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公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水心沙
第57章 天光墟十
说到这里时,也许雨一瞬间下得有点大,雨珠砸在车上的声音让老陈错觉是又有什么东西跟了来。匆忙四下一阵打量,及至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才调亮了车灯,点燃一支烟继续再道:“那会儿我并没把这位兄弟放再眼里。”
在那时的老陈眼中,只觉得冥公子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眼光有一些,跟所有来天光墟的人一样,抱着捡漏的心想以最低价格淘到心目中最好的宝贝。
所以一听老板报价五十八万,他想也没想,立即道:“成,我要了。”
他吃准这地方没几个人会当场一口以这个价格要下这块石头。但没想到,话音刚落,这个衣着普通得甚至有些老土的年轻人眼皮都没抬,淡淡对老板说了句:“六十万,我要了。”
老陈想,该不会是碰到翘边的了吧。
但一则当时离七月十五只剩一天,二则上六位的数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所以张嘴立刻加价:“一百万。”
话出口看得出老板乐了,目光忽闪,等着冥公子继续加钱。
“那就两百万吧。”冥公子没让老板失望,倒是叫老陈气得差点拍桌子。
两百万买一块翡翠牌子,是疯了,还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但转念一想,看他身上连只包都没带,跑来狮子大开口,兴许真的是老板找来得托儿,所以放下翡翠转过身,他作势便要离开铺子。
但原本是信心满满等着听老板用某个打圆场的借口把他叫住,没想到走了两步后,却听见冥公子问:“支票收么”
这句话叫老陈当即回到柜台前,一把按住冥公子写支票的手,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三百万。”
原以为这个数字总该叫他放弃了,谁想冥公子淡淡一笑,道:“五百万。”
“你疯了是吧。”这回气得没能忍住,老陈脱口而出骂了他一声。
冥公子不以为意,轻轻捻起那块翡翠牌,边翻来覆去赏玩着,边漫不经心道:“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这块牌子跟我投缘,多少价我都是可以给的。”
老陈不信这个邪。
但拿起支票仔细看了又看,实在没能看出什么问题,不仅没问题,而且这还是张保付支票。只能心说,是不是自己太过背运,亦或者是因为那两个缠人女鬼的缘故,所以眼见能凑到佛牌的当口,老天竟然派了这么一个顶头货色的出现,搞得自己好似在拍卖行,眼瞅着这个价格扶摇直上,竟是止也止不住,除非自己放弃这块牌。
但放弃的话还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另外一块么
思忖着,老陈只能换了副神情,诚恳望着冥公子道:“兄弟,我知道千金难买心头所好,但这块石头您能不能让给我。或者您留个联系方式,至多一个礼拜,我用它办完事后就把它赠送给您,您看怎么样”
话说得连店老板都忍不住开口去劝冥公子放手算了。
但冥公子似乎并未被他的诚恳所打动。面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在一阵沉默过后,他问老陈:“你这么急迫想得到这块牌子,是为了做什么”
老陈不想多浪费时间,只能将自己遇邪又因高人的说法四处搜罗翡翠佛牌的事,简单跟冥公子说了一遍。说完后,抬起头继续用自己诚恳的目光看向冥公子,期望能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来,但奇的是,这人年轻归年轻,眼神却跟个百岁老人似的深不见底。
一时也不知道他听的过程里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见他轻轻摇了摇头:“见过自杀的,没见过一掷千金把自己往死里整的。”
“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老陈问。
“翠属阴,何况这样一块极致的玻璃种帝王绿。暂且勿论你遇到那些事,就是没什么事,一般人若请得这样一块石头,也只能锁在不见人气的地方,等合适的时间或者人,才能拿出来碰上一碰,譬如这块石头的主人。”说罢,望向店老板:“若没猜错,这位老板属虎的吧,且正月寅时生人,三阳开泰,说得可对”
老板惊诧的神情回答了一切。
见状,老陈不甘示弱道:“翠的确属阴,就是因为这个道理,所以以毒攻毒,拿更厉害的阴气去压制煞气,不失为一种很好的法子不是么。”
“呵……以毒攻毒。”冥公子听后笑笑,把佛牌放回柜台推到老陈面前:“既然你深信不疑,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今天这块石头你且先拿去,往后若有机会再见面,也许你会乐意对我说说这以毒攻毒的法子效果到底如何。那个时候再见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老陈说,如果当时他因这年轻人的话有哪怕一丁点的迟疑,叫住他问个仔细,也许他妻子就不会死。
但谁能未卜先知地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呢
就在老陈带着那块佛牌回去的当晚十二点,高人用凑齐的十八块佛牌为他布了个新阵。
什么样的阵老陈外行人,根本看不懂也记不住,只知道有一个步骤让他觉得有点心寒,因为是把活生生的黑猫割了喉咙,取血和骨头做辅助。
要说乌骨鸡也是活杀了取血,但毕竟平时烧汤用的,没有那种杀生的罪恶感。猫则不同,那是宠物,尤其还是当着他妻子的面杀的。老陈说,他清楚记得那会儿他妻子的尖叫声比那只猫还凄厉,然后因为本来就体弱,所以干脆崩溃晕厥了。
但老陈不能崩溃,还得硬着头皮把那碗做过法的猫血喝进肚里去。
喝完之后,他张嘴就吐,吐出很多黑色糊状物,夹带着一些头发丝样的东西。
高人见后,说,成了,那些煞气应该都从你身体里给逼出去了,从今往后只要不出意外,那两个女鬼应该完全不会再接近你,你也没法看到她们。一旦这样,她们也就不会再缠着你妻子,所以至多一个礼拜,你妻子就能下床,而你也彻底没事了。
这话老陈听得将信将疑。但此后过去三天,他的确没再发生什么意外,他的妻子气色也越来越好,短短三天就从躺着不能动的状态恢复到可以自行坐起,老陈不由感叹,果然是能够对达官贵人都任性得起来得主儿,手里的确有本事。
于是安下心来,直等七天过后出阵,到高人家里去好好酬谢一下。但岂料就在第三天夜里,当他陪着妻子在卧室里看电视的时候,他妻子突然好端端的开始抽搐起来。
就跟发了羊癫疯似的,他急坏了,因为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状况,只能凭书里看来的印象匆匆卷了块手巾条到他妻子嘴里,然后急急奔到客厅想打急救电话。
但号码刚拨他迟疑了,因为高人说得很清楚,七天里他和他妻子谁也不能离开这房子,也不能有外人进来,因为可能会带进什么东西破坏了阵法的局。
但不找医生来他的妻子可怎么办就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家里所有的灯突然一下子全熄了。过了会儿他听见有人在敲窗,下意识朝那方向看了眼,不由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他看到阿红趴在一头很大的黑猫身上,在用她细长扭曲的手指不停敲着他家窗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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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天光墟十一
“发什么呆这会儿不走你是想等她进来么老陈”
冥公子不紧不慢一句话提醒了当时吓得缩成一团的老陈,他立刻用力咽了口唾沫直起身,连保险带都没来得及系,直接发动汽车就朝斜坡上的公路冲了过去。
要说好车到底是好车,反应迅速指哪儿就跑哪儿,但无论他把车开得有多灵活,车窗外却始终有一团白蒙蒙的雾气环绕着,这就让他干着急却始终没法把车开得更快。
“这他妈要出事的……”勉强开了一阵后,老陈忍不住低吼道。
冥公子笑笑:“直走就是了,旁的你不用管。”
“直走”老陈透过后视镜瞪着冥公子,眼睛微微发红。
倒也难怪他焦虑成这种样子,窗外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即便开着远光灯,那光线在前方一两米的距离就像被堵墙给挡住了,怎么也扩展不出去。“这他妈分明是鬼打墙!”猛听见前方似乎有车经过,他狠按了几声喇叭,随后恨恨道。
“鬼打墙哪有这么严密。”冥公子的话音依旧不紧不慢,这让我不由自主用力拉了他一把,让他看看我边上那道窗玻璃上的缝隙正在变得越来越大。
大得已经能隐约看到外面随风飘动的头发丝了。见状他沉吟片刻,伸手朝那片缝隙上按了过去,然后对着窗外轻轻说了句:
“娘娘想必知道这么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
话音刚落,车身突然一阵震荡,我一个没防备头差点被前座给撞晕。
抬头就见到老陈不知怎的头压得很低,一边使劲握着方向盘,一边咬牙切齿在咕哝着什么。
我正想问他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一口被我咽了回去,因为就在我直起身的一刹那,我看到阿红骑在老陈脖子上,一边低头冷冷看着他,一边用她那只乌黑的手紧紧压着他的脑袋,迫使他根本没法抬起头。
“有车……他妈的有车……前面有车!!”然后我总算听清了老陈咕哝在嘴里的话语。
可是很纳闷,前面一团白雾,他头又侧挨着方向盘,那他到底是怎么看见前面有车的
尽管如此,仍不免感到惶恐,我忙试着伸手想把阿红从他脖子上拉下来。
但手指径直就从她身上穿了过去,而她回头朝我咯咯一阵冷笑:“叫你管!”
我没想管,但我也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把命丢在这里。
所以下意识就把手心里那块翡翠牌握了握紧,心想刚才她消失后这东西就裂了,兴许真有挡煞的作用,不如试试把它朝她身上按过去,看看是否真的会有效果。但这念头刚从脑子里冒出,手还没来得及动,就被冥公子一把扣住。
然后他淡淡朝我丢了句:“要你多事。”
话音未落,另一只手伸出对着阿红的方向轻轻一招,就见她突然身子猛地一抖,然后像被什么东西一把拖住了似的径直朝着我身上倒了下来!
直把我吓的猛朝后座上缩去,但不知为什么,尽管她差点就摔到了我身上,但冥公子却并没把她从老陈脖子上彻底拉下来,而是就那么让他把头抬起了约莫三分之二的幅度,随后看着他那张涨成了青紫色的脸,扯下雨帽笑了笑道:
“你瞧,尽管有时候我会因为某种需求而跟他人做些交易,但我做事一向有自己的规矩,这规矩便是无论我答应为你做些什么,在开始做之前,我必须明明白白把交易的前因后果问个清清楚楚。你之前编造的那个故事很有意思,但想来还缺了些什么,若你不想说,我只能由着她把你带走。所以,你是想爱惜你的羽毛继续守口如瓶呢,还是同我完全彻底地实话实说呢,老陈”
老陈没法看到冥公子的脸,所以也就看不到他这会儿揭了雨帽后那半张已因潮湿而彻底腐蚀出骷髅原形的脸。阿红却是看到了,因此一边死命扭曲,一边用力蹬着窗玻璃,却始终不敢用她那只畸形的手指去碰一下冥公子的身体。
这动作让老陈格外痛苦,却又根本看不见自己脖子上的阿红,只能一边勉强稳住方向盘,一边用力拉扯着脖子上的金项链,嘶着声道:“说不出话……要憋死了……要憋死了……”
“试试看,说出来也许还有救,不说我就只能看着你憋死了。”
“我说……我说……我撒谎了……我先前对您撒谎了……”
老陈当年的情况跟他一贯对媒体说的,其实有很大出入。
虽说房价是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开始上涨的,但暴涨差不多应是从2004年开始,所以虽然99年的时候房价上涨了一些,但幅度不大,对老陈的经济状况并没有很大帮助,又因为那段时间生意不景气,倒卖文物虽然来钱多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新世纪初时,他一时鬼迷心窍卖了手里的房产,连同几年里积累的那些资金去做了投资,想如果投资顺利的话,可以转行做当时正火的服装生意。
但没想到,中途却被自己一个从小到大的老熟人给骗了,卷走了所有的钱一声不响出了国,留下一个空壳子公司给他,几乎把他逼到要跳楼。
可巧这时,有个倒斗的来找他,想通过他转手几样新出土的青铜器,说是从唐代一个贵妇墓里挖出来的。他对古物并不精通,所以觉得青铜器卖不出什么高价抽不到多少油水,当时又没什么心思做买卖,所以一直把这些东西搁置着,直到有一天一个识货的来,见到这几件青铜器立刻说,哟老弟,几天不见哪里来这么些好的东西,唐舒王妃墓里的兽鼎套件啊,你必须给我留着,回头我取钱去。
这个时候老陈才知晓这些青铜器的来历。同时也从那个识货的人口中得知,那座墓是半年前被盗的,墓是座衣冠冢,所以陪葬品不多,除了一些青铜器和玉饰外就没什么了,但听说其中有两样东西相当值钱,却出土不久就被人收走了。
那两样东西是两幅画。
出自唐代画家周昉之手,一幅是他擅长的仕女像,也就是舒王妃的肖像;另一幅则相当特别,因为是幅山水风景画。众所周知,周昉是画人物的专业户,存世的没有一幅是风景画,因此这幅一出可说是稀世珍贵。因此那位行家走前特意关照,说万一见到有人来转手这幅画,一定要通知他,多贵他都想要。
老陈答应虽答应,心里却立时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因为在盗墓的圈子里混久了,他曾听说过一个关于那位唐朝舒王李谊之死的传闻。
那人是喝醉了酒才胡乱说给老陈听的。说是李谊由于(据说)是死于篡位的失败,所以在永贞元年十月就”薨”了。
历史上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薨”字,简单概括了他的所有死因,但他的身后事却并不简单,有人说,他死后他悲痛的家人买通埋尸者将尸体悄悄带走,隆重安葬在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并拜托周昉作了一幅画,以隐晦的方式记载墓葬地点,以备今后子孙可以去扫墓祭拜。
但舒王妃去世后那幅画却不知下落,有人疑心是被她带进墓中以防有人心怀不轨,找到她丈夫的墓穴,侵扰她丈夫的遗体。这怀疑随着画的出土而成真,也让老陈寝食难安,心心惦念。他想趁着那些买下画的人不知道这一秘密前找到那些人,然后说服他们将这画转手卖给他,然后再将这画以更高价钱传给识货之人,也就是同样知道这秘密,所以无论多大的价格都会将这画要下来的人。
之后千方百计地打听,终于被他打探到,原来那两幅画被洛阳某家人给收走了。
那家人姓严,祖上七八代都是倒斗营生,而且是家族式的,绝不带外人。
听见是盗墓的,老陈心里一紧,想着糟糕了,也许那家人就是因为知道画的秘密,所以才会在东西出土后没多久就立刻把两幅画给收了下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情去跟先头那个行家要了三十万做定金,然后跑到洛阳去,想
第59章 天光墟十二
阿红曾说过,她爷爷六十出头,但已金盆洗手十五年。
之所以那么早就金盆洗手,倒并不是因为他觉悟高了或者看破红尘不再留恋钞票,而是因为他实在没法干了。
无根指对练它的人伤害很大,不仅会让手指变得畸形,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或者利用的次数不断增递,它还会像个不断愈合又不断被撕开的伤口一样,渐渐糜烂得不可收拾。所以到了后期,只能终日与纱布和药膏为伴。
因此老陈是这样形容阿红她姥爷的——一个满脸皱纹,腰背佝偻,通体散发着腐臭和中药味的老侏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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