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栖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淇霏
“那个梦……我做完了。”
薛简下巴上冒出了些青色的胡茬,脸上闪过几抹沧桑。
“我听着。”
她又开口了,声音却疲惫喑哑。
薛简长长地叹了口气,抬头从小小的高窗外,看那一丝月光。
“是我对不住你,你知不知道……行宫之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慕容音默然摇头,但薛简说了这些,自然就不会是她所希冀的话……
前世的行宫春猎,是她梦的开始,在这之前发生的一切,她却懵然不知。
薛简收回远眺着的目光,再度投注在慕容音身上:“行宫之前,父亲告诉我,薛家要一个强势的盟友,你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慕容音的眼神忽而涣散,薛简说的不是梦,全都是……事实……!
那些她不曾知晓的事实。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所以才有了,春猎当日,在马背上,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辈子的那番话。”
事情原来是这般……
果然丑恶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阿音,这个梦,我知道是真的,真的……曾经发生过。”
本来就是真的,上辈子,她为着这个所谓的梦,真真切切的死了一次。
慕容音一句话都没有,两人之间的气氛凝得像冰一样。
本来悲凉,慕容音却忽而痴笑起来,摇着头:“你没有对不住我,咱们扯平了。我早该知道的,因果报应……又怎会逃得脱呢”
薛简不解,慕容音使劲抽了一下鼻子,径自盘膝坐在了地上。
“其实在去年,朱惜华……本有可能是会嫁给你的。”
慕容音回想着当时的事情,自己不过刚刚重生回来,满心想着的都是要与薛简续上前世姻缘,而原本可能嫁到薛府的朱惜华,因为她和彼时怀王之间的一桩交易,阴差阳错地嫁到了怀王府……
一年时间,沧海桑田。
慕容音缓缓对上薛简的目光:“你知道么,去年三月,我与怀王之间达成了一桩交易。我助他登基,他要在夺嫡成功之后替你我赐婚……”
“……前者我做到了,若不是我拼死保着先帝遗诏,他不会这般顺利。可是他却食言了……”
薛简喉头哽了哽,如果没有她与慕容随之间的这桩交易,那么是不是……自己与朱惜华,去年就可以结为夫妻……
慕容音仍旧抬头仰望着薛简:“当时……恰逢怀王要选妃,我怕你与朱惜华之间瓜葛着,就让怀王想办法买通了钦天监的人,将王妃的人选,落在了朱惜华身上。”
“……我以为这样,她就会死心。可是我没想到,你们……”
慕容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从头至尾,薛简和朱惜华的心都萦系在一
第四百零五章 早悟兰因
薛简怔了怔,手忽而无力地垂下去,一直以来,他都无暇去想,此时慕容音一提,像是突然把他的幻境刺破……
剩下的,便只有难以接受的事实。
当日在云门寺,自己情难自禁,自然是朱惜华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
可是现在细细回思,当日的那番话中,难道不是有着许多破绽
慕容音也极其哀凉地垂下头去,朱惜华当日出现在云门寺,是早已设计好的……
恐怕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针对薛简的这张大网,已经悄然张开了。
“你后悔么”
薛简淡淡地摇了摇头,早在他起兵的那一刻,便有预感自己会输,可他还是攻入了皇城……
不曾有一丝犹豫。
输赢都不过大梦一场,压抑了这一生,也总算在最后,做了件轰轰烈烈的事。
输算得了什么……
死又能算什么
可怕的是至死,都未能唤回朱惜华的心意。
他是高山一捧雪,既孤……且凉。
“我原该知道,雪是暖不得的,能同雪在一起的,只有雪。”
朱惜华,就是那另一捧雪。
慕容音眼眶酸酸地注视着薛简,她只觉得可悲,垂下的手越握越紧,骨节隐隐泛着惨白。
薛简垂下视线,看着眼眶里满是泪水的慕容音,她大大地瞪着眼,好像很怕眼泪落下来,一缕风过,她忍不住闭了闭眼,泪珠须臾便落下。
“哭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为了朱惜华,不值得……”
“值不值得,在我,不在你。”
她眉头一蹙:“不……你自己不在乎,可我却替你难过,或许你就要死了,可是我还要活着,在乎你的许许多多人都要活着,如果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想告诉你,别为了一时的癫狂,让所有在乎你的人难过。”
薛简嘴角一勾:“对不起,我死之后,你……好好的活吧。”
“我会的,”慕容音眸光一黯,叹道,“你我之间的交集,就止于此了。”
他去向往生,留下她……在这世间沉沦。
薛简对她报以歉意地一笑,倘若没有前世的那些事,或许慕容音,不会陷得那么深……
可惜他要走了,不能给她提供解药。
只愿岁月既经,她的哀思……能一点点消弭。
慕容音的手伸入怀中,带出一个小巧的酒囊,许久才说:“最后一件事情了,这壶酒,你喝了吧。”
她的手递过去,眼神却侧朝一旁,可是过了良久,手心仍是沉甸甸的。
她茫然地回过头,不解地看着薛简。
自己给了他一个体面的死法,为何他……不接受
“这里头是碧渊芸萝,服下去,你不会有痛苦,倒下去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她又加了句,“我亲手调的。”
“多谢你的心意,”薛简还是没有接过去,他淡淡地看着那个酒囊,话音中揉了一丝歉意,“可是我不能这样做,等着我的是凌迟,我接了你的好意,他们……会怪你。”
“不是……”慕容音忍住喉头的哽咽,“这是你能为我做的唯一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我不想看着我曾经喜欢,现在也还喜欢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折辱。”
“……我这一生,本就是豁得出去的硬骨头,要是怕他们责怪,今日又怎会来”
薛简轻轻地一笑,是啊……她本就是率性而为的性子,没有点儿豁得出去的硬骨头,又哪来这许多快意恩仇
“好,我答应你就是。”
薛简还是从她手上接过了酒囊,指尖触碰到她的掌心,留下一抹余温。
慕容音缓缓捏起掌心,舍不得的东西……终究是留不住了。
“我走了。”
慕容音转身的一瞬间,泪还是掉了下来,她听到瓶塞被拔开的声音。
薛简……是不会让自己看到他倒下去那场面的,那个薛家的二公子,从来都是那么清傲。
“阿音。”
她倏然停足,仍旧未回过身去,双肩却已止不住颤抖起来,寂静的牢室中,只有她低低的抽噎声。
“只愿你……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第四百零六章 流放
破晓时分,南书房中,慕容随还站在窗前,已经是一夜未眠了。
御案上搁着墨迹半干的圣旨,只等天明,这封旨意,便会广发雍京九城。
“皇上,”安福低着眉走了进来,“刑部尚书方维来报,薛简……死了。”
慕容随良久未应声,一直躬着身的安福禁不住小心地抬起眼来,皇帝依旧站在窗前,只打量他的侧影,皇帝的侧颜上,连一丝波澜都未泛起。
他本以为皇帝会暴怒的……
“怎么死的死在何时”
“死在昨夜,是中毒。”安福顿了顿,声音渐渐小下去,“他死之前,小睿王去过天牢,听方大人说,出天牢的时候,她还晕过去了……”
“朕知道了。”
慕容随眼波潋了潋,忽而感到几分倦意袭来,他关了窗,想要就寝一会儿,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上早朝了,谋逆之事已经过去了,他却熬了几乎整三天。
安福刚刚退下去,须臾却又出现在慕容随面前。
“皇上,小睿王在外头,她说要见您。”
慕容随眸中悄然浮起一丝黯然,端严了神色,让安福将她请了进来。
“臣妹参见皇兄。”
慕容随看了自己面前的慕容音一眼,抬手让她起来。
“这个时候,找朕做什么”
“请罪,”慕容音话音中听不出一丝情绪,“臣妹私入天牢,杀了您最重要的犯人。”
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说明了来意:“群臣恨他深入骨髓,我私自杀了他,是便宜了他,大臣们会逼您处置我的。”
“……臣妹用不着等到那个时候,现在就来给您请罪。”
“你想怎样”
慕容随轻轻抚上自己的下颌,硬硬的胡茬戳着指腹,有些刺手。
“雍京我不待了,你让我去哪都好,我不在这了。”
慕容随嗤鼻笑了:“你私自毒杀了朕最重要的犯人,这样就想了事么你知不知道朕要费多少心力去抚慰群臣”
“知道,但他活不过来,也不能让你再拖出去剐一次。”
“你……!”
慕容随的手隐隐颤抖着,面容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朕知道你怨朕,怨朕为何非要杀他,可你怎么不替慕容家想想,怎么不替你自己想想,他要是活着,又会做些什么”
他承认了,承认一切都是他设计的……
慕容音眸子闪烁了一下,他是没必要骗自己,自己知道所有的经过,朱惜华的话……李璟的话……还有睿王的话。
他肯定知道瞒不过自己的。
索性承认。
“你可以打压他,可以逼得薛氏一族退出权力争夺的中心,却不该在宫宴上以众位大臣的性命为注,赌爹爹能不能及时回来。”
“朕赌睿王会及时回来,”慕容随漠视着她,“因为这是慕容家的江山。”
“好啊,不愧是帝王……”
慕容音嘴角勾起,讽刺地笑他:“不杀他,你心不安吧。”
慕容随眼中像是有一股气,没有地方发泄,只能这么强忍着,但终于还是一拳捶在了御案上。
“这江山,要不换你来坐你是朕,你会如何!”
“我坐不了……”慕容音坦然地对上皇帝的眼眸,“他谋逆,他该死……可你却不该千百般诱他。”
慕容随仰起头,冷寂的眸中也浮起了一丝动容。
“谁的血天生就是冷的呢他也是为朕鞍前马后过的臣子,只是他终究还是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东西……他今日是觊觎,你敢说明日他不会动手来抢么”
慕容音默默地垂下眸,任何一丝怀疑,都可以成为皇帝直接动手的证据。
“薛简的父亲,曾是凤阁鸾台平章事,他的姑母,又曾是先帝执掌后宫二十多年的皇后,即使她被废后,即使薛允升挂冠而去,薛氏一族在朝中的人望,还是少有消减……”
“不单如此,薛简自己率着一支剽锐劲旅
第四百零七章 无为在歧路
雨幕依旧,天上泛着昏黄的光,一架堂皇富丽的马车停在了睿王府的门外。
两个时辰前,皇帝身边的安福公公冒雨来宣了旨,慕容音坦然地接过,去南境康州,于她而言,也不过就是换个地方,继续过同从前差不多的生活……
难道还要她真的去前线拼杀么
彼此不见也好,省得一见面,就想起那些糟污的事情来。
皇帝本恩准她可以到明日清晨再走,可慕容音却一夜都不愿再留下。
用一个时辰的时间收拾好东西,只带上子歌和宛儿,出府门的时候,却看见李璟带着卫队站在了门外。
慕容音埋怨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笑了起来,当日在混乱的千秋万岁殿前,是李璟一掌劈晕了她。
若不是李璟,她可能已经和薛简同归于尽去了……
“你来做什么下着雨呢,还不快回去,否则忠肃侯找出来了。”
李璟看她似乎无大碍的样子,悬着的一颗心也落回去了一半,却倏而又瞧见她半肿着的眼。
她这一天,肯定过得很不容易……
虽然她是生来乐天的一个人,但这样大的打击,也不是她能顶得住的。
李璟温和地笑了笑,以往他们见了总是拌嘴吵架,从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现在她要走了,他却想来送送她。
李璟呼了口气,故作轻松道:“我知道你要去南境了,为国尽忠嘛……来送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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