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栖枝

    朱惜华听得偏过头去，这些事情她从未耳闻过。

    “可是我父亲……不是每年都往青州寄银两么”

    “银两呵……”朱云容面带讽笑，“叔父那些银两够做什么的修缮修缮祖宅，遇上谁有个难事，还要慷慨解囊。还有我爹的那几个小妾，早就把家底子给榨干了……”

    “可恨我爹他不懂钻营，辛苦了半辈子还是个小小司农，我从小便看着我娘被那些贱妾为难，更是过得小心翼翼，哪里像姐姐一般，生下来便锦衣玉食，尊贵无匹……”




第二百三十六章 季管家提亲
    良久之后，朱惜华才在一众侍女的拥护下，不疾不徐地来到了花厅。

    季泰清正襟危坐，一见到朱惜华，马上放下手中茶盏，躬身行了个标准的礼。

    朱惜华让他起身，直等到自己也扶着丫鬟坐好，才缓缓开口，问道：“季管家今日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季泰清心中暗笑，他来之前最怕的便是朱惜华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可没想到，甫一见面，朱惜华便问自己有何事……真是想瞌睡便来了枕头。

    笑道：“不敢瞒王妃，在下今日冒昧登门，实是受我家王爷所托。”

    “你家王爷”朱惜华神色不动，这点她已想到了。“据我所知，宁王爷与我们怀王府向来没有什么交往，王爷怎么在这个时候有这个闲心，让贵管家登门呢”

    季泰清和煦地笑了笑，道：“王妃您是宁王爷的嫂嫂，王爷敬重您，本该亲自上门问安。可王爷最近几日琐事缠身，故而不便前来。”

    “琐事”朱惜华扯出个微笑，“贵管家所指的琐事，莫不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

    “这个……”季泰清苦涩地笑了笑，“王妃想必也被此事困扰，而这个……也是在下今日前来的缘由了……”

    朱惜华面上飞掠过一丝不豫的尴尬，这件事到底牵涉到她母家朱氏一族，季泰清提起来，她心中难免不舒服。

    季泰清好似看不见朱惜华的神情一般，犹自侃侃道：“我们王爷是真心爱护二小姐，也是真心喜欢她，出了这样的事，王爷即使现在深陷困境，却也舍不得让二小姐多受委屈。”

    季泰清顿了顿：“王爷知道，他自己的日子尚且不好过，二小姐身为娇柔女子，虽有您的呵护，但日子想必也难捱，所以……今日王爷遣在下前来，实则是为迎娶二小姐。”

    “迎娶”朱惜华心中一抖，甚是纳罕，到这个时候，宁王不仅不赶紧想着撇清关系，还要来迎娶朱云容，这到底是什么打算

    季泰清进一步道：“宁王爷知道二小姐是客居在王府中，但婚姻之事，还是该问一问父母之命，所以王爷已派人前去青州，请求老大人同意。这边……王妃您算是二小姐的长姐，又有王妃这样的身份，为二小姐做主也做得，所以，在下特来求一求王妃的意思。”

    季泰清径自起身，长作一揖，恳切道：“为二小姐后半辈子着想，也为朱氏一族门楣着想，还请王妃成全。”

    朱惜华手紧紧握住桌角，季泰清的话说得没错，为了朱氏的门楣，朱云容现在嫁进宁王府，那么当日出的那桩丑事，两人便算不得私通，充其量只是闹过火了……

    纵然朱云容得不了正室的身份，但是……这法子无论是对朱云容，还是对朱家，都是一个周全的办法。

    可是，朱惜华又拿捏不定起来，宁王和怀王向来不睦，看眼下这架势，两人为了夺位，必要想尽一切办法置另一人于死地。

    若是朱云容嫁进了宁王府，此后姐妹二人，是不是也就算分属两方了。

    但随即，朱惜华转念又想：朱云容若进了宁王府，得到宁王的宠爱，某种意义上，便也多了一条退路。

    现在储位归属尚不明朗，若是怀王在夺嫡之争中不幸落败……朱惜华心中咯噔了一下，她知道怀王的本事，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也不敢肯定怀王已经将皇位十拿九稳地攥在手中……

    起码宁王身后的皇后，和一干老臣的支持，还有他嫡出的身份，便不可小觑。

    万一真的有那一天，或许……是多了条退路也未可知。况且，朱云容的陪嫁丫鬟中，自己可以安排些信得过的人进去，到时候打探些宁王府的消息，也算是一举两得。

    朱惜华看了看季泰清，道：“但不知……宁王，想给小妹云容一个什么身份”

    季泰清一怔，随即笑道：“请王妃放心，王爷必不会亏待了二小姐，”

     



第二百三十七章 出发～
    风起，雨飞。

    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如丝的冷雨便遮住了光辉，雍京城门前，旌旗绵延数里，放眼望去，净是银灰色的铁甲军。

    时间如水，西征之日已临。

    燕帝亲自驾临西城门，一片铁灰色的拥簇中，他身上的龙袍便成了唯一的一点金鳞。

    慕容音身着王袍，站在睿王身后，许久不见睿王爹爹披上战袍，虽然威武无比，但慕容音却深深地垂着头，她怕自己一抬起眼来，就被燕帝和爹爹看到眼中含着的泪水。

    她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睿王似是感应到她的依依离情，反手一拉，便将她的手握在掌中。

    趁着燕帝还没到跟前，慕容泽回过身来，将她的头抬起，慕容音只有嘟起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慕容泽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调侃道：“音儿是担心爹爹不在家，你一个人长久了会害怕”

    “才没有，我岂会怕这个”

    慕容音又垂下头去，嘴里说不怕的人，心中往往比谁都怕。

    慕容泽“嗯”了声，交待道：“既然你不怕，那爹爹便也吩咐你几件事，你要记着。头一件，一个人在雍京这些日子，不许闯祸、不许……”

    话只说到此处，慕容音便接过他的话，道：“不许闯祸、不许乱跑……更不许背着您做什么坏事……”

    慕容音埋怨地看了睿王一眼：“这话您早吩咐了许多遍，我就是做梦都能梦着，您放宽了心，我保证不闯祸。”

    “这就好，”睿王舒了口气，“还有，我虽然把阖府的护卫都留给了你，但你要记好，不许仗势欺人，若是回来后老七老九告了你的状，我可是要罚。”

    慕容泽其实很是无奈，别的王府里的郡主，哪个不是端庄娴静，偏偏他睿王府的郡主……胆大包天不说，还一刻不得安生。就算是与她年纪相仿的世家公子们，也比她让人省心。

    这是造的什么孽……

    “知道了……”慕容音嘟囔一句，“这话您也吩咐了许多遍，若我闯祸，回来您尽管罚我。”

    站了这许久，慕容音已觉得自己双腿有些累，再看睿王，还是安然如初。

    “爹爹您不累么”慕容音拉住睿王的袖口，轻声问。

    睿王笑道：“天天上朝站第一排，练也练出来了……”

    话音刚落，燕帝的仪驾便到了跟前，睿王回过身去，带着慕容音向燕帝行了大礼，燕帝看慕容音眼眶红红的，便轻轻笑了笑。

    此时，朝阳从远山之后破云而出，细雨缓缓停歇，金光透过云层铺洒下来，神圣而明亮。

    “雨过天青，难怪太常太卜说今日会有好兆头，”燕帝缓缓从玉辂上走下来，道：“如此看来，此次西征，定然能一举打灭氐族的贼子野心，顺然得胜。”

    “皇上说的是，此去西境，乃是恭行天罚。氐族蛮荒之地，自然惧我大燕国威。”

    睿王神色从容，丝毫不见马上就要奔赴前线的紧张，主帅如此，下面的将领也随着没有了先前那份紧张，却更显出大国的从容。

    这等严肃威武的场面，慕容音不敢插话，只乖乖顺顺地站在睿王身后，时不时稍稍往下面瞟一眼，希冀能找到厉鹞的身影。

    细细地看了好几十眼，慕容音才终于在一众一模一样打扮的军士中找到了厉鹞，那货面容刚毅，倒是一点儿瞧不出来从前在会安城时惫怠的样子。

    慕容音老怀大慰地点了点头：这厮先是在薛哥哥手下锻炼了许久，又跟了爹爹这些天……看他现在这个模样，上了战场，想来也不会如何了，那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她久久地凝视着厉鹞，厉鹞只觉得感受到一阵不自在，便抬起头来，谁知正好对上慕容音的目光，便很是调皮地挤了挤



第二百三十八章 粉红小轿，偏门入府
    慕容音被夸得脸一红，但也还算镇定，没有把尾巴翘上天去。

    燕帝看她这样宠辱不惊，更是暗暗赞赏，一名伴驾前来相送的老臣也面有愧色，他是国子监宁王的师傅，这两天宁王的丑事闹得沸沸扬扬，他本就觉得自己为师不严，才让宁王做出这样的丑事。

    不想今日又听到慕容音这一番话，两下一对比，只觉得燕帝方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暗指自己，更是面红耳赤。

    羞愧，羞愧啊……

    自己倾注大半生心血的皇子，竟然还比不上一个郡主。

    此时，已经再也看不到大军的影子，燕帝也还有许多政事要处理，便淡淡吩咐起驾回宫。

    慕容音也拜别燕帝，跟在天子仪驾之后进了城，天街两旁都是来仰慕天颜的百姓，慕容音带着侍从慢吞吞地吊在了最后，直到燕帝已经走出好远，才一个闪身，带着护卫进了另一条岔道。

    在她眼中，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看看造谣宁王一事有没有新的成果。

    一直随在她身侧的子歌悄悄舒了口气，方才离燕帝那样近，慕容音胆子大脸皮厚身份又高，自然不会觉得害怕，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倒是被压抑得够呛，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触怒了帝王。

    “小王爷，咱们现在上哪凑热闹去”子歌伸展伸展身子，问道。

    慕容音凌他一眼，道：“什么话，什么叫凑热闹你没听皇上刚才说本王什么吗皇上都夸本王傲气如霜，你竟敢说我们是凑热闹！”

    子歌撇撇嘴，心中暗暗揶揄，明明就是您最会做戏，被人窥破了不承认，还要扛到底，真是的……自己不讲理还不让别人说……

    但嘴上还是软了下来：“属下知错了……那咱们……到哪去”

    慕容音想了想：“回府！睡个回笼觉先！”

    “是……”子歌一阵无奈，说了半天，结果却是要回去补觉，看来小王爷还是一点儿都不正经，方才那豪气干云都是表面现象。

    一行人又策马走过天街，越往睿王府的方向走，人便越少。

    此时天才完全放晴，街上也才刚刚有了些人烟，晚秋天亮得迟，他们又是在天亮前便出城相送大军西征，所以即使此时回府，也不到平日里慕容音起身的时间。

    都城百姓又大多安闲，天亮了，街上的商铺才一家家开门。

    慕容音和身侧的子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任凭马儿慢慢走，正要过路，却被一行迎亲的人阻挡了脚步。

    慕容音安然勒马，心中还纳罕这是谁家娶亲，竟然这样早，像是要故意避开人似的。队伍里既不见新郎，也不见鼓乐吹吹打打。但下一刻，他便看见人群中露出一张熟脸。

    “是宁王府的那个鸟人季泰清”慕容音淡淡一问，子歌马上称是。

    慕容音放眼一望，所有的嫁妆都用箱笼装了，整个队伍中唯一的亮色，竟是一顶粉红小轿，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大户人家纳妾的做派。

    在这时候嫁入宁王府的，除了朱云容，还能是谁

    再看小轿旁边跟着的丫鬟，竟然是朱惜华身边的佩兰，佩兰也看到了跨在马上的慕容音，微微牵了牵嘴角，马上便垂下头去。

    连续几夜朱惜华都没有等到怀王回府，季泰清一再催促，朱惜华也知道这件事情再拖不得，只好先背着怀王自己做主，将朱云容嫁了过去。

    慕容音静静地看一行人抬着轿辇消失在街角处，她细细一想，便想起转过去街角是宁王府的侧门，心下了然，朱云容这样的身份，也只能走偏门进府了。

    “朱云容……终于还是嫁进宁王府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子歌不免发出一声感慨，朱云容一步步走到现在，他也算是全部推动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帝王之怒
    燕帝面前宽大的御案上堆满了奏折，余朝恩整理出其中一沓，小心翼翼地摆放到燕帝眼前。

    “这些又都是弹劾宁王的”燕帝深深地皱起眉，仿佛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嗯……是，”余朝恩也无可奈何，宁王这事做得太难看，这几天朝臣们弹劾他的折子，堆起来已经有一人高了。

    燕帝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若再不处置，只怕寒了大臣们的心……

    “叫宁王入宫来吧……”燕帝慢声吩咐，但这话，余朝恩已从声音中听出一丝肃冷。

    他知道皇上忍了这许多天，包括前些日子里怀王殿下身世的那件事，说来说去，怀王的事为何会沸沸扬扬，不就是宁王一派的人在暗中挑唆么

    忍到这个时候，皇上他是该有所动作了……阴极而阳动，该打的雷总会打下来，但最后落到谁的头顶，那便都要看天意了。

    宁王在接旨入宫之前，正好从朱云容院中出来，不过寥寥数天不见，朱云容便如此憔悴，见了自己还一个劲儿的自责，宁王本有些埋怨，却也散了。

    外头的事大有季泰清去办，宁王本想好好一亲芳泽，不想燕帝宣见的旨意便到了。

    燕帝终于肯宣见，宁王欣喜了一头之后，接踵而来的马上便是忐忑，又想起这些天那些或真或假的传言，其中有一些真的事情肯定已经传到了燕帝耳中，再想起自己这半年来所不受的待见，宁王突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奉旨进宫这一路上，冷汗几乎已经浸透里衣。

    甚至到了自己一贯熟悉的南书房门口，宁王都不由自主地顿了顿脚步。

    “儿臣……参见父皇！”慕容昭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燕帝的脸色，先就赶紧跪地行礼。

    燕帝冷淡地“嗯”了一声，虽然事先便在心中告诫自己要忍耐些，但看到宁王的一瞬间，燕帝还是差些忍不住就要将手边的一卷文书扔到他脸上。

    几日不见，本以为他会好好思过，谁知远远身上便飘来一阵女子惯用的熏香气味，可想而知这些天又是在王府中鬼混！

    “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有何吩咐”慕容昭仍旧拜伏在地上不敢起身，燕帝冷冷的语声更是让他感到惊惧。

    从前父子见面，从来都是融融洽洽，一团和气……哪怕他打败了仗，燕帝都没有这样冷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