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烛光

    拉迪亚克兹行省的天气舒爽宜人，阳光充足，但尸体腐烂的速度也极快。那些惨死劳工的尸体已经散发出了阵阵恶臭，伍德领队在贝莉雅尔中尉的示意下主持了火葬仪式。

    伍德点燃柴堆后退到一旁为死者祈祷道：

    “愿你们回到诺恩的怀抱。”

    所有人都对死者表示了哀悼，和暴动劳工有极大隔阂的士兵们也同样低下头为他们默哀送行。

    人死为重，死者为大。

    除非有不共戴天之仇，不然绝大部分人都不会亵渎死者，而亵渎死者的盗墓贼和死灵术师一直都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默哀结束后，贝莉雅尔左手抓紧右臂，忍着悲痛看着马车上的士兵尸体，闭着眼睛吩咐道：

    “约翰，明天中午火化他们，你来主持。”

    约翰副官看了看已经散发出尸臭的战友尸体，咽了咽喉咙，呆了两秒后低声应道：

    “是，大姐。”

    这些战死士兵等不到入土为安的机会了，但想来他们也不会怪罪自己的战友。而明天即将主持火化仪式的约翰副官却握紧了双拳，不着痕迹地朝着加隆瞥了一眼。

    这一眼里饱含了太多感情，愤恨、悲痛、无奈……

    火焰燎燎，埃伯尔望着这跳动的火焰怔怔失神，而后突然自嘲道：

    “淦！我明明应该当个小透明，好好地隐藏自己，但偏偏就喜欢多管闲事。该死的……

    “没办法了，既然那两个家伙一直搞事，而且还影响到了我……为了自保，我必须抢先干掉他们。对，就是这样。”




第十四章 第三人
    下定决心要搞死这两个幕后黑手后，埃伯尔捧起双手擦了擦脸颊并呲声道：

    “今晚，你们可别被我逮住了，哼哼哼，有你们好果子吃。”

    “小子，盛水。别发呆了。”一位负责照料受伤战友的士兵捧着盛满带血绷带的空盆走了过来，出声催促着埃伯尔。

    “来了来了。”埃伯尔赶忙上前两步，用破布罩着手掌揭开锅盖，并往空盆里盛水。

    哗啦，哗啦。

    滚烫的热水冲进空盆里蒸腾起大片大片的白汽，也冲刷着沾满血迹的绷带、纱布、织物……物资匮乏时众人只得重复使用这些救命止血物，但必要的消毒必不可少。

    小半天的时光匆匆而过，埃伯尔一下午加半个晚上都在重复着这一件活计。

    “不行了，我得留一点力气，不能耗光了。”埃伯尔趁着新一锅水还没热，立刻走到装死的葛雷身旁喊道，“我不行了，换班换班。”

    葛雷闭着眼睛没有回话，保持着熟睡的模样，显然不想干活。

    埃伯尔见他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抄起一根带火的木柴并威胁道：

    “葛雷，你的头发上有好多虱子啊。我帮你烫一烫，杀死这些虱子，你不用跟我客气哈。”

    葛雷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埃伯尔想干什么，但突然感觉一股热浪离自己越来越近，惊得葛雷倏忽睁开了眼睛，入眼的便是离自己的头发越来越近的正燃烧着的木柴。

    葛雷的发际线本来就高，可禁不起摧残。

    “呃，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洗一洗就好了。再见再见。”惊恐的葛雷脸皮不停地抽搐着，小胡子一抖一抖的，而后像奇行种一样四足并用，倒爬着远离了埃伯尔，一溜烟就没影了。

    埃伯尔无语地叹了一口气，将木柴扔回火堆，而后躺在了地上，不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孤独患者则作为埃伯尔的替身飘向了人堆里的加隆，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今夜的气氛比昨夜好了很多，不少受到惊吓的人都缓了过来，他们需要人与人的交流、热气腾腾的食物等等来抚慰自己的心灵。

    众人围坐在最大的篝火旁，谈不上欢声笑语载歌载舞，但时不时也有爽朗的笑声传出。

    和谁都聊得来的交际花加隆自然便是“心理康复治疗会”的主持人，他甚至都已经能和不少军士勾肩搭背的胡吹乱侃了。

    气氛很是热闹，但是这些都与孤独患者无关。他飘在最外围，双手抱胸与这喧闹的世界格格不入，仅用他那金色烛火般的双眼看着加隆，看着与加隆产生交集的人。

    今夜的白月稍大，黄绿色的月亮隐在后方，只露出淡淡的微光。

    “宴会”散去，众人陆陆续续睡下，只有因伤痛折磨的人偶尔会无意识地呻吟两声。

    加隆也好似意犹未尽地睡下了，他并没有趁其他人睡着后与某人私下会面，因为他在“宴会”中途就借放水之名与某人见过了。

    加隆很确信自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这一方面他是专业的，但是孤独患者不是人。

    …………

    远处的篝火传来众人的嬉笑怒骂，正在放水的加隆对着林中的黑暗开口问道：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林中人压低着自己的声音，隐含怒火地质问道：

    “你们到底干了什么！那些士兵，那些士兵可都是我的弟兄！”

    加隆提了提裤子，一改憨厚老实的气质，用不屑且淡漠的语气回应道：

    “你心软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更何况那个负序列的可怜虫又不是我们安排的，你要怪也不能怪在我们头上。”

    “我当然懂，但是他们可不是……可不是……”林中的身影咬着牙，不甘心地重复着。

    加隆摇了摇头，看似开导实则蛊惑道：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现实很残酷。虽然你和伯恩戴尔中尉只差了一级，但是人家是贵族。如果你不能出人头地，那你永远也没有希望。

    “博德鲁根那个倒霉鬼可是子爵，而且为了巩固他岌岌可危的爵位，他必定会把他的两个掌上明珠当做联姻的道具。

    “你要么足够强大，让那个势利鬼主动巴结你，要么杀死他，抢走他的女儿。

    “可是无论选哪一个你都做不到，你没钱、没权、没力量、没背景、没家世……对博德鲁根那家伙来说，你，一文不值。

    “只有我们才会，才能，才愿意支持你向上爬，获得高位，但是我们不会在无法成事的废物身上浪费时间、精力、资源……明白吗”

    加隆走向林中人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却被对方一挥手甩开。

    “不用你惺惺作态地安慰我，我自己会选择。哼！”林中人冷哼一声后消失在了树林里。

    “别忘了我们的交易哟。”加隆不甚在意地擦了擦手，而后换回了憨厚老实的形象，“哼，虚伪的蠢货。”

    …………

    隐匿在暗中的孤独患者因为距离不够只能看清加隆的背影，没能看清另一人的样貌。但是埃伯尔已经根据他们的对话猜到了林中人的身份——比贝莉雅尔中尉低一级的只有那个副官了。

    仔细地分析了他们的对话后，埃伯尔确定加隆就是那一晚密语的两人中的一个，且是地位较低的那一个。

    那个副官是他们的利用对象副官与他们做的交易是什么加隆的上线又是谁

    谜题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但是埃伯尔干掉他们的决定可不会轻易改变。

    “得想办法把加隆的上线引出来，但是这家伙肯定很狡猾，没有意外情况根本不会与加隆联系。况且海德港的援军也快到了，我得想办法让加隆主动联系那个上线。”埃伯尔眯着眼睛看向燎燎的火堆，心思逐渐飘远。

    埃伯尔回想起了那一夜听到的密语，意识到自己得制造出与“野犬”一级别的突发事件，加隆才有可能主动联系上线。

    巧的是埃伯尔刚好有这个能力，但是在行动前埃伯尔打算先和贝莉雅尔中尉通通气。

    鲁莽行动不可取。



第十五章 意见相左
    第二天天刚亮，约翰副官就开始忙活了，他要为阵亡的战友送行。

    埃伯尔淡漠地看着忙前忙后的约翰副官，而后向贝莉雅尔中尉瞥去了极有深意的一眼。

    贝莉雅尔与埃伯尔视线交错，而后皱着眉头喊道

    “给我滚过来”

    埃伯尔唯唯诺诺地搭拢着肩膀跟着贝莉雅尔中尉走向了树林，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所有见识过埃伯尔昨天遭遇的人都对他深表同情，但是没有人敢多说什么，甚至还有一点儿小庆幸，庆幸遭难的不是自己。

    贝莉雅尔转过头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戏谑道

    “异瞳猫，你居然敢主动找我，你昨天可是才说自己胆子小的呀。”

    埃伯尔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贝莉雅尔对自己的固有印象，遂不再掩饰，语气平淡地开口道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长官你要先听哪一个”

    “哼，你果然有问题。”贝莉雅尔见埃伯尔不再装傻充愣，眯着眼嗤笑道，“我会让你把一切都交代出来的。现在，先说好消息。”

    埃伯尔没有因为贝莉雅尔的威胁而感到害怕，依旧平淡地开口道

    “我找到那天说话的人了。”

    “真的”贝莉雅尔听闻后大喜，身子颤了两颤，让人眼花缭乱。

    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的贝莉雅尔赶忙平息激动的情绪，却见埃伯尔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便皱着眉头并保持着仪态追问道

    “坏消息呢”

    “内鬼不止两个。昨晚现身的其中一个人不是前一晚的人。他们两人的身份我都已经知道了，现在只剩下那个上线了。”埃伯尔神色严肃地直视着贝莉雅尔的眼睛。

    受到埃伯尔情绪感染的贝莉雅尔猜到了那两人身份不一般，遂同样严肃地开口道

    “那两个是谁”

    埃伯尔深吸一口气后轻声道

    “一个是劳工加隆，他是那一晚的汇报者，另一个新冒出来的是你的副官。”

    “什么”贝莉雅尔突然叫出声来，而后意识到声音太大的贝莉雅尔立刻揪住埃伯尔的衣领将其摁在地上并喝道，“你还敢顶嘴有胆子再说一遍”

    营地众人循声朝着远处望了一眼，听到贝莉雅尔后续的厉喝后都为埃伯尔默哀了一会儿。

    贝莉雅尔见营地众人没有异样，随后低头看向埃伯尔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异瞳猫，你已经对我说过很多谎了，你不觉得你刚才说的是最不靠谱的吗”

    贝莉雅尔的右膝盖死死地顶住埃伯尔的胸口，埃伯尔有些呼吸不畅，艰难地开口道

    “咳咳咳，那个副官喜欢你，但是因为地位低下而被你父亲看不清，他想要获得地位、财富、权利，很轻易地就被别人利用了

    “这是昨晚他们的谈话内容，你觉得有几分可信度长官。”

    贝莉雅尔双手用力攥紧了埃伯尔的衣领，新月眉高高挑起，神色纠结且精彩地盯着埃伯尔的异色瞳，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那么你又是谁”

    “乌露席兰的小混混。”埃伯尔神色平淡地一口咬定，同时双眼直视着贝莉雅尔的眼睛。

    埃伯尔见贝莉雅尔一副“你他妈还在逗我的表情”，便补充道

    “长官，信不信由你。但是你也想揪出那个幕后黑手吧只干掉两个下线没多大意义，我们得把真正的幕后黑手找出来。

    “我混过黑帮，很擅长找躲债的人。长官，你和你的士兵负责战斗，一定能干掉他们。”

    贝莉雅尔美眸眨呀眨，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那两个混进补给队的探子，他们的目的只可能是海德港，而海德港守卫森严，还设有多道检测关卡，一般的非凡者不可能成功潜入。

    “他们要么是经过严苛训练的凡人探子，要么是非常强大的非凡者，你搞清楚他们的根脚了吗”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埃伯尔脑子一热，仗着有孤独患者在就想干掉幕后黑手，完全没有想过幕后黑手有可能比自己还要强大。

    万一被人反杀，那可就滑稽了。

    埃伯尔沉默了一会儿后，认真地说道

    “这是我的疏忽，但我还是倾向于动手。当然，选择权在长官你的手里。”

    贝莉雅尔心里很清楚最稳妥的方法就是装作完全不知情，等到海德港的援军抵达后再向上级禀报，而后一个个排查可疑人员。但在心底还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动手，为死去的士兵报仇。

    “赌他们都是普通凡人吗该死我不能拿其余士兵的生命冒险。”贝莉雅尔的五官扭曲地抽动着，她艰难地战胜了自己的冲动，选择了以大局为重。

    埃伯尔无奈，只得应和道

    “好吧，长官。我不会打草惊蛇，我会耐心地等待海德港的援军。长官你也不要在那个副官面前露馅，不然”

    “我还需要你提醒吗”贝莉雅尔狠狠地刮了埃伯尔一眼而后严厉地命令道，“你给我看好他们，密切注意和他们有接触的可疑人员。”

    话音落下，贝莉雅尔放开了埃伯尔，她看着淡定地整理衣服的埃伯尔，话锋一转

    “但是你也有可能是探子。”

    “哪个探子会像我一样惨”埃伯尔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而后抬头看向贝莉雅尔并开口道，“长官，你最好给我一拳，不然混不过去。”

    “你”贝莉雅尔被埃伯尔气笑了，捏了捏拳头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咚

    “喝”贝莉雅尔低喝一声，猛地挥起一拳打在了埃伯尔的左侧脸颊，直接将埃伯尔一拳撂倒。

    她看着嘴角流着鲜血，脸颊通红的埃伯尔感觉舒爽无比，真想再打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