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酌颜
谢璇的本事,旁人不清楚,谢琛还能不知道啊
那时,谢璇将那两个杀手瞬息间置于死地的狠劲儿,谢琛可是记忆犹新,他倒是不怕,反而因为这样,谢琛安心了不少。
因而,谢琛更是清楚,方才虽险,但以谢璇的本事,却是完全可以躲开的,可她却硬生生挨下了。
谢琛心里自然是满心的疑虑,当然,也不只是因为这一点,“还有啊,七姐,你方才只说若是瞧见你落水,便也跟着跳下来,可我不明白,你如何
193 而生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谢琛还不及回答,车帘又被人从外掀起,一个寻常妆扮的妇人钻进了马车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你已经昏睡好几日了,若不是那药还咽得下去,这脸色也一日比一日好看,你这小兄弟只怕就要急死了。不过,你再不醒,等到了下一个城镇,他便无论如何也要再找个大夫给你瞧瞧了。”
她昏睡了好几日了谢璇有些惊讶,扭头望向谢琛,想问他是如何将自己带出林子的,即便要搭坐这马车,也该在林子外,官道旁才有可能吧
只是,还不及问出口,便瞧见谢琛悄悄将手藏到了身后,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但谢璇眼尖,还是一眼便瞧见了谢琛那双手的掌心中交错的伤痕,她目光闪了闪,好像,也无需再问了。
正说着话间,马车轻轻一个震动后,停了下来,那妇人笑眯眯道,“快到正午了,咱们在这儿歇息片刻,我去升个火,给姑娘将药温了来。”说着便是弯身又钻出马车去了。
谢璇的目光转向谢琛,不用开口,谢琛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连忙将一切和盘托出,“那一日,阿姐你昏睡之后,我想法子,我们俩花了将近一天的工夫才走出了林子,还好路上运气好,撞上了夏大叔他们返乡,我们不是正好也要去西安吗他们见我们可怜,便将我们一并带上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谢璇没有想到,这马车居然不是雇的,登时便有些坐不住了,她宁愿相信这世间还是好人多,可是她更怕遇见坏人。
“这几日,都是夏大娘帮着给你换的药,所以,她知道你是个姑娘,我也觉得没有再瞒的必要了。便说我们姐弟二人是从南边儿闹水患的两湖逃难来的,结果路上又遇见了劫匪,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可阿姐你却受了伤。”
今年,大周也是流年不利。南边自入夏以来,便是常常大雨,未曾停过,盛夏时,最为富庶的江南和两湖同时遭了水灾,数十万居民受灾,谢琛说他们是逃难来的,倒也还算不错。
谢璇点了点头,暂且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车帘被人掀开了,捧了药碗来的却不是方才那个妇人,而是另外一个。
这个妇人妆扮很是清淡,可料子,却要比方才那一个要好上许多。但看上去,却并不像是农妇,干净整洁不说,举手投足之间,还有淡淡的书卷气,并不让人生厌。
“小姑娘,快些趁热将药喝了吧!”就连语调也是轻柔温婉。
“夏大娘,多谢了。”谢琛在边上忙道。
谢璇恍然,这才是夏大娘方才那个……想必是夏大娘家的仆妇了。
谢璇很快明白过来,恍然间,便对上了夏大娘的双眼,柔和而慈爱。
谢璇倒是不怕药里有什么问题,此前,她从不知这些年,林嬷嬷私底下教她的那些东西是怎样了不得的本事,直到后来,她才知道,林嬷嬷是个了不起的人,而更了不起的,是她母亲。
早早的未雨绸缪,逼迫她学会的那些东西,到如今,却都成了她安身立命,甚至是保全自己的本钱。
不过轻轻一嗅间,谢璇便已从那药味里辨别出了熬药的方子,俱是些补血养气的,没有什么问题,因而,她谢过了夏大娘,接过了那药碗,咕噜噜便是喝了个干净。
放下碗,却见夏大娘一双眼悲伤而慈爱地看着自己,眼中竟好似还包着泪花一般,谢璇不由狐疑地一蹙眉心。
夏大娘正在望着谢璇发呆,想着自己的心事,猝不及防对上谢璇的双眼,一愕后,便是连忙抬起手
194 遇匪
来人身上带着一缕淡淡的香气,谢璇之前在夏大娘身上闻到过,所以,来人是夏大娘
“怎么样”又有一串脚步声靠了过来,低沉的男嗓,是那些车夫和仆妇,包括夏大娘都唤作“老爷”的人,想必便是那夏大叔了。
果然,下一刻,便听得夏大娘轻轻嘘了一声道,“小声些,这孩子是睡着了。好在没有再发热了,前几日夜里,那额头都烧得滚烫,可是把妾身吓坏了。”语调里带着淡淡的欢悦,还有不容错辨的疼爱。
“我看你是被她抱着唤‘娘’,所以心有触动,心疼她了吧”夏大叔的语气里带着叹息。
夏大娘默了默,谢璇却能感觉到,两束目光,带着难言的悲伤,静静地投注在她的身上,“这孩子,总让妾身想起我们家檀儿。可此生此世,妾身却是再不能伴在她身边了。她若是病了、伤了,即便是在睡梦中唤着娘,却又有谁还能给她喂药加衣”
夏大娘说着,语调里,竟是已带了哭腔,到得后来,已抽噎起来。
夏大叔沉沉叹了一声,“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想了。你这般挂念着她,只会让孩子走得不安心啊!是我们檀儿福薄,也是我们福薄,可不是说好了,要重新开始,我们这才离开伤心地,不远千里往西安来吗可你若还是一直伤心,岂不是有违初衷了”
夏大娘又抽泣了好一会儿,终于再开口时,嗓音虽还是沙哑着,却好歹没再带着哭音了,“老爷说得是,是妾身失态了。妾身只是看着这孩子,实在是可怜。”
夏大叔叹息一声,“说来,这孩子和她弟弟,倒是与我们有缘。那时,你本来病得都糊涂了,我多怕你熬不住,丢下我去寻檀儿。谁知,你却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就要执意去寻,我们都当你是疯魔了,结果没有料到,你还当真是找见了他们姐弟二人。后来,你每日里,忙着照顾这孩子,身上病居然就是不药而愈了。”夏大叔的语调里带着笑,还有满满的感叹。
“谁说妾身的病是不药而愈”夏大娘的嗓音里,也带了笑,“这两个孩子可不就是妾身的药么”
夏大叔忍俊不禁,低笑了两声,“是啊!要不怎么说这两孩子跟咱们有缘呢好了,这孩子已经不烧了,想必是真的好转了,倒也用不着太过担心,咱们也回去歇了吧!这明日还得早起赶路呢!”
夏大娘应了一声,两人缓缓从马车旁走离,话语声渐行渐远。
直到两人走远了,谢璇这才缓缓睁开眼来,今夜,果然月色朗朗,月光如练,如同将一切都笼上了一层轻纱。
因为无意中听到了这一番对话,谢璇心中的疑虑总算是尽去了。虽然,那西安确实不是夏大叔他们所谓的故乡,但好在,他们也确实不是歹人,一切,果真只是巧合。
只是……谢璇不由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曾几何时,她也只是个大大咧咧,粗神经的姑娘,却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在见到一个陌生人的同时,最先对人起的,便是疑心
去了疑心,接下来的行程中,谢璇便不带偏见地去观察夏家夫妇二人,夏大叔是个读书人,说话很有见地,但又不是那类读得脑子僵化的迂腐之人,甚至有时谈话间,谢璇还觉得他甚是开明。
至于夏大娘,身上也带着一股子书卷气,怕也是念过书的,性子很是温婉和善的,最最要紧的是,这夫妻二人,包括那几个下人,都是良善之辈,对他们姐弟二人,也是真正的好。
谢琛这几日,被照看得极好,即便还在赶路,小脸也是红润,最稀奇的,却是那脸上一直未曾消散的笑容,谢璇见了,便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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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 救美
“阿琛!你听好了,待会儿我会想法子砍断缰绳,我们跳上马背,趁其不备,或许可以冲出重围。”谢璇低声对谢琛吩咐道。
没想到,谢琛却是道,“那夏大叔和夏大娘他们呢我们不管他们了吗”谢琛一双眼,定定望在谢璇面上,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
那样的眼神,让谢璇情不自禁地低头避开了,可她却是狠狠一咬牙道,“阿琛!我们管不了,也不能管,我们能不能如愿逃出去尚且未知呢!”
哪怕是他们已经与死神擦肩过无数次,又有谁能保证,这一回,他们还是一样的幸运
谢琛咬了下唇,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谢璇知道,谢琛在怪他,觉得她铁石心肠,或许吧!谢璇有的时候也纳闷,自己的心肠是何时变得这般冷硬的从前,她也一样可以看个韩剧,抱着电脑哭个稀里哗啦,可是如今,却是连人命生死,也可以这样泰然视之了。
终究是回不去了,在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人又如何能够不变呢
谢璇咬了咬牙,让自己忽略心中窒闷一般的疼痛,“阿琛!古人尚且知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你难道想不明白人活一世,总要量力而行,而总有些事,是情非得已,却又不得不做的。阿琛,我们是多么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们必须得活着,这是大伯母的期望,也是我母亲的期望。”
谢琛从来未曾问过,他母亲怎么样了,其他的谢家人又怎么样了,他是个聪明而敏感的孩子,谢璇知道,他不问,是因为他早已有猜测,只是,怯于去确认罢了,哪怕留着一丝虚妄的希望,也好。
谢琛没有说话,许是默认了谢璇的说法,只是,眼泪却是大颗大颗,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他的手背和衣裳上,晕开一团水迹。
谢璇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自己的心里又何尝好过但有些时候,却不得不狠下心肠,扭过头,谢璇哑了嗓,“一会儿,我们的时间不多,你得警醒着些,跟紧我……”
“大爷!这马车里都是女眷,便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去惊扰了吧这些钱财,你尽可以取走。”脚步声猝然朝这处靠近,紧接着,便是夏大叔惊慌失措的哀求声。
可他的哀求声,却引得那匪首哼了一声,语调里渗进了两分肆无忌惮,道,“女眷莫不是这马车里还藏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吧正好,爷还缺个压寨夫人呢!兄弟们,爷是不是正好给你们抢个大嫂回去”
那些劫匪们自然是哄笑,还喝起彩来,“大当家威武!大当家威武!”
这么一起哄,那匪首自是更来劲儿了,谢璇不用悄悄去看,也知道那人只怕这会儿便是迈着八字步,威风凛凛地朝马车处靠近了。
“大爷!高抬贵手啊!”
是夏大叔的声音,谢璇皱了皱眉,一介书生,对上这么多的劫匪,螳臂当车,不智之极,夏大叔未必不知,可他还是那么做了,义无反顾。
“滚开!”谢璇听得那匪首一声暴喝,心房一紧,下意识地竖起耳朵,没有听见拔刀声,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却听见了一声尖叫,“老爷……”却是夏大娘再也忍不住,从马车里扑了出来。
夏大娘虽然已经三十多了,可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谢璇无力地闭了闭眼,在这些毫无道德底线与人性的劫匪面前,一个女子,会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果真,外边口哨声声,还有夏大叔悲愤至极的喊叫声,“放开我夫人。”
“七姐,怎么办”谢琛急得脸色煞白,泪珠子在眼眶中打转。
难道当真要见死不救吗而且,先是夏大娘,早晚也会轮到七姐的。谢琛就是再无知,也知道若
196 错过
马车外,横尸遍野,俱是那些方才还嚣张无比的劫匪。
而除了夏大叔几人外,还多出了十几个人。
是的,只有十几个人,妆扮都很是寻常,穿着深色的衣裳,披着深色的披风,头上戴着斗笠,压得低低的,遮掩了五官。
可就是这么十几个人,刚才在夏大叔绝望之时,突然纵马疾驰而来,一人一骑,踏着黄沙,却挥洒出了一片血光。竟是出手便是杀招,不留活口,将一众劫匪杀了个片甲不留。
夏大叔不知他们究竟是来救他们的,还是又一拨更为凶悍的马匪,至少,他们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否则若是要救他们,以他们的身手,制服这些马匪,再把他们提溜去官府,不是难事,而不是选择这样简单粗暴地,直接将人杀了个精光。
夏大叔不得不小心翼翼,甚至比方才面对那匪首时,更加地紧张,低垂着头,不敢抬头往上看一眼,可额上,却已是密密一层的冷汗。
而夏大叔面前那人,也是一身再寻常不过的深色衣裳,玄色披风裹挟着被斗笠遮掩了五官的高大身形,整个人,好似多了一分神秘的危险。
许是也看出夏大叔的紧张与惧怕来,他并未试图靠近,只是语调平稳地道,“你们要往西安去”
这里往西安没有几日的路程了,猜出来算不得难事,夏大叔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过了这一段路,便该太平了。今日的事……”他略一沉吟,片刻后,才又一哂道,“算了。”
夏大叔却已汗透衣背,不懂他隐去未说的那段话,到底是何意思。最后,那句“算了”,又是不是别有深意。
“爷。”这人,像是这群人的头儿,另外那些则是随从,这会儿来传话了,却只是在那人面前无声拱了拱手,并未多说半个字。
那人便像是明白了一般。
事实上,夏大叔也隐约猜到了,方才,这些人人人手里拿着一把剑,挨个儿地在地上那些尸体上又一一刺了过去,没有放过一个,这是在确认要将那些劫匪都杀死了,不留一个活口呢。这会儿,想必是已经确认了。
那人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然后,便是转身,大步流星朝着一边的马儿走去,一个利落地翻身上马。其余人,也跟着一一上了马,他轻扯缰绳,喝一声“驾”,紧接着,马蹄声声,十几骑从耳边飞驰而过,那动静,竟是恍若能够踏碎山河。
谁知,那十几轻骑却在离了数米之远后,骤然停了下来。
却是那当先一人勒停了马儿,驻足当下,转头望了回来,目光的落处,却是正正是落在最后那辆马车之上。那辆马车车辙很浅,没有拉有重物,因是有人,可是,从头至尾,那马车之上的人,都没有半点儿动静。
他斗笠下的眼,往那一对夫妇身上望去,他们刚刚松懈了一瞬的面容又紧绷起来,又是害怕,又是紧张地看着他。
他皱了皱眉,心里,疑虑重重,还有一丝莫名的感觉,说不出来……
“爷”身边的随从轻声询问,或是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举动。
事实上,他也不明白自己。
他陡然回过神来,而后收回视线,双腿一夹马腹,一声“驾”,带领着这十几轻骑踏起一路黄沙,绝尘而去,这回,再未回头。
他没有察觉,就在他方才目光落处的那辆马车上,一双轻灵的杏眼从帘子后,一闪而没……
直到多年之后,他每每忆起那一次他一无所知的擦身而过,心中都会因为懊悔而生痛。若是他那
197 软肋
“爷!卑职觉得,还是不妥,既然要掩人耳目,那一家人便也不能留。你出现在那里的事情若是被人察觉,那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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