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之羊脂白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半夏谷
刘彻则提及了雁门关的近况。卫青在雁门关的号召力,可谓一呼百应,不到一个月便集齐了一万旧部。这一万旧部,按照卫青的军令,混入各郡县的军营当中,打探内部情况,甚至挑起权力斗争,颇具成效。
待秋源的黄金,源源不断地运到雁门关,从商贾手中收购充足的粮草和兵器,卫青便可伺机发动雁门关兵变,拥护太子刘据,对抗淮南王。
然而,他们所讲述的每一个字,似乎与我无关了。
自从听见刘珺病逝于兰园这个噩耗后,我吃不出美食的味道,看不见色彩的艳丽,辨不清百花的芬芳,不哭也不闹,像缺失了心脏的孤魂野鬼。
回到姑苏后,我们仍然住在刘珺之前购置的宅子里。
李倾城虽然恢复了倾城倾国的容貌,但是记忆暂时缺失着。原本高贵冷傲的月神,如今像只温顺的小白兔,坐在石凳上,哼着姑苏小调,替刘彻缝制衣衫,满眼的柔情。
据白扁说,李倾城的灵识受到轻微的损伤,不必吃药,可自行修复。大概是她配置堕胎药时,不慎被夹竹桃叶子割伤,又没有及时处理,才造成夹竹桃叶子的毒性扩散到灵识,麻痹了部分记忆神经。可谓,因果报应。
刘彻变得忙碌了。书房里,彻夜灯火通明。日日有形形的人出入其中,商人、小贩、农夫、村妇、老鸨、书生、屠夫等,偶尔还能看见几个扎着总角的孩童,舔着冰糖葫芦。
八十一个勇士,被安置在地下室里,由甘夫亲自训练。甘夫多次强调,能够带领八十一个勇士,发挥出惊人的战斗力的,唯有北朝的常胜将军苏胜,即将念奴宠溺成蠢猪的阿胜。我却置若罔闻。
某日黄昏,我照例蹲在院落的小桥上,对着遍地的寒兰发呆。原来,这瘦巴巴的叶子,不是芍药叶子,而是寒兰叶子,许是刘珺后来悄悄派人换掉的。也只有隆冬之际,我嗅到寒兰淡雅的芳香,才认得文人乐于吹捧的修长俊逸的寒兰叶子。
“丫头,看本药王挖到什么宝贝。”白扁提着四坛梨花酒,站在梨花树下,向我兴奋地招手。
我瞟了一眼白扁努力遮挡在背后的铁锹,心头立即生了恼意,皱着眉头走过去,喊道:“不是说过不许动这棵梨花树!”
那四坛梨花酒,两大两小。两大的红布盖上,分别写着堇、珺,字体修长俊逸,亦如寒兰叶子。两小的红布盖上,一个无字,一个画了颗鳜鱼丸子,应是小遗的杰作。
我蓦然想起,刘珺曾说过,若寻得合适的梨树作树屋,到时候生了闺女,在梨花树下埋几坛梨花酒,待闺女出嫁了,邀请好友一同畅饮。
于是,我拔掉珺字红布盖,不顾白扁的劝阻,抱着梨花酒,咕噜咕噜下肚。那时,刘珺主动提出种梨树,酿梨花酒,寒潭眸子里氤氲着淡淡的忧伤,类似梨花酒的味道。此刻,我的眼泪里,涌出的也是酿造了九个年头的梨花酒浓郁的悲痛。
“丫头,哭出来就好了,终于哭出来了。”白扁嚎啕大哭。
阿珺相公,堇儿会去兰园,带你回家的。我喝空了珺字梨花酒,默默念道。
当晚,我收拾行囊,快马加鞭,只身前往长安城。
沿路上,异常顺利。口渴了,不远处的岩石上散落着野果,咬下去清甜多汁。肚子饿了,竟然瞥见,雪地里冒出一只傻傻的山鸡,等着我扑上去,美餐一顿。走得疲乏了,三里外居然有家歇脚的酒家,还能吃上热腾腾的牛肉火锅,暖一暖肚子。
或许,上天也盼着我早日到达兰园吧。
两个月后,正值除夕,我刚好赶到长安城郊外,思索着离护城河的源头梅山颇近,索性去暗香园看一看。
犹记得,梅花宴上,我穿着阿珺相公准备的月白色梅叶纹云暖襦裙,赚得长安城的贵妇咏叹了一大堆我半懵半懂的古诗词。
衣裳上虽然没有梅花印记,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淡雅的梅花香,再由襦裙的梅叶与翠玉簪的蝴蝶烘托,深化了不见梅花倩影但嗅得梅花暗香的意境。
阿珺相公的心思真细致。即使不做襄王,去当个裁缝,也是块香饽饽,不愁温饱。可惜,再也不会有人恼我吃多了冰糕而闹肚子痛,便替我备好宴会的衣饰了……
突然,轰隆一声,抬头仰望,一朵朵兰瓣的烟火,如流星般闪着黄灿灿的眼睛,转瞬即逝。而烟火之下,站着一袭冰蓝色袖袍,仙姿风骨,芝兰玉树,恍若梦境。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兰香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冬夜,兰园,飘雪不期而至。
钟爱在雪夜漫步的我,第一次对雪花产生厌恶之感,恼它落在阿珺相公的发梢上结冰,轻轻拂去还满。
“堇儿,时间不多,我们该走了。”刘彻取出火折子,交到我的掌心。
我立即扔掉火折子,将它踩在雪地之下。尔后,吃力地抱着刘珺,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寒冰棺材中,亲吻了一下刘珺冰冷的唇瓣,却不舍合上棺盖。
“堇儿,带着棺材,我们逃不出长安城。”刘彻道。
“你不是说阿珺相公没死么。阿珺相公只是怨堇儿之前玩诈死,就故意睡着了觉不理堇儿……”我泣道。
“堇儿,只有死人,才没有呼吸。”刘彻捉着我的手,去探刘珺的鼻尖。
“阿珺相公只是睡着了,睡着了而已……”我连忙缩回手,哭得小脸皱巴巴的,一对月牙眼红肿成核桃。
刘彻张开双臂,想将我揽入怀里,安慰一番,却遭到我的拒绝,只能抚了抚额头,无奈地叹气。沉思了片刻后,他利索地合上棺盖,脱了枣红色银鼠披风,绑在寒玉棺材上,打了死结,便斜背在自己身上。
“朕大概是疯了,才会帮你背起棺材。”刘彻抬了抬寒玉棺材底部,冻得浑身哆嗦,大口地呼出热气。
“谢谢你,刘彻。”我勉强扬起微笑,主动去牵起他的手。
“火气挺足的。以后冬天,夏婕妤就替朕暖手吧。”刘彻握住我的手,丹凤眼里闪耀着璀璨星光,点亮整个黑夜。
许是起风了,刘彻背上的寒玉棺材微微颤动,迎面而来的雪沫子夹杂着冷冷的寒兰香,刮得我那残留着泪痕的脸蛋生疼,像极了阿珺相公吃醋时的气氛。
瞧见灰蒙蒙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我们加快了脚步,沿着原路返回,刚到兰兮小筑,就发现数千名官兵举着火把,将我们重重包围。
“陛下,淮南一聚,别来无恙。”近处驰道上的金丝楠木马车,传来一阵阴沉的大笑。金丝楠木,乃帝王的专用。
接着,十个锦衣华服的侍从,铺上朱红色金龙纹云暖地毯,跪在雪地上,恭敬地等待,金丝楠木马车里的主人,下车移步。
那主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双鬓花白,蓄起羊排胡子,眸子隐着精光,保养得体的面容上,零星地长着几块褐色小斑。一袭白底水绣球纹云暖道袍,外罩墨色捻金飞龙在天披风,看似儒雅,实则狠戾。
“刘安,你的目标是朕,放过堇儿,朕愿意束手就擒。”刘彻挑起丹凤眼,眉头皱起,字字铿锵有力,不显一丝慌张。
“陛下不过是个孽种,本王才是真龙天子,何惧。”刘安捋了捋羊排胡子,眼底充斥着轻蔑之意。
“淮南王所著的《鸿烈》曰,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皇。这羽嘉,在本祭司的夏国,代指朱雀。本祭司指定的飞龙,才是真龙天子,淮南王不过是一条山沟里的蛟龙罢了。”我悄悄地摸上腰间的匕首,巧笑嫣然。
“放肆!”一身穿金鳞铠甲的青年男子,骑马而来,朝我甩出一记鞭子,却被刘彻轻易地化解。
细看这青年男子,身材高大,皮肤微黑,生得颇俊朗,眉眼与刘陵相似,但是嬉笑怒骂皆流于脸上,不懂得收敛情绪。正是淮南国的公子刘迁,即刘陵的弟弟。
“迁公子何必与一个阶下囚计较呢。”公孙弘一身捻金雪缎曲裾,犹如韩湘子下凡,风度翩翩。
“公孙丞相所言极是。今日多亏了公孙丞相的妙计,迁方能抓到害死姐姐的贱女人。”刘迁作揖道,对着公孙弘,态度谦卑,彬彬有礼,转身瞟向我时,眼里尽是怨恨之色,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刘安抿着唇,负着手,眸子里泄露出的精光,在我和刘彻身上来回流转,最后停留在我的身上,欣喜地点点头,道:“陛下在淮南王府的地牢里,被挑断脚筋、剜除髌骨,也能治愈。朱雀命格,果然不同凡响。”
刘彻听后,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脚下的步子踩得死死,被大雪掩埋,恍惚重新经历了一番被割肉挖骨的惨状,却隐忍着浓浓的杀气而不发作。
趁刘安仍旧专注地打量着我,我当机立断,飞出匕首,径直插入刘安的胸膛,以报他软禁刘珺之仇,顺便制造混乱。那匕首,发得急促,根本不容刘安半点反应,与刘安的胸膛只差半寸的距离。
霎时,一只白孔雀羽毛来袭,竟然逼得匕首的方向偏了少许,给了刘安喘息的机会。尔后,砰地一声,匕首落在雪地上,官兵皆大怒,拔剑指向我和刘彻。
“妹妹真是不让哥哥省心。”夏策倚靠在我们背后的梨花树下,一身白衣胜雪,眉心的朱砂蜕变成暗红色,如凝固的血渍。
我瞅到夏策腰间别的蓝玉箫,顿时心生一计,故作恼怒,右手拔掉发簪,拨一拨齐肩银发,转身朝夏策走过来,步子急切,直接往夏策身上刺。
可是,夏策完全不闪躲,依旧保持着倚靠的姿势,任由我的发簪穿破他的雪缎曲裾而停止。也就是这片刻的心软,夏策轻轻地踢了一下我的小腿,截住发簪,尔后身形一转,揽我入怀,将那蓝玉箫稳稳当当地抛入梨花树枝上,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痴痴地望着我的眼睛,仿佛想透过我的眼睛,望见蔚蓝的天空,捕捉到另一个人的倩影。可惜,刘珺的死,带走我眼里所有的颜色,只能令他失望地松开。
“堇儿,没事吧”刘彻跑过来,拉起我的手,转了一圈,仔细瞧瞧,丹凤眼里溢出关切之情。
我瞥了一眼,那挂在梨花树枝上的蓝玉箫,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耷拉着脑袋。
环顾四周,官兵围堵,危机重重。
夏策看着随意散漫,实际上在玩耍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享受我被他玩弄于鼓掌的乐趣。而刘迁拔了佩剑,瞪大眼睛,血丝随着恨意而扩散,显然怒不可遏。刘安则以捕捉猎物的目光,贪婪地粘在我身上,略带暗黄的舌头伸出来,舔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逃亡
暗香园里,白梅似雪,零落成泥,雪花若梅,穿枝飞舞。
盯着刘珺,龙章凤姿,失神片刻。不得不说,当他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时,心底的喜悦不争气地流经四肢百骸,继而春意融融。
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可以原谅他的卑鄙行径。我为他的诈死,日日以泪洗面,吃不出美食的味道,看不见色彩的艳丽,辨不清百花的芬芳,如行尸走肉。他却躺在寒玉棺材里,等着我前往兰园挖出,证明我对他的爱意。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算计!
于是,我蹲下身子,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和白布条,替刘彻简单地包扎伤口。至于他胸膛上受的那一箭,待下山寻得大夫,再拔出来医治。
蓦然,刘珺也蹲下来,捉住我正在解开刘彻的腰带的手,将我牢牢地禁锢在怀里,当众亲吻我的唇瓣,辗转缠绵,直到听得我微微的喘息声,才满意地松开。
尔后,他大力地撕掉刘彻那被鲜血浸染的衣衫,摸上我腰间的匕首,取出火折子,将匕首烧红,利索地挖出那枚箭,引得刘彻阵阵闷声吃疼。最后,朝刘彻的箭伤上洒了金疮药,用白布条紧紧地裹住。
借着火把闪烁的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忙碌的神情,不禁痴迷。他眉头微皱,薄唇轻抿,犹如刀刻的侧颜,看似冰冷,实则温柔。如果他当初没有中移情丹,或许我们一家三口返回河西走廊,过上神仙眷侣的生活。可惜,现实生活中,不结如果这颗果子。
当我回过神来,发现他也眼带笑意地望着我,不禁生了恼意。别过脸去,胡乱地环顾四周,却忽然察觉跟随在甘夫背后的八十一个勇士,竟然化作漫天黄沙,飘向远方。
“不好意思,九黎部落八十一个勇士,日行万里赴长安,体力透支,回归秋源休养了。”甘夫笑道,那张展露出大汉版彭于晏的绝杀之笑的面容,哪里体现出半分道歉的觉悟。
“所以,我们又要跑一趟望帝山,请他们出山。”我双手叉腰,恼道。
“不必如此繁琐。将青铜钥匙竖立在秋源地形图上,滴落一滴朱雀血,便可召唤出九黎部落八十一个勇士。”甘夫笑道。
语罢,我松了一口气,径直搀扶起刘彻,快速下了梅山,绝不停住脚步,也绝不转过头,看一看跟在后边的两个狼狈为奸的刘珺和甘夫。果然,越长得好看的男人,越危险。
梅山山脚下,有丙夜牵着马车接应。然后,快马加鞭,翻山越岭,趁着追兵尚未大片集结,赶往函谷关。
淮南王刘安的主要兵力集中在长安城中,函谷关外的兵力相对薄弱,调动起来也颇费些时日。出了函谷关,就不必提心吊胆,过着糟糕的逃亡生活了。
沿途上,我们不敢寻找客栈休息,怕伤及无辜,只能在野外过夜。刘彻重病在身,自然是被我强行按在马车上睡觉。而我坐在车帘外,抱着车沿,将就一晚,苏醒的时侯顺便察看一下刘彻的伤势。至于,刘珺、甘夫、丙夜,他们爱在哪里闭目养神,与我无关。
七日后,雪停,天气稍微转暖。晚膳时分,丙夜拾柴,刘珺打猎,甘夫生火,我煎药,分工明确。
“回去躺着。”我瞟了一眼耐不住性子下马车的刘彻,恼道。
“夏婕妤,朕这一身的伤,可是为了护住你,你就不能语气温柔点吗”刘彻伸伸懒腰,露出贱兮兮的笑容。
“那亲爱的陛下,待会儿夏婕妤伺候您喝药,可好”我双手托着下巴,故意卷起舌头,模仿丁四娘娇滴滴的嗓音,笑得一对月牙眼微微眯起。
刘彻听后,顿时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丹凤眼里扬起淡淡的嫌弃之意。瞧见刘珺背着一篓子蘑菇,两手提了三只野鸡,立即勾起贼笑,道:“夏婕妤,今晚朕想吃小鸡炖蘑菇,有劳了。”
“烤龙肉要不要吃!”我瞪了刘彻一眼,恼道。嗅到熟悉的寒兰香之后,转而低眉顺眼,翘起兰花指,点一点刘彻的胸膛,柔声道:“彻,别说小鸡炖蘑菇,就是龙肉,堇儿也乐意为你洗手作羹汤。”
刘彻顺势握住我的手,逼迫我退到马车边,挡住刘珺的视线,姿势暧昧,附在我的耳边,轻笑道:“堇儿,朕可会当真哦。”尔后,他松手,大摇大摆地上了马车,瞬间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意,眸光晦暗不明。
我夺过刘珺手中的野鸡,拔了匕首割断鸡脖子,待野鸡断气,直接扔进滚水里,烫得皮毛松软,再拿匕首刮得干干净净。接着,铺上栀子叶,噼里啪啦,将野鸡剁成块,用水清洗一番,就倒入瓦罐里。然后,又洗刷了蘑菇,掰成丝状,丢入瓦罐里,合上盖子,便专心地看着火候。
“娘子,为夫许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刘珺像块牛皮糖般粘在我的身上,甩也甩不掉。
“刘珺,我们和离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堇儿现在很欢喜,要是不必对着你,堇儿就想杀羊宰牛,好好庆祝一番。”我冷笑道。
“娘子……”刘珺抓住我的手,搁在他的心脏旁,特意忽视我刚才的冷言冷语,那寒潭眸子居然还挤出幽怨的神色,活像受了欺负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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