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之羊脂白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半夏谷
第205章 身世
且说早朝退后,河间王刘德收押于天牢,文武百官揣着动荡不安的心脏散去。唯独平阳侯曹时、中山王刘胜、皇后卫子夫和太子殿下刘据留在万岁殿内,当然还包括被绑在龙椅右侧的十二道水晶帘的后面的凤椅上的我。
“念奴呢”刘胜质问道,那双扬起的桃花眼里,满是来自地狱的戾气。
“窦王后说得没错,中山王的软肋是梁孝王的韩夫人与先帝的私生女念奴。”曹时笑道,涂了上官燕出品的思华年胭脂的嘴唇,当真像那巨型蟒蛇吐出的红信子。
“与你无关。”刘胜恼道。
“可怜那痴情的窦王后,得知最爱的男人为同父异母的妹妹守身,竟然暗中派侍卫扮成自己的模样,与她行周公之礼,诞下公子刘昌,悲痛到差点吞金自尽。”曹时叹道。
语罢,刘胜垂下桃花眼,透出深深的愧疚,片刻后又换上魅惑众生的笑容,道:“到底怎样做才肯放过念奴”
“襄王和河间王,也犯下了谋反的罪名,当施以千刀万剐之刑。这刽子手,非襄王最爱护的弟弟中山王莫属。”曹时笑道。
话音刚落,刘胜拔出佩剑,指向曹时,步步紧逼,眼看刺破了喉咙上的皮肉,再深一分便割断喉咙里的筋脉,而曹时岿然不动,嘴角含笑。
霎时,那佩剑偏了一分,插入曹时后面的墙壁。刘胜扔了剑鞘,拂袖而去,只丢下一句咬牙切齿的话:如你所愿。
刘胜走后,万岁殿内响起卫子夫的击掌声。卫子夫冷笑道:“平阳侯真是利用妇人的高人呀。先是接近燕姑,讨好太皇太后,博得朝堂之上的一席之位。接着唆使太后毒死太皇太后,换取太尉之职。如今,借中山王后窦氏抖出的秘密,控制了整个北军,权倾天下。可是本宫听皇姐说,你近年来偷偷地溜入桃花坞,宠幸一个叫子都的男人,不怕天道轮回么。”
平阳侯与子都有奸情我那双被绑缚在凤椅后面的靠背的手刚按下红豆玛瑙串上凸起的红豆玛瑙,发射出一根毒针,准备割断绳子,就被这个劲爆的八卦惊讶得一抖,毒针叮地一声掉落在地。所幸,没有人转身看十二道水晶帘这里。
“金桂使者果然伶牙俐齿。可惜呀,平阳和太后必定不会告诉你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实……”曹时笑道,尔后抓着卫子夫的肩膀,附在她的耳朵,悄声道了几句。
卫子夫听后,脸色惨白,瘫坐在地,却紧紧地握着刘据的手,一言不发。
“来人,送卫皇后去合欢殿侍疾。”曹时道。
接着,懂事的刘据搀扶着卫子夫离开,万岁殿鸦雀无声。原以为我能够趁机逃脱,不曾想还是被曹时发现,进入了十二道水晶帘内。
曹时取出塞入我嘴巴里的梨花白云裳缎子,白皙修长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细细端详,蓦然眸光炙热,笑得春风得意,道:“李倾城没有骗本候,认识夏姑娘六年,容颜不变,与夏策一样,皆是长生不老之人。”
“你跟卫子夫说了什么”我问道,努力扭动身子,摆脱曹时那只恶心的手,然而他越发掐得紧,疼得我眼泪簌簌。
“待夏姑娘亲眼目睹了襄王遭受千刀万剐之刑而死去之时,本候一定知无不言。不对,在夏皇后面前,应该自称朕。”曹时替我松绑,一把将我揽入怀里,笑道。
“杀了我,否则你一定会后悔。”我没有挣扎,昂起脑袋,冷冷地道。
“李倾城说了,与夏皇后研习房中术,可以吸食其中的阴气,延年益寿,朕又怎么舍得杀你呢。”曹时舔了一口我脸颊上昨日被李姬刮伤的伤口,笑道。
我气急败坏,再次摸上红豆玛瑙串上凸起的红豆玛瑙,意欲发射出剩余的十八根毒针,全部刺入曹时的身子。不是我狠毒,而是我没有机会学习善良。
未意料到,曹时早已察觉到毒针,捏住我的手腕,轻轻地一掰,便迫使所有的毒针跌落在地,嘴角勾起危险的笑意。
“还记得初次相见,朕对你说的话么。所有的男人很快对你失去耐心,继而践踏。”曹时狠狠地咬一口我的耳垂,冷笑道。
“来人,送夏王后入住椒房殿,梳洗一番,待朕与子都夜里共同享用。”曹时笑道。
于是,我被太监押入椒房殿,剥去朱红色百鸟朝凤三重双绕曲裾,抬到浴桶里。十几个宫女伺候着梳洗,几乎将我的身子磨出一层皮,泛起红晕。
三更天,我穿着亵衣亵裤,躺在七尺七寸的雕凤白玉床上,双手双脚皆被绑在床架子上,不得动弹。隐在暗处的甲子等宫女太监退下,悄悄告知我,刘珺和小遗无碍,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可是,我的心底还是打起了鼓。李倾城可是我当初做夏国大祭司的死敌。任由她游走于河间王、平阳侯和武帝之间,总感觉未来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为了保住阿七,我与哥哥夏策做了交易,撤回所有埋伏在长安城的耳目,将阿七送到河西走廊,便无力掌握到有用的信息。
忽然,嗅得刺鼻的酒味,原是子都搀扶着醉酒的曹时,进入殿内。啧啧,子都之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谓诗经有云: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难怪曹时会宠爱一个美男子,连我见到这种唇红齿白的小男人,也错不开眼。
“子都,今天有没有偷吃马鞭牛鞭鹿鞭”我笑靥如花。
既然阿珺相公和小遗待在天牢里不搭理我,我就玩自己的,逗一逗那羞涩得宛若醉酒的西府海棠的子都。
“九公子,这厢有礼。”子都将曹时扶到软塌之上,作揖道。
“子都,你喊别的男人的名字,朕会吃醋哦。”曹时捉住子都的手腕,撒泼着酒疯。
当曹时将子都压在身下之时,子都一面与曹时缠绵,一面主动拔了发簪甩出去,恰好割断绑住我的双手的绳子。我大喜,立刻解开脚上的绳子,心底嘀咕着,难道说子都也是九黎组织的人吗那为什么淼淼会查探子都的身份
软塌之上的靡靡之音,令我好奇心作祟,舍不得离去。还没见过男男之间的合欢呢,不如瞧上一眼。于是,我悄悄地爬在地上,靠近软塌,瞅到那两道白花花的男人身子,又害羞地蒙住眼睛。
待我鼓足勇气再瞄一瞄时,吓得尖叫。软塌之上,哪里还有之前的水乳交融,分明是曹时的头颅被一根发丝割断,顿时鲜血溅到我的脸上。那颗头颅,瞪大了眼睛,仿佛难以接受子都的背叛,骨碌碌地滚到地下,摔出脑浆,令我呕吐出隔夜饭,浑身冒着冷汗。
“奉门主的命令,清理门户。”子都用帕子擦去身上沾染的血迹,披上外衣,神色冷漠,跟平日里的内向腼腆,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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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转变
长信殿的那场大火,燃烧了整个晚上,才被扑灭。除了太后王娡,长乐宫并无人员伤亡,这大概是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母亲,为她的孩子积累的最后一点善德吧。
后半夜,刘珺拉着我回兰兮小筑。马车上,我依偎在刘珺的怀里,明明手中握着暖炉,心底却莫名地打起寒颤。想嗅一嗅淡雅的寒兰香,寻找过往的安全感,却发现鼻尖流淌的是说不出的花香。这花香,我突然记不起它的名字,甜中带酸,一点点甜酒味,一点点酸桃味,滑入喉咙里,仿佛见到花开。我本该很钟情的,却呛出了眼泪。
“堇儿,对敌人的心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刘珺粗糙的指腹拂拭我的眼泪,动作不似之前般轻柔,仿佛那吹不散眉弯的西风,却吹裂了晶莹的泪珠。
阿珺相公大概是嗔怪我为一个打算烧死自己的女人而哭泣。我扁扁嘴,想反驳着,只是伤怀王娡那首充满绝望的瑟曲。猛然抬头时,对上他那双寒潭眸子,吓得推开他的怀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刘珺的寒潭眸子,竟然重返初次相见时的冷漠。那是既不会结冰也不会凝霜的寒潭,可是却比三更时蒹葭的露水还刺骨。更可怕的是,毫无波澜,却探不到尽头。望一眼,偏偏深陷进去,迷失了方向,开始质疑生存的意义,沦落为活死人。
“阿珺相公,除了小时候被侍卫追杀,躲在东海之下七天七夜,患上无药可医的寒冰症,你还经历了什么噩梦”我将他的手掌搁在自己的胸口,企图温暖他的掌心。
这个问题,我问过一次又一次,可他逃避了一次又一次。倘若是在床榻上问,他会故意将我按在身下,落了密密麻麻的吻。起初动作粗暴,烙上青青紫紫的印记,到后面沉浸在温柔乡中,陪他一起巫山。如果是在吃饭时问,他会替我剥七只香辣螃蟹,用勺子挖出蟹黄和蟹肉,见我乖乖地喝完老姜炖母鸭汤,才堆在我的碟子上。结果,吃得开心,就忘记了,再准备提起,阿珺相公堵了我的嘴巴,美其名曰吃掉嘴角的油渍。哼,那他伸舌头出来干嘛。
“你不该问。”刘珺抽回他的手掌,冷冷地道。
尔后,马车寂静无声。直至刘珺下了马车,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闭着寒潭眸子,倾听我的小声啜泣。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跟林黛玉似的爱哭,可是我控制不住。他以前即便不愿回答,也不会如此淡漠。什么时候,粗枝大叶的我,变得如此敏感。
寒兰阁内,我擦干眼泪,指挥着仆人,将我的衣物搬到新建好的遗珠阁,跟小遗一块睡觉。在河西走廊,只要我哭上一盏茶功夫,阿珺相公就会做一盘黄金虾球哄我。这次,我哭了半柱香,哭到眼睛疼,身子颤颤抖抖,他居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径直去了兰兮轩处理公务。
“小遗睡下了,堇儿这样搬搬抬抬,会吵醒他的。”秋夕姑姑劝道。
“那就搬到桃花坞,我要和阿珺相公分居。”我恼道,截下仆人,只打包了一套换洗的衣裳,就往马棚走。
“出入桃花坞的皆是达官贵妇,你这么大大咧咧地闯进去,岂不是下了襄王的脸面。”秋夕姑姑叹道。
“秋姬大祭司,你不会想告知我,刘珺是你跟某个三维物种杂交的野种吧”我气急败坏,嘲讽道。
语罢,秋夕姑姑无奈地轻笑一声,取出腰间的蓝玉箫,拔掉发簪,刺破手腕,任由鲜血滴落在蓝玉箫上。
蓦然,秋夕姑姑那三千青丝飘散成银发,额前银色兰瓣若隐若现,薄如蝉翼的面具脱落,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原以为,李倾城顶着曾经的夏国大祭司的容颜,就足够令上天疯狂了。未意料到,秋姬大祭司的美,怕是招惹上天的妒忌,被迫走向毁灭。
那蓝玉箫,在她的指尖转动,砌成一面空气墙,倒映出东海楼的景象。不,确切来说,是东海楼第九亿层朱雀神火的栖息之地。朱雀神火的外围,恰是一圈波浪纹状的泉水,由历代的紫姬圣泉的鲜血供应,养育着九亿尾小金鱼。而小金鱼吐出的鲛绡,形成透明的锁链,挽留住朱雀神火。不过,那朱雀神火,真如念奴所说,快要熄灭了。
“堇儿果然精通音律,听了一首我当年谱写的箫曲,便猜出我的身份。”秋夕姑姑笑道。
“那首箫曲,大祭司花了三千年才学会。然而,不能像秋姬大祭司一样,一曲春风化雨,浇灭大火。”我冷冷地道。
亿万年前的夏国先祖秋姬大祭司,在夏国人心中,早已奉若信仰。可惜,我没有信仰,更深刻地体会到,真相比经过粉饰的历史可怕多了。所以,秋姬的潜伏,只会令我提高了警惕。
“堇儿多虑了,我也是夏国人。夏国人厌恶自相残杀。我只是秋姬的一缕执念,替她完成心愿……”秋夕姑姑嘴角勾起凄婉的笑容。
或许,她笑容中交织的绝望与不甘,触动了我,引导我忆起那首箫曲。我揉了揉疼痛发作的额头,示意她退下。秋姬说得对,她是夏国人,自然不敢伤害我这个现任大祭司。
“朱雀神火撑不住多久了。堇儿,珍惜眼前人。”秋夕姑姑轻声道,眼角含泪,是深秋的忧伤所凝结。
秋夕姑姑离去后,我简单地梳洗一番,爬上了白玉床,翻来覆去,头痛加剧。其实,自从生了小遗后,我的灵识就在逐渐恢复。秋夕姑姑那句珍惜眼前人,搅乱了我的思绪,令我不得不正面对待一个努力去抗拒的未来。
待血色的同心石,被我和阿珺相公的血染成无瑕的梨花白,长成两棵不会枯萎的连理树,也正是将紫姬圣泉催化成朱雀神火的最佳时机。在夏国和阿珺相公之间,我会选择谁灵识未开启的我,自然是毫不迟疑地选择阿珺相公。可是,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夏国”这两个字,刺穿我的神经,令我痛得在床上打滚。
“又犯头痛了”刘珺不知何时坐在白玉床边,将我捞到他的怀里,冰凉的手指十分娴熟地揉着我的额头两侧。
每次头痛,只要经过他手指的按摩,夏国这两个字便如潮水般退去,我又可以坚定地选择阿珺相公。
于是,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他扑倒,手指轻佻地捏着他的下巴,用他的衣袖擦擦眼泪,尔后巧笑嫣然:“小妞,按摩技术有进步,想要跟大爷讨什么赏赐呢”
“明日本王会向长安城的各大歌舞坊下禁令,不许堇王后踏足。”刘珺并不像往常那般趁机吃我的豆腐,而是冷着脸起身,脱去被我的眼泪弄脏的寝衣,露出精壮的上身。
“阿珺相公,你在泰山受过伤呀!”我发现他的左肩膀上有一道利箭刺入三分的新伤,惊喊道。
“没什么大碍。”刘珺换上干净的寝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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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平妻
出了昭阳殿,一直失魂落魄。想去说服自己,刘珺身上的芍药香,只是单纯地吃了李倾城做的芍药糕造成的。可惜,理智终究战胜了感情。
“小遗,在泰山,你爹亲为什么会受到箭伤”我问道,却害怕知道答案。
我不是不愿意信任阿珺相公的真心。可是,帝王之位的诱惑,对一个心怀天下的男人来说,难以抗拒。古人看重血统,当刘珺已知晓刘彻根本不是先帝的皇子时,他心底的必然死灰复燃,蔓延成熊熊大火。
此刻,我隐约猜测到,他留住河间王的骨血,既不是为了尽所谓的孝道,也不是为了重登摄政王的宝座,而是利用燕王和李姬肚子里的孩子的存在,警告坐在龙椅上的刘彻,刘彻没有资格做武帝。
“爹亲带小遗去打猎,不小心被侍卫误伤了。”小遗垂下紫眸,轻声道。
“那从明天开始,娘亲天天带小遗去打猎。”我冷冷地道。
“坏娘亲,小遗不要你了,跟爹亲一起过。”小遗撅着小嘴巴,恼道。
“小遗,告诉娘亲,你爹亲是不是为了李倾城而受到箭伤”我牵着小遗的手,蹲下身子,问道。
小遗捂着嘴巴,心虚地耷拉着小脑袋。
李倾城的确比我更适合母仪天下。我努力地弯起嘴角,却忘记阻止眼角的泪滴滑落,擦也擦不干,只能背对着小遗,哭得抽抽搭搭的。
“娘亲,不要哭嘛。娘亲不喜欢月神姐姐,小遗就帮娘亲赶走她。”小遗抱着我的大腿,着急地上蹿下跳,想用他的小胖手替我擦拭眼泪,就是够不到。
“小遗,如果你爹亲不要娘亲了,你可不可以跟娘亲回夏国”我泣道。
“爹亲不会不要娘亲的。爹亲最爱娘亲和小遗了……”小遗也被惹得哭泣。
看见小遗哭,我才意识到,自己已是一个母亲了,不能软弱。于是,我连忙擦干两人的眼泪,嘴角浮起凄婉的笑容,道:“小遗乖,娘亲和爹亲都不会不要小遗的。”
“小遗以后再也不吃月神姐姐的芍药糕。”小遗拍拍小胸脯,向我保证。
回到兰兮小筑,我将小遗交给了秋夕姑姑。小遗毕竟是小孩子心性,一听说秋夕姑姑答应陪他抓鱼,便兴奋得手舞足蹈,也感染了我满怀的愁绪。
寒兰阁内,我取出紫檀木柜里的大提琴,端坐在白泽书案前,拉起琴曲。曲曲旧作,曲曲幽怨,曲曲拉到一半,便再也记不起曲谱。然而,我没有勇气停下来,唯恐没有这些琴曲的填充,脑袋里的那些胡思乱想肆意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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