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将军共枕眠

    “客官有所不知，这茶是改良过后的品种。”有小伙计路过听见时玖的话，便提着茶壶停下来笑道:“这茶叶名叫莫问出处，只咱们雍州有呢。”

    “莫问出处”时玖笑着又尝了口，“名字倒是有点意思，说来听听”

    “哎，这位客官你看现在咱们雍州苛税苛政的，前两年可真不是。”

    “上一任知州大人在的时候，税都比其他州县少卡三成，通商也宽容，雍州那时候真是百年少有的富庶。”

    时玖被藏在斗笠下的嘴角不由得勾了勾，他倒是很少听人谈自己的政绩，这么一听也挺新鲜。

    “知州大人还在任的时候，在山坡上圈出一块儿荒地种茶，但是收效不是很好。咱们这儿黄土多，也不知是水土的问题还是其他，种出来的茶总有一股子土腥味……”

    “哦”

    “后来，也是知州大人请了宣州那边一位种茶师傅来，也不知是在土层里添了什么，反正叶子长出来就再不是白茶那个样子了，边角稍带卷曲，味道却更甘香。”

    “

    知州大人嚼了新茶之后大为赞叹，又被人问这茶种是如何得的，知州大人当时便大笑:‘既然不知从何而来，便当做天赐畅饮便好，就唤作莫问出处吧！’后来这茶叶的名字就这么叫下来了。”

    “真的假的”商瞿问。却不是问小伙计，问的人是坐在他对面的时玖。

    时玖大笑，“真的，当时他们都让我取名字，我就随口说了个，季老差点抽我……”

    商瞿扶额，“又逗我”

    时玖笑得抬不起头来，摆摆手，终于平静下来些许，“请人来种茶这事是真的……”

    时玖也想起了当时这名字确实是自己取得，不由笑了。只没想到他当日不过请来个师傅，竟然被人三人成虎传成了如今这般谣言。

    时玖不顾小伙计看他们时诡异的神态，犹自问他:“刚听那边说什么苛税的事情，怎么新任知州不好吗”

     




第二十二章 不速
    “我回来就是想看看你们，不管怎么说，你们就先在这儿住着，留意这边的动向。新朝那边……也不大太平。”

    亲卫们自然都听时玖差遣。

    “这边的铺子跟跟田产今年收成如何”

    小六脑子好使，这些钱钱账账的大家都推给他管。

    小六闻言想也不想就提笔列单子，把大小庄子的进项都列在纸上交给时玖。

    “小少爷你看看，应该就是这些。”小六挠头。

    时玖看了遍，乐道:“没看出来咱们小六还有经商的脑子呢，不错不错……”

    “少爷别取笑属下了……”

    “没取笑你，我说真的，”时玖笑吟吟道:“要不小六来锦州给少爷当管家吧……”

    “那可不成，”小六道，“属下可不敢耽误你跟商将军的事情。”

    小六说得无比认真，以至于大伙儿都乐了。时玖跟商瞿也在笑。

    时玖又道:“算啦算啦，你们都是有身价的，少爷请不起，钱总能给点吧你们商将军如今在铁匠铺子里卖力气做工养我，也是很辛苦的！”

    小六笑道:“别的不敢说，这钱啊，反正是您赚的，管够！”

    “小子嘴贫！”

    他们这厢正闹作一团，那边铜门几声响，明显是有客来到。

    而这就顶奇怪了。

    他们在此生活之事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开门。”

    然而不等房内的人又所动作，敲门的人不请自来，已经到了他们近前。

    时玖定睛一看，也乐了，竟然是老熟人。

    莫扬朝在场的人抱拳，“叨扰诸位叙旧，某不请自来只是想同时玖大人单独聊聊。”

    “不行。”不待时玖回答，商瞿已经抢先站在时玖身前，遮去莫扬看向时玖的视线，锐利的目光直锁莫扬。

    莫扬不在意地笑笑。

    商瞿手上一重，是时玖在后面伸手牵住商瞿的手安抚地晃了一晃，示意他没什么。

    商瞿警惕地看着莫扬，脚下动了动，终于从时玖身前让开，露出时玖一张含笑却锋芒内敛的脸。

    “可以。”时玖颔首，“小六，找间房间给我们。”

    “这……”小六迟疑。这人功夫属上乘，在场的恐怕只有商瞿和刘队长能与之一战。

    “去。”时玖的语气不容反驳，小六只得照办。

    待坐到安静无人的房间里，门板一合，商瞿只能站在百步外警惕地从支起的藤窗里看到两人对坐交谈之时，时玖饮茶，抬眸看向莫扬，眼底消了笑意，“莫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莫扬看着时玖，神色间充斥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半晌终于化作一声叹息。

    莫扬离席，时玖跟窗外一直盯着这边状况的商瞿都不由得一怔。

    莫扬在桌边单膝跪地，朝时玖行了个礼。

    “有些话从几年前见您的之后就该说了，

    瞒您到如今，实在是罪过。”

    “你无需如此防备我，”莫扬几年前就同时玖说过这话，他今日又重复了一遍，“莫扬并非恩将仇报之人，您的父亲，救过我的命。”

    时玖一怔。他爹……南北征战，救过的人数不胜数，没想到居然真有人傻乎乎地记得。

    时玖皱眉，并未轻易相信莫扬的说辞。他是这般想得，可早前莫扬那半跪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让时玖心中的天平倾斜。

    莫扬一看就知晓他是误会了。

    “您想差了，救我的不是时诵将军，而是曹瑜大人。”

     



第二十三章 言定
    时玖从旁人那里听说自己生父的事情，却觉得无比鲜活，也不足为奇，好像曹瑜就该是那般灵动的样子。

    莫扬道:“你跟曹瑜大人真的很像。不是相貌上，是你整个人的气质。两三年前的时候还不觉得，许久未见，你比从前更沉稳了。”

    如果可以，时玖只宁愿自己从未有这样的沉稳。他抿抿唇，压下心中起伏的心绪，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说，便问道:“既然你承恩于我父，又是长怀感恩之人，后来为何又跟了何家人”

    “此事说来话长。”

    “本来曹瑜大人让我留在永康侯府做门童，闲时便教我习字读书，日子也就一天天的过，那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本来府里的忠仆和幼子大都收曹瑜大人的庇护，大人出事之后，曹府便把年逾五十不足十五的家仆都发卖了，这其中……便有我一个。”

    时玖眉心微蹙，果然就像他爹所说的那般，永康侯府除了他生父曹瑜，剩下的全是草包。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辗转着被人卖到了市上，恰逢何家的小公子乘轿子路过，见我可怜，就买下了我。”

    “何小公子是个极为心善的人，就是身体不大好，怕见风。直到有一日……杜家事败，那时距离曹瑜大人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年之久……”莫扬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

    “何家被驱逐出新亭，祖祖辈辈不得回京任职。何家并不止一个男丁，杜家家大业大，纵使树倒猢狲散，也有财物能周济何家，因此何老太爷没做多想就同意了旧主换子出京的要求，而人选，自然就落在这个病殃殃不讨喜的何小公子身上。”

    “皇陵没有好的生活条件，何小公子身子又不好，因此没过多久就去了。我身为何小公子的贴身侍卫，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本来是要一起被处理掉的，却因为小皇子一时不忍，活了下来。”

    “……所以，何林就是当年的小皇子吗”时玖问道。

    莫扬点头，“我虽一人，却承了三姓恩惠，说来惭愧。我本是打算去皇陵救出来何小公子，但是我做不到……”

    时玖道:“皇陵守备森严，而且就算你能救出他也没有用，你根本不能给他优渥的生活，他的结局不会变。”

    他说的一针见血，也确为事实。

    可谁知莫扬根本不见生气，反而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是我年少无知。”

    “那你今日来此，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吗”时玖问道。

    他不可否认，在莫扬叙述他跟父亲那些过往时，自己心里是掺着些泛酸的羡慕的。他羡慕曾被父亲的爱意包裹着的一切。

    莫扬摇头道:“我只是想同你分说清楚这些过往。如果你要复仇，我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你。”

    “条件呢”时玖不信他会

    这么轻易的松口，不然从前的冲突不是毫无必要他抱着臂膀，好整以暇地看着两臂之外的莫扬。

    “……当年的事情杜家人不无辜，或者可以说是为了图谋皇权的杜家跟其他本家一手造成的，但是……小皇子在其间什么都没有做……”

    “他本来也是个好人，实在是杜参和的逼迫跟他内心里的善念冲突矛盾，把他的人逼成这般模样……所以我想……”

    “所以你想，如果我可以放过何林，你就愿意帮我们”

    莫扬看向时玖，神色复杂，“我知道这样会让你很为难，毕竟小皇子他的所作所为确实威胁到了你。但是我保证，只要你不动他，我帮你把私兵收为己用，杜参和你也不必担心，自有他现身的一日。”

    “不可否认，你的条件十分诱人。”时玖抬眸看他眼底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深邃，“我确实很心动。”

    不仅是为了自己，大楚如今缺钱缺兵，若是能收杜参和养的私兵为己用，真是不费劲就到手的好事情。

    莫扬明显松了口气，“那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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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下山
    方秦捧茶进来，手上搭一条浸湿的热毛巾，好脾气地替江空夜敷眼睛擦脸，来回几遍，才终于把江空夜捋顺毛。

    江空夜终于完全睁开一双惹人爱怜的桃花眼，让方秦喂了口茶，斜睨着时玖问道:“怎么突然找来我家了，有事”

    时玖只看江空夜一副慵懒模样，还有方秦任劳任怨精心伺候，哪里还不明白这俩人很明显地没少干**苦短日高起的事儿。

    时玖“咳”了声，朝江空夜挤眼睛，“夜间生活怎么样一看你就是被压的……”

    江空夜一口茶没咽下去就一口喷了出来，一边惊天动地地咳一边骂时玖，“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廉耻心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拿到明面上来说”

    “这有什么”时玖不以为然，“一共就咱们四个人，看你这模样就是下面的，夫夫夜间生活的和谐很重要……啧啧……你看你这眼睑黑的，要不我回去让人捎几本龙阳图给你……”

    “时玖……”江空夜忍无可忍，怒道:“要不是你老子至于起这么早吗你还从老子身上挑三拣四的，你现在麻溜儿从老子家滚出去！”

    时玖笑吟吟地看着他不动如山，哪里会听他的，装模作样地饮茶，夸张道:“哎呦，你家茶不错哎”

    “少来！”江空夜瞪他。

    方秦刚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江空夜瞪得憋了回去。

    “还没说你呢……”江空夜的火气对准方秦喷:“要不是你没命的折腾我至于让他们在这儿看笑话吗还笑你过来……”

    时玖看着方秦惯得江空夜越发没边，不可置信地问他:“这你都能忍你告诉我，他除了一张脸还能看，剩下的说脾气脾气不好，生活能力为零，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方秦也不生气，笑道:“我看他高兴就高兴。”

    “行行行……”时玖可算明白了，江空夜这脾气根本就是方秦给惯出来的。

    大早上来这里就看见这般刺激的场面，时玖大呼受不了，直接扑倒在商瞿怀中求安慰。

    “行了，别贫了，你到底来干嘛的”江空夜问道。

    时玖摊手，“不干嘛，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老朋友”

    江空夜嗤笑，“一段时间没见你，脸皮见长啊。还看看老朋友……说得真好听。你自己算算，你上山找我屈指可数的这几次，哪次不是有事情求我帮忙”

    时玖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发现，包括这次在内，他没有一次能反驳回去的。

    “有话就说，最烦你们这些当官的，绕来绕去没完。”

    时玖轻轻搁下手中茶杯，郑重其事道:“你们可有听说魏兵破城一事”

    “破城”江空夜端茶的手一顿，“破哪座城”

    时玖苦笑，“大楚都城，新亭。”

    这下不只江空夜，连方秦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我最后一次下山卖野味的时候，说得还是魏兵与楚军在南疆僵持呢……”

    “嗯”江空夜皱眉，“怎么没听你说”

    “我说了，”方秦无奈道，“你不是还调侃了楚皇一番……”

    “是吗”江空夜是真的想不起来这回事。

    时玖神情黯淡下来，“实不相瞒，我父乃南疆城防主帅时诵，因为小人算计被调回都城杀害，南魏大军这才势如破竹。”

    江空夜与方秦对视一眼，说道:“那你现在希望我帮你什么忙”

    时玖垂眸，“现在魏兵已经打过了宣州，驻军的位置隔着淮水与楚军遥遥相望……目前，大楚还未被占领的领域只剩下河阳四州跟北疆的梁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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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机辩
    成川以手扶额，简直没眼看。