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公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水心沙
见状心里一下子变得更乱了起来,我用力搓了搓手臂,发觉皮肤上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密密一层鸡皮疙瘩。
这种既冷又不知所措的感觉直叫我心里一阵发毛,当即用力拉开车厢门匆匆朝里走了进去,不料恰巧里头一个人迎面而出,直接同我撞到一起,将我撞得硬生生连退数步。
“操,走路看着点啊!”随即听见对方咕哝着咒骂了声。
是李信。
他急着上厕所的样子,所以说完话立刻就捂着肚子匆匆走掉了,走远后我发觉手背有点刺痛,遂意识到,刚才倒退时手下意识往边上搭了一下,必然是那时候给撞破了皮,不仅见了红,连带手背还鼓起了一块。
不由心里有点恼火,但见到夏萍在床上一脸歉意地看着我,又不好发作,只能掏出纸巾把伤口处渗出的血擦了擦干,然后闷闷然走进车厢,在她注视下默默关上了门。
夏萍之前应是同她丈夫一起在跟柳相聊着天。
原是绷着一张脸,这会儿李信一离开,神态就活络了不少,一边从包里翻出只橙子切成四瓣递到柳相面前,一边朝我招呼:“来,吃橙。”
这随意的样子几乎叫我忘了之前她边跟李信,边直勾勾看着我的那副怪异表情。
但我还是婉言谢绝了。
手背很疼,心里很乱,所以哪有什么吃东西的心思,只想早早上床把自己塞进被窝里,不然,我觉得我恐怕要克制不住自己当着他们的面开始发抖。
人在冷时发抖,也会在怕时发抖。
而当同时面临这两者的时候,那种颤抖几乎是从骨髓里冲击出来的。
所以很快令夏萍从我身上察觉出了异样,在朝我瞥了短短一眼后,她没再继续同我客套下去,头一低熟练地用手指翻开橙皮,自顾自吮了一口汁,随后看向柳相,皱眉轻叹了口气:“说起来,火车到底是火车,就算是和谐号也照样有老鼠呢。”
“有老鼠的么”
“是啊,先前我跟我老公都看到了,好大一只,就沿着你床下面一路跑过去,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这么说应该还在车厢里。”
“就是啊。本来我老公想把它撵出去的,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真不知道藏哪个地方去了……”
“哦,那只老鼠我也看见过。”钻进被窝一阵发抖过后,我觉得情绪略略缓和了些,于是伸出头附和了声。
“是吧,”听见我开口,夏萍抬起头朝我笑了笑:“很大一只吧”
“嗯,个头是挺大的。”
“等我老公回来要他再找找看,别这会儿躲着,等下我们都睡了又出来,东咬咬西咬咬,咬坏了别的没什么,万一肉被它啃下一块来,那可就不得了啦……”
看,夫妻到底是夫妻。
前一阵还如仇敌般恶狠狠骂着,如冤屈般幽怨地诉说着婚后的种种不幸,这会儿却又‘我老公’,‘我老公’地说个不停。所以有句老话说得对,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是善断又能怎样,说不准下一瞬他们又渴望着翻案,当真如天气般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而听到这里,柳相轻轻一声笑,摇头道:“这倒是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老鼠可是什么都吃的。”
“车上油水足。如你所说,那只老鼠养得相当肥大,势必是每天都吃饱喝足的,既然如此,应该还不至于馋到会罔顾危险直接去啃人身上肉的地步。”
“嘶……”听他这么说,夏萍倒抽了口冷气,似乎被惊到了般拍了拍自己胸脯:“你这么说,怎么反而让人听着凉飕飕的,好像万一睡着了那只老鼠真的会爬我身上啃我肉似的。”
夏萍有着将近d罩杯的胸脯。
因此我不知道她做这举动时到底是无意,还是掺杂着一点点故意,因为她这么做的时候,胸前两坨肉微微颤动,好似两只随时会从深v领里蹦出来的兔子。
所谓有钱秀钱,有才秀才,有貌秀貌,有胸脯……自然是秀胸脯的了。
当然,这景象看上去确实是很诱人。
对于同是女人的我来说都会产生这样的念头,所以对于男人来说,那诱惑力应该会更大一些。也所以,在她说完那番话后,迟迟没听见柳相吭声。透过床沿我看到他手指在无声拨弄着表带上那对小铃铛,脸则始终朝着夏萍的方向,不知是在听她说话,还是在欣赏着她说话时那份充满自知的妩媚。
于是我再次缩进了被窝里,因为在夏萍打破那份短暂沉默,将剩下的橙再次推近柳相时,我看到她雪白圆润的手臂上系着一只铃铛。
一只除了颜色外,同柳相送我的那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铃铛。
先前还不见她手腕上有,这会儿却挂上了,显见也是柳相送她的,也显见是用了心思去挑选的,因为铃铛颜色同她指甲油的色彩如出一辙,淡淡的玫红色。
这不免叫我有点郁闷。
那是一种特别的东西突然间变得不再特别的感觉,也可以称之为失落。
可既然人都剩不了几天可活,又何必为这点事闲操什么心,不管特别还是不特别,总是没什么缘分的了,不是么
想着,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右边那颗很久没疼过的眼球突然又隐隐抽痛了起来,连带后脑勺也闷胀地痛,让我一时无心再想这些琐事,也不再理会之后他俩又聊了些什么,只觉得突然间原本被自己忽略很久的疲劳又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便一个翻身靠近里床,不多会儿,就在车轮有节奏的声响和平稳的摇晃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但睡得并不多久。
似乎至多一个小时不到的样子,就被一阵刻意压抑过,但仍十分清晰的哭泣声突兀打断了我的好梦。
当时我正梦见冥公子对我说,恭喜你,由于你刚好看到了在神与鬼之夜路过的神仙,所以你不用死了,不仅如此,还会长命百岁。
可把我开心得不敢置信,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于是正要问他是不是真的,不会是我在做梦吧
结果就这么醒了。
醒来发现果然是一场梦。
世上最苦闷的事,大抵莫过于此了。
可惜的是,哭泣声却并非是梦。在我彻底清醒过来时,那哭声更加清晰了,悲切幽怨,像个幽灵般若隐若现,绕着车厢盘旋不散。而发出这样哭声的人竟是夏萍,这多多少少让我有点意外。
她始终给我一种非常强悍且坚韧的感觉,尤其是她被李信强迫着的时候,
此时她却哭得像个完全不知所措的孩子。脆弱,茫然,似乎轻轻一碰她就会在黑暗里四分五裂。我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亦不敢贸然去问她,只能继续装作仍在熟睡的样子,侧过头静静看着她。
那样约莫过了五六分钟,她终于停止了哭泣,侧过头朝着柳相的卧床看了一眼。
“柳相,”然后她轻轻叫了声,“柳相,你睡着没”
柳相没有回答。
他呼吸声平稳均匀,显见是睡得很熟。
“柳相”她又叫了他一声。
见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便掀开被子爬起身,慢慢走到了他的床边,随后蹲下身,凑近他脸色仔仔细细对着他那张脸端详了一阵。“柳相”然后她又叫了他一声。
“有事么”柳相突兀间的回答让她吃了一惊。
她下意识想退回到自己床铺去,但迟疑片刻,却做出了一个让我再次大为诧异的举动。
她低头吻住了他的嘴。
匆促又用力的吻,即便是躺在上铺,我仍是能清楚感觉到那股强烈的力度。
我的天,她这是在干什么……
就在我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得魂不守舍的当口,没料想,夏萍却开始越发过分起来。
在意识到柳相试图起身避开时,她突然开始呻口吟,听得人耳根发热之际,又一只手猛朝上伸起,直把我吓的一跳。
我以为她是发觉到了我偷窥的目光,但她只是用力抓紧了我的床沿,然后腾出另一只手,蛇一样灵巧地扯脱了自己那件薄薄的上衣。上衣内没穿任何东西,雪白的胸脯在夜色中晶莹剔透,如两团柔云朝着柳相胸膛上直压了过去。
压得他原本支起得半个身子重新倒回了床上,然后她再次吻住了他,一边含糊不清地对他道:“抱住我,是个男人的话,就抱住我。”
我想,大概没有哪个男人能对这样一句话做出反抗,所以下铺瞬间安静了下来。
想来一定是柳相抱着了她。
接着又发生了些什么,我什么也看不到,也不想看到。
只觉得原先的失落,变成了一种更为难以描述的感觉,且掺杂着淡淡的失望,让我一瞬间脑子里变得空落落的。
这样一个如此让人能轻易引发出好感的人,一个在不久之前还在对我说着关于我家乡那口井传说的人,我无论怎样也无法去想象,他竟然能轻易跟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在火车上发生关系。
不过话说回来,试问又能有几个男人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在这样一种充满暧昧的夜里,拒绝掉这么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女人送上门的行为。
只怕是没有的。
所以慢慢缩回到被窝里,我捂紧了耳朵,试图在一切更糟糕的事还未开始之前,做好屏蔽那些声音的准备。
但奇怪的是那些声音迟迟没有传上来。
不知道是他们声音太轻的缘故,还是他们一直都还没正式开始。
但就在我被被窝里浑浊空气憋得头晕目眩,因此不得不重新把头探到外面的当口,突然下铺传来夏萍幽幽一声叹息。
随后咕哝着道:“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柳相问她。
话音一如既往的安静平和,丝毫看不出激情过后的疲惫。
“那只老鼠,我刚才又看到它了,又大又黑,蹲在我的被子上看着我……”
“呵,是不是做梦老鼠那种敏感的东西,你稍微一动它就跑远了。”
“不,它真的在看我,像……像人一样瞪着我!真的!真的……”情不自禁间,夏萍的说话声越来越大,似乎柳相语气
第40章 神与鬼之夜十
直至火车到站,等候在站头的医疗人员把夏萍包起来抬走,我始终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要不然没法解释这一切。
当他们抬着她从我面前走过时,那掩盖在白布下细小的身体,还有那把露在白布外一边走一边瑟瑟掉落的头发,实在让人没法相信,这个躺在担架上,因严重缺水而导致皮肤皱得像堆枯木头一样的女人,就是不久前还鲜活水润,一如新鲜水果般饱满美丽的夏萍。
她到底是因什么而变成这种样子的
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导致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活生生变成了这种样子
这不仅仅是我的自问,也是那些警察带着某种若有所思的目光,所向我提出的问题。
但这问题没有答案。
因为唯一能给出答案的人不见了。
那个人就是柳相。
在那个带口信的人仓皇冲出车厢后不久,我就立刻开灯下了床,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被吓成那种样子。
但随即我非常吃惊地意识到,这间一直密闭着的车厢里,竟只有我和夏萍两个人。
柳相不知去了哪里。
他那张床干净整洁,仿佛从来没人在那上面待过,更不要说是两个人一起躺过。
可分明就在几分钟前,他还跟夏萍纠缠在这张床上的,不是么。
当我带着这让人无比费解的问题朝夏萍的床上看去时,只觉得脑子里轰的声巨响,仿佛遭到雷击般眼前一阵晕眩。
我看到一具皱巴巴,几乎不成人样的人直挺挺躺在夏萍的床上。
如果不是衣服的关系,我几乎认不出那个满脸皱纹的人就是夏萍,她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了全身的液体,导致全身干瘪变形,如同一具脱去了水分的木乃伊。
尽管脸和身体都已经严重扭曲变形,她那个时候仍还是有呼吸的,眼珠也还能在几乎被皱纹填满的眼眶里转动。她一边看着我,一边慢慢蠕动着她的嘴,似乎是想对我说些什么,但紧跟着喉咙里发出咯喀两声轻响,随着最后一口气从她喉咙里被释放了出去,她眼神黯了下来,又挣扎着朝我指了指,然后彻底归于静止。
但那时我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死亡,因为全部注意都被集中在了她身体的变化,以及她那张咧开着的嘴上。
她那张嘴的嘴唇几乎完全没有了。
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啃掉的,连皮带肉,边缘爬满了一道道细小的齿痕。
因此露着森森白牙,在她那张因缺水而导致晦暗的脸上分外醒目,让她直到断气都看起来像个笑得合不拢嘴的怪物。
这情形让我像石化了般站在原地一动没法动。
直到乘务员和医务工作者闻讯赶来,匆匆把我推到一边对她实施抢救,我才回魂似的醒转过来。那时整节列车几乎要掀翻天了,因为四处都在传言,说这节车厢里出现了一个活的木乃伊。
而‘传言’这东西,一传十十传百,一经散播,就如星星之火迅速燎原,简单又凶猛。
所以不消片刻就令前前后后车厢里的人闻风而来,争着一睹木乃伊的样子。这造成了通道的严重堵塞,以至让乘警和所有乘务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群疏散开来,并在前后通道口设了禁区,派人看守,此后,一切才逐渐重新安静下来。
之后乘警就开始了对我的盘问。
问我到底车厢里出了什么事;问夏萍是不是上车时得了什么病。
为什么要这样问因为他们最初以为夏萍是个七老八十的老人。但当翻出身份证,再同她的脸仔细对比了半天后,每个人的脸上都瞬间写满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们无法相信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女人竟然会长成这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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