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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廊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南宫映川

    许绣氤挺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手牵着两岁的小弟弟走到杏花树下,坐在石凳上,取下腕上的银镯子逗着他玩。不远处两个六七岁的男孩踏着满地落英,在灿若云霞的杏花林间追逐打闹,玩得正开心。

    过了好一会儿,许绣氤抬起头唤了一声,两个男孩像燕子一样翩翩飞过来,叫了一声“姐姐”,站在跟前伸手抹着满脸的汗珠。

    许绣氤笑道:“看你两个的脏手,还不快去洗一洗,洗净了再吃点心吧。”说着叫丫鬟把备好的水盆端过来,又问其中一个男孩:“小五,这几天我总没看见你二哥的人影,他不在书房好好念书,跑到哪里去了”

    小五正咬着一块饼子,赶紧多咬了几口,把嘴里填得满满的。

    许绣氤一伸手夺下了他手里的饼子:“我问你话呢”

    小五含糊着应了两声,看姐姐在皱眉,才把嘴里的饼屑全咽了下去,小声说道:“二哥叫我不能说,我不敢说。”

    许绣氤拍了拍他的头:“你怕什么,他不敢欺负你,一切有我在呢。”

    小五这才转了转眼珠子,说道:“二哥回老房子去了,小玉姐家里要办寿宴,他去帮忙写对联。”

    “小玉”许绣氤想了想,这才想起东邻那个斯文秀气的小女孩,失笑道:“写多少对联用的了几天再说人家请他去了吗他这样上赶着做什么”

    小五的眼睛又转到点心上去了,看了看小六埋头苦干的样子,无奈地咽了咽口水:“我听见二哥对姐夫说,小玉姐长大了,长得好漂亮啊,他要是不去盯着点,只怕就嫁给别人了。”

    身旁的两个丫鬟都笑了起来,许绣氤也忍不住笑道:“他才多大,书不好好念,倒在这些事情上懂得花心思。难怪他胆子那么大,原来你姐夫是知道的,就只瞒着我一个人。”

    她说着又叹了口气:“若是真不爱读书,就该学着做些事。你姐夫一个人总是忙不过来,我还指望着他。。。”

    她说到这里,忽然想到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不妥当,就微笑着拉过小五小六的手,各把一块雪白的杏仁糕放在手心里:“小五小六,你们可不要学他,学学你三哥,能静下心沉住气,好好念书,等你们长大了,给我们许家争口气。我回头告诉了爹和娘,就去把老二揪回来,看爹娘要怎么罚他。”

    小六开心地咬着杏仁糕:“没有用,爹和娘一早就出城去山上了。”

    许绣氤诧异道:“去山上做什么”

    小五道:“昨晚上,娘说现在的日子过好了,都是她凌雪莲的功劳,可是爹对她不够好。”

    许绣氤撇了撇嘴:“爹还要对她怎么好”

    小五道:“娘说,她刚嫁过来的时候,爹常常带她去山上玩。那时爹没有钱雇轿子又不舍得让她走路,总是背着她上山。现在好多年没背过了,她还要再背一次,要让爹永远像当年一样对她好。”

    丫鬟们更加捂着嘴笑,许绣氤也笑道:“娘这个人,总是这样的脾气,想一出是一出。也罢,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辈子也就这样到老了。”

    说着,她又喃喃道:“真是的,也不怕老头闪了腰,我还得派个人跟着去瞧瞧。凌雪莲啊凌雪莲,你一来兴头上就不管不顾的,横竖有别人替你收拾罢了。”

    “什么事这样高兴”韩载沄轻笑了一声,从花径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弯下腰看了看许绣氤的肚子,满脸笑意:“嗯,好像又大了一点,很快就有人叫爹叫娘了。”

    许绣氤笑道:“还早着呢,这才刚四个月。”

    她摸了摸肚子,柔声道:“你看爹爹多么粗心啊,根本不懂得我们的事。可是他为了我们在外面辛苦了,宝儿原谅他吧。”

    韩载沄也笑了,柔声道:“你方才在说什么”

    许绣氤道:“没什么,我在说小五小六今年都是六岁,也该启蒙了。我想着你是伍先生手里教导出来的,还是请伍先生好。他学问高架子大,你一定得亲自去一趟,不可失了礼数。”

    韩载沄道:“伍先生虽好,可他老了,早已回乡过清闲日子,不再授徒了。明玉先生的学馆名气大,不如送到那里去。”




第五十三章 玉碎
    许绣氤道:“你是为了下月初要来登门的那几位贵客担忧么”

    韩载沄叹了一声:“是,这几位贵客对韩家来说至关重要,目前是敌是友还很难说,我虽然做足了准备,仍是有些不安心。”

    许绣氤道:“若是这样,要想讨得他们的欢心倒也不难。”

    韩载沄目光闪动:“哦莫非你倒有什么好法子么”

    许绣氤不说话,却走上几步向着花园子的大门处望了望,回头向着他甜甜一笑:“你等着瞧吧。”

    正说着,只见一个丫鬟双手捧着一只精致的檀木盒子从园外匆匆走了进来,至近前笑道:“这是马大奶奶派人送来,给少奶奶的,也请少奶奶把答应回赠她的东西捎回去。”

    许绣氤伸手接过来,笑道:“好,你去找秋格,把这个话告诉她,回礼我早就准备好了。”

    她看着韩载沄,脸上有了一层掩不住的喜色,抿嘴笑道:“你猜猜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韩载沄笑道:“你神神秘秘的,我哪里猜得到马大奶奶是谁”

    许绣氤道:“就是长沙将军府那位大名鼎鼎的将军夫人。”

    韩载沄吃了一惊,不自禁地连嘴都有些合不拢了:“这位马夫人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人物啊,听说江家姑妈和夙潆多次想和她结交,都吃了闭门羹,你是怎么高攀上她的”

    许绣氤笑道:“女人之间的交往,没有你想的那么难,无非是投其所好、拉得上话也就行了。何况近来是她有求于我,她怎能不把身段放低一些”

    韩载沄笑道:“我倒有些佩服你了,她是怎么有求与你的”

    许绣氤笑道:“这位马大奶奶有钱有势又风光,可以说什么都有了,就只有一点不满意,那就是马大爷身边的姬妾太多了,莺莺燕燕的让她很是烦恼。”

    韩载沄笑道:“嗯,一对比就该知道,你的福气有多好,你的夫君就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思。”

    许绣氤笑道:“我自然是知道,我比谁都嫁得好。”说着她轻轻拧了他一下,故意撇了撇嘴:“别打岔,听人把话说完。”

    她接着说道:“我本来也没有资格去高攀这位马大奶奶,我呢就先结识了马家的几位小妾,隔三差五的送了她们几件我亲手绣成的绣花裙子,这几位都喜欢的不得了,穿上身了天天在马将军眼前晃,听说是更得宠了。”

    韩载沄道:“人要衣装,你的绣工好,能和你媲美的在长沙城里估计都找不出几个来。穿上你绣的衣裙自然就更显得人才娇美了。”

    许绣氤笑道:“这奉承话我爱听。正是这样,所以那位马大奶奶就慢慢地听说了我的名字,主动找了我去,想要我也替她绣几身衣裳,还要比送给小妾们的更精美更娇艳。”

    韩载沄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所以你也就趁机向马大奶奶讨了一件好东西,作为交换。”

    许绣氤叹道:“这件好东西来的可不容易,这是她很喜欢的一件首饰,本来绝不肯给别人。可是马将军虽然讨了许多女人,膝下却至今没有儿子,马大奶奶又已过了三十五岁,机会不多了,她掂量之后也就答应了我的条件。”

    说着她打开了手里的盒子,拿起了一只通体莹白、没有一丝瑕疵的玉镯。

    韩载沄笑了笑:“玉质很好,不过恕我直言,这也不过是常见的羊脂玉上品,算不得稀奇。”

    许绣氤笑道:“你只看到了表面。。。”说着拉了他的手往杏花林里走:“你到这树荫下,再来看看。”

    两个人站在树下,许绣氤举起了手中的镯子。头顶的枝叶遮住了大半天光,她手中的镯子突然就像是有了灵性,从晶莹的镯体内向四面激射出红、橙、蓝、紫无数道细长而柔和的光芒,就像孔雀开屏一般奇幻绚丽。

    许绣氤笑道:“这就是碧空彩虹仙人镯,你说算不算珍品”

    韩载沄赞叹道:“果然是珍品,真难为你了。”他想了想,问道:“你费尽心思弄来这件好东西,莫不是为了送给将要登门的那几位贵客,以示诚意么”

    许绣氤点点头:“我打听过了,这几位贵客纵然威震天下,却也和阁下一样是大孝子。他们的母亲有严重的风湿之症,常年手腕酸痛久治难愈。而这碧空彩虹镯以玉养人,正好对祛热除湿有奇效,我们送上这



第五十四章 荒郊奇画
    当南国的春光绿意一泻千里,在城郭、在乡间簇现出一派绚丽的生机勃勃时,北方的冰雪仍未消融,冻入骨子里的阴冷依然霸虐着天地。

    春寒料峭,时辰已过了正午,空中仍是一片灰蒙蒙的混沌,阳光已有近两个月未曾吐露过一星半点了,不知何时才能得到一丝丝温暖。

    长安城外的荒亭中,有人生起了一堆火,哔哔剥剥的燃烧声中火星四溅、烟雾缭绕,两个穿着黑色丝缎棉衣的人影在火堆旁蹲了下来,向火上伸着手。

    一个矮胖、圆脸的青年汉子一边烤火,一边皱眉抱怨道:“这鬼天气真冻死人了,四公子偏偏派给咱们这样一个活见鬼的差事。”

    另一个脸颊上瘦得几乎没有二两肉的中年人,眼盯着跳动的火焰,似在沉思中,一时没有答话。

    青年汉子继续嘟囔道:“要不是那个老小子突然巴巴儿地跑来给四公子送画,咱哥儿两个早跟着四公子去长安城里享福了,也不至于在这里饿着肚子吹西北风。”

    他话未说话,突然鼻头一痒,扎扎实实打了个喷嚏,两条亮晶晶、明晃晃的清水挂面流了出来。

    这青年汉子更加恼怒了,一把将鼻涕擦在袖子上,握了握拳头,恨恨道:“那小子一定还未走远,待我追上去抓住他痛打一顿,给咱哥俩出出气。”说着便赌气站起身来。

    “贺三,你发什么神经,蹲下。”那中年人这时才喝了一声,慢悠悠地说道:“那送画的人也是有些来头的,你没见四公子对他那么客气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去捅了这个篓子,要是叫四公子知道了,你有几个脑袋”

    贺三怔了怔,讷讷说道:“杨二哥,可是。。。可是四公子并没有收下这幅画,那人前脚一走,他马上就叫我们寻个隐蔽的地方赶紧烧掉,这又是为什么”

    杨二哥紧了紧衣领,又用一根树枝把火光拨大了些,缓缓说道:“这中间自然有奇怪之处,此人冒着风寒不远千里而来,说是受人所托专程将这幅画献给四公子,必是大有渊源。但是四公子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随即便吩咐你我烧掉此画。”

    他叹了一声:“这其中的缘故么,自然不是你我能够知晓的。我们当下人的,只管奉命行事,不该问的、说的千万多嘴不得。”

    贺三又愣了一会儿,回身把靠在栏杆上的一个檀木盒子打开,取出一卷画轴,展开看了看,疑惑地说道:“二哥说的有理,只是这幅画确实古怪,我们都试了好多次,扔到火里竟然烧不掉一点点,图中的颜色反而越烧越鲜艳。难不成是用什么罕见的材质做成的”

    杨二哥也站起身来,伸手摸了摸画布:“这就是普通的杭州绢帛,我常常替夫人小姐们去南方采办丝绸衣料,哪有我不知道的”

    贺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是材质,莫非是有什么妖法么难怪四公子不要。”

    他眼中突然现出了恐惧之色:“莫非是四公子早已看出这画中有妖怪,故意要我们去做他的替身,好让这妖怪抓住杀死,他自己就好躲过了,这、这。。。”

    “贺三!”杨二哥突然大喝一声,一把揪住了贺三的衣领,声色俱厉:“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况你这番话句句以下犯上,要是叫四公子知道了,别说你活不了,就连我也要被你连累。”

    贺三被揪紧了动弹不得,听到他的话,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抖抖索索地颤声道:“二哥,我错了,只要你不说出去,四公子就绝不会知道的。。。”

     



第五十五章 鹦鹉
    杨二哥清了清嗓子,他自恃是世家大族出来的有身份的仆人,教养高,不肯待人无礼,见对方是个读书人,便缓缓说道:“这位公子请了,鄙人姓杨,请教公子姓名”

    蓝衣书生听见有人说话,猛然惊觉,带有歉意地拱了拱手,讷讷说道:“不敢,小生姓岳,萍水相逢,给二位添麻烦了。”

    杨二哥指了指他手里的画卷,笑道:“岳公子手中之物,能退还给在下么”

    蓝衣书生脸上一红,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但握着画卷的手却不肯放松,颇为踌躇道:“这。。。小生绝非要强取豪夺,只是这幅画,实在是不能烧的。”

    “哦”杨二哥的眼睛亮了:“莫非公子识得这幅画的来历,或是识得这作画之人”

    蓝衣书生怔了怔,摇摇头勉强笑道:“没、没有,我只是见此画精美,烧掉未免可惜。”

    “既然如此”杨二哥干笑两声:“那此画就与公子毫无关系,这是我家主人之物,在下要如何处置,岳公子恐无权过问吧”说着便向贺三打了个手势。

    贺三站在一旁,冷冷盯着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酸腐书生,本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时见杨二哥示意,便毫不客气地走上去,一把将画卷拖了过来,回身就要往火堆里扔。

    蓝衣书生急了,扑过来用双臂死死抱住画卷,满脸惶急地喊道:“不能烧,不能烧,这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臂上的力气却一点不肯放松,贺三竟然一时拖不过他。

    杨二哥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不瞒公子说,这幅画本有些妖异,所以鄙主人才叫在下等将它烧掉。公子如要阻拦,恐怕会坏了大事吧若是再不松手,莫怪在下无礼了。”说着便握了握拳头。

    蓝衣书生情急之下大喊道:“不行,不行,你在胡说,这怎么会是妖异之画,这明明就是。。。就是。。。。”

    他话未说完,贺三已一口气将画卷从他腋下拖了出来,一扬手扔进火中,回过头来叉着腰,嘿嘿笑了两声,嘲弄地看着他。

    蓝衣书生脸色大变,想都没想便往火堆扑了过去,竟然想伸手从那熊熊燃烧的火中去捞出画卷。

    杨二哥也是一惊,唯恐闹出人命,急跨上两步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二人正在挣扎间,忽听有人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这声音虽不大,却极清晰,片刻后又是一声叹息,语声中带着说不出的悲愤怨恨,似是有人在暗中愤懑满腔、咬牙切齿。

    这回贺三听得更清楚了,他吓得后退两步,伸手一指愣愣地说道:“这、这声音是从火堆里发出来的,那画儿果然有妖法。”

    画卷在火堆中慢慢散开,露出了青翠桃红的一角图案,那颜色在火光的映照下越来越娇艳欲滴、惹人怜爱。

    杨二哥已不自觉间放开了手,蓝衣书生也不再挣扎,两个都怔怔地望着火堆间出神。

    突然间,火光急速地摇晃起来,变得明亮了数倍,一只身披五彩羽毛的巨大鹦鹉从火中飞出,径直扑向贺三的面门,尖尖的嘴橼啄向他的眼睛。

    贺三吓得魂不附体,大叫一声伸手蒙住眼睛,慌乱中后退几步一跤跌出亭外。他什么也顾不得了,爬起来没命地往前跑,很快就消失在了苍茫的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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