砚是端砚,还有一摞散发着淡淡花香的薛涛笺。
一个俊俏的丫头站在书案前,见他进来了,露出一个甜甜的梨涡。
“奴婢小夜,是五爷派来服侍公子的。”
霍轻舟已经对闽南话学得七七八八,眼前的小夜虽然说的是官话,但是那官话里却有掩不去的闽南腔。
“福建来的”霍轻舟冷冷地问道。
小夜大大方方地点头:“奴婢是从福建过来的,第一次来北直隶,官话讲得不好,让公子见笑了。”
展怀绝不会把自己的丫头派来服侍他的,他大老远过来,除非是带着自己的丫头,否则这所谓的奴婢,就不是真正的丫头,而是展怀的那些死士中的一员。
“你是死士”霍轻舟直接了当地问道。
小夜还是那副甜美却大方的语气:“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士,奴婢五岁便被挑出来,刀枪剑戟全都学过,不过奴婢最擅长的却是飞刀,一刀致命。公子若是想看,奴婢就练给公子看。”
霍轻舟连连摇头:“不想看,我不想看,我也不用人服侍,你回去告诉展怀,就说他的心意我领了,我还是童子身,守着个俏丫头难免会多想,万一哪天破了身,那就不好了,对吧,你就这样去跟你
第三零五章 寒羊肉如膏
“他要吃羊蝎子火锅还要吃凉拌小黄瓜”展怀看看自己面前的炕桌,一双大眼睛瞪成了铜铃。
炕桌上是他的晚饭,紫铜锅子咕噜噜冒着泡泡,大块的羊蝎子已经入了味儿,发出动人的香味;
装在甜白瓷碟子里的四道小菜,其中一道绿缨缨的,就是没有去皮的凉拌小黄瓜。
他指指桌上的锅子和那碟小黄瓜,问一旁服侍的阿有:“这些是庄子里的”
这座庄子是霍大娘子的,此时正是农闲,庄子里的人都调去了别处,只留下几个老实可靠的料理杂物。展怀住在京城的国公府时,是司空大娘亲自给他下厨,如今他来到庄子里,司空大娘不能跟着,便让自己的干女儿姚黄跟过来,姚黄手脚麻利,拿手的是京城的北方菜,不过她跟着司空大娘,也能烧福建口味的菜式,只是比不上司空大娘而已,展怀在军营里历练了几年,并不挑食,对口味不挑剔,只要煮饭的人可靠就行了。
阿有自是也不知道,见他说不上来,展怀挥挥手:“让姚黄过来。”
姚黄很快就过来了,她三十出头,用块碎花巾子包住头发,干净利索。
“回五爷的话,今天刚宰了一头活羊,是霍九爷派人送来的陕北榆林羊,和北直隶的羊肉不一样,据说是从小喂食百里香,煮时不用加调料,一根葱一把盐,就能煮得清香四溢。以前京城里偶尔也能见到榆林羊肉,可自从荣王反了,就连根羊毛也看不到了,也不知道霍九爷是用的什么法子,能从榆林运了整只的活羊过来的。”
“这小黄瓜是庄子里的管事昨天送来的,说是附近就有暖棚种菜的,前几天安海来时嘱咐过,让他们隔三差五就买了新鲜菜蔬过来。”
展怀点点头,这羊蝎子和小黄瓜是从哪里来的,他也才刚刚知晓,在晚饭没有摆上来之前,他甚至不知道今晚会有羊蝎子和小黄瓜。
他不知道的事,被软禁在小院子里的霍轻舟当然更不知道了。
所以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只是这也太巧合了。
或者只有一个可能,这两样东西原本就是霍轻舟平素里爱吃的。
可展怀还是觉得不对劲,但如果说他身边有人给霍轻舟通风报信,也不会是他吃什么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展家在福建已有百余年,生活习惯潜移默化,到了展怀这一代,早已是彻彻底底的福建人。在遇到霍柔风之前,展怀甚至没有吃过几回羊肉,牛肉倒是常吃,可也不是北方的吃法。他对羊肉谈不上喜欢,只是因为霍柔风喜欢,他才跟着吃的。姚黄以前没有服侍过他的饮食,见霍家送来活羊,便做了羊蝎子锅子。
展怀对阿有道:“就按霍轻舟说的,把他要的送过去,让小夜留神看着。”
一个时辰后,阿有来见展怀:“小夜说霍公子只吃了几口,就断定这是陕北榆林羊,他把羊蝎子全都捞出来吃了,并且还嫌弃羊汤煮得不够清。”
展怀皱眉:“羊汤要清的吗”
阿有抓抓头发:“小的也不懂啊,这次来到京城,小的才是第一次吃羊肉,以前在咱们府里,小的都不记得吃过羊肉。”
展怀嗯了一声,喃喃道:“这个霍轻舟看来是个懂行的,所以他一定很喜欢吃羊肉了。”
他从福建一路北上来到京城,见过的北方人不少,可是爱吃羊肉的,也只有小九一个。
小九爱吃肉夹馍,爱吃牛羊肉,尤其是爱吃羊肉,早上总让人去买老沧州的羊肠子,到了冬天,他每次和小九一起吃饭,除非是在国公府,否则桌上定然会有羊蝎子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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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六章 闻说
霍轻舟觉得吧,如果这个时候窜出一条恶犬,他说不定会割块肉来贿赂那条狗,目的就是咬死展怀。
即使咬不死,也要把展怀咬到说不出话为止。
如果是在外面,如果他不是展怀的阶下囚,他有的是尖酸恶毒的话来恶心展怀。
可是现在他不能说,那个一刀致命的俏丫头就在门口,他敢保证,只要他刚说一句,不用展怀开口,那丫头的飞刀就能飞到他的肩膀上。
对,是肩膀,不要命却也能把人疼个半死,说不定还从此残废。
就像昨天那匹叫青峦的马一样,摔得他全身青紫,现在还在疼。
对于展怀的自言自语,霍轻舟报以冷哼。
你都不敢要的丫头,你却给了我,你丫的就是个坏蛋!
展怀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似的,自顾自地继续说:“我来到京城以后,我娘很是不放心,虽说我带了不少人,可她老人家还是打发小夜过来了,对了,我忘记说了,小夜是我娘身边的人,有一次我娘骑马去山里,遇到一头老虎,你一定没见过我们福建的老虎,虽然没有关外的老虎个头大,可是却同样凶悍。我娘还没有来得及搭弓上箭,那老虎就朝着我娘扑过来了,可是忽然就像受到惊吓一样硬生生停了下来,我娘一看,那老虎的右眼上插着一柄飞刀,是从后面赶过来的小夜射出去的。多亏了这柄飞刀,老虎的身形才慢下来,我娘得出空隙,一箭将老虎射死。”
霍轻舟听得直皱眉头,也忘了身边这个唠唠叨叨的人是展怀了,插嘴问道:“你说你娘骑马去山里你娘没事要去有老虎出没的山上遛达”
展怀点头:“倒也不是没事就去,只是那天我娘想去了,也就去了,怎么了,不行吗”
“行,当然行了,我差点忘了,福建的山山水水都是你们家的,你娘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霍轻舟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这个臭嘴。
展怀也不生气,继续说道:“我说这些就是要让你知道,小夜是我娘的人,而且还救过我娘,她在我们家是有身份的,我把她放到你身边,你应该谢谢我。”
霍轻舟现在不盼望有条恶犬出现了,他巴不得有头大老虎冲过来,一口咬断展怀的脖子。
展怀还小,脖子应该还很嫩,老虎肯定会喜欢吃。
想到这里,霍轻舟忍不住看了看展怀的脖子,似乎是想看看,老虎从哪里下嘴比较好。
展怀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我猜你现在一定是恨不得让那老虎跳出来,咬断我的脖子吧,你虽然会武功,可一定没有打过老虎,我十岁那年就打死过一头老虎,不是用箭,是肉身相搏。那张虎皮我一直留着,带到京城,送给一位朋友了。”
那位朋友就是霍柔风,展怀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小九把那张虎皮放到书房里,她说坐在上面时,很像山大王,她很喜欢。
霍轻舟不说话了,论起这个,他一个自幼长在京城的,当然不能和展怀这种人相比。
他是彻底不想说话了,就连骂展怀蠢货的话也全都咽回肚子里。
见他终于闭嘴,展怀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你的那封信已经送到了霍大人手中,你猜霍大人看过信后怎么样了”
霍轻舟没有说话,他的心里却如同烈火烹油,他很想知道父亲有何反应,非常非常想要知道。
他之所以爽快地答应展怀去写那封信,一半的原因是他太饿了,另一半的原因就是他自己早就想写了。
他就是想看看父亲接到信后会有什么反应,他想得都快要睡不着觉了。
 
第三零七章 传闻
今年的大朝会,皇帝改了规矩,只让皇室宗亲、三品以上官员,和为数不多的勋贵进宫,可是做为当朝首辅的郭咏没有露面,有些事情想瞒也瞒不住了,加之在此之前,便有郭咏死于非命的传闻,于是到了大年初三这天,郭家正式传出死讯,说郭咏积劳成疾,药石无灵而亡。
其实郭咏的尸身已经在府里停了多日,锦衣卫派人守在郭家,不允许郭家人随便出门,更不让发丧。
现在能够正大光明给郭咏办丧事,郭家人被软禁多日,早就别无他求,哪里还敢声张。
街上对郭咏之死传言颇多,有说他贪赃枉法遭报应的,也有说他是得罪了某位同僚被买凶的,甚至还有一个说法,说郭咏年少风(防)流(屏),和青(防)楼(屏)女子海誓山盟,出仕后背信弃义没有去接那女子团聚,那女子却不知他已变心,苦等不到后自尽而死,死后不肯投胎,化做怨鬼在阳间苦苦寻觅,一寻便是十几二十年,终于在京城找到了他,却发现他不但身居高位,还已娶妻纳妾,那女鬼一气之下,便索了他的性命。
人们大多对自己不熟悉的世界很感兴趣,对于老百姓而言,茶余饭后最喜欢津津乐道的就是皇家和官家的事了。这里面又以男男女女的那些最受欢迎,于是在郭咏的诸多死因当中,被传得最广的便是女鬼索命的说法。
如果是还活着的人,或许人们还有所收敛,可是郭咏已经死了,朝廷难道还会为了一个死人去抓传闲话的人吗当然不会。
因此街头巷尾、酒楼茶肆谈论最多的,不是荣王谋反的大事,也不是某某高官纳了小妾的喜事,而是前任首辅大人不久之前与女鬼共赴黄泉的艳事。
这些传闻当然也传到了赵旭耳中,他嗤之以鼻,郭咏是什么身份若是真有与他牵扯不清的青(防)楼(屏)女子,早在那女子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摆平了,还用得着让那女子自尽给自己背上情债
根本无须多问,这就是市井小民胡说八道.
不过,自从郭咏死后,赵旭便如一只无头苍蝇寝食难安,说得难听一点,他和郭咏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没有了郭咏,他以后在内阁的日子可想而知.
今天,他忽然被皇帝派去见霍江,他就觉得不妥。
因为就在几天之前,外面的风向忽然变了,前几天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女鬼索命,忽然就变成了展五公子杀人。
展五公子就是展怀,闽国公的小儿子。
而这件事的缘由更加匪夷所思,那便是霍江的嫡长子霍炎大白天地凭空失踪。
也不知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霍炎是被展怀抓走的,接着,便又传出展怀不但抓走了霍炎,还杀死了郭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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