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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廊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南宫映川

    许绣氤忙拉了他的袖子,笑道:“这不过是小事情,既然说仁义齐家,待下人就更该宽厚些。何况今日是”

    她轻咬了咬嘴唇,笑靥之上红晕更深:“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正该高高兴兴的,何苦为了没来由的事扰了兴致,明日叫人收拾了也就是了。”

    韩载沄回身拉了她的手,笑道:“不错,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其他事都不重要。可是这大喜日子里出了一个很要紧的错误,你就没注意到吗”

    “什么”许绣氤楞了一下,摇摇头:“我想不出来。”

    韩载沄笑道:“说了这半天的话,你叫我韩公子,我叫你许姑娘,岂不是太生分了可不是错的离谱吗你好好想想,你应该叫我什么”

    许绣氤一扭身走回床边坐下,拿绢子蒙了下半张脸,只望着他笑。

    韩载沄也坐下来,叹道:“你冰雪聪明一个人,连这样简单的问题也不知道么我不信。”

    许绣氤不去接他的话,却忽然说道:“你先前要说的话,一时被打断了,到底是什么我想要听一听。”

    “好吧”韩载沄笑道:“我只是想问你,那日我叫挽香交给你的信物,你带来了没有”

    “什么信物”她想了想:“哦,是这块石头吧。”她赶紧翻出了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小绣袋。

    他赞叹道:“好精巧的绣工,你这样慎重”

    “我听说是韩家的规矩,哪里敢疏忽”

    “这不是韩家的规矩,这是我的规矩。你一定很奇怪我什么要送一块石头给你,因为这是我从小到大最珍视的东西。”

    她好奇地把石头翻出来,摊在手心:“难道这不是块普通的石头吗”

    “这就是普通的石头,可它对我来说不普通。”他笑了笑:“再听我说个故事吧。”

    “我是家里的独子,也没有什么知心的朋友,只有一个发小,是我最看重的兄弟。我十岁时跟着母亲去乡下看望一个老仆人秦妈。”他解释道:“秦妈原是家母的陪房丫鬟,她嫁给了车夫老秦,成亲后就离开韩家去了乡下。家母很惦记她,常常带我去看望。秦妈有一个儿子比我小十个月,名叫秦远。”

    “我小时候除了读书也喜欢学一点武功,父亲就请了武馆里几位有名的师傅上门来教授。我尤其喜欢暗器,日日练习,自以为了不起,看不起秦远是个乡下孩子,非要缠着他比试比试,谁知他随手拾起一块小石头就破了我最得意的三棱镖阵。后来我才知道,他从五六岁时就能捡石子打落树上的知了。”

    “我保存下了这块石头,还亲手在上面刻下了我们两个人名字中的一个字。十年来我一直带在身边,一是为了提醒自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要小看任何人。二是因为他是我最好的兄弟,这块石头里有我们的童年,一同长大的记忆。”

    许绣氤静静地听完故事,点了点头,轻轻问道:“你和这位兄弟现在还有来往吗”

    韩载沄叹了口气,似有淡淡惆怅:“他在十二岁时被一个江湖门派的掌门人看中,做了入室弟子,我们就很少见面了




第八章 累死人的仪式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许绣氤就醒了。韩载沄起身的声音很轻,可他刚一动,她就一个激灵从迷迷糊糊的梦中惊醒。

    借着朦胧的天光,她睁开眼看见他斜倚在床上,用手肘支着头,含笑望着她。他的眼神深沉而温暖,眼角有缕缕红丝,却完全没有疲倦之态,脸上犹自带着昨夜遗留的兴奋与柔情。

    她又是吃惊,又是心疼,难道他竟一夜不曾成眠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脸。

    韩载沄笑着把她揽入怀中:“少奶奶,现在可不是亲热的时候,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可一定要扛得住。”

    两个人起身穿好衣服。挽香领着几个小丫鬟端来了梳洗的用具,又是笑着道喜。

    许绣氤不要丫鬟插手,自己拧了丝巾给丈夫洗脸,趁机把他耳后的胭脂印痕细细洗净。

    挽香像往常一样走过来要给少爷梳头,许绣氤微笑着从她手中拿过梳子,柔声道:“难为你早早起来候着,今日只怕还要辛苦,略歇一歇吧。我家中几个弟弟的发髻都是我打理的,正好也试一试,看看合不合少爷的心意。”

    她的手指纤长而灵巧,片刻间就为他梳好了发髻,插上玉簪。韩载沄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赞叹道:“唔,很好,很精神。”

    终究是忍不住看了挽香几眼,只见她神态自若在做事,并没有露出任何含情脉脉的端倪。

    许绣氤几乎要不好意思起来,怀疑是自己多心了。

    韩载沄说得没错,从她被他牵着手跨出房门的那一刻起,就身不由己陷入了一种巨大喧闹与琐碎的仪式之中。

    新夫妇双双向韩夫人磕头、敬茶,听着夫人身边的贴身女仆莲姑慢悠悠地念了足有一个时辰的韩氏家规,尚在她意料之中。因为紧张,她还算聚精会神,不敢漏听一句。韩载沄就没那么认真了,也许是早已听腻,他好几次偷偷看着她的脸,脸上却竭力忍住笑,依然做出庄重的表情来。

    但接下来没完没了的繁琐才真正让她傻了眼。一直以为韩家所谓的“四代单传”,亲戚一定不多,天知道怎么冒出这么多健康又长寿的太婆、姑婆、姑奶奶,一场接一场的磕头请安、下跪又站起让她几乎眼冒金星,好在她是武师家庭出身的女孩子,筋骨好身子硬。

    看来韩家虽然男丁不旺,生女儿的本事比起她那个肚子争气的娘来,还是毫不逊色的。

    带着娴静柔美的微笑,好容易聆听完长辈们的教诲,伺候着他们满意散去了,又是热热闹闹的平辈之间的见礼。当她听见挽香说:“府里的下人们还要向新少奶奶请安”时,她不由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人不多吧”

    挽香想了想:“内宅五十人,外宅一百人。”她正想着“还好”,挽香又加了一句:“还有从各地赶来的商铺、田庄、别馆的那些掌柜、管事、大伙计们一千人。”

    她变了脸色。挽香笑道:“少奶奶别担心,今日是见不完的,总要热闹几天才结束呢。”

    仆人们五个一组,像流水一样轮流跨进门来请安、说吉利话,笑嘻嘻地从站在门边的几个小丫鬟手里领走一方小红纸包着的赏钱。

    许绣氤努力保持着少奶奶应有的姿容气质,含笑坐在花厅正面的一把紫檀木椅上—当日韩夫人坐过的地方,客客气气地点头应答,脸和腿都要僵硬了。

    韩载沄呢早在向姑奶奶们磕头时,还没磕完李奇就赶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脸色一变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只握了握她的手,点头示意后就匆匆走了出去。

    她能怎么办,只能微笑着用理解的目光目送他远去。果然韩府的少奶奶不是好当的,关键时刻是要她自己来扛的。

    内宅的女仆、丫鬟们先散去后,一个大麻脸小眼睛、皮肤黝黑、右脸上还贴着一大块膏药的青年汉子独自走上前来,站在门外躬身作揖道:“给少奶奶请安。”

    挽香在一旁笑道:“这位是外宅总管陈淮生,常常跟着少爷办事的。”

    许绣氤听丈夫说起过,知道陈淮生是乳母陈妈的儿子,很得婆婆和丈夫的信任。她忙笑道:“陈大哥请进来说话吧,不必这么拘礼。”

    陈淮生抬起头,看到她的脸,瞬间愣了一下,但眼珠子转了两转便赔笑道:“少奶奶太客气了,叫小人的名字就好。小人近来感染了腮腺炎,不敢近前。”

    许绣氤笑道:“陈大哥身体不适,该多休息才好。尚且抱病前来,叫我怎么敢当呢”

    陈淮生笑道:“向少奶奶请安是大事,莫说一点小病,就是卧床不起了,爬也要爬来的。”

    许绣氤和几个丫鬟们都笑起来,挽香笑道:“陈大哥就是这么风趣。”

    许绣氤回头看着挽香:“陈大哥抱病而来,心意难得,红包要给双份。”

    她知道陈淮生是婆婆和丈夫跟前得意之人,不能不高看他一眼。她虽然长于寒门小户,但她在娘家是大女儿,操持家务、里外打点比个儿子还顶用。这些人情世故,她懂。

    午饭后有一点闲暇时光,挽香说要带她去花园走走,许绣氤当然欣然应允。两个人分花拂柳、说说笑笑,走到了一片碧绿的湖水边。

    一个圆脸丰腴、眉眼儿虽不算十分出色,但胜在肌肤莹白如雪的华贵少女,带着一个小丫鬟正站在湖边的青石小径上。她见许绣氤走过来,当即哼了一声,把脸别过去只当作没看到。

    许绣氤却认出她就是江家姑妈的女儿,江大小姐江夙潆。

    她走到跟前,微一施礼,笑吟吟地招呼道:“表姑娘好。”

    江夙潆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高傲和蔑视,就和她母亲的神情一模一样:“恕我眼拙,这位是谁呀”

    挽香忙笑道:“表小姐,这是新过门的少奶奶。”

    “少奶奶”江夙潆皱着眉头想了想,恍然大悟似的:“哦,想起来了。”

    她冷笑了一声:“对不住啊,方才在大厅里人太多,乱哄哄的我没有记清楚。我只记得表嫂是姓许,不知道城北玉鑫庄园的许百万许员外是表嫂的什么人”

    许绣氤淡淡一笑:“许员外我不认识,我们并不是一家。”

    “不能吧”江夙潆故作惊讶:“长沙城里姓许的大户只有这位许员外呀。”

    她恶意的挤了挤眼睛:“那请问表嫂娘家的府上是做什么生意的莫非是世代书香的官宦之家么”

    许绣氤笑了笑,平静地说道:“表姑娘抬举了,我家只是普通人家,虽与富贵功名无缘,但躬耕度日,外无举债、内有余粮,尚能自食其力而已。”

    江夙潆愣了下,听她说的话竟无可挑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韩载沄高高的身影突然从另一条小路上转了过来。

    他沉着脸,轻轻呵斥了一声:“夙潆,你太任性了。长幼有序,怎能对表嫂无礼”

    许绣氤忙笑道:“表姑娘只是开开玩笑,并没有认真的。”

    韩载沄笑了笑,语声缓和了不少:“夙潆,大姑娘了要有规矩,你过来给表嫂见礼。”他虽然是对表妹说话,眼睛里却只看着自己媳妇。

    江夙潆恨得暗暗咬了牙。

     



第九章 祖宗堂的怪事
    进门三日拜祖宗,这又是韩家的规矩。头天傍晚韩夫人就遣莲姑来告知了这件事,又千叮万嘱、不厌其烦地说了一大串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做的事。

    莲姑是一个四十来岁,手脸儿都很白净,打扮得素洁干练的妇人。据说她原本也是中产之家的书香门第出身,深通文墨。前几年死了丈夫,家道中落,娘家也依靠不上。她本是韩夫人的同乡,不得已才经人介绍投奔了韩家。韩夫人很器重她,在她面前就连韩载沄也是规规矩矩,不敢说错一句话。

    她说话的时候,许绣氤就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着,更不敢抬头看她了。

    莲姑对新少奶奶的表现还算满意,最后留下了一句:“新媳妇代表着韩家的脸面,历代祖宗都在天上看着呢,少奶奶的举止务必要虔诚、端庄、大方,不可有一丝一毫心浮气躁。”

    许绣氤紧张起来,待莲姑走后,还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生怕忘记了一点点。

    韩载沄笑了笑:“又不是去考功名,她说她的,你做你的,不必这样认真。只要你不发笑,就行了。”

    许绣氤用手托着下巴,望着他:“这府里,处处都是规矩。我脑子笨,只怕再也学不全的,可怎么办才好”

    韩载沄叹道:“还能怎么办,进门的媳妇落地的孩儿,沾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事,退也退不回去了,就让我自作自受吧。”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晨风中还漂浮着一层清冷的白雾,莲姑就等在院子里了。许绣氤赶紧收拾停当了走出来,含笑向她道歉。

    莲姑点点头,声音里明显有一丝不悦:“少奶奶应当勤谨些,疏懒散淡可不是韩家的家风。你若是不能有个长进,又怎么叫夫人放心呢”

    许绣氤低着头,答应了一个“是”。

    秋格跟在后面,悄悄地和她耳语道:“莲姑姑是韩家最有身份的下人,她说的话就是夫人向你说的话,的确谁也惹不起。”

    许绣氤在心里叹了口气,倒不是为了她自己。今日去拜祖宗堂,又只能她一个人去了。韩载沄很忙,就连成亲这样的大喜事,也没见他闲下来一天。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她每天只能在夜里掌上灯好久了才能见到他。

    昨天半夜里,李奇突然来报在码头即将的商船出了事,韩载沄立时三刻就起身跟着他去了。她知道他也是辛苦,虽然心疼却也无可奈何。他走后,她再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为他担心,却在快天亮时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因此误了和莲姑约好的时辰。

    下午本来是新婚三日回门的日子,看来娘家人都没福气见到这位韩家姑爷了。

    祖宗堂建在一片竹林深处的池塘中心,四面环水,只有一座小石桥和花园相连。许绣氤远远就看见了这座灰墙青瓦、斗栱飞檐,既古朴又出奇宽敞、出奇高大的厅堂。她走过小石桥,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下,扬起头几乎看不到屋顶,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庄严肃穆之感。

    跨进门,她更是为里面的敞亮空旷吃了一惊。心想清源镖局还没有个像样的练功场,这里莫说拿来当练功场,就是当跑马场,让镖师们骑上马跑一圈,只怕也够用了。

    她这样想着,目光不由闪烁起来。莲姑轻咳了两声,似乎很为她的走神感到不满。

    她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亦步亦趋地跟在莲姑身后。

    曙光未露,天空中还黯淡得很,但厅堂里已由人点上了几十根蜡烛,明晃晃地把一切都照得很清楚。

    许绣氤一走进来,就看见在厅堂最深处一个巨大的神龛上,层层叠叠供奉着足有上百个牌位。她一步步走过去,远远就看见居正中一个最大的牌位上写着“韩公进楷之灵位”几个字。她想起了韩载沄所述这位先祖的仁义之风,心中肃然起敬,凝神静气走到近前,静等着莲姑吩咐。

    按照莲姑的指示,她先是敬上了三柱香,接着就跪在锦垫上。她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磕头。磕头倒没什么,反正自嫁过来之后,又不是第一次了。

    莲姑的声音平稳而悠远,在空寂的大厅中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韩氏茂轩公第三十二代孙载沄之媳许氏绣氤,向先祖茂轩公叩首。”

    许绣氤心里一惊,茂轩公三十二代孙竟然不是从那位进楷公算起的难怪她看到了这么多牌位,看来这场磕头的仪式又和以往一样,不是一时半刻能结束的了。

    虽然吃惊,她依然神色虔诚,毕竟她是代表着夫妻二人来的,莲姑也一定在默默关注着她的表现。

    莲姑像念经一样地念个不停,声音不急不徐、不高不低,没有丝毫改变。她耳边只不断回响着“三十二代孙载沄之媳许氏绣氤”几个字,至于拜的是哪位祖宗,已完全听不清了。

    直到莲姑终于说出“礼毕”两个字,她差点瘫坐在锦垫上,背心已不知不觉汗湿了一片。她咬咬牙,胸口提着一口气站了起来,腿有些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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