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汤娘子
说着说着,自个儿的眼圈儿就红了,说出来的话都颤着音;少爷在背后,看不见神色,只是加重了手臂的力。
“你是我的命。”听不进陶阳说的话,那些个儿道理他都明白,但是明白和做不做得到是两码子事儿。
人活于世,责任担当很重要;但比起你来,连活着都不重要。
陶阳一笑,有些苦涩但又满是欣慰。坐直了身体,转过身来看着少爷,看他泪珠子不知何时一串串地滑进了衣领子。
陶阳攥着袖口给他擦了擦,少爷仍旧把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掌心里,一声一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当时在嘉陵关,如果明白他的苦心,如果知道他的无奈,如果懂得他的心思,又怎么会心灰意冷地回盛京听母命娶亲。
他是在怪自己。
如果没有这一切,他还有机会,还有勇气,还可以不顾一切。
“那以后也要像现在这样儿念着我。”陶阳把他的脸捧起来,两人对视,一个满是苦涩一个温和从容,道:“你有良人相伴,会儿女双全、子孙满堂,这可…都是我成全的。”
原本想要冷静些,稳住情绪给他一个笑容,起码不看着沉默着直掉眼泪;可说到了最后一句,陶阳自个儿也生出了哭腔来;真是没出息啊,说好的竹马少年呢。
“不要…”陶阳的话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击溃了少爷仅存的那点儿理智和抑制不住的难过。
少爷倾下身把脸埋进陶阳的颈窝里,拥抱的力气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一遍遍喊着:“阿陶…”
这个名字,是他前二十年生命的主儿,又成了他余生最大的遗憾。仅仅两个字,就能让他泣不成声。
陶阳拍了拍他的背,哄着他又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其实不用怪自个儿,不管有没有嘉陵关那一遭儿,结果也是一样的。
“我这不是在吗,不哭了。”陶阳推了推他,玩笑道:“栗子酥还没吃到呢。”
外头已经天黑了,俩人的影子印在屏风上,温暖又苦涩。
少爷抵着陶阳的额头,俩人的眼睫又交错到了一块,鼻息打在脸上有些毛绒绒的暖意,浓声着:“以后天天给你买。”
陶阳微不起眼地皱了下眉,有些神色恍惚,道:“我也想天天吃啊…”
日落的那样儿快,一下就黑了天儿;被褥子还没有赖暖,又日出了。一顿饭一下就吃好了,一碗汤一会儿就煮熟了,病一点一点儿的好起来了,所有的借口都找不到了,就像天黑了,只能点起烛火假装阳光。
三天就像三个时辰那样快,感觉眼睛一闭,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陶阳不敢去想,不敢去难过,抓着最后的那点儿时间看着这傻少爷。和他睡在一张榻上,听他说话;陪他早起,一块儿吃饭;咳嗽一声,看他着急;嘟囔一句想吃东西,看他忙活。
这最后的半天慢慢儿地在流逝,天一亮他就该出城了,府外侧门的马车三更就备着了,城外的十里亭有二爷留下帮他的一小队人马,都和从前一样,他又该走了,悄悄的走。
从前怕这傻少爷闹腾,怕他难过,怕自个儿狠不下心走;如今要是不走,才真是毁了他一辈子,悄悄儿的,不知道,不道别,就可以假装不难过。
少爷睡得沉沉,床榻边儿点了安神香,但陶阳不知道为什么连安神香都没办法让他把眉头舒展开来。
“少爷。”陶阳的指尖儿滑过少爷的眉心、眼睫、鼻翼,怎么都看不够似得:“以后别老是哭鼻子,都是大人了。”
鼻子一酸,陶阳一低头这眼泪就打在了少爷唇角,心口疼得麻了就不会觉得很疼了;陶阳在他唇边蹭了蹭,把那点儿泪珠子的酸涩和湿润都留给了自个儿。
天儿蒙亮的时候,安神香也快烧完了,剪窗也透进了些稀稀疏疏的晨光,打在屏风上落下了些印子。
陶阳起身更衣,收拾妥当后站在屋里,看了又看就是迈不出腿去;明明也没带着行囊过来,可他连这院儿的一片落叶都想带走。
裹着披风仍有些凉意。
陶阳走到床榻边,看着眼前这人仍弓着身一,双手怀绕着被褥,还和睡下时一样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陶阳深深呼了一口气,脸上苍白得没有半
第49章 执念(四十九)
二爷和杨九赶回盛京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份了,紧赶慢赶也还是晚了点儿。
杨九去玫瑰园先给师娘请个安去,顺道把从天津带回来的那些个儿手礼一块儿送过去;想也知道,最近的师父和师娘一定是心力交瘁了,别的帮不上,也只能尽点儿孝心了。
回府的时候天儿都快黑了,二爷也只是请了个安就收拾收拾去后院儿看咱们大少爷了;不知道是哭着,还是醉着,总归不是好着的。
小厮领着二爷去了客院儿,说少爷这些天儿一直在那住着。二爷蹙着眉,一恍惚有些没明白过来;从前陶阳在家不都是和大林一块儿住的吗这回也一样儿的吧。路过和辉堂时,二爷抬眼一瞧,缓过神来低低叹了口气;是啊,今时不同往日,这回陶阳只能住在客院儿了。
到了客院儿,二爷推门而入,走进内寝绕过屏风,在床榻边站定。
他没有哭,没有醉,也没有之前心灰意冷的那股死气儿;安静坐着,脸色憔悴,一言不发。要不是知道陶阳的事儿,二爷真的会以为他只是坐在床边儿发呆而已。
二爷在他身边儿坐下,垂眸就看见了一张微皱米白色的信纸,上头的文雅飘逸的字样儿透纸三分,或许平常他看了这样的字会夸一句苍劲有力,但如今看着只觉着这字里透着极力隐忍的苦涩。
也没有多余的文词,只有两个字。
“我在。”
从前说这话,他是真的在;可如今的意思,看着倒像是诀别。——无论在哪,记着我在就好。
二爷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开口劝慰;现如今,咱们这少爷那副温润的样子连装都懒得装了。
“大林…”
尝试着开口喊了他一句,也在意料之中的恍若未闻。
“别这样儿。”二爷叹了口气,握着少爷的手臂,试图让他听进自个儿说的话,道:“都会过去的,为你母亲想想,她最近担心你,吃不下睡不好的都瘦了。”
少爷仍旧坐着,没有半点反应,好像这世间儿就剩下他自个儿了。
“再有几个月,你就要当父亲了。”二爷垂眸,暖声道;不知是为了刺激他看清现实,还是为了提醒他抛不去的责任。
沉默。
二爷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更多的又是作为舅舅作为兄长的一种心疼;说了半天儿的话,他就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仿佛察觉不到有人似得,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二爷没法面对这样儿的傻少爷,没法儿看他这一副失了魂丧了心的模样儿;一把扳过他的肩,用力晃了晃试图让他从自个儿的情绪里醒过来,吼着:“你醒醒好不好!陶阳走了,走了!”
他走了,真的走了。
少爷僵如木偶的神色有了些松动,还没来得及皱眉,这眼眶就红了,水雾一下就浓了起来。
二爷既心疼又生气,皱着眉深呼吸了几次也不知道该怎么来哄着他;说陶阳,是戳他心口上的伤;不提陶阳,他就没有心没有魂儿,像一具尸体。
“大林,陶阳希望你好好的,你明白吗”二爷道;陶阳一次又一次的离开,一次又一次的成全,都是为了他。
所有的牺牲都不是为了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你还有我,有爹娘,有妻子。”二爷缓缓道,魔咒一样儿的字眼灌入到少爷耳朵里,变成一股酸涩在整个胸口弥漫开来。
少爷终于松了神色,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二爷,像小时候一样单纯天真的模样,傻傻的,开口问他。
原本二爷是以为他听进去了。
少爷说:“老舅…阿陶哭了怎么办”
这一句问得二爷霎时红了眼;他就这样留着眼泪看着自家老舅,用最平静的嘴气问最伤痛的话。
他每说一句,都打在了自个儿心上,像刀一样儿划得鲜血淋漓。——是啊,所有人都哄着我,生怕我想不开做了傻事,那阿陶呢你们哄过他吗…
他说:“老舅,我梦见他哭了…”
他说:“我不在他身边儿,谁陪着他啊…”
他说:“怎么办,我都抱不到他…”
 
第50章 送别(五十)
今儿是二月十二,花神节。
花神庙里祭祀花神,祈祷许愿的夫人姑娘们不计其数,一条大路老早堵得水泄不通了。
幸好是夫人们,出门都低调些不会大张旗鼓;盛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皇亲贵胄,朝廷栋梁,随便儿一个出门的卫兵都得里外三圈儿。花神节除了祭祀以外,男子们多是聚在一块儿赏花畅谈,骚人墨客们自然是以饮酒赋诗为乐了。
杨九和二爷一早就出了门,说是怕外头人潮人海会堵得慌;年轻人在一块儿,多玩玩儿也是好的,夫人也不拦着他们,自个儿就等晚些吃了早点,在和小珍一块去花神庙祭祀;如今身孕也有四个月了,出门去祈福正是好时候,求得一个大胖小子就更是好了。
二爷的马车走得是宫城北边的官道儿,离练兵营最是近,是极为重要且严密布控的地方。平日里任何人不得靠近,稍微吵闹些都能被直接锁拿下狱;但咱二爷可是亲自操练兵将的主帅,自然是不在话下,带上咱王妃大大方方地乘马车就出了城。
官道西侧是转道的小路,能径直上庞各山,绕两圈就能到花神庙;二爷的车马却径直一路向北,出了城,到了城外十里送君亭。
这个时候城里正是热闹,花神庙附近也是人潮涌动,出城的路畅行无阻,用不上一会儿就到了。
随行的卫兵由董副将率领,自打回了京,这小子一直跟在二爷身边儿,勤勤恳恳的,杨九也总是夸他;起码杨九看不见的时候,有个人能护着她的角儿。
卫兵井然有序地站在了两旁,看似随意其实将那闲亭护在了中心。
二爷与杨九十指相扣,缓步向亭中走去;亭中白衣早已恭候多时。
“师哥。”杨九喊了一声,皱着眉有些无奈和送别的伤感。
二爷站定,带着温和的笑。
“还麻烦你们来送我。”陶阳站起身,笑得温润如玉;看样子病都好了,就是眼下有些乌青,整个人也憔悴着。
杨九垂眸,有些不高兴,低低道:“非走不可吗,留在盛京,回家也方便。”
想看看什么人也容易。
“该走的。”陶阳眼神闪了闪,仍保持着笑意。有些人就是这样,从不痛哭一场诉衷肠,但眼底的悲伤却能淹没一切。
二爷看着他,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仍是放弃了。问道:“什么时候再回来”
陶阳默了默,抬眼眺望远处山岭,有些恍惚,笑道:“不回来了吧。”
还有什么理由可以回来呢。
“不回来了”杨九惊得神色都变了,觉着无法相信更不能接受,道:“为什么不回来了,这是您的家啊!”
陶阳道:“以后我留在麒麟剧社的分堂了,京里的事儿就让其他人忙活吧。”
说好的只是暂时给分堂站站脚,怎么就打算留在外面儿呢!
二爷握着杨九的手,按了按。
杨九语气一顿,叹息着:“那是去哪一家分堂呢远吗以后回京来看看啊。”
自小长大的家,怎么能说不回就不回呢。可以换一处屋住,可以换一处水饮,但这与生同在的家乡味还有那无数个春华秋实的记忆,都是无论走多远也抹之不去的刻在骨上的印记。
陶阳蹙了蹙眉,是啊,连他自己也不知该去哪呢。总归去哪,都不是本心所愿;心之所念处,雪寒不留人。
二爷看着他,眉心里除了惋惜还是惋惜,道:“一路平安。”
“好。”陶阳笑着,还像当初那个聪颖绝顶,浅笑安然的少年。
道:“看好他,别让他一个人。”
陶阳心里清楚得很,那个人啊,是个死心眼,认准了的事儿能惦记一辈子;看起来轻松洒脱、谈笑自若,但其实心里头就缺个说心里话的人,能把自个儿折磨死。
二爷抿唇,垂眸有些伤感,低声道:“他很不好,我看不住。”
陶阳笑容不再,鼻尖儿一酸,皱眉颤了颤平稳呼吸。
那天出了府门,走到城门口又心软下来躲去了城郊宅子,给云磊捎了信请他务必早些回京。这
第51章 桐花将开(五十一)
入了春,天儿就没那么寒了,雪也停了。
堂主和烧饼在一开春的日子里就忙得焦头烂额了,终日里就盼望着有空闲能去喝杯烧酒,偷个懒。也没别的原因,就是咱们大少爷一直抱病在家,书院里本该他出面处理的事儿,都给他们分了,本该他管的堂院,也都让这些个师兄弟忙活去了。
外人不知道原因,他们这几个哪还能不知道,云磊和堂主都门儿清着呢,只不过不对在说去。
烧饼又一向是个直性子,哪里会绕弯儿去琢磨,就当咱少爷又想不开闹着少爷脾气了;烧饼一撩袍子,瘫在了楠木椅上,说笑着:“咱大少爷那口气还没缓过来啊再不回来,哥哥我这口气儿可就过去了…”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也没外人,就孟鹤堂周九良,还有他们家曹鹤阳在。说起话来没个正经,嘴皮子可闹腾了。
曹鹤阳笑话他:“给你享受几天少爷的待遇,你还不乐意了!”
“哪就少爷的待遇了!”烧饼一乐,撸起袖子就要讲理了,撅着下巴笑道:“敢情我这十来天儿累死累活叫享受啊,啊”
“师父要让你也回家睡去,你可别哭啊哈哈…”堂主给自个儿倒了杯水,说笑着还顺带白了烧饼一眼。
烧饼坐直了身子,往堂主身边凑了凑,俩人闹腾起来没完没了,道:“诶爷们,你这话说的…我告儿你,你这就是扒拉事儿啊你!我要给师父罚了,我也得带上你!”
俩人推搡着,又闹腾了起来;兄弟之间,只要在一块儿,说什么都是可乐的,尽管世事不尽如人意,但总有慰心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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